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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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使愣了。
“殿下问的是宗正卿符大人?”他皱眉回忆了一下,“臣……只在朝会上见过他,大人很好。”
静亭也愣了,这汉使明显是有话对她说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是符央的人。
她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一去数月,陛下近来如何?”
“圣上对公主很是挂念,公主不必担心。”
静亭心道他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后患已绝,从此高枕无忧,我自然不必去担心他。可没想到,那汉使却说道:“圣上已经集结十万大军,秘密遣至边境,只待秋收契丹入关,便可寻由与他们一战。将契丹十二部族一次击垮,迎公主回朝!”
静亭又愣住。半晌,她才又道难以置信地低声道:“你是说……陛下,想让我回朝?”
92 玉佩
“陛下让你来,和我说这些?”
她语气有些不善,那使者忙又跪下:“不,圣上是要臣问公主一事。”敬宣调军的事情他是私自做主告诉静亭的,但没想到,她听了似乎并不满意。其实他不知道,静亭不是不满意,而是不敢相信。
发觉他的小心,静亭叹了口气:“你问什么?”
“圣上说,宫里曾流出去一枚玉佩,想问问现在是不是在公主身上……”静亭听了微微皱眉,这么久了,敬宣总算把这事想起来了。她点点头,使者接着道:“圣上说若是在的话,请问公主的玉佩上,是雕的满月还是麋鹿?”
静亭心道这是什么古怪的问题。玉佩上是雕了些花纹,但是她一直没有瞧出来是什么。下意识摸了摸胸前,才发现那玉佩居然不在。
她稍微愣了一下,才说道:“我今天没有戴在身上,改日叫人去告诉你。”
“是。”
她和使者一道向回走,使者回了宴席,她却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她回忆起之前喝醉的那天晚上,她半夜吐得很厉害,应该是那时候湛如照顾她,嫌碍事就把玉佩给摘了。之后她好像就没再见过,按理说,应该还留在他那里。
此时他帐内黑着灯,她想了想,还是直接进去,将灯点着。可是,还没等她开始找,就听到帐外一女子的声音道:“十九殿下可是住在此处?”
静亭一怔,忙走到墙边的立柜后面。但是刚一藏好,却发现灯没有吹。可已经来不及,已经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答道:“就是这里。”随后,帐帘被撩开,脚步声挪进来。
静亭额上微微冒了些冷汗,她发现第二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十分熟悉。仔细一想,居然是林旗身边的冬青!
冬青上这里来做什么?
“你扶一下殿下,我去倒水。”冬青说道,另外那女子应一声。她们似乎都没太注意灯的问题,只听椅子挪动的声音、倒水声,随后冬青柔声道:“来,殿下,喝口水醒醒酒罢。”
静亭皱了一下眉,公主府里,符央是有名的海量,酒品也好;左青则酒量酒品一个都没有;至于湛如,她还真的不清楚。他于人前的醉往往是假的,可是两人独处的时候,却没有在一起喝过。所以她也不知道他酒量如何。
但是现在想一想,即使那时他在她面前喝醉,或许也未必是真的。
她自己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冬青和另一个侍女已经扶湛如在床上躺下。随后冬青吩咐道:“这里不用了,你回去吧。”
静亭忍不住眼皮一跳,那侍女明显是畏惧冬青,应了一声就出去了。静亭见立柜侧面有一块挂毯挡着,又想来这个时候冬青没心思顾及别的,便悄悄挪了眼睛向外看。
只见冬青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湛如的手背,“殿下,殿下?”湛如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无回应,冬青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殿下将衣服换了,再休息吧。”湛如依旧没有回应,冬青便将她稍扶起来些,一只手有些吃力地将他的外衫褪下。
冬青将手绕过他的肩,随后,不知怎样有些重心不稳地,倒在了他身上。只听冬青“啊”了一声,一下子滚到了床里。
静亭兀自一呆。这样子,自己再看下去似乎不太合适了。可是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极为缓慢。冬青束发的簪子滑落出来,落在地上清脆的“珰”一声。这一声,似乎将静亭震醒了,她飞快地收回视线。心中却有一块像是被堵住了,他……他对所有老相好都是这样的?
而这一声,似乎也震醒了半醉之间的湛如。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这样微小的颤动,在跳动的烛火下也变得明显。他侧过身,唇角动了一动:
“……小静?”
