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媳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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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前夕1
整个苏州城的街头巷尾,似乎都在窃窃私语。2
唯有处于话题核心的两户人家,却仿佛无知无觉。
冷家夫妇本来就不太出门,该采买的东西也都差不多了,临时要买点什么,就让冷自予去办,他现在是冷家最能办杂事的人,事实上,他比冷景易夫妇办得更利索,毕竟是男孩子,对苏州大街小巷都熟。
至于项家,除了忙着布置准备元宵大婚,不知什么缘故,反倒比平时都少出门。
唯一闲着的项宝贝也心情不好,懒洋洋躲在自己的闺房里想心事。
直到正月十四,元宵前夕,项沈氏才叫人到冷家报信。
冷自予开门看到来人,先欢快的低喊一声:“桑姐姐!”
“爹,娘,是项家使唤人来。”他一边提高声音通报,一边忙把那桑姐姐往堂屋里引。
桑姐姐愣了一下,发觉几天不见,这男孩历练稳重了些,也变得大方了些,连措辞语气都与从前有点不同。
她正要抬脚进屋,却被冷自予拦住。
“桑姐姐稍候,我爹还没应呢。”
“……嗯?”
还有这讲究?桑姐姐愕然。
这时,冷景易从书房坐到了正屋前堂,声音淡淡的传出:“进来吧。”
“桑姐姐,你快进去吧。”冷自予笑得讨好,眼睛没离开过她的脸。
他陪她一同进屋,向坐着喝茶的冷景易垂首禀告:“爹,她是在宝贵表哥跟前服侍的丫鬟,也是项家的厨娘,叫桑柔。”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我表舅母和宝贵表哥都极器重她的。2”
冷景易点点头。今天项家应该已经开始摆宴席,请头天贺客吃细便饭,虽说不会十分的忙,但人手应该也没什么空闲。桑柔突然跑过来,自然是有事情的,所以,他看着她,等她说明来意。
桑柔瞅着冷景易,愣愣的竟一时忘了该怎么开口。同为文人雅士,同样四十左右的男人,她以为都是像项家老爷那样……怎么这个文人出身的老爷会那么威严、冷硬?
冷景易微微皱眉。
冷自予拿眼角觑着干爹,又瞄桑柔,悄悄伸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
桑柔猛醒过神来,有些畏惧的低下头去,禀道:“冷老爷,我家公子前两日去城外庄子办事,不小心被一头牛撞闪了腰,一时半会儿站不起身,所以今天的宴席都没怎么请人,明天又是成婚大喜的日子,怕是不能来迎花轿,夫人觉得过意不去,特地遣奴婢来和冷老爷说一声,请您多包涵包涵。”
竟然会有这种事……?
冷景易虽然觉得奇怪,但更关心女婿的情况:“宝贵他的身子要紧。可请了大夫?”
“请了跌打郎中看过,说是伤得不重,但须静卧几天,可真是不凑巧呢。”
“若是平常外伤,看个跌打郎中也行,既然是撞到了腰,还是谨慎些的好,要不,我随你去一趟项家,去给我女婿搭脉诊断一下,看看有没有伤及内脏……”
没等冷景易老爷“半路郎中”的瘾发作完,桑柔就急忙摇头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冷老爷,我家公子真没事!”
冷自予看看她,垂下眼皮插嘴道:“爹,宝贵表哥身体好着呢,以前也经常磕磕碰碰的,有一回被驴踢了下面……”
“噗——”冷景易老爷生平头一回失态,竟然将茶喷了出来。
桑柔急得伸手去捂冷自予的嘴,却把脸半扭过去,对着冷景易扯出尴尬僵硬的笑容:“冷老爷,您就放心吧,除了明天迎亲不能来,我家公子再休养个两天,肯定又是活蹦乱跳的。”
冷景易的脑海中下意识拼凑了一下书生被牛撞、被驴踢的画面,顿感精神分裂。
他抽了抽眉梢,挥手道:“罢了,改日我再与女婿会面。迎亲的事不要紧,告诉亲家母,我冷景易不是迂腐之人,那些个繁文缛节,不用计较。只要宝贵早日康复便好。”
“多谢冷老爷。”桑柔松了口气。
——
冷自予陪着桑柔出了堂屋,正要送出门,桑柔却突然轻声道:“都说你那姐姐长得好,真想瞅瞅,她在家么?”
冷自予闷头嗯了一声。
他本来介意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太想见到冷知秋,再加上她得空便是闷在屋里看书,他若找她有事,又少不了被她教训这个教训那个,还催促他看书识字,真正无趣得紧。所以,他便总躲着她。
但桑姐姐既然想看看准新娘子,他只好将她领到小厢房门外,对里面道:“知秋姐姐,项家桑姐姐来了,能进去稍坐么?”
