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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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去别处送,稍后过来取你们的车。”
他那张脸生得实在太难让人拒绝,那两人没怎么犹豫,便应声走了。湛如对静亭道:“走吧。”两人推着车上的几十坛酒,走向风月椽的侧门。静亭笑着睨他:“没想到,大人也会做这样的事?”
湛如不睬她。
静亭也知道要不是自己非要去看什么美人,他也不必做这样的事。但是之前几天一直和他别扭,她就偏想刁难他一下。两人到了侧门前,和守门的小厮交代几句,顺利地进了院子。
“新来的啊?送到那边,摆好就行了。”
两人依言走到一个摆着不少酒坛的小间内,守门人也不看着他们,转身走了。他们便将木车往地上一横,打算穿过院子,从欢馆的后门进去。结果还没走到院子中,就听一间房内凄厉的惨叫声传出。
几声重物击打的响动,随后,那叫声又低了下去,只剩虚弱的哭声。
“我叫你跑,叫你跑!还跑不跑了?看我不打折你的腿,你再跑!”
“ 妈妈,别打了……”那个声音小声哭道,“别打了,我错了。”
“还跑不跑了?”
这大概是个逃跑的姑娘。这时候,她如果说几句软话,承诺不跑了,这老鸨应该也不会再打她。可是那边却偏偏一个字都不说,很快,老鸨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这小贱人,我今天就打死你!”
里面的哭声又高起来,静亭忍不住闭了一下眼。又转过头去皱着眉瞧瞧湛如,他轻叹一声,四下看了看,从车上拿下一个酒坛子来,远远地扔过房后。
屋里的打骂声很快就停了。
两人走到藏酒的小间里,将门掩上。对面的方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脚步声之后,门又被狠狠摔上。老鸨的声音在院子中,“没有一个安生的。”然后她又对屋里的人道,“你给我好生待着,待会儿登台给我笑着去!得罪了哪位大人,我打穿你的脚板!”说完,屋里依旧静悄悄的,老鸨穿过院子匆匆向前面去了。
静亭将门扇推开,擦了擦满手的灰。转头对湛如道:“那屋里那个,莫非就是……”还没有说完,对面的屋子啪啪几声,窗户打开来。
一个下巴尖瘦、皮肤白皙的男孩子双手支在窗前。
他双眼通红,看了看对面的两人,和他们身后装满酒坛的木车。哑声道:“是你们在帮我?”
他发出的声音很奇特,若非看到他的嘴在动,静亭几乎想不到是他在说话。他的声音,竟然完全是个柔媚的女声!
静亭惊讶道:“你是……黛琴?”
男孩子点了点头。
他不是卖身来这欢馆,而是强被人抢来的。因为他天生嗓音奇特,唱歌时声调婉转,足以以假乱真。其实唱得比他好的歌姬多的是,只是他偏偏是个男孩子,便引来了不少人注意。被人强带到欢馆,又倒卖了几次,才高价卖入了京城风月椽。
静亭思索了一下,在湛如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胡闹。”他说道。但是眼角含笑,并没有真的反驳她。黛琴有些呆呆地看着院子中的两人,只见静亭踮起脚亲了他一下,转身就要跑。湛如拉了一下她袖子:“小心一点。”
“嗯。”她点点头,推起送酒的木车,向前面去了。湛如将门闩从外面敲了几下,拆了下来,打开门放黛琴出来。黛琴这时候有些懵了,站着不动。湛如道:“你再不跑,他们又会回来了。”
黛琴这才如梦初醒,跪了下来:“公子和姑娘的大恩大德,小人一世……”正说到这里,就听见老鸨一路骂街回来。黛琴脸色一变,湛如带着他,一同躲到了藏酒小间的后面。等老鸨进了屋,开始大叫起来的时候,湛如便拍拍黛琴,送他从院子的后墙翻了出去。
静亭则将几十坛酒送到了欢馆中。
“这位客官,这坛酒是我家老板送的。”这会儿老鸨不在,她在每张桌子前都放了一坛酒,笑着解释道,“我家老板说了,待会儿黛琴公子登台,要是不能让您满意,就是您用这酒坛,砸了我家的场子都可以。”
她相貌本就不惹眼,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怀疑她就是个风月椽的打杂丫鬟。今天场内极满,一车酒最后只剩下两坛。在坐客人,许多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突然被送了一坛酒,气氛登时热烈了很多。
静亭从后门出去时,正遇上老鸨满面愁容地进来。客人们见老鸨还是独自来,不由得哄起来。
静亭悄悄地退到门帘外。
老鸨并没有注意所有的桌上都多了一坛酒,哭丧着脸,说道:“对不住了,各位。今天黛琴染上风寒,嗓子不能唱了,请各位……”她没有说完。
楼上楼下的酒坛子已经噼里啪啦地砸过来。
静亭又回到后院里。
前面砸场子的声音在这里都能听见。她笑得喘不过气,湛如有点好笑地看着她:“美人也看了,酒也送了,还不走么?”静亭眨眨眼:“听他们说一封帖子三十两才能卖来,我们一文钱没有花,也把美人看到了。好像有些占他们便宜啊?”
