化雾2-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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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几次面,不太熟。她结婚时我去喝过喜酒,没多久她死了。”
“她怎么死的?”
“听说是流产。木木跟我说她流了好多血,大家都吓坏了。她丈夫很没用,只知道抱着她哭,连话也说不出来。等到后来有人叫救护车,送去医院没能救活……”她突然住嘴,盯着柳下溪,不满地问:“问她干什么?”
柳下溪没理会她的质疑,继续追问:“她出事时刘木在现场?”
刘妻拔高声音质问:“跟木木有什么关系?”
柳下溪与她对视,目光毫不退让,加重语气重复地问:“孙澄汀出事时刘木在现场?”
被他全身散发着的强烈胁迫感压倒。刘妻收回目光,高涨的气势退缩,拔高的声音降低,说:“我不清楚。木木,只跟我提过一次。”
“什么时候发生的?”
“孙哥妹妹流产后过世是去年夏天的事。那几天特别热,很多人中暑。木木到杭州出差,顺便回家一趟,听我说起孙哥妹妹结婚的事。他说在北京受到孙哥不少照顾,他妹妹结婚应该送份大礼。第二天清早他去了海宁,隔了一晚回来,告诉我孙哥妹妹的死讯。孙哥没出现在他妹妹的婚礼上……我听到不上闲话。说是孙哥家对新郎不满意。老人家说新郎长相单薄,脸上有泪痣,克妻寡恩薄情……反对他们结婚。他们家做大生意的,很迷信。尤其是孙家老伯,喜欢研究风水、面相。他认为不管男女,脸上有泪痣都不是结婚的好对象。听说孙哥妹妹个性跟她父亲一样倔强,家里人宠她,知道她怀孕,才勉强答应婚事。想不到真的应了孙老伯的话……”
有人敲门打断他们的谈话。来人是老贾队里的刑警,他们带着搜查证。
尹九月仔细搜查过室内,衣柜里有男人衣物,洗手间也有男士用品,双份洁卫用具。当然,这些东西没写名字,不能确定使用者是刘木,只说明柯莹秀跟男人同居。他发现主卧室衣柜内有暗柜,撬开后发现柜子里还有一个小巧的保险柜,可惜打不开。带着搜查证的刑警一到,保险柜十几分钟后被弄开。找到了,刘木的私人物品。公事包、私人印章、身份证、存折、银行卡……
刘妻跟在搜查人员身后,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他们把刘木的私人物品用塑胶袋封好,低声自语:“找律师,要快点找律师。”
柳下溪没参与搜查,他接到老贾来电。他们在孙澄江那边扑空,孙不在住处,向他助手吕磊打听,孙昨天上午离开北京去深圳参加投标,暂时不会回北京。收集孙的指纹和毛发,毛发正在检验中,指纹核对过,与凶案现场瓷片上的指纹一致。吕森、吕磊已被请到局里。老贾不了解全部案情,希望柳下溪回局询问他们的证词。
尹九月等柳下溪打完电话,指着柯莹秀家木门、防盗门上数道大锁,摇头道:“下溪,你看这门锁。防盗意识过剩……她在害怕什么?害怕被杀人灭口?既然害怕为什么不报警?”
柳下溪耸肩,柯莹秀的想法,目前他也理不清。李或跟去医院,还没发信息过来。叫来一位同事吩咐他收集防盗门上的指纹,交待几句便和尹九月离去。
回到局里,刚下车,康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他们面前。
见康容把十指捏得“啪啪”响,盯着尹九月的眼神很冷。
柳下溪笑了起来,拍打尹九月的肩膀,让他好自为知。
“会谈室(旧称审讯室)”,室内天花板的四角装有监视器。室内的摆设简单,四脚被固定的长方形铝合金桌,上下两个方位摆着四把椅子,上三下一。桌子上方吊着两排日光灯管,虽然是白天,灯还是亮着。房间有窗,暗红色的窗帘布很厚,拉得严密,外面的日光射不进来。
小狗安静地伏在吕森的膝盖上。他保持着同一姿势沉静地坐着,头略微下垂,视线落在小狗身上,右手漫不经心地轻抚小狗的背。
门被打开,有动静。小狗立即抬起头,看到柳下溪,又重新把头伏下。
有人出现,吕森的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法。静静的,仿佛与空气融为一体。
柳下溪倚在门口仔细打量吕森,觉得这位出生江南的青年是一个存在感薄弱,带有书卷味的清秀男子。他衣着整洁,体型单薄,五官清雅,肤色干净。右眼被打伤的部位还残留青痕,左眼角的痣与右眼青痕对应,增添些许惹人怜惜的柔弱。
柳下溪关上门,回头低声问跟在身后的老贾,“他说过什么?”
老贾摇头:“没开口讲过话。吕磊那边很吵,嚷着要叫律师来。”
“医院的那位王姑娘到了没有?”
