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缘-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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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令也没得趣,还是叫春声馆孩子来这桂花地下舞一回儿,倒好玩。”大家一齐说好,便喊丫头们往两花园传去。一时伶儿、嫩儿、细柳儿等都来了,请过安,便先到对面回廊上坐着,打起十番锣鼓,夹着笙箫,甚是幽雅。那时月色渐渐的明了,满院子灯也通明了,风瑟瑟的把外面桂花香气吹得满屋子喷香。婉香笑道:“这桂花到开的很盛人,家家的总开的没这样,早想这花也是预来给两位太太和两位嫂子报喜的,你们不瞧那月台上的烛花也开成一对如意样儿呢。”柳夫人笑笑,袁夫人也很欢喜。忽一阵锣鼓响,对面走廊尽处月洞门上拥出许多盏云灯来,一串儿的有十几盏,都是小孩子手里拿着的,打桂花树底下,高高低低一来一往的穿着,忽接成一道云街,周回的拥了一转却两行儿分开接成八字式了,云灯尽处又着地拥出一朵云,上面站着一个仙女,霓裳霞佩,仪态万方。众人定睛看时,却是嫩儿扮的嫦娥,口里唱着,后面跟出一只兔儿灯来,忽一道焰火过处,又拥出两朵云灯来,看是唱老声的大春奎扮了唐明皇,一个唱净的四喜儿扮了叶法士,唱着出来,满天井都拥着云灯,那月色照入院子里来,桂花更香了,那笙箫声音幽细的很,柳夫人一面看着戏,一面喝着酒,高兴的很。见满屋子被月光移进来些花影儿,因灯光短着不甚明白,便叫把里外的灯一齐吹熄了。那月光便雪亮的照着各人满身,大家都说有趣,满饮了一杯,忽对面月洞门口点起一盏白色电灯来,那光直逼的人影透明,望去见亮光打月洞门射进来,宛然一座月宫,忽然又走出五六个女孩子扮的仙女,手里都拿着乐器,吹打着出来向桂花树大跟着云灯一往一来的,吹着唱着舞着,满座的人都看的出神了。丫头们送菜上来,猛不防叶魁甩起一只手来一撞,把一碗汤倒的满手,因那汤是烫的,一失手把个碗打的粉碎,大家吃了一惊,那茜云的猫儿早跑去抢着吃了,众人都笑起来。一时戏完了,大家都饮了一杯。茜云道:“咱们今儿便把我这一个猫行一个令好吗。”柳夫人问怎么样一个行法。茜云道:“折一枝桂花,咱们一顺儿传过去,猫叫一声便住了,花在谁手里谁喝酒。”婉香笑道:“这个你能作弊,我不来。”茜云道:“那我把猫交给你好吗。”婉香笑应着,赛儿忙道:“婉干娘可不要听他的哄,前儿我和他来过,他把猫交给了我,我打他弄他拧他他死也不肯叫,我还了他,他不知怎么弄,只看轮到我那猫便叫了。”袁夫人笑道:“你们不知道?”茜云忙叫太太不告诉他,袁夫人便笑笑不语。漱芳道:“还是你把猫交给我吧。”茜云料想他不知诀窍,便捧过来放在他身上,丫头们便折一枝桂花交柳夫人手里,便由柳夫人起一顺轮下去,可巧到茜云手里,那猫叫了一声,茜云甘心情愿的饮了一杯,再轮到他手里,猫又叫了,茜云骇异道:“奇了!”又饮一杯。再轮到他又叫起来,茜云便说有弊,漱芳笑将起来,茜云笑道:“好好,二嫂子你好。”大家因问漱芳,漱芳笑道:“他这个猫也有点儿脾气,你越欺弄他,他越不叫,你这拿手向他额上抚抚他的顺毛儿,他才肯叫。”