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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部分

小户媳妇-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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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前几句还挺窝心,后几句是什么意思?

冷知秋生平从来没那么糗过,忍不住拎起衣领,闻了闻,虽然她因为少动,所以很少出汗,但这许多日子睡草庐,还真有些怪味。

那他还抱着她同眠了五个夜晚!怎么没熏死他?

她有些小脾气、又羞又恼的除去衣衫,浸入早就备好的热水中,温度刚刚好,泡着很舒服。

可她不敢舒服过头。正如项宝贵所言,拿母亲亡魂开玩笑,去哄父亲,虽是无可奈何,但也的确对不住母亲,必须要加倍守身,好好陪在母亲安眠之地,诚心忏悔。

匆匆洗完,她才想起,没有换洗的衣物。

“夫君!”

“衣服在床上。我给你盛好粥了,你赶紧来喝。”项宝贵在屋外应她。

真是肚里蛔虫。

冷知秋咬了咬唇,便从水里哗啦站了起来,吃力的爬出浴桶,一边取布巾擦拭,一边走到床前,拿起衣服,一件件穿了上去。

一转身,“啊!”她跳了起来,他怎么站在门口看?!一直都在看吗?

“咳,娘子,你又被我看光了。”

这次是背面……

项宝贵的眼神幽幽的,冷知秋的脸通红通红的。

虽然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就差最后那一步而已,但这样的看与被看,还是让两人都站立不宁,久久没有起步。

良久,他才退出门外。

“娘子,你出来吧,我有两件要紧的事和你商量。”

冷知秋脸色不太好的出门,坐在他对面,眼皮一直低垂着。“哪两件事?”

“尝尝我熬的鱼片粥。”

一碗晶莹的白粥推在她面前,热腾腾冒着香气。

“我在守孝,不吃荤。”

“我也在守孝,也不吃荤。”项宝贵瞧着她,说的是另外的“荤”。

“那你还用手段,在我睡着时喂我喝荤粥。”冷知秋皱眉生气。

“这就是我们要商量的第一件事。知秋,一日两把米的古训,我们当然要遵守,但古训说的是‘一日’,并没有说‘一夜’要吃多少。我觉得,娘去西方极乐世界,路途遥远,总要吃饱些才能到达,亡魂都是行夜路的,所以,晚上我们就陪着娘,多吃一些吧。”

项宝贵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

三碗香喷喷的鱼片粥,袅袅白烟,似乎在催着人享用。

“你真能掰。”冷知秋由衷感叹。“夫君,你这‘目不识丁’的粗人,不知要叫天下多少自诩文人高士之辈无地自容。”

可怜梅萧正儿八经的斥责守坟之说荒谬绝伦,却劝不动冷知秋多吃一口稀饭。为什么呢?因为,他不了解冷知秋用心所在。

两人慢慢吃着粥,这默契是熟稔自然的,之前在屋内的尴尬暧昧也渐渐淡忘了。

“第二件事呢?”冷知秋问,不再垂着眼皮不敢看他。

“第二件嘛,知秋,我说了,你不要不开心。”项宝贵隔着石桌握住她一只手,包拢在掌心,布满薄茧的掌心摩挲着她那光滑纤细的小手。

“嗯?”她的手轻颤了一下,心往下沉。

“知秋,这次陪着你一起守孝,你一出关,我便要去琉国,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幽雪和尚风将事情一旦定下来,要回天就难了。如今已经七月底,我怕是赶不及在中秋回来……”

冷知秋低眉垂下眸子,果然,她真的会不开心。

项宝贵握紧了手,沉沉叹了口气,才接着道:“还有更不开心的。这次的事,我也没有把握,我会把小野也带过去,成败难定,你的及笄之日……我怕……也未必能赶回来……”

冷知秋咬住唇,不语。

“知秋,如果我没有回来,我一定会在异国他乡桂花树下,开一坛女儿红好酒,喝满十六碗,把我错过你的那十六年,全都喝进肚子,以后的每年每月每日,我都要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以后……知秋不喜欢想以后,只要眼前。”

她抽了一下鼻子,突然觉得满腹委屈。今年及笄之日,既没有母亲,也没有夫君,那还有一丝儿意思吗?她满怀的期待,也不知具体期待什么,就已经落空了。

项宝贵站起身,绕到她身后,将她带进怀里。

“对不起,因为没有把握,所以不能承诺,只怕万一而已……”项宝贵揉着她的秀发,发是湿漉漉的,粘在背后,怕是会着凉,忙取出绢帕替她擦起来。

冷知秋不再说什么。他是对的,这次的事,耽误了许久,琉国的状况可能要比想象的恶劣许多,既然没有把握,就不能给她承诺,省得她日后更失望。他若是在异国他乡,与她各自桂花树下相约,共一轮明月,饮十六碗好酒,也是好的。

项宝贵擦干了她的秀发,便将她搂得更紧,深深揉入怀里,带给她悸动的温暖。他的胸怀,宽厚弹性又富有质感的实在,靠着不仅安心,更是无法言说的舒适。

“舒服吗?”