静亭感觉自己的听觉此时似乎比视觉滞后了,听到这样一声,尚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冬青却突然僵住了,隔了一会儿,只听他又沙哑地唤了一声:“小静。”
他慢慢睁开眼睛,墨色的眸子在灯下泛起琉璃般的光泽。他有些迷茫地将视线落在冬青脸上,皱眉道:“你……”随后打量了一下四周,揉了一下额头,“……你送我回来的,多谢。”
冬青方才绯红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殿下,冬青……冬青告退。”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烛火压低之后又冉冉跳动起来。契丹不用更漏计时,房内显得极静。就在静亭暗自揣度他什么时候会再睡着的时候,却突然听他唤道:“小静,你出来。”
静亭一怔,慢慢地走出来。湛如抬眸望着她一笑,乌黑的发丝铺在枕上,他眼中还有略微模糊的酒意,静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你果然是装醉。”
湛如示意她过来坐下,轻声问道:“你来找我么?”
静亭说:“我来找我的玉佩,是不是在你这儿?”
湛如翻个身,在枕头下面摸出一枚玉佩来:“你说这个?”
她点点头,接过来凑近端详。这上面的纹路……说实话,实在是太抽象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上面没有圆形,那么应当……就不是满月吧,她猜,那就是麋鹿了。
将玉佩挂回到脖子上,见到湛如有些困惑的神色。她便将汉使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听后微微一笑:“原来是麋鹿。”静亭一怔,他便将玉佩又扯出来,指给她看,“人言麋鹿四不像,这上面的花纹,雕的是鹿角,和脖颈、鹿尾,而鹿首酷似马头,便是这一块玉的形状。”
静亭按他说的瞧了半晌,最后有点挫败地叹了口气:“原来你连这个都有研究。”
湛如只是一笑,将玉佩放回她的衣领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静亭想了想,决定将汉使说的另一件事也告诉他,“陛下想了些办法,可能今年……会接我走。”湛如稍微怔了一下,但是并没有问她是什么办法:“那你走么?”
“当然了。”
湛如点了点头。望着帐顶,半晌,才慢慢一笑,神色有些疲倦。
静亭将视线挪开,犹豫许久,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敬宣想把契丹一网打尽的事情。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毕竟他……是一个契丹人。
他此时披风解下后的肩头显得有些瘦削。在静亭的印象中,他始终是孤独的,而别人常常因为他的美和从容,忽略这一点。她曾经以为,她能发现他的孤独,他会开心。
可是直到他走之后她才发现,或许他并不需要她的陪伴,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她慢慢靠在墙壁上,玉佩贴在心口的一块微凉。她隔了许久,才有些涩然地轻声问道:
“湛如,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突然回到了丰城门外。抑或是更早,那个无意间亲吻他的下午。甚至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府门前,睁开墨眸的惊鸿一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现在说这个,不是有些晚了。”半晌,他说,“何况先不要别人的人,还问这些做什么。”
“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孤单么?”
他淡淡看了看她:“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要和我一夜缠绵么?”
静亭一怔,突然笑起来:“你果然是对所有老相好都这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有种遗憾的释然。
湛如瞥了她一眼:“你胡说什么。”
静亭道:“难道那个冬青,不是你老相好?”他叹了一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十五岁。我那时候就去了京城,一直没回来。你会在十五岁之前找相好么?”
静亭本是绷着脸,此时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原来那时候你十五岁。”她想了想,突然一怔,“原来你和我同年。”湛如淡淡看了她一眼,表情一点也不惊讶,想来是早就知道了。
即使是现在,静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所知甚少,而他却仿佛轻易地掌握着他想掌握的、关于她的一切。这不禁让她感觉有一点挫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静亭道:“你父王的病,你为什么不给看?”
“一直是我师父在管。”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一些,“他说恐怕回天无力。”
“其实你不希望他死,对么?”
在她看来,他为契丹所做的许多事、他对契丹王室的忠诚,几乎已经到了过分的程度。他这样拼命,起初她便以为,他想要的是那个王位。
但是渐渐地她又觉得不是。他只是想做这些而已,就像一个儿子应该为父亲所做的那样。
也许他,真的将那当作父亲,她想。
湛如没有回答,过了片刻,他却突然说起另一件事:“三王子邀我和王兄,去磐手山游猎。”静亭一怔:“三王子?他不是已经要失势了,怎么还有动静?”
湛如笑道:“正是因为要失势了,才要赶快弄出些动静。否则岂不是要等着彻底失势。”
“什么时候?”
