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媳妇-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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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毛蓦然竖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诡异!
“外甥媳妇儿,你研究这烂枝破叶干嘛?”
原来,还有个人没走,那就是沈天赐。2很奇怪,市井扯皮的热闹,他居然不去凑?
冷知秋不认识他,但记得弟弟说过项家有个经常来住的表叔叔,他又自称是项宝贵的舅舅,冷自予算亲戚关系是项宝贵的表弟,因此叫他们的舅舅为表叔叔。想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舅舅好。”冷知秋盈盈行了个礼,想着刚才他说话口没遮拦,憨直得紧,先就少了几分防备。
嫁入项家以来,所见的人千奇百怪,多少都有些敌意,反倒是这个舅舅显得正常些。
她重新蹲下身,扶着牡丹花株让沈天赐看。
“这花好可惜,知秋原想找个法子救它,您看,根是好的,可惜花和新枝都踩坏了,就算种得活,要抽出新芽,开出新花,也要等到四月,好好一株稀罕的冬牡丹,硬是变作寻常凡品,唉。”
沈天赐凑过去看了半天,挠着脑门道:“这枝桠窝里,好像还有个没发出来的萼芽。”
“真的?”冷知秋惊喜不已,凝神细瞧,原来是新枝的最下部,有个不起眼的小芽,因为极小,才没被踩坏。
这株雪玉牡丹枝条挺直,新枝其实在踩坏之前就有枯朽的迹象,若剪去,下面这颗潜伏的花芽还是有机会开出来的。
冷知秋眯起眼想象了一下,原来是“贵妃满月”的花景,若是修剪得宜,待新芽发出来,就可做成一幅“碧潭春雪”,那可更有意境了。
“舅舅,婆婆栽种的园子在哪里?我想去……”冷知秋兴致勃勃。
沈天赐却浇了盆冷水过去:“你婆婆种花是有些诀窍的,因此不让旁人看,我也就是偶尔替她守个园子、挑点土什么的,培育那些娇花嫩草的事,你婆婆向来不许第二个人碰,就连宝贝和宝贵也是不碰的。”
“这样啊……”冷知秋皱眉沉吟了一会儿,便对沈天赐道:“舅舅,我去将它修剪一番,您再带到乡下园子里种下,瞅个机会把它交给我婆婆,我想……她一定愿意照顾它的。”
一个以种花为生的人,心肠深处必定是软的。
“你要是觉得合适,舅舅自然帮你。”沈天赐很好说话。
其实,相比于委托婆婆栽种,她更想自己照顾它。
手痒,心痒,而且也向往乡下园子,五亩苗圃繁花绿叶,不知是怎样一幅美景?可惜,婆婆怕是永远不会让她去看。
冷知秋抱起残余的五尺高花株,往内院走。
沈天赐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追上两步道:“外甥媳妇儿,舅舅这两天手气不太好,折了本钱,回去怕是连饭也吃不上,想……想跟你支借点翻本的钱,只要赢回本,我就把钱还你,好不好?”
冷知秋愕然。
“你看舅舅也是个老实人,绝不会赖账的。”沈天赐举起手要赌咒发誓。
冷知秋无言。
“这两天输钱都是因为担心宝贵和你的婚事,分了心,所以才没听出骰子大小。如今大事没了,舅舅也就放心了,只要借五两银子,舅舅一定能赢回来!”沈天赐信誓旦旦。
冷知秋瞅着他,淡然的眼神。
沈天赐大约发觉她不肯借钱,和善的脸色慢慢变得僵硬,露出赌徒的歇斯底里、厚颜无耻。
“你借不借?你不会就这样见死不救吧?要是赢不回那些钱,我真的要饿死在乡下了!我是宝贵的舅舅,你把宝贵放在房里的钱拿出来交给我!”
他的眼睛圆瞪着,泛红,鼻孔撑开呼呼喘气。
冷知秋退远了一步,蓦地想起父亲曾说过,京中有个姓尹的小武官,向来自负武艺、志得意满,因偶然见了宫中一位娘娘的美貌,魔怔了,想方设法混进宫里与那位娘娘私会,不想却被敬事房的一个公公发现了,当下叫了宫里的侍卫,将这姓尹的小武官打断了双腿,又去了势,成了个残废,在家坐吃等死。他家原本有些家底资产,但这小武官受了重创后,从此一蹶不振,迷上了赌博,没半年工夫,就把家底败光,最后穷凶极恶,竟然到了杀父弑母、偷盗邻居的地步。
她不懂何谓“去势”,但相信,断了腿就已经足够让一个人失去活着的勇气。
那么,这位叫沈天赐的舅舅,他是不是也因为受了什么打击,才走上赌博的道路?他会不会也穷凶极恶、杀人偷盗?
四顾整个院落,空荡荡只有她和沈天赐在这石板路上,一个抱着半人多高的牡丹根茎,柔弱无助,一个握着双拳人高马大,情绪渐渐激动。
风吹黄叶,带着积雪的尘嚣,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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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去势”的意思,应该都知道吧=。=?