说着因抚抚,那猫果然咪咪的叫将起来。婉香笑道:“那你不该连要他叫三杯叫他知道。”漱芳笑道:“我只弄他叫了一声,第二回是丽妹妹学出来的,哪里真是猫叫,这会子我不弄他,他却自己叫起来。”大家都笑。柳夫人因道只个不公道,还是叫伶儿们击鼓传花罢,合席说好。丫头们便叫伶儿捧着鼓到月洞门外敲去,这里仍打柳夫人传起,才到袁夫人手里鼓便住了,满屋子便哗然称贺,漱芳早满满的斟了一杯送与袁夫人,袁夫人便饮干了。又传过去,却好到柳夫人手里,鼓声又住了,大家又哄然称贺,说今年两位哥儿定恭喜了,柳夫人也高兴便喝了一杯。重又传起,却到婉香手里住了。丽云等又哗然称贺,婉香笑道:“那我可有什么可贺的事。”丽云笑道:“宝哥哥高中了也该贺你。”婉香道:“这又奇了?”袁夫人也插笑道:“婉儿的喜,定是来年得个状元郎呢,宝儿中举那算是得什么。”柳夫人也笑道:“好好三太太讲的是呢。”藕香在旁道:“妹妹快干这杯喜酒儿,”婉香刚要吃了交令,被他这样一说便放下不吃道:“这两位太太和姐姐妹妹总拿我开心也罢,我便给太太做个欢喜团儿罢。”丽云嗤的一笑,婉香红了脸道:“丽妹妹又笑什么,我以后和你讲话真要先在肚子里轮一转儿呢。”丽云道:“谁笑你来,快吃了这杯子喜酒再讲。”婉香定不肯吃,柳夫人说:“你吃了我不许他们笑话便了。”婉香才饮干了,丽云看了他一眼,婉香不理,便将花儿从婉香传起,可巧到丽云手里住了,丽云怕婉香笑话,不等他开口,便把酒忙一口饮了,婉香看着笑道:“忙什么,怕谁抢你的吃呢。”丽云刚喝了没咽下,听着不禁失笑把酒却喷了绮云一脸,绮云笑着骂起来,丽云连连央告,笑着把自己帕子替他揩拭,茜云也恼道:“我脸上也有了,快给我揩呢。”丽云一扭头道:“我不信便喷到你那里,又诈我来。”茜云不依,经赛儿替他揩了揩,又讲些好话才罢。一时合席都传遍了,只叶魁没接到手,便手舞足蹈的说不公道,一带手把婉香手里的杯子又碰碎了。蕊珠着实过意不去,忙拿自己的杯子送给婉香用,婉香却毫不介意,仍旧谈笑自若。一时摆上饭来,大家吃了口,便各散坐一会。
月色已斜上东墙,便叫掌灯,一齐走下山来,早觉得凉露满天,那些树叶都津津的映着月光和缀着许多串水晶毯儿的一般。一干人出了东花园,两夫人和藕香、漱芳、茜云、赛儿便各归院子。叶魁仍送进书馆睡去。这里婉香、琐琴等一同打宝珠楼上绕到一粟园山上,琐琴、菊农、素秋便打留余春山房这边下山回去。软玉、蕊珠、美云、丽云、绮云都在惜红轩略坐一会儿,各自分路回去。婉香却独自凭栏一望,见山下几对风灯引着各人分头向月下走去,远见洗翠亭在池面上笼着月光,笼着别具清致;便赏玩一回。听漏声已滴二下才归安寝。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好月正宜同醉酒,深宵犹爱独凭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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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听琴夜宝珠招薄怒 下场时秦琼遇冤家