“还没到。”
“由他去吵。”
“柳处长,要对孙澄江发通辑令吗?”
“确定他去了深圳?”
“核实过他昨天下午乘坐三点四十分的班机飞往深圳。”
“联络深圳警方,找到他后送来北京。”
“已经联络过了。”
“请尹队长和康容过来,你和尹队长主问,康容笔录。”
没多久尹九月和康容一起过来。瞧见尹九月浅色T恤上印有脚印,肯定是康容的杰作,不肯吃亏的家伙……柳下溪笑着摇头,说:“我去给大家倒茶。”
“嗨,吕森,我们又见面了。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尹九月走进室内,站到吕森旁边。
吕森微抬眼睑,瞳孔略微收缩,没吭声。他膝盖上的小狗看到尹九月,前肢立起冲他摆头。
尹九月忽略小狗,不在意吕森的态度,往后退到桌边,一纵,屁股落在桌子上,朗声笑道:“别紧张,我们不是故意找你麻烦,想请你协助,解答一桩命案的几个疑团。早点说完可以早点回去。打算留在这儿吃午饭也成,只不过饭盒不好吃。”
回答他的是沉默。
尹九月也不气馁,背对着老贾伸手,扬动五指。
老贾不明白他的意思,求助地看着康容与柳下溪。
柳下溪嘴角一弯,轻轻地笑了。从门口走过来,拿过老贾的公事包,找出装相片的信封,拿出刘木生前与死后相片各一张,放在尹九月手上。
尹九月瞄了一眼相片,左右两手各捏着一张,前后摆动,摆到吕森眼前,问:“认识相片中的男人吗?”
腐烂中的尸照很恶心。吕森突然瞧见,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想避开,身体往后仰。幸好会谈室的椅子结实,只晃了晃便稳住了。
尹九月扁嘴,这一击效果不明显,无法彻底动摇吕森的自我防护。手指灵巧地旋转相片,想了一下,收回尸照,把它翻转摆放在桌面上。
靠墙站着的柳下溪发现,吕森的视线一直跟随那张尸照,相片被翻转摆放在桌子上,他才停止视线追踪。柳下溪捏住下巴,觉得吕森这个人很有意思。视线飘忽,移动时脸上表情不变,不仔细观察感觉不到他看的方向。他无视别人对他的密切观察,视线收回,落在尹九月手上那张刘木生前与柯莹秀的办公室合照上,嘴唇紧闭默不作声。柳下溪觉得,吕森这个男人,心里有座防守严密的堡垒。尹九月用相片攻击的招数,没有击垮牢固的堡垒,只让外层摇晃了一下。
尹九月一手捏着相片,另一只手的食指点着坐在办公桌上的刘木。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目前的坐姿跟相片中的男人一样。“认识他吗?”
吕森不回答。
尹九月放下相片,打了一个响指,屁股滑下桌面,蹲下身与吕森的视线齐平,认真地盯着他,说:“吕森,你欠我一个人情,一个解释,还有住院费。”
尹九月的动作、话语令吕森困惑,他眨着眼睛,茫然不知所措。启唇张嘴,过了数秒才出声,喃喃地道:“钱包没带。”
“下次给也一样。”那晚的住院费并不是尹九月出的,他面无愧色地把自己当成债主。“我们工薪阶级工资也不高,养家糊口日子过得紧促,没有多余闲钱广布善缘。你也有工作靠工资过日子,生活也不富裕,应该能理解我的话。”
吕森点头,表示明白,表示他不是有意不还住院费。
“我们刑警,没有正常的节假日,平均工作时间每天超过十二小时,有案子发生,常常连续几个通宵不能休息。不怕说句丢人的话,真的蛮辛苦。”
有泪痣的男子…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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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森脸上浮出细微的情绪波动。
尹九月指了指身后的三人,诚恳地说:“你仔细瞧瞧他们,再瞧瞧我,眼眶里都是血丝。前天、昨天,四十八小时,我们都没休息,一直在外面奔波调查。我们也是普通人,调查案件,询问证人是工作的一部分。听说前几天,你绘的图出错带给别人不少麻烦。我们警察也跟你一样,会在工作时出错,出了错只能尽力补救。听说你妻子去年夏天流产,失血过多抢救无效过世。你们本地警察没体会你的心情,反而频繁找你麻烦,导致你对警察很反感。我不了解具体情况,不能在这儿说什么。你有丧妻之痛,能体会亲人瘁然离世挖心般的疼痛。”
听尹九月提到过世的妻子,吕森眼神变了,空洞而茫然的眼眸溢满浓浓的哀伤。张嘴,声音暗哑,他分辩道:“她不是病死的。是,是,是他们杀了她!”
