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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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亭没有笑,她认真道:“你改换嗓音,藏匿在人群中,所以别人无法辨别。但是我那个时候正好回头,所以你骗不了我,我看到了。”
他一怔,看着静亭由猜忌、渐渐变得笃定的神色。这一番过后,他恍然又笑起来:“公主试探我么。你根本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但也变相地承认了他便是喊话的人。
静亭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听他说道:“那句话的意思,是说此处有埋伏,城北空防,易于进攻。”
这与她原先想的也差不多——将敌军引到平原,然后引爆早已埋下的火药。这个计谋不能说不阴毒,但是也无可否认地,是真的很聪明、很有效。
眼前这个人,有时并非他看起来那么干净——她已经领会过这一点。所以即使他用出这样的手段,而且是在完全瞒着她和符央等人的情况下用出这样的手段,她也仅仅会意外。却不会心惊。
可是一转念:“你为什么会契丹话?”
“早年间无意学得。”他也不想多作解释,“公主问完了?现在走吧。”
静亭转过头,看着那敞开的洞口。她确实是该走了,可是忍不住又转回来,湛如对她微微一笑。尽管容色苍白,却掩盖不住他五官的精致。烛火晃动在他漆黑的眼底。
他向来有一种让人看到便安心的气质,尽管他的神情遥远并高贵,却不显冰冷。静亭看着他,不知不觉有些怅惘,又有些迷茫。
“你……伤口如果严重的话,一定要和符央他们说。”最终还是提到了这个,见他点头过后。她又说道,“我到了外面,会联系援军来解救城围,所以,你们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
湛如再度点了点头。
静亭思索片刻,自觉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可是那个能送她至安全之处的洞口,她却始终不想靠近。知道湛如又轻轻推了推她,她才转过头。无数种情绪自眼中滑过——慌张、迷茫、无助……以及最后,浓浓的不舍。
在对上她目光的时候,湛如的手竟微微顿了顿。他莫名地,突然想,此刻,她在为什么不舍,或是在为谁而不舍?
但很快,他摇了摇头:“公主快走,听话。”静亭下意识地拉住他衣袖,但是随后马上就松开了。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走到那洞口前。她又重复了一遍:“你们一定要撑住,等着我找援军来。”
“好。”
湛如是望着她说出这个字的。恰好她正也望过来,四目相接,似乎有一根弦,被轻轻挑动了一下。半晌,湛如终是单手扶在她肩上,微微地俯下身。
他靠近她。用唇,贴上了她的唇。
静亭心头猛地一跳,但他只是一触即分。不知多少次地,又重复了这句话:“公主,走吧。”
静亭深深望了他一眼,她面颊有些发烫。深吸一口气:“好,你们等着我。”湛如点点头,送她一直下了洞口。
一阵阴冷扑面而来。
木板被从上方合上,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静亭心里很乱,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低声唤道:“于子修?”
于子修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应道:“是,公主。”
“你可有带火烛?”
“未曾。这下面只有一条路,公主随我来便是。”
于子修是事先来这里探过路的,驾轻就熟,静亭随着他在狭窄的过道里移动。此处十分阴冷,道路曲折,一直走了约有数百步,于子修停了下来。黑暗中传来砖石的挪动声,紧接着,一道同样的四方出口显露出来。
外面同是黑夜,也只能模模糊糊见到洞口外草木的影子。于子修和静亭爬了上去——周围是一片广阔的草原,地平线隐隐绰绰,寂静无人。吹来的风里血腥气已经很淡了,荒芜干裂。
不知道是何人挖了这样一条密道。
于子修将洞口重新遮掩好。转过来对静亭道:“离此地不远有一乡镇,公主请随我来。”
静亭摇了摇头,“现在我们在丰城西么?”于子修知道她要去搬救兵,“湛如公子有过嘱托,不论公主想去哪里,都请先到乡镇上。买好车马再走。”
静亭认为这话有理。
随他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座小乡镇——是货真价实的小乡镇,站在这头,就看见那头了。不过,静亭本也不打算在这里落宿,打开湛如给她的包裹,里面有一身男装、一身女装,一张薄纸上面画着附近的地形,剩下的,除了银票就是银子。
不知他哪来的钱,莫非是将县库搬空了?