“嗯。”她懒洋洋应了一声。

“暂时还不能太舒服。”

“嗯?”

“你知道你父亲不愿意将你嫁给我,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对你太不放心。在岳父大人心中,你始终是一个比花还娇弱、需要人加倍呵护的小女子,即便你借用了岳母大人的亡灵去哄他,他也会始终不能放心将你交给我。”项宝贵抱起她,自己坐了下来,放她在腿上安置。

冷知秋心里一动,扭过身圈住他脖颈,双眸在夜色灯火下,幽暗如珠。

“你说的对,我爹一直要替我找个安乐夫君,就是不想让我吃一丁点苦,受一丁点波折,以前的十五年,他都将我呵护得太好,在他心里,我还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天真孩子。”

不等项宝贵开口,她伸出尖细柔软的食指,点在他的薄唇上。

“所以,你不在身边,我娘也不在身边,知秋以后就要学会把自己变得和你、和父亲一样,能撑起一片天,让父亲知道,无论嫁给谁,我都能照顾好自己,活得好好的,那么,是不是‘安乐夫君’,也就不重要了。”

项宝贵勾起嘴角,目光和她痴缠着。

不用再说下去,各自心有灵犀。

这是他们一起商量出来的办法,要走到一起,他需要尽快了结师命,而她则需要成长为和他并肩的大树,而不是依赖于夫君的藤蔓。只有一起努力,才能克服各自的阻碍,携手未来。

121 出关,新生活费思量

农历八月初八,桂花飘香,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睍莼璩晓

今天是冷知秋为亡母结庐守孝满一月的日子,也是项宝贵真正离开苏州、离开明国去往琉国的日子。

一个月静坐在母亲坟旁,想过天地苍莽、日月如梭的真谛,也想过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生计;就要满16岁,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成年人,已然失去母亲的冷知秋,也许不再是一只小小乳燕。

她坐在茫茫蒿草坡之巅,秀发飞舞,顾影细数羽毛,自问不知能飞多高。

项宝贵将那管洞箫留给了她。

箫声呜呜咽咽,飘飘渺渺在天地间,送走了斯人远行,也迎来了接她出关的三人:朱鄯、梅萧和冷景易。

小葵收拾了两只简单的包袱,站在草庐旁等待。

有时候,乐曲比语言更有感染力、穿透力,更能直达内心深处,更何况冷知秋这样的真箫师,更何况朱鄯等三人都是真正通晓音律之人。

出嫁后,冷知秋就没碰过任何乐器,但她却是自小学习的,和京城里大多数大家闺秀一样;偏她兰质蕙心、天纵之才,用心吹奏时,气韵又岂是望月楼玉仙儿之流能够比拟的?

听着箫音,闻者驻足,远望伊人真如世外飞仙,秋草青黄之间,一身白衣孝服,长发不束,随风起着波澜。

朱鄯茫然呆立。

他曾很爱一个叫辛童的女子,那是自小相伴的红颜知己,他曾许诺,他为帝,则辛童为后;如今他真的做了皇帝,她却已死了五年有余,连样貌记忆都开始模糊,只剩下他日复一日无休止的自我折磨,以及无尽空虚。他不懂得怎么释怀,不懂得怎么保留记忆,甚至连如何去悲伤,也成了个难题。

冷知秋的箫曲中,斯人虽已远去,却彷如就在身边,那悲痛早已平淡,充满了豁达的智慧。大悲又大喜,之后便是亘古的宁静。

梅萧若有所思。

他想起城隍庙前街见到冷知秋那满脸泪水、神情恍惚的模样,想起她这段日子憔悴支离的自苦,一个月堪比僧徒“般舟修行”的苦旅,她不仅没有倒下,竟反而挣脱了悲伤苦楚,豁然开朗,如同化蝶。

难道结庐守孝,真的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冷景易却是震惊。

只有他能感同身受,冷刘氏那温婉如水的存在,芳魂不继的无奈,也只有他能明白,女儿已经将母亲的亡灵送到了天上去安息,但她却将永远与他父女俩同在,似乎从未远离。

他震惊的是,女儿竟没有当年的天真善感,变得如此洗练,就如这秋天的高空,辽阔遥远,无拘无碍。或许,他的女儿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是他从未发觉?

这一曲《水云沧浪》,百转千回,余音袅袅,渐渐远去。

小葵不懂,却不由得擦泪。

城关百里,项宝贵纵马疾驰,耳畔仿佛能听见伊人心曲,上得宝船,扬帆启航,他独坐船头,搁三尺剑于身旁,白袍白巾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膝上一架古琴,也奏《水云沧浪》,遥遥应和他的娇妻。

……

冷景易问女儿:“这些日子,你娘可安好?”