房内,冷知秋正一边打绺子,一边瞌睡泛上来,手支在榻沿,身倚在床柱,将醒不醒的随口应了一声:“进来。”
桑柔笑吟吟进得屋,眼波一转,一个娇滴滴让人呼吸停窒的绝世美人便撞进了眼底,惊得她目瞪口呆,笑容僵住,心如刀割,喉如刺鲠。
难怪项宝贝得不到书生青睐,郁郁寡欢;难怪那眼高于顶的孔令萧也会当街调戏,甚至为她动手打人,进了府衙大牢。
大少爷若是将这样的女子娶进门,只怕就算已经不贞洁,也会宠爱有加吧?
当时当刻,她有一种冲动,恨不能在那白玉无瑕的脸颊划上几刀,又或者诅咒她突然生病、长上满脸的痘疮……
“桑姐姐?”冷自予看她咬着嘴、瞪着眼、撑大鼻翼吸气的样子,担心地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他已经快两年没拉过她的手了,很欣喜于没被甩开。
冷知秋倒是比桑柔更快脑子清明起来,放下打了一半的绺子,“姐姐,知秋该当如何称呼?”
冷自予替桑柔回答:“桑姐姐是服侍宝贵表哥的,也是项家的厨娘。”
“噢。”冷知秋了然的站起身,将梳妆台旁的圆凳搬出来一些。
桑柔瞅着她的动作,轻软舒缓,真是从未见过的雅致。
桑柔以为冷知秋是搬凳子给她坐,谁知冷知秋自己坐了下去,手肘支在妆台上,淡淡看着她道:“桑姐儿,多谢你平日里照拂我弟弟。”
冷自予和桑柔这才注意到,冷知秋的目光瞥的是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慌得急忙松开。
“桑姐姐自小就待我极好的。小时候,宝贝表姐总欺负我,我又爱哭,都是桑姐姐在帮我。”冷自予解释得飞快。“还有,桑姐姐做的菜可好吃了,比鸿兴斋的还好!”
冷知秋诧异地抬眸眨眨眼,感情弟弟来的这几天瘦了不少、不怎么吃饭,原来是因为嘴巴刁?
桑柔像找回了魂一般,恢复笑眯眯的样子。“我们伺候人的,当不得这样夸。冷姑娘果然生得俊,真盼着明天大婚,赶紧儿的来项家,我们天天瞅着冷姑娘这样的美人,饭也不用吃,觉也不用睡,真是有眼福了~!”
018 前夕2
总有人夸,数你夸张。2
如此浮于表面的赞美,听着实在没什么诚意。冷知秋对于这种情形,都已经习以为常到麻木的地步了。
她不去接桑柔的话茬,淡淡的问:“项家这番着你过来,有什么事么?”
桑柔既讨了个没趣,又觉得冷知秋和她父亲一样,有着名门大户出身的宠辱不惊和尊贵。在这种人面前,怎么滴都会自动矮下好几分、不得不低头。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牙根更酸更痒了。
因为冷知秋转移话题开口问了,桑柔只好又说了一遍项宝贵被牛撞伤的事。
冷知秋偏头想了想,对于“准相公”,实在没什么心疼的感觉,反而觉得蛮有趣搞笑,她便不客气的笑了出来,眸子微眯,自言自语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牛是什么样子的呢,有这么高么?有这么大么?”她兴致勃勃的比划问。
养在深闺,岂知天地广阔?还是父亲丢官回乡,她这金丝雀才出了笼子,才发觉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冷自予哈哈笑起来:“知秋姐姐你笨死了!牛都没见过?这么高、这么大的是猪还差不多!牛啊,跟你的个头差不多高,有这~么大!”
他张开两臂比划了一下,眉毛挑起,原本带着怯懦的眼睛难得闪闪发亮,露出点男孩的狂野本性。
看来,他应该蛮喜欢牛。
冷知秋却吃了一惊,“如此庞然大物撞在腰上,那还不把人给撞成两段?”
“没事的,宝贵表哥身体好。”冷自予很淡定。
跟身体好有什么关系?冷知秋愣了愣。夹答列晓项宝贵一个“秀才”怎么跟牛打上交道?书上写,牛性格温和,又怎么会去撞人 ?'…'
因为想到这里,她就顺便问:“对了,项家平日做些什么营生?”
桑柔瞥一眼冷自予,“咦,表少爷没告诉过小姐么?”
冷自予急忙辩解道:“他们平日里根本没问起,不是我不告诉。”
冷知秋点头。
桑柔道:“老爷夫人在苏州城外沈家庄有五亩地,专门辟成了园子,培育花苗、树苗,再卖到大户人家园子里。夫人是种花好手,苏州城里的大户人家,有一半都是我们的熟客,他们隔三差五就会请夫人上门去栽培一些奇花异草。”
难怪未来婆婆身上有那么浓郁的花香味。
冷知秋笑道:“姆妈看似粗人,却做得好风雅的营生。”
她也喜欢伺弄花草,本想多问问城外园子里有什么奇花异草的品种,桑柔却说项家那边忙,她是厨娘,要赶紧回去做事。
冷知秋将桑柔送出门外就折返了。
冷自予却一直陪着桑柔走。
到大门口,冷自予道:“桑姐姐,其实你长得也很好看啊,而且你很能干,菜又烧得好吃,表舅母和表哥都很喜欢你,都离不开你的。”
他更喜欢,更离不开,不过这样的话,他从来都是放在心底。
他知道桑柔喜欢宝贵表哥,但桑柔入的是奴籍,做正房太太是永远没指望的。
桑柔笑得勉强,轻叹了声:“可惜不管怎样努力,我总归是个下贱人,这辈子都难出头。”
“桑姐姐,有件事你知道吗?”冷自予突然问。
桑柔不明所以,冷自予将她送出门外,这才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知秋姐姐她不想嫁给宝贵表哥,所以和表舅母约定了,若是两年生不出孩子,就和离……”
桑柔大吃一惊,“真的?”