湛如指着木车,笑道:“这不是还有两坛酒么?”
“甚是。”静亭拍了拍手,两人将车上的酒搬到小间内,“我们走吧。”
他们推着车光明正大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两个酒坊送酒的伙计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两人还了车,出了小巷,看到风月椽门前吵吵嚷嚷,之前潮水一样涌进去的客人此时又潮水一样涌出来,馆内一片狼藉。两人混在人群中离开了这条街,此时并不是很在意去哪里,这天很冷,静亭却一点都觉不到。她一路都在忍笑,和他牵着手一直跑到长桥上,四周开阔,她才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出来时候老鸨那个脸色啊,真是……”她靠在桥栏上大笑。湛如没有她这么张牙舞爪,但是也弯着眼睛,站在一旁望着她好久。突然拦腰把她拥到了怀里。
静亭抬起头看看他:“你不觉得很好笑么?你还说,给他们留下两坛酒……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一边说,肩膀还在抖。湛如低下头,漆黑的眸子在她因为兴奋而微红的面颊上停留了片刻。他也笑起来,轻声道:“这好歹是街上,谁像你这么放肆。”
静亭推了推他的手,眨眼道:“你这还不放肆?”
他没有说话,抱紧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静亭渐渐止住笑声。湛如很少这么抱着她,他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他也很少这么陪她胡闹,她实在是没想到,和他一起做这些鸡飞狗跳的事,也会如此开心。
湛如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望着余晖下的河面。
这是京城的河流,结冰之前最后能航运的一个月。商贸来往,货物交易,此时临近傍晚,河上船只来往,颇为热络。
一艘大船破浪快速穿过河面,带起的水花拍打在两侧河堤上。船头桅杆上挂着一条灰黄相间的船帆,上面绣着一只利爪雄鹰,怒目振翅。
驾船的几人说的不是汉话,奇异的嗓音引得四周船客纷纷侧目。那大船依旧开得飞快,船头风帆猎猎作响,甲板上站着身形高大的一人,黑色盘龙靴。被兜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削尖的下颚,高突的颧骨。
他用手抓住兜帽两侧的带子,向着桥上扬起头来。线条极分明的嘴角牵扯出一丝笑意。
湛如望着那艘越来越近的船。
静亭微微动了动:“我们什么时候回……”湛如没有说话,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静亭有点诧异:“湛如?”
他没有回答。
“差不多行了吧?”她仰起头来,晃了晃他的手,“大人?公子?相公?”
他这才转过眼来看她,轻轻嗯了一声。但是一反常态地,将她抱得更紧。
冥色入高楼。
墨色的双眸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不常态的橘红。
静亭兀自笑了一声,也伸手抱住了他。
——直到很久以后,她都记得这天。
后来,她每每想起来,才明白那是他们在京城中极短暂的那段如胶似漆、举案齐眉的日子,那段日子中,极短暂的一瞬。
他们如此快乐,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所有陌生人的面前大笑和拥抱。
如同所有热恋中的人,都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相爱的一对;如同她那时竟真的相信,他们就可以这么一直拥抱下去;亦如许久过后,她会有意让自己不再想起这一段时光。
那天,在初冬京城的长桥上,他抱着她,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轻轻说道:
“小静,回家吧。”
80 又逢岁末
除夕夜雪,寝宫门前挑着两排红色灯笼,在纷纷雪片中通红一片。
符央撑着一把伞穿过小路,寝宫的门虚掩着。门内,绿衣有点焦躁的声音传过来:“……结翠你到底会不会梳头?去边上看着,我来。”然后静亭含笑的声音道:“叫她来吧,你别总是什么都不叫她做。等你出嫁了,这里还指着她呢。”
“公主!你、你……”静亭和结翠一起笑起来。就在这时,符央推开了门。见到静亭一袭流金橙色礼服,唇上稍上了一点胭脂,笑盈盈地回过头来看他。他不由得愣住。
绿衣道:“大人,关上门啊,好冷。”
符央这才将门关上走了过来。
“大人稍等我一会儿。”静亭对他说道,示意结翠来给自己挽发。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她和符央一道出了府门。今天皇宫举行晚宴,贵族公卿都在受邀之列。
湛如在府门前送他们,静亭对他一笑:“你真不去么?”他官阶太低,只能作为随从跟着他们去。前两天静亭已经问过他,他说那就不去了。这会儿,他仍是摇摇头,给她紧了紧披肩:“早些回来。”
马车驶向皇宫。
今夜的皇宫,灯火通明。宫门前马车冠盖相望。
静亭和符央分别在宴席上落座。
静亭今天的位置是挨着太后的。此时主位上还空着,静亭便和太后先聊了一会儿。太后问她:“静亭是不是很久没见到皇后了?”静亭疑惑地点点头,太后诡秘一笑,“等待会儿她来了,你就知道。”
很快,敬宣自金色屏风后跨步出来。百官跪叩,在敬宣说了“平身”之后,静亭便抬起头来,悄悄打量他身后的皇后。今天皇后亦是盛装,美艳端庄至极,但是静亭瞧了几眼,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同。
太后低笑着提醒:“你瞧她肚子。”
静亭又仔细偷眼观察了半晌:“皇后有身孕了?”