却说那夜中秋赏月后各归安寝,次日秦珍、秦琼、宝珠都出场来了。睡了一会,宝珠醒来看已是初更时分,见袅烟、晴烟都尚未睡,因问这里人静了没有,晴烟说:“蕊小姐和丽小姐才打隔院子来,刚回去呢。”宝珠便要起来,袅烟止他道:“爷一连辛苦了这些天,可还不要将息会儿呢。”宝珠哪里肯听,早走下床来向窗外一望,见花影还未过西,因道:“早呢,你瞧这剔团团的明月兀自舍不得下去,我难道舍得他睡了不成。”袅烟笑笑,宝珠便走出游廊到惜红轩来,见垂花门已关上了,到花墙洞儿上一望,见里面静悄悄的,满回廊都是月色和水一般浸着,那窗子却开了两扇,里面遮着湘帘,有一点灯痕晃晃动动的闪着。猛一阵风过处一缕桂花香气和几个蟋蟀声,又带着丁丁冬冬的声音,细听是琴,又是听婉香在那里微吟道:“碧海无波兮天蔚蓝,秋云似罗兮秋月弯,碧梧亭亭兮高十丈,是谁栖止兮双凤凰。”少住又吟道:“凤凰于飞兮云天长孤,鸾对影兮瑶瑟凉伊,人何处兮徒相望空,山几曲兮秋水一方。”略停又弹道:“秋草零露兮啼寒蛩,云锦千丈兮抛掷璇,玑旁银河兮云水波。”宝珠偶然咳嗽了一声,那里面的琴声便住了,见春妍掌着个风灯出来向天井里一望,宝珠便走到垂花门边去唤他开门。春妍隔着花格子见是宝珠,便开了花格子门道:“才睡醒吗?”宝珠笑点点首儿道:“姐姐也没睡吗,我正听的好琴,怎么不弹了。”刚说着,里面婉香出来道:“春妍你和谁讲话儿。”春妍笑道:“小姐你想还有谁呢。”宝珠应道:“是我。”婉香道:“你怎么不好睡又来这里,什么教人看着笑什么呢。”宝珠笑道:“这有什么算什么的,姐姐你看这一天的月色圆的,这样好似笑咱们寂寞似的,你即弹琴何不到这芭蕉树下石礅上坐坐弹一套儿我听。”婉香看看月色,因喊春妍去拿琴出来,因教宝珠弹一套儿,宝珠应着便拿帕子向石礅上擦一擦坐下,把琴摆在膝上弹了一遍。婉香听着不懂,因问是什么曲文,宝珠笑道:“是刚才想了一阕醉太平的小令儿,我再弹给你听。”因弹着吟道:“柳荫花荫风清月清,隔墙谁弄瑶琴?是鸾心凤心。咳嗽一声冰弦乍停,可是姐姐莺莺正愁醒酒醒。”婉香愠的变了颜色道:“你敢要死吗?”说着眼圈儿红了道:“好好,我知道你的心罢了。”说着便自进房去。宝珠忙丢下琴赶进来道:“吓,姐姐我是无心讲的,你怎么又认真了。”婉香道:“你欺我太甚了,动不动拿我比莺莺,再也改不过这口号儿。我问你,莺莺是怎样个名分,你拿他比我,我问你。”宝珠不敢回答,只连连央告道:“好姐姐算是我口过,你不听罢。”婉香道:“还讲呢,你不算难道是算我的口过不成,我也不和你算这个,你自己算去,打前岁子起你欺侮我几回了。”宝珠道:“这欺侮两字我怎么当的起,你要讲我欺侮你,我便把这个心剖出来你瞧。”说着拿把剪子真要剖去。婉香撇手夺下道:“你要吓死我也容易,我先死给你瞧。”宝珠忙去掩他的嘴,婉香撇手打开了,拿帕子捧着脸儿哭去,宝珠说又不是,劝又不是,只得听他去,自己也坐着哭起来。春妍在外面听见两人都哭,料想又恼了,知道劝不理的,只在外面听着,等两个住了哭才进来儿。见宝珠陪着笑脸儿对婉香讲好话。婉香却不理他,拿着帕子呆呆的看那泪痕。春妍道:“三爷怎么又来和咱们小姐呕气呢?”宝珠道:“我哪敢呕他呢,我不过用了个西厢的典,他又恼了。”婉香见他说西厢是典到不禁呕笑了。春妍也笑道:“爷昨儿在场里可也用这个典不用?”宝珠笑道:“怎么不用,我把全部子抄上去呢。”春妍道:“光景爷倒把这部子西厢念的稀熟呢,明儿老爷回来传月课的时候,爷把这个讲给老爷听,定有重赏。”宝珠笑道:“你爱听,我讲那拷红的一回儿你听。”