冷自予点点头,又凑上去继续说悄悄话:“表舅母着急抱孙子,指不定会让宝贵表哥纳妾,或是收个陪房的侍妾,你是最合适不过的。”
他的话,带给桑柔莫大的希望。
桑柔眼底的阴郁淡了些,脸上似乎颇难为情的嗔怪:“你一个愣头瓜娃子,怎么说这个话?你懂什么?”
说着,她拿带着薄茧的纤细手指戳了一下冷自予的脑门。亲昵的,调笑的,熟悉的,总之,冷自予很享受这样的待遇。
他陪着走了整条念奴巷,目送桑柔离去,直到看不见了。
正要回冷家老宅,突然想起,哎呀,忘了问桑姐姐,她有没有把孔令萧的事情告诉宝贵表哥?怎么表舅家什么反应也没有?
等进了家门,却见冷景易负手立在庭院中,正皱眉等着他。
他立刻感到一阵心虚,头低了下去。
冷景易道:“那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你也送这许久?成何体统?!”
“她与别个不同……”冷自予低声辩解。
“住口!”
是和一般奴婢不同。冷景易见过的人多了,那女子眼神浑浊又躲闪,分明是个僭越、狡猾之人。
冷景易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个义子,有太多让他难以接受的缺点。
女气,怯懦,内向,不懂规矩,不爱看书识字,气质也有些市井泛泛,总之,要把他教好,恐怕得费不少精神了。
“明日知秋大婚之后,你就给我好好读几本书,好好学些礼教。”
冷景易一甩袖子,去书房。
冷自予仰起脸看着他的背影,眼角倔强的微微上扬,眼神有些叛逆,不服的低声咕哝:“什么礼教,就是教出知秋姐姐这样水性杨花的‘大家闺秀’吗?”
冷景易没听清,回过头皱眉疑惑的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你姐姐什么话?”
冷自予却被他的脸色震慑住,不敢重复刚才的话,只好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冷景易盯了他一会儿,微微叹口气,心想,这孩子闷在肚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有多少,真叫人发愁,看来以后要多找时间和他相处。
——
这就迎来了洪元30年的元宵节,东城冷家嫁女到西城项家的大喜日子。
虽然两家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对于整个苏州城的人来说,这一天竟比苏州知府娶儿媳妇还要热闹,比苏州首富钱多多纳十三姨娘还要有话题争议。
这一早,刚交五更天,天光微微亮,冷知秋便起来去给爹娘请安,稍吃了点垫肚子的东西,便坐在梳妆台前,任凭母亲为她梳洗打扮……
019 一波
小小的闺房,虽然堆满了东西,却依然整洁。2
一床又一床新缝的缎面棉被,叠成了一座小山,金、红、紫、兰、绿……七色的锦缎,绣满江南风味的花鸟云图,在红烛摇曳中细腻得叫人心碎,窗棂透进的清晨天色,又如水般,把那如梦似幻的温柔乡,洗进了现实。
让人不由得叹息!
“唉——”
冷刘氏叹了口气。
她将女儿的长发细细梳顺,乌黑如云、亮泽如绸缎的青丝,长长的几乎触到了地面。
“宝贝女儿。”
冷知秋对着镜子笑了笑:“娘,听说我那小姑就叫‘宝贝’。您可莫叫错了。”
她这是不想弄得哭哭啼啼太伤感。都到了今天,什么担心、害怕、抵触,都失去意义。若不能改变,那就笑着面对吧。
冷刘氏拿手背压了压鼻子,堵住一阵酸意。
“说来真是鬼使神差,怎么就这么匆匆忙忙把你嫁了?”
冷知秋默然垂下眸子。
冷刘氏接着自顾念叨:“当时家里实在没什么钱了,只道日子艰难挨不过去这坎儿,怕你跟着吃苦……又想着那项秀才家境还过得去,人也不错,如今看来,真是祸福无常,前途未卜,你爹娘心里悔得紧……”
“祸福无常,但知秋不会改变,问心无愧便好;前途未卜,可以遇山开山、逢水架桥,怕什么呢?”冷知秋回过头,按住母亲的手,反过来安慰她。
冷刘氏心神定了定,微笑道:“哎,瞧你这大人模样!你呀,还是个孩子,今年九月才及笄呢,却要先嫁做人妇——知秋,娘先提前给你梳个及笄的福气。夹答列晓”
说着,她把女儿的脑袋摆正了,梳子轻轻落在发根细密的头顶:“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
她缓缓的、边梳边念着祝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