尹九月把桌上的茶杯塞在他手上,“喝口水,慢慢说。”
棒着茶杯,没喝,看着膝上的小狗,等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才开口说:“她是好女人。心好,性格也好,人也漂亮。”他抬头看着室内的众人,此时,他的声音、表情都已恢复正常,继续说:“她的父母、哥哥把她当掌上明珠,过度保护,限制她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处处干涉她的人生。去年春节,我在杭州上班,她在杭州读大学,大四,只剩一个学期毕业。家里管得太严,她不想回家,留在杭州过春节。那天,雪停了。我下班回住的地方,路上有条狗在街上被车撞了。撞到狗,开车的人不当一回事扬长而去。路过的行人对这一幕视而不见。我喜欢狗,以前养过。我跑过去把受伤的狗抱起来,而她当时从另一边人行道跑过来。我们就这样认识,两人一起把狗送去宠物店。那条狗失血过多,没救活,她很伤感。我建议她自己养条狗,她摇头,她不想目睹自己养的动物死去。知道她也是海宁人,觉得又亲近了几分。没过多久,我们恋爱。大学毕业,她决定留在杭州发展。庆祝她找到工作,我去了她的住处。正巧碰上哥哥来找她,要她回家。她哥哥见到我,认为我配不上她,当着她的面爆打我一顿,把我赶出去。我憎恨暴力,憎恨她哥哥。相爱是我跟她的事,他对我一点也不了解,光凭表面印象就全盘否定我这个人,太不讲道理。我不服气,也不想离开她。我养伤期间,她过来找我,商量后,决定回海宁寻求父母支持。我万万没想到这个决定是错误的,没想到她会因此送命。”说着他哽咽起来。
尹九月从他手里拿走茶杯。
他难过地捂住眼睛,继续低语:“想不到她父母也不喜欢我,认为我是懦弱无用的男人,配不上她。我父母得知她家人反对,也劝我放弃。投入的感情哪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他抬头,扬起手臂,突然语气激烈地问:“我们相爱,为什么要放弃彼此?谁说男人不能长泪痣?这颗痣又不是我想它长上去的。就因为这颗痣否定我的价值,就认为我不能带给她幸福,这种论调没根据太滑稽太无耻。真正剥夺她幸福,夺走她生命的是他们!打着亲情的旗帜张牙舞爪,横加干涉,强行折腾我们的人生。这个年代还如此迷信,亲手制造血红悲剧,却把责任推到我身上。甚至摆出一副早知如此的无耻嘴脸,借此宣扬他们的迷信观。对我,对她公平么?”他突然沉默下来,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没多久,眼睛睁开,睫毛被泪水糊住。
康容放下笔,从裤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尹九月,再由尹九月把纸巾塞给吕森。吕森擦拭眼泪,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向他们妥协了,去医院打算把泪痣去掉。”他摇头,满嘴苦涩,“医生却说,这颗痣处理不好会伤到眼睛,劝我不要去。汀知道我有这个打算,狠狠地嘲笑我。她说‘有没有这颗痣,你还是你’。”
见他又住嘴不说,尹九月坐在桌子上,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追问:“后来怎样?”
吕森抿着嘴,悲伤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幸福,接着说:“我们结婚了。她有了我的小孩,不到三个月。我们期待着孩子的出生,查字典取名字,装饰婴儿房,买一堆婴儿服装。”接下来他的表情变得忧郁悲伤,“但她的家人不放过我,嘲笑讥讽甚至动手打人。那天,她哥哥来了。当着她的面抽烟,我说了他几句,他发脾气直接把燃着的烟蒂按在我手臂上。汀,她生气,扑过去打他。他闪开了,汀扑空摔倒在地上,我去扶她,她说肚子痛。送她去医院,她□有血渗出来。医生要我们小心,她差点流产。她哥哥不知悔改,反而打骂我不是男人,躲在女人背后。住了几天院回家,有讨厌的客人来访,她觉得闷,要我陪她出去走走。出门时她的心情很好,不理会天气炎热,兴致勃勃地在商场选购儿童玩具。我,我只去了一趟厕所……”他摇头,猛地站起来,膝上的小狗被他弄翻在地,它惊惶地瞪着吕森。
吕森张大嘴,大口大口吸气。捂住眼睛,颤抖地说:“血……流了很多血……她倒在台阶旁边,买来的东西压在她身上,血……不停地流……她额头的汗……她的手冰凉……都是他(他指着相片上,笑得一脸灿烂的刘木),都是他不好!讨厌的家伙,不停地说废话。汀讨厌浮夸的男人,为了摆脱他,才说要出门购物。他居然跟着我们一起去商场,跟苍蝇似的围在汀身边。她下台阶时摔倒,他不伸手扶她,跟大家一样在旁边围观。他给汀买了加冰的可乐……医生说汀中暑,喝冷饮,摔下台阶才流产……血崩……被掉下来的盒装玩具压住脖子,造成休克……玩具是他掏钱买的……是他!他才是夺走汀生命的罪魁祸首。”他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双臂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