51 定北
小镇里面,客店的伙计正横了被枕,铺在店内准备睡下。
突然,外面一阵急急的拍门声传来。他只得揉着惺忪的眼睛,爬起来开门——这么一开,冷风往里头一灌,他立时打了个激灵。当看清楚门前两人的时候,又打了个激灵。
只见一名女子,身后跟着个高瘦的男子。两人的衣着与面相,一看即知是非富即贵。尤其是那男子腰间的一柄佩剑,看上去黑漆漆、沉甸甸,有点儿骇人。
“有没有马,劳烦准备两匹。”静亭甩手就是一锭银子,带声响地落在柜台上。震得那伙计又是一呆,“有、有,请稍等!”转身想后面马棚跑去。静亭和于子修站在门前等——这个镇上没有马店之类的地方,所以他们只好找到客栈来。反正自离京之后,静亭是头一次有这么多钱。连腰板都比以前直了。
湛如给她的那张地形图上,标出了她现在所在的乡镇位置。并且详细地绘出从此地通向高平县,与通向京城的路。在下面还有一行字,催促她快点在这两个地方里选一个躲起来。
高平县直属安定郡管辖,富庶、远离战乱。当初魏家逃向那里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至于京城,虽然远了点儿,但对现在的她来讲是绝对的安全……所以说这两个地方,去哪个都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她偏不想去。
湛如本就没存着让她冒险去请援兵的心。可是静亭就是不愿意——她不愿意把他们扔在丰城里自生自灭,她不愿意背离她说的那句共存亡。他不让她去,她,却一定要去。
很快,店内的伙计牵了马过来。
静亭将地形图扫了一眼,折起来放回去。接过缰绳,对于子修道:“随我去安定山。”
安定山长年驻扎定北军。那是以善战出名的顾家军,她要去求援的,就是定北将军,顾训。
骑马的这个事,静亭小时候学过些。但是掌握的程度,却仅限于王公贵族游行时,她可以意气风发地过街。至于赶着这样一批烈马,在山野间跑路,她是未曾经受过的。
说实话,蛮痛苦。
静亭死死握着缰绳,将后背伏低一些……她被颠得五脏易位、魂不附体。却一声不出,咬着牙紧盯住前方不远处于子修催马而行的背影,勉力支撑跟上。冷风吹在脸上,干裂地疼,她低着头不吭一声,直到东方渐渐泛白。
一夜过去了。
天亮的时候,两人来到了另一座市镇上。此处繁华热闹许多,但静亭同样拒绝停留,将那两匹跑得不支的马匹换过,又急着上路。就这么一路狂奔,当两人来到安定山时,已经又是一个夜晚。
山间亮着明晃晃的灯火,照在整齐肃穆的营地上。定北军已经收了操练,只有门前值守的几个兵士,还笔挺地站着。两骑马飞奔而来,在营地前立刻被兵士截住。一人上前高声盘问:“什么人?”
“我们……咳!”静亭一开口,才发现喉咙中满是血味。她脸色近乎惨白,一天一夜都没怎么进食,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撑到现在。身子在马上摇晃了一下,她也不下马了,颤声道:“我们是从安定郡丰城赶来,向将军求助的。丰城被契丹围困,已经有半月之久,请速救援……”
“胡说!丰城若是被围,你们凭什么能逃出来!”
静亭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静亭公主,提前被秘密救出。同时被困的还有符大人和楚大人,以及上千军民。你们快去禀报将军……咳!”她说得太急,又是一阵晕眩头痛。
她之前都忘了自己上次的病才好不久,又在路上风霜了这一天一夜,已经疲倦不堪。和当时在丰城振臂高呼的时候不同,现在的她,已经不能通过一句话就叫人信服她是公主。那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果然问道:“你有何信物可证明身份?”
有何信物?
静亭摸了摸身上,她哪有什么信物。不论是她,还是敬宣,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考虑过。皇家子女就皇家子女吧,向来没有什么钗环玉佩金牌之类的玩意来表明身份。唯一算是皇室成员的令牌,还是用来每月向宫里领吃穿的,现在放在公主府里。
想了想,她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绳穿的玉佩来——这还是当初惠妃偷的那枚玉佩,她觉得挺好,就一直挂着了。将玉佩递给那几个兵士:“请替我通禀将军。”
……你们是把这玉拿给将军过目,还是自己私藏了换钱我都不管了,只要让我见着顾将军就行。
其实那几人是绝不敢拿这玉换钱的,她想多了。
兵士门都是寒门出身,从未见过这样好质地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捧着,呈给将军过目。顾训正独自坐在营帐中,他年龄在三十岁有余,面目冷峻威严。见有人拿来玉佩,又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他面色徒然一凛,“丰城告急?此事为真?”
“禀将军,我等也不知。”顾训立刻站起身:“自称是公主的人在哪里?”“在营地前候着,还未放进来!”顾训道:“信物拿来我看。”
兵士递上玉佩,将军大人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却也无法辨认真伪。他长年驻边,实在不知皇家的信物应当是什么样子——其实别说他,连静亭自己都不知道。最后将军大人走出营帐,“你们随我去看看。”
“是!”
