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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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央一怔。但静亭已经转身走了回去,他犹豫了片刻,跟了进去。
屋内灯火摇摇,茶香袅袅。静亭走回到桌边坐下,在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人。墨色的广袖衫,却不是学者或书生的打扮。眉眼舒展,隽秀清俊。
符央蓦地抬起头:“湛如!”
湛如含笑点了点头。
“大人,好久不见。大人如此客气,我也是惶恐之至。”
符央为刚才自己的急迫尴尬,但是烦恼随即消失。湛如在这里,这不是要胜过任何能人异士么?湛如的才华与为人,向来是让人如沐春风,却又深不可测的。
湛如简单向符央说了一遍他来丰城的原因——他方才已经对静亭说过一遍。多亏了静亭划拉进府的那些男宠。当中有一个正是丰县人,家里的亲戚逃荒到京城,投奔公主府。才让湛如听说了丰县的情况,因此匆匆赶来。
三人聊了一会儿,动静把左青也给吵了过来。于是静亭干脆叫厨房做几个菜,又开了一坛酒搬过来,在屋里摆了一桌。
左青那嗓子都快报废了,实在喝不了几杯,静亭也喝不太多。反倒是符央和湛如,边谈边饮。聊的,大多是丰县的民情。符央将疑问一条一条列出来,湛则如思索对策,有问必答。
就这么一直到打过三更,四人才撤席散了。临走之前,符央向湛如恭敬一揖,“倾囊相授,恩铭于心。”
湛如倒是不推脱,坐着坦然受了。微微一笑:“大人也早些休息。”
符央点点头,本想叫人去给他安排住所。转过头去,却见湛如安静坐在静亭身边,他倒了一杯茶给她,静亭浅笑着推回去,又被他推回来,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她才点点头喝了。
符央轻轻敛眉,拉着左青,反手关上门走了出去。
窗外的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
静亭将窗户推开,微凉潮湿的风涌进室内。桌上的烛火被压得暗了一暗。
湛如似乎在盯着烛火,却又像是在盯着手中的折扇——就是这柄折扇,让静亭一下子认了出来。这是静亭在京城扮男装时候用的,后来经常性地落在他那里,渐渐就成了他的。
他的手极美,修长白皙,轻轻地摩挲扇骨。
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静亭望着他。
他却突然转过头来,望着她一笑:“公主困不困?不早了,不睡么。”
静亭道:“你困不困?”他说:“还行。我坐马车来的,路上睡了一天。”
在马车里睡的觉都不顶事,这个静亭感受过。明明是睡了很久,但是醒来之后还是全身要散架,沾上床就睡着。
“那休息吧。”
湛如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将窗户关上:“那我今晚就侍寝了?”
静亭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咬了一下下唇。然后点了点头,“这里没有外间,就……一起睡吧。”
“也好。”他回身笑了笑:“许久没有和公主长谈了。自公主走后,府上倒是发生几件有意思的事。”
静亭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才又抿唇笑起来。
这几个月以来她忙得是前所未有,但时不时还是会想起来以前在公主府时,最常见的打发时间方法之一,就是和湛如闲聊。这样想到了,就难免会有点怀念。听他这样一说,才知道他竟也是一样。
她想她实在是没有必要想得太多。
“那你先歇着。”她想到每次“侍寝”的规矩,转身向外走:“我去叫热水。”
湛如一阵错愕,立刻把她拦住:“这种事哪有你去的?”
静亭不解地问他:“什么?”被他捉回去按到椅子上:“等着,我去。”
静亭依旧不屈不挠:“为什么一定要你去?”
他哭笑不得,只得走到她面前蹲下,柔声哄道:“公主不要问了,好么?”