“正是。”太后说道,“你有孕后不久,她就有了。也亏得是你……要不陛下总不知道着急。”静亭目光微微一闪,随后附和着点了点头。
天子赐酒,百官朝贺。
少顷,宴席开始,敬宣说今日不必拘束,席间气氛便热闹起来。静亭这才发现今天这座位有个坏处,平日里给她挡酒的人没有了,反而变成了她给太后挡酒。不出半个时辰,她已经觉得头有些晕。正打算找个理由离席。
这时候,却听殿外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一个太监跪在了门前,有些慌张地尖声道:“契丹王储到——!”
殿内立时静了下来。
片刻后,殿内哗然四起。就在这哄声中,一只黑色的盘龙靴跨入了殿门,甚至没有等待敬宣发话,一支十人左右的契丹队伍便走了进来。殿门前的两个小太监六神无主,敬宣放下酒盏,眉头微微一皱。
静亭抬眼打量这些人。
为首的是契丹王储,她曾和此人有过半面之缘,如今是第一次瞧清楚他的面容。他看上去二十几岁,面颊瘦削,从颧骨到下颔线条都极刚毅。眼窝深陷,这让他即使在笑的时候,也看上去有些阴鸷。
这一行人进来时步伐整齐,颇有目中无人之态。此时,殿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是故意来捣乱的,纷纷用余光瞥向上座,等待敬宣发话。
契丹王储一行已经进城一月有余,朝野对此众说纷纭。契丹此行嚣张至极,每年深冬,边关都会被大雪封住。如今已入深冬,他们显然是留在京城不打算走了。而边境几座城池依旧被契丹兵力控制,致使朝廷只能和他们谈判,反受其制。
契丹王储不请自入,敬宣的面色亦不是很好看。半晌,才客气一笑:“为王储上席。”
旁边立刻又宫人过来,抬了一个席位请王储过去。那王储却看都不看他们:“不必客气!我等带来一件贺礼,还未请圣上过目。”说着,转身对殿外喊道,“呈上来!”
四个契丹人抬着一口巨大的箱子走了进来,放在大殿的正中央。敬宣脸色已经完全沉下来,站起身道:“王储莫非是将此地视为你契丹领土!”那王储大笑:“圣上还没有看这份大礼,怎知您看了不喜欢?”说罢,他将箱子上的锁链解开,将几面箱板拆了下来。
只见里面露出一个漆黑的笼子来,笼中伏着一只黑影。随着四面光线投来,那东西猛地立了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在座官员见之色变。
一只活虎!
殿上响起了零星几声杯盏打碎的声音,老虎左右冲撞着铁笼,震得笼上的锁链摇摇欲坠。太后“啊”了一声,终于昏了过去。她这一昏带了个好头,皇后跟着也昏了。
静亭忙把太后扶住。
敬宣还算不错,这时候既没有吓得摔东西,也没发昏。他指着铁笼冷声问道:“王储,这是何意?”
“猛虎献勇士,此为我契丹传统。”那王储笑着斜睨了一眼在座官员,“既敢自称天朝,堂堂朝中岂无勇士?想我契丹十六部族,枉向懦夫称臣!”
“大胆!”中军校尉是个年轻人,拍案而起。敬宣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冷冷一眼瞥过去,那中军校尉立刻闭上嘴。“王储厚礼,朕收了。”敬宣吩咐左右:“抬下去。”
常公公吓得脸色惨白,颤颤巍巍指挥侍卫:“抬、抬下去!”
“皇姐陪皇后和太后先回内院。”
静亭点了点头,将太后拖起来。就在这时,那契丹王储的目光突然向她投过来。被那样有些灼人的目光一盯,静亭十分不舒服,转身就要走。那王储却笑道:“静亭公主莫急着走。在下正向圣上有个不情之请,公主殿下不妨也留下来听一听。”
她眉头一皱,想起湛如曾经和她说:契丹此来,一是为了割地,二是为了减贡,三是……
契丹王储道:“在下钦慕公主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顿了顿,笑道,“请圣上……将公主嫁予在下!”
敬宣似乎是早就预料到此人会提这样的要求,眉头紧锁,却并不说话。大殿内鸦雀无声。
静亭将太后交给一旁的宫女,转过身来。
“王储说笑。既然王储连向我朝称臣都不屑为之,谈何娶本公主。”她站在台阶上,俯首望着契丹王储说道。她的神色很平静,话说得也很慢,但是掷地有声。
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