顾训大步走了出来。他心中也有一番考量——如果丰城真的告急,他一定会出兵援救。只是那人,是不是真的公主……想到此,他皱了皱眉头,听闻静亭公主□无道,是个荒唐至极的废柴,会有可能这么勇敢理智地从丰城赶到安定山来?可是又听人说,丰县县令符央是她的裙下臣,她为了救情郎,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这么想着,来到了营门附近。只见两匹马中,一匹坐着的是名女子,他没有见过静亭,又走近些。想要看清她面容,却就在这时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来不及出声,便直直栽下马去!
“……热水呢?来来,给我,你去先拿套衣服给她换上。”
“咱们这儿没有多余的女装了……就这个男装,叫她凑合穿吧。哎那个!别杵着呀,你一个爷们不知道回避一下?”
“别叫,别叫。听说没有,他是这位的男宠,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人呐!”声音压低了。
“真的?我的娘,听说她就是静亭公主,是真的么……”
“当然是了!将军都发话了,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都不用要脑袋了……”
“这几日没见将军呢。当真是发兵去丰城了?”
“谁知道呢!”
静亭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营帐内。
她揉了揉额头,发热和头疼都已退了,但还是虚弱得很。张开眼打量着四周,只见帐内有两个妇人,见她醒来,都喜滋滋地走到床前,神色庆幸。
静亭迷茫了片刻,很快就想起自己身在何方:“顾将军呢?他支援丰城了没有?!”
那两个妇人见她强行要起床,吓了一跳,连忙劝住:“请公主放心,将军亲自带兵去了。”又从一旁拿来玉佩,“将军说公主醒后把这个还给您。”
静亭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将玉佩挂回脖子上,“走了多久了?”
“已经两日了,这会儿肯定已经到啦。”
这时,守在帐外的于子修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静亭见他也安好,这才放心。两个妇人是顾训从附近村子里临时找来的,照顾静亭饮食起居。据说是那一天她昏倒之后,把将军大人也吓了一跳,于子修又将丰城的事情详细一说,将军大人信了,安置了他俩,带了五千军赶去丰城。
静亭在定北军营里又歇了两天,到她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时,顾训带人也回来了。
她这是第一次正面见到这位将军。听他带来了丰城之围已解的消息,她是打心里由衷地感激——感激他相信了她说的话,要知道,那个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让她进营地。相反地,很多人应该会因为怕惹祸上身,把她扫地出门。即使是她最后死在了安定山附近,他也可以拿没有得知消息当借口,推卸责任。
她站在营帐门前,对顾训屈膝一礼:“谢将军援手之恩!”
顾训淡淡一点头:“公主客气。”
——说实话,对于她千里求援的举动,他是颇为敬佩的。只是想到她的动机(为了救一个男宠),顾训又觉得这位公主可实在是荒唐。
静亭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心里编排自己的。她急得很,向营里要了两匹快马,便来向顾训辞行,“我等忧心丰城境况,这就回了。将军恩德,静亭谨记于心。他日必当还报!”
古道黄沙,秋风萧萧。辞行过后,她利索地上马。同于子修一道向着丰城赶回。
望着她的背影,顾训不禁在心中想道,这个公主似乎也非传言中那样离谱?是以讹传讹,还是她刻意掩饰了?
52 不诉离伤
平林漠漠烟如织。
回程的路,静亭虽然赶得还是很快,但是毕竟和来时不同了。
中途,她和于子修每到市镇,就停下来补充一点水和吃的。两人这次赶到丰县境内,已经过了两天。
接近丰城时,正是下午。
阳光正炽,她远远望见丰城的城墙,有些焦急地四顾。这一路官道上不见个人影,她一是担忧水源是否恢复供应,二是担忧战后城内是何境况,想找个人问问。但是,又看不到官道上有人来往。
莫非是还没有开城门?
还怕是又出了什么事情。静亭催马向前,片刻后,迎面终于有一辆马车驶来。她匆匆横马过去将车拦住,“请停一下!借问,城里现下……”那车夫戴了个斗笠,慢慢扬头,目光似有非有地从她面上扫过。随后扭头,并不理她。
静亭怔了一怔,她贸然拦别人的马车,确实有点失礼。只好又道了句抱歉,方要再问,那车厢内的人却突然发话:
“公主,回来了?”
这个声音优美清泠,语气懒洋洋的,很是闲适。但是静亭却像是当街被人浇了一头的水,一下子愣在当地——只见那车厢内,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缓缓将车帘撩起。
那张堪称绝代倾国的面容显露出来。漆黑的眸子落在她面上,唇角带笑。
“公主方才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