40 蕉窗夜雨
夜风微凉,符央袖手跨过后院,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脑海中想的全是方才湛如的话,如何治县、如何为官……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来。抬头无月,他却依旧兀自望了许久。
随后转身走入书房。他此刻半分睡意也没有,拿了一卷纸,写下《丰县记薄》四个字。搁笔思索了片刻,才轻轻微笑,翻开纸飞快地写起来。
“你这么诓符央,他会恨死你的。”
与此同时,院子的另一边,静亭的房里已经熄了灯。
湛如在黑暗中轻轻“嗯”了一声。静亭接着道:“他走之前向你行的那个,是师生间的大礼吧?但是你倾囊什么了,我看你教他的你自己都不做……”
湛如笑着打断她:“我不做,又没有说那些是错的。”
静亭皱了皱眉,支起半个身子看着他:“什么意思?你这样教符央,是不希望他按照你说的做么?其实连我都觉得,你那个法子……”她想到了几个时辰之前,他一进门,在听了她叙述的、丰县所面临的困境时,直接给出的判断。
——让于子修,杀了安定郡守。
说起来,这确实是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安定郡守一死,郡里的事务短时内就由朝廷直接接手。监察署的京官儿可和这里的人不一样,让他们贪安定郡的这点儿钱,他们还不稀罕。
可是静亭无法接受。
如果要杀郡守的话,当日就已经杀了——就算郡守罪孽滔天,她都无法下手。不论她是否需要亲自目睹死亡,不论对方无辜与否。
她只是不能接受而已。
所以湛如才被她逼着,不得不想别的办法,采取和平手段解决问题。
说实话,有时候他的狠心让她惊诧。
“你未免小看他。是对是错,符央自有分辨的能力。”黑暗中他的面容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一双明亮而含笑的眼睛:“为官与处世,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我不是他,所处与所需皆不同。行事之风,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恰当与否罢了。”
静亭让他这几句话砸得晕晕乎乎的。仔细想了一会,似乎琢磨出些道理来。
“在其位谋其政。为官者则如他那般,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自然是帮你。”他淡淡道:“你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真的么?”
她瞪着眼睛试图看清他的表情。湛如半侧过身,发现她这样小孩气的行为,无奈道:“当然是真的。公主,睡吧。”
“哦。”悉悉索索一阵,她又重新躺好。
隔了片刻,她突然又冒出一句:“你还走不走?”
“走。等你们这里无碍了,我就回去。”
沉默了片刻。
“湛如,你知道么……”静亭闭上眼,低声道:“我发现有很多事情,我还是无法胜任。有时候要符央、左青他们帮我,现在还要你千里赶来。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却总是不行。”
他没有回话。
或许是已经睡了。静亭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眼皮也越来越沉。可就在她沉入梦乡之前,突然听他轻声回道:“你已经做的很好。那些,不是你的错。”
隐约感觉到他握住了她的手,抑或是她不知道,是否是她主动伸手去握住了他的。
夜渐渐沉寂。手心相抵的地方是一片微凉的温度,她很快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之后,在黑暗中,湛如突然张开了眼睛。
本应是已经呼吸平稳,可是他的目光却异常的清醒。他坐起身,见静亭确实已经睡实,便想抽手出来。
可没想到静亭握得还颇紧。他想了想,用另一只手覆到她的手腕上——他记得她手腕曾经伤过一处。循着记忆大概摸到那一块肌肤,他用指腹轻轻一压,她的手果然脱力地松开。
他披衣起身,将被角替她压了压,转身悄声走出门去。
“少主。”
县衙西侧的院落内,风沙沙地吹着低矮的草丛。一人站在院中,随着湛如的推门入内,他单膝跪地。
湛如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
“于叔近日还好么?听说你受伤了,现下如何?”
于子修忙道:“早已无碍,少主莫再这样叫属下。”他和湛如的父辈是同一辈,但毕竟不是相同身份的人。湛如则微微一笑:“好了,倒是你,以前不是都叫我公子么?”
于子修沉默片刻:“入了中原,才知道那二字……”具体而言,是在见过静亭等人之后,才知道“公子”二字,暗含男宠、以色待人的意思。他沉声道:“他日少主若脱困,属下定为少主手刃静亭公主!以报侮辱之仇!”
湛如摇头,轻轻一笑。
“这是什么话。她待你不好么?”
“可是,少主……”
“她待我,也未曾有半点不好。”湛如说道,“不论是为我提供栖身之所,还是视我为友,她从没有对不起我半分。还只怕,日后是我,有愧于她。”
于子修默默无言。
湛如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父王那边,有回信了么?”
第二天清晨,静亭起来的时候,发现湛如早已不再房里了。
摸了一下身边的衾枕,也是凉的。湛如一向的坏(?)毛病就是起得早。静亭出了房门,迎面遇见左青,连发声带比划地叫她不要穿正堂——今晨破天荒有一家人来打官司,符大人正在堂上明镜高悬。
静亭便换了男装,从侧门出去。
好多天没有在丰城里溜达,萧条景象依然如故。只不过想到救济的事情很快得以解决,心情终是比前一阵要轻松许多。
慢慢踱到一条小街上。这里人烟更少,只在路旁停着一辆马车,不见行人。
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香气。
静亭早上就没吃,不由加快脚步,居然发现了一间还没有关张的饭铺——这在城中已经是罕见事物了。她正要走过去,却看见那马车向前走了一段,挪到路中间。
她便让开,等着马车过去。
没想到,那车夫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慢悠悠地停回路边去了。
车夫回身向车内说了什么,那里面不知有没有回话。很快,帘子掀开,一个戴黑色斗笠的人下了马车,飞快地向着路边的一条小巷走去。
身影很快就隐没在巷子里。
静亭在脑海中,迅速将“斗笠、蒙面、神秘人”这几个词组合了一遍,不由得一个寒战。虽然她已经不相信在这座穷得掉渣的城里,还能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依旧装作路过的样子,慢慢向着那马车靠了过去。
抓坏人?