“下月初二。”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小心些。”
他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静亭扶着床栏,眼皮也渐渐发沉,这时候,他却突然睁开眼,拍了拍她的肩:“上来靠一会儿吧。”
静亭强睁着眼睛摇了摇头:“我马上就走。”他柔声道:“我知道,反正你不是现在走,躺一下又何妨。”
静亭觉得有道理,便斜过去靠在另一边的枕上。很快就睡得熟了。
93 磐手山
第二天,清晨起来,湛如依旧是不在。
桌上却留了一样东西——一柄长剑。当日湛如在山里刺杀绑匪救她,用的就是这柄剑。剑身比普通的剑要宽上几分,剑柄上有两个字“鱼龙”。
在旁边还有他留的一张字条,“闻今当远行,霜雪以赠卿”。
静亭怔了一怔,还是将剑别在腰间。然后去找了汉使,告诉了他玉佩的事情。汉使在此地停了不能过久,看她这么快就有了回话,也是松了一口气。
从汉使的住处出来,她走在营地中,看见很多身后背弓,骑着快马的契丹人从路上跑过,很快消失在门外。她回到自己的住处,问侍女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你不知道么,三殿下请王储和十九殿下一道去了磐手山,那些人是三殿下和王储的亲卫,随队而行的。”静亭听后,震惊道:“不是下个月初二么?”侍女道:“我也不知道,据说今天是王储早上提出来的。”
静亭想到方才那些骑兵谨慎的阵势,越发觉得不对……正是因为失势了,才要赶快做些什么……三王子想到的,澹台律未必想不到。这场行猎远非那么简单!澹台律和三王子,最后必定只能回来一个!
可是……最可怕的是湛如,他什么都想到,但他去了。
想到这里,她忙问:“磐手山离这里多远?”那侍女却淡淡一笑,将帐帘合上:“你还是别想了,王储交代我,今天把你看住了,哪里都不要去。”
静亭急得在屋子不自觉地走动,那侍女守着门口,无动于衷。外面偶尔又有一些马蹄声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静亭没想到她这么沉得住气,不仅不让她出去,自己也没有半点想出外观望的意思。不由得睨着她道:“你真的不着急么?王储和三王子在山中带兵一战,胜负难料,那可是你主子!”
那侍女笑了一下:“我跟随殿下十年,三王子绝不是他对手。”
静亭只得默然,她也明白三王子和澹台律,相差甚远。但是她担心的是湛如。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剑鞘,这剑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上面的纹路已经不甚清晰。那侍女看到她的动作,有些忌惮地盯了她半晌,沉声道:“你有鱼龙,也打不过我,我劝你还是不要妄动。”
静亭苦笑一下:“你误会了。你照顾我这么多天,我不会对你怎样。”
那侍女一怔,有些不自然地别开头,不去看她。
时间慢慢流逝,一转眼,已经临近傍晚。比起上午的喧嚣,此时的营地,反倒安静得有些异样。静亭等到此时,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突然,外面一阵慌乱,一群人跑向了一个方向,大喊道:“快请杜郎中!快请杜郎中!王上病危!”
帐中也能听得很清楚,静亭和那侍女皆是怔忪,静亭道:“几位殿下都不在,王上恐怕凶险。”那侍女狐疑地望着她,静亭道:“王上的病,是由十九殿下的师父接手,杜郎中只怕束手无策。”那侍女迟疑半晌,似乎想看她说的真假。只是静亭确实没有说谎,端正回望着她。
片刻,那侍女道:“你在这里别动。”转身出了帐,她大大地不放心静亭,所以就在帐前几步处拦下个人,将情况向那人说了。那人听后便匆忙跑去请神医,侍女回到帐内,却蓦地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她大惊失色,忙入内仔细检查静亭是否躲在了什么地方诓她。但是方等她进入内室,静亭便从帐帘旁边的搁架后面跑了出来,快速冲出了帐子。
她在心中道这王上的病危得真及时。跑出帐后,她立刻抽出宝剑,砍向支撑大帐的锁链。这剑极其锋利,寒光照人,锁链一共有四条,在她连砍几下之后,其中两条很快应声而断。帐顶开始倾斜,随后整个倒了下来,堵住了出路。
她将剑收回,转身对着歪倒的帐子抱拳说了声“抱歉”,便匆匆离开。经过王帐前的时候,一大群人簇拥着神医走来,她让到一边。在帐帘掀起的时候,不意看到里面低垂的床幔,雪白的羊皮垫子上,那个枯瘦的垂暮老人。
五、六个仆人围在他身边,端水喂药,活动他的手脚,他双目睁大,身子努力向起仰着,却没有人听他说话。静亭看到他不断开合的口型,像是在唤“王儿”。现在,他看起来终于不像契丹之主,而是一个孤独的垂暮老人。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的儿子们此时都正忙着自相残杀。
她低叹了一声,逆着人群,向马厩跑去了。
她夺了一批枣红色的马,它看起来很温驯。她拍拍它的脖子,然后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