春妍忙掩了耳道:“我不爱听,明儿老爷回来讲给老爷听去。”婉香笑嗔道:“厌死了,什么时候还这样闹,我要睡了,都替我请出去罢。”宝珠看那月色打帘子上照进来,起了满地满身的波纹,因说:“好月子不赏到斗口儿来。”说着便走出天井里去,仰面见那月儿,四围多绕着五色的晕儿,因道:“怎么,敢是月晕,姐姐快来瞧呢。”婉香不去理他,宝珠再看那月子四面,晕儿渐晕渐大,颜色竟一层一层的分得毕消,渐渐的满天都是了。宝珠喜的手舞足蹈的连喊姐妹来看,婉香忍不住便出来一看,见那月晕像是盘香似的一圈一圈的垂下来,就像一个玻璃罩儿罩在天井上,连天也被他遮住看不见了。春妍见他俩个仰面看着,便也来看,那天好像戏台上的鸡笼顶,那月子便像一个水晶球儿嵌在上面,映的各人衣袂上都是光烂五色。因道;“果然是月华,要求什么事,快求呢。”宝珠便扯住婉香的手道:“我和你拜拜他,”婉香一甩手道:“我不求什么,你自拜去。”春妍笑道:“还是我来代求罢。”因敛衽祝道:“拜求月宫仙子庇佑咱们小姐和三爷各如心愿。”宝珠大笑起来,婉香嗔道:“痴丫头,你敢是疯了。”春妍嗤嗤的笑着,仰面见那月华渐渐的散了,化做满天的斑斓云彩,有像凤的,有像狮的,有像美人的,奇状百出,那月子明的像电灯似的,又分外圆了些,飞也似的走向西去。定睛细看,那月子原不移动,走的却是云彩,都往东去了。一时露出碧蓝的天,一清如洗,也没得一片云,连星也没得一颗。婉香正仰面看着,觉得身上凉了,便要添衣服去,宝珠因向他肩上一抚,早被露水沾透了,应道:“好重的露水,快去换衣服。”婉香抚他一抚,也湿了,便道:“你也着了露水,仔细受了凉。”正说着,袅烟来接宝珠了,宝珠便自回去。婉香也睡了不提。
次日,宝珠因场事积劳,又加受了点风寒便抵挡不住,病倒了。婉香本来也是娇怯怯的身子,昨夜受了风露,也伤风咳嗽起来。过了重九,宝珠才好些。到了十二那日,贡院里填榜了。那些秦府管家都探头探脑的去打听去。那日秦琼却避出府去了,大家都不解是什么意思,只石漱芳一人知道。原来秦琼中秋那夜,在场屋里见圆圆掀着号帘子进来,秦琼一见早吓的魂也没了,只求饶命。说:“原是奶奶害你的,与我无干。”圆圆道:“这也不是奶奶害我,虽我伤了廉耻,你也不该勒死我,你当初知我也和小喜子一般的,况我已先许了小喜子,还是你霸占他的妻子,那时你若不娶我,我跟了小喜子也弄不到这步,我现在苦的那样,你瞧我颈上还有血呢。”秦琼不敢看他,只满口央告。圆圆道:“你的命尚不该绝。我也不向你索命,今科你本该中了。我如今和你讲,你打今岁起,从此不许进场,你应得么。”秦琼连连答应,向号板上磕头。圆圆道:“即这样,那便算了,只是苦了我,你须得做法事替我忏悔才是。”秦琼满口唯唯,圆圆又道:“我总信不过。”因伸出手掌道:“你给我写上一个凭据。”秦琼没法,便拿起笔来向他手心写八个字道:“如再入场,愿凭索命。”猛不防圆圆趁墨未干,一翻手印在他卷上。秦琼大惊,圆圆已不见了。忙拿水想把墨渍洗去,早搅的满卷子上多是墨迹,便大哭一场。出闱和漱芳闹了一场,说是漱芳害他的,漱芳也深自懊悔。这日填榜,秦琼怕贴了出来丢了脸,所以便要了几两银子,竟避出门玩去了。且说十一这晚,秦府里自头门起直到里面,都点齐了红纱灯,上上下下都一概不睡,等候报来。柳夫人、袁夫人等都在南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