从下一章开始,冷知秋小姑娘要开始成长强大了。
032 也诈
在那一刻,冷知秋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害怕,怕眼前这所谓的舅舅,情绪突然失控,为了赌资就把她给杀了……
“舅舅,钱我可以借给你。夹答列晓”
先答应了再说,虽然她压根儿不知道项宝贵的房间里到底有没有钱,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其实悄悄塞了二百多两银子给她作嫁妆。
沈天赐听她松口,眼中顿时放光,握紧的两只沙包大的拳头也松开来。
“是的嘛,外甥媳妇,这样就对了嘛。”
冷知秋放下牡丹,却道:“不过,知秋有些问题想先请教一下舅舅。”
沈天赐不耐烦的道:“长话短说,你快问吧,我那边还等着开局呢。”
他越是催促,冷知秋反而心静了下来。对一个赌徒来说,有钱便是娘,只要她攥着钱袋的口子,给他希望,他就会老老实实。
“既然舅舅喜欢赌,知秋也来玩玩对赌的方式。我的问题就是跟你赌三局,我若输了,便送您五两银子,不用舅舅还。但我若赢了……”
“不可能!老子赌三年了,还会输给你这黄毛丫头?这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若是输了,就给我银子,不许反悔!”沈天赐大声快速的抢话,生怕她反悔。
冷知秋由内而外重重叹了口气,无声。
这项家的人,个个的忒粗蛮。莫非,公公就是因为这个忧郁成疾?
呃……也许是她想太多了。
言归正传,冷知秋面上平静,心里却在思忖:他自称赌了三年,那么也就是二十七八岁开始染上赌瘾;他又经常来项家居住,游手好闲,那必然是没有什么父母妻儿?
“舅舅莫急,知秋不会牌九掷骰,我就猜一猜,猜错了就算我输。夹答列晓第一局嘛,我猜,舅舅您家中父母健在,妻贤子孝。”
沈天赐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赌法?
不过,这猜得也真够离谱的。他要是父母健在,有妻有儿,还会混成现在这样吗?
一股怒气上来,他忍不住嚷道:“扯老卵了!我爹娘早死了十来年,妻儿?哼,哼!她三年前就被抢去做了钱府的十三姨,老子早就打光棍了!”
就是这句话。
冷知秋顿时明白过来,沈天赐所受的打击,原来是因为妻子被人抢走。
打蛇七寸,治病治本。要沈天赐不赌,很难,也很简单,症结就在他的妻子身上。
可惜,冷知秋爱莫能助,也没善心泛滥到要去帮助一个陌生的所谓舅舅。
她要帮的,就是她自己。
“好吧,知秋输了一局。第二局,我猜,舅舅最怕的人是我的婆婆。”
不然也不会等到项沈氏出门吵架,他就故意留下来勒索冷知秋。从他看项沈氏时的畏惧眼神也能猜出一二。
沈天赐很想不承认,但他到底是个直肠子的人,赌也有赌品(所以才总输)。“算……算是吧。”
项沈氏是他的经济依靠,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指望的亲人,失去妻子那段时间,他差点死了,也是项沈氏救他一命。这样一个族姐,性格又火爆利落,他怎能不怕?除了戒不了赌,其他什么话,他都听项沈氏的。
冷知秋微微一笑,眉如月,目如星,嘴角粉颊上现出浅浅一个甜甜的梨涡。
纵然是杀人如麻的匪徒,面对这样一个小姑娘,也狠不起心肠吧?
沈天赐挠着头,露出一丝憨态,有些着急的道:“一输一赢,你快猜第三局。”
冷知秋看看二进院落项宝贵的新房,里面应该空无一人吧?又看看前院的大门,那里却人声鼎沸。
“第三局,我猜,从这里到那间房子的距离,要比到大门外远三步。”
“这……”沈天赐懵住。
这样的猜测,要判断输赢结果,只能靠实地走一遍。
作为一个赌徒,他好想知道答案。
作为一个勒索要钱的人,他又担心冷知秋这只兔子从眼皮底下跑了。
“舅舅,之前我不知道,现在跟您小赌三局,就发觉,原来赌博真的很有意思,不仅用脑用心,还要比拼魄力运气,桩桩件件都不容易,虽是小赌儿戏,也十分刺激。”
这话沈天赐爱听。
“那当然喽,你以为赌博是件容易的事么?它可比世上其他事情都有意思多了!”
冷知秋手搭凉棚,两边仔细看了看,语气肯定的道:“您看这两边距离,我赢定了,肯定差三步。”
“瞎说!我怎么看着差不多……”沈天赐不服。
打铁要趁热,机不可失。
冷知秋立刻应和,语气激动,“走走看嘛,您站这里不要动,待会我从您这里开始走另一边。”说着就迈开了步子。
她走得平稳匀速,如果此时一慌必定前功尽弃。“一、二……”
“你别使诈……”沈天赐忍不住想拉住她。
“五——别打岔,会数错的——七,八……”
这是冷知秋生平第一次与人斗法用心计,实在出于无奈。她的掌心都是湿的,却忍住没有颤抖。
沈天赐看她那么认真的数着步子,心定了下来,开始期待结果。
冷知秋先回了新房,冲沈天赐喊道:“记好了,是五十七步!我进去拿钱。您等着!”