冷知秋收了洞箫,陪着父亲走到母亲坟前,轻抚着墓碑。

“娘一直在知秋身边,照顾着女儿,也嘱咐女儿好好照顾爹爹您。”

冷景易的心顿时化了一般,如同被爱妻温柔眷顾的目光抚慰,既有心酸,又有喜悦。他就知道,亡妻虽逝世,但魂魄依然在。

“玉竹,你放心,为夫一定好好待知秋,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以前,都是我亏欠了你啊,叫你吃了那么多苦,唉。”

“爹如此能耐,学识卓越,威仪超群,年纪轻轻便金榜题名,官至都御史,虽然小有挫折,很快就又要做苏州学政,为何竟说亏欠了娘亲?”冷知秋反问。

冷景易沉吟不语。他想说人生不能总是一帆风顺,亡妻实在娇弱,稍有波折,她终不免香消玉殒。但话到嘴边,却觉得不妥,这话怎能说给女儿听?总归是他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人,还不够努力,所以才未能荫庇好妻子和女儿。

冷知秋将洞箫托在双手手心,凝眸道:“就在今晨子时,娘亲辞我而去,临别对女儿说,她从未怨过父亲,只恨她自己吃不起苦,反累父亲您伤心,叫女儿以后当自强不息,不要再拖累父亲和我夫君。”

“嗯?”冷景易挑眉。亡妻这么想,他可以理解,但怎么说到女婿身上去了?

冷知秋抬起一双因消瘦而分外大的眼睛,不容置疑的道:“娘去世第七日,我夫君宝贵正在海上行船,遭遇风暴,娘亲魂魄告知他,家中不幸,夫君立刻抛下所有大事,返航来为其岳母尽孝。这一个月来,他和女儿一样,结庐守孝,日食两把米,静思追忆,为娘亲送行,今晨子时与娘亲同时离开——爹,娘亲心里,我夫君宝贵就是她认定的女婿,这一管洞箫为证,一曲‘水云沧浪’为证,天地为证!”

冷景易骇然失色,瞪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项宝贵一直在给玉竹守孝?玉竹竟然千里之外把他叫回来?这……

冷知秋指着已经长出新草的坟茔,又道:“我夫君耗黄金百两,白银五百两,为娘亲备尽器具葬品,娘亲到了天上也是安逸无忧,十分欢喜。若是不信,爹可要开棺验取?”

冷景易又怒又无可奈何。他怎么可能去开亡妻的棺木?!项宝贵什么时候把那些东西供奉进去的?为何他没有看见?想来,都是因为妻子和女儿的成全帮助,如今……还能怎么办?

“玉竹,你还是不管为夫所忧,想要项宝贵这个女婿?”他皱眉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咬牙切齿的道:“罢了,你非要嫁给他,爹也拦不住你。”

冷知秋心中顿时有一朵小花慢慢开放,接着又是一朵,朵朵心花儿开。

“但是,项宝贵必须把他那些乌糟糟的事情全都撇下,不准再去跑船,好好在家待着,不许再害你被人追杀,还有,把那条小青龙给我砸了!”冷景易生气的抖胡子。

他暂时只能想到这些条件,天知道那项宝贵还有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秘密!

冷知秋低头抿着嘴笑,“夫君他会努力的,至于那条小青龙,早就化没了。”

“嗯?何为化没了?”

“就是从世上消失了。”冷知秋嘴上这么告诉父亲,心里还是有些堵,有些不安。

冷景易不知缘故,还以为项宝贵已经把碧玉小青龙砸了销毁。这倒颇让他意外,如此价值连城的宝物,又背负了那么一个天下英雄皆向往的传说,谁能舍得不要?

——

父女二人说完话,拔去冷刘氏坟头杂草,便走向站在草庐前等候的朱鄯和梅萧。

冷知秋给朱鄯跪下,行了大礼。

“皇上万岁!民妇犹记得,皇上金口玉言,知秋为亡母守孝,得亡母庇护,足月出关,若侥幸不死,皇上便赐免死金牌,如今可还作数?”

朱鄯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自先帝动念头杀戮开国功勋开始,就曾说,以后再不许弄什么免死金牌,省得到了想杀的时候,偏偏不能杀,就会很伤脑筋。

梅萧问:“知秋,你要免死金牌何用?”

冷景易也不明白女儿干嘛在这件事上和一个性情不定的皇帝较真,难道是替项宝贵求的?

冷知秋道:“今日不知明日事,知秋哪管有什么用途?皇上不提也就罢了,既然开了尊口,就应当遵守,这是为君之道的基本。”

朱鄯沉着脸,古怪的盯了她几眼,仰头看看天,道:“朕的皇奶奶贤德之极,皇爷爷脾气难定,多亏皇奶奶一直在旁劝诫进言,才有近二十年开明之治。冷知秋,你这么忠言直谏,要不要做朕的皇后?”

“嗯?!”冷景易和梅萧同时瞪起眼。

冷知秋也是错愕不已。

“皇上您真是上唇顶天,下唇抵地——”

什么意思?

朱鄯斜睨向冷知秋,看她说什么“好话”出来。

“什么话都乱说,满世界进出不带把门,就是如此一张顶天包地的大嘴,脸面焉存!?皇上不知道民妇是有夫之妇吗?不知道民妇的夫君乃是琉国国相项宝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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