不不,别多心了。她身为县衙的师爷,这种事帮着偷听一下,就算仁至义尽。抓坏人什么的……还是等着青天符大人亲自带人来吧。
她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巷口的一堆废瓦。然后迅速躲到了后面。
这里离马车已经很近,而里面的人说话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爹,你不是说今天就能出城嘛。我们还不走,等什么呢?”这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嗲嗲的。
“莫急。小五去拿通行的文牒了。”
又一个年轻男子道:“老爷,听说城门查的不严。咱们是民用马车,想出城有何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有个闪失,咱家全都得去吃牢饭!”
女子撒娇道:“哪里会嘛,爹最厉害了。爹做的都是大生意,守城的人还不都是您照顾的……”
那老爷似乎是懒得搭理。安静了一会儿,那年轻的男子道:“对了,老爷,没有卖出去的那些货,现在还堆在仓里。咱们走后,是……”
货?仓里?
静亭略一思索,这家人是开粮店的么?
前一阵,有粮商借经济萧条,囤积居奇,一夜之间将粮价抬得极高。不过这事官府早已出面给平定了,只是那么短短几天工夫,倒也足够这些粮商狠赚一笔。
符大人不擅和商人打交道,所以对这个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提抓这些人去吃牢饭了。
她想到这里,就已经不太想听下去。正欲离开,却听那老爷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
“先放着。我会留人暂时以粗盐的价格倒卖出去,哼,要不是咱们急着走,也不必放这便宜于人。就当是行善积德了吧!”
粗盐?
静亭刚要跨出去的脚步立刻收了回来。这家,居然是倒卖私盐的盐商!
她背后有点冒冷汗,这可真是让她听到一个不小的秘密啊。有心听听他们出城要往哪里去,但是却只听到那老爷交代怎么留人、怎么卖盐。那个年轻男子,被称为“六子”,一一听着应着,间或那小姐发嗲撒一下娇。却就是不提要去哪里。
“……爹,小五去多远,怎么还不回来?”
“不急,出城也不在这一时半刻。”
片刻之后,那戴着黑色斗笠的人匆匆走了回来,上了马车。
“老爷,文牒还要再等两天!”
“爹,爹,那我们怎么办?不走就要有人来抓您了,我也要被抓走去选秀,人家不要去嘛……爹!”
“糊涂!不走才没人会发现咱们,先回府,务必等文牒到了再说。”
“爹!听说那个圣上残暴嗜虐,一连虐杀两个妃子!人家不去,就不去!”
“小姐请稍安勿躁,选秀尚未开始,再等两天,也没什么的。”
“是啊,小姐……哎小姐,您别哭啊!”
“不孝女,不孝女!”那老爷哼了几声,“难道我会不为你着想吗,咱家犯了大事,再送你进宫,我们就甭想活命了!以你的天姿国色、知书达理、灵巧睿智、美艳无双,进宫去想不受宠都难,到时候咱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是祸不是福啊!”
“爹,您知道就好,我才不要进宫。当皇后什么的,最没意思了!”
“小姐,哎,好了好了……老爷,咱们现在去哪里?”
“不去哪里,回府。”
“是。那外面偷听的那个,怎么办?”
41 无妄之灾
静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说是房间——那真是恭维了,其实只是一个小草棚。四面是摇摇欲坠的墙板,地上铺着一层稻草。她摸了摸,挺扎人。
回忆一下,她只能想起自己是在偷听的时候被人发现。然后那个老爷说了一句“带回去”,之后她就感觉后脖子被人猛击一下,人事不省了。
她揉着脖子,坐起身来。
……不知道打昏她的这个是“小五”还是“六子”,看样子这家的护院,身手都蛮不错的。
当然,她没有花太多时间纠结于这些问题。现在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为妙。
这间棚子——没有窗户,唯一的门还是锁着的,严丝合缝。她根本不必妄图破门而出什么的。
地道?
那似乎不是现实生活中会出现的玩意(这不是写小说呢吗)……
但就是有地道,谁也不会想着在这种破房子里挖个出口吧。
她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记得之前听说这家人是要出城去。但是现在到底是在丰城,还是已经离开了,她无从判断。
将这间小破房子研究了一遍之后,她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回到原地坐下。
怎么办。
静亭是从不寄希望于“奇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