钱钱钱,沈天赐两眼放光,心中暗喜。
显然,冷知秋不是真的去拿钱,她唯一担心的财富,就是母亲给的那对玉镯,对她来说,那不仅仅是可以卖钱的东西,更是她离开父母独自居住在夫家的慰藉。所以,她将那对玉镯戴在了手腕上,用衣袖掩好,便出了房间。其他的东西,沈天赐要偷要抢都随他去了。
从新房到项家大宅的前院大门这段路,冷知秋依然走得平静、匀速,越是靠近大门,门外吵闹的声音越响。
“多少步?”赌鬼沈天赐只关心这个。
冷知秋回眸冲他摇了摇头,便一脚跨出了门外。那身影,如一朵红梅花,一阵风消失在了视野。
沈天赐惊愕地瞪起眼。她……耍他?
门外,熙熙攘攘围了好几层看热闹的左邻右舍,突然之间,嘈杂声就像一头貌似嚣张的泥牛,入了海便无声无息。
人们把目光聚焦在突然出现的女子身上,不远处的路口,一匹大宛良驹泼剌剌奔过,“咴”一声长嘶,骤然停步,马上男子猛的横眸看了过来……
033 露面
铁蹄顿住,男子拉直了马缰,身往后微仰,年轻矫健的腰身呈现一种混合柔韧与刚强美的线条。夹答列晓
他的模样不同于江南人物的俊秀明雅和精致,浓而平的卧蚕眉压得有些低,更显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刻严厉,鼻梁和脸廓都比寻常人更多直线条,仿佛不是汉人。
他盯住冷知秋,惊诧地抬了抬眉,用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嘀咕:“这女子好柔弱……难道就是国相新娶的夫人 ?'…'他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娶这样的女人为妻!”
枣红大宛汗血马不耐烦地嗤了一声,前蹄在地上不停划着。它在这市井街巷慢跑,已经觉得憋屈,现在还要停下来,实在是对千里飞骑的一种羞辱。
男子皱眉兀自出神想心事,那枣红马甩了甩脑袋,喷一口粗气,竟然自作主张撒蹄子就走。
“畜生,国相已经把你交给我了,再不听话,我宰了你!”男子怒骂了一声,声音低沉,却无可奈何地被马儿带走,转眼已看不见项家大门外那抹梅红。
无人注意到这一个小插曲,当时,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项家位于西城榕树街的大门。
时间回溯到冷知秋出门之前。
项家干净的大门,两侧是苏州城“长久石坊”严石匠凿的方柱,莲蓬线条流畅细腻,蜻蜓悬浮栩栩如生,这是严石匠老练精湛技艺的经典之作,拿到现在21世纪,是可以当艺术品展览的。
花寡妇正坐在地上撒泼耍赖,她原本梳了个时下流行的蝴蝶髻,却被项沈氏抓烂了,成了个“鸡窝髻”。
女人三分姿色减了两分,她这一坐地撒泼,七分妩媚顿时又荡然无存,剩下一分姿色,看在人眼里,反觉得是一种糟蹋,一种作贱,油然而生一种脏兮兮感。2
冷景易有些不忍直视,负着手,目光正别向一边看大门外一棵树,一片叶子要掉不掉的。
项沈氏、项宝贝、桑柔,三个女人抢着骂过几轮花寡妇,完全是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姿态,事情已经很清楚,花寡妇敌不过三张泼辣的嘴,却无人同情,什么叫活该?就是她这样的。
围观的人嘻嘻哈哈看热闹。
然而花寡妇也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粉团,就算架子倒成了烂泥,她也没忘了抬出自己的后台。
“好哇,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寡妇!沈小妹,你有男人有儿女,你可以狂。我呢?我一个女人不远千里嫁到苏州,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做了寡妇,你叫我怎么办?我活着就图能吃口饭,这也碍着你了?你抢我生意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我说话放屁也管上了?我告诉你,在这个苏州城,管着全城男女老少说话吃饭的人,是知府胡一图大人,你一个平民百姓的妇道,凭什么来管我?我就说你儿媳水性杨花,我就说你儿子是绿毛乌龟,我就说你女儿是嫁不出去的疯丫头,你能怎么着?”
项沈氏鄙夷唾弃地呸了一口花寡妇:“我当年可比你这淫妇要困难多了,但我担当得起,从来不走歪门邪道!你是有能耐,打得开大腿、卖得下脸,我赢你的每一个铜板都是正正当当,你赢我这些年的苏州花王,哪一次是问心无愧的?哼,不要脸的东西!你爱拿嘴巴放屁,我是管不着,街坊邻里可不一定要闻你这又骚又臭的屁!”
人们哈哈大笑。
冷景易简直听不下去,满脸黑线。
冷知秋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大门口、两方石柱之间。
梅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