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上-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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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拿来给我看看。”
中年人从怀中摸出一封厚厚的信笺,隔着书桌,双手递过去,而后垂下头,遮掩去眼中复杂还有无奈的目光,静静地立在一旁。
烛光下,房乔那张略显老态的儒雅面孔上,带着些许白皙,难得见到的紧张,他正在快速地阅览着手中的信纸,一张张白纸被他看过后,搁在一旁,上面白纸黑宇,写的正是有关卢智同遗玉的信息:
“卢智,现年十八,原蜀中缁义县人士,父姓卢,农户,武德三年丧,母亦姓卢,现落户龙泉镇,武德六年以乡贡资格入京,经杜如晦举荐,进国子监,初入四门学院 ……武德八年,岁考优异,得四名博士举荐,入太学院,同年四月,入魏王府文学馆……武德九年,魏王中秋夜宴,得圣上青睐……”
“有一弟,名唤卢俊……一妹,名唤卢遗玉;武德九年,高阳公主生辰宴上,一首《春江花月夜》惊艳全席,帮魏王挡下行刺……同年七月,经两名博士举荐,入书学院,八月,魏王夜宴持白贴……”
除了这些文字外,另有一张白纸上,绘了一名栩栩如生的妇人,眉眼温柔,容貌姣好。
烛台上的蜡烛,暴了个小小的火花,房乔将手中最后一张信纸放下,皱起眉头向着桌对面躬身而立的中年男子问道:
“你查到的这些,可是有猫腻?”
中年男子道:“没有,武德六年学生的信息都在老库房里存着,小的亲自去翻找了卢智的案册,纸张和墨迹都是隔了年岁的,不会有假,缁义县那头,小的也派人快马连夜赶路去查探,确实是有这么一家子人,至于那位卢夫人的画像则是林二到龙泉镇上看过,才绘的。”
听了他的话,房乔脸上的疑惑只是消去了一半,低声道:“是巧合么……但这画像――”
他拨开覆盖在那张妇人画像上的纸张,将画纸拿在手中,凑近纱灯细细看去:眼神恍惚,嘴上呢喃道:“真像啊,可是她今年虚岁都三十有七了,怎地这妇人才三十的模样……不、不像,眉眼不像、神态不像,她的眉眼很利,就是高兴时候也……”
“老爷,”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待他抬头看向自己时候,才涩声道:“您别再自欺欺人了,夫人和少爷十二年前就没了,连尸首都……”
房乔面色一僵,双目失神,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抓着画纸的手轻轻哆索着。
见他这模样,中年男子连忙上前一手扶住他的后背,一手使劲按在他的人中上,片刻之后,他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呵呵……”他手肘靠在书桌上,五指并拢紧紧捂住眼睛,喉间发出让人难解的轻笑声。
“老爷……”
“阿虎,你说的对,我又在自欺欺人了……岚娘他们,早就死了……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啊,若是他们活着,我的智儿肯定不比这卢智差,还有我的俊儿……”
“若是、若是岚娘肚子里的孩子无事,定也是如同那个小姑娘一般,那么聪慧、狡黠……阿虎,你说岚娘若是地下有知,看到我现在这样,会不会怪我,她那么讨厌丽娘,讨厌我纳妾 ……呵呵,她不会怪我,她不怪我――她、她恨我,她恨我!”
房乔嘶声高吼出“她恨我”三个宇后,一手猛然向着书桌上的东西扫去,“劈啪”的落地声响起,仅是两三下,他便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正要抓住烛台朝满地杂乱的书册摔去,从旁伸出一只手,将他的手臂紧紧抓牢。
“老、老爷,您别这样,是阿虎不好,阿虎说错话,夫人和少爷们兴许还活着呢,毕竟那具尸首被浸泡的有些发皱,就算是像他们,也可能、可能是――”
中年男子本想着安慰他,可说到最后,连词儿都找不出来,当年的尸体不只是他亲眼所见,就连给两位少爷验身也是他亲力而为,他这会儿想要说服自己都不可能,又怎么去安慰房乔。
“是什么,是假的、是假的对吗!”可房乔听了他的话,却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的几乎抠进他的肉里。
中年男子垂头咬咬牙,闷声“嗯”了一下。
“……”房乔抓着他肩膀的手渐渐放松,同他一样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中烛台上流下溶化的热腊,一滴滴落在他脚边那幅妇人的画像上,从那仪态温柔的妇人眼眶中,落下点点清泪。
房乔低叹一声,一手拨开中年男子抓在他手臂上早就松力的五指。
“你出去吧,把德荣叫进来。”
“您――小的告退。”
第191章 御艺小论
因为被训了一顿耽误不少时间,遗玉做好数术课业,已经是将近亥时,阿生来唤她去给李泰上药,原本她做完功课同卢智下盘棋的计划落空。
卢智同昨晚一样,陪着她到小楼东屋,阿生在遗玉进屋后,将门关上,退开三步守在一旁,余光瞄到背着手挪到他身旁的卢智,一副打算“闲聊”的模样,顿时眼皮一跳,下意识朝旁边挪了小半步。
昨晚卢智同他不过说了一刻钟的话,就险些让他连自己八岁时候尿过床的事情都讲出来,偏卢智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不好不理,后来还是他闭紧了嘴巴,坚持只用“是”和“不是”应他,才没将更多事情说漏嘴。
“阿生,白日小玉给你那药膏可别忘了用。”
尽管阿生早做好心理防备,不管他说什么,都只应不答,但被他提到早上遗玉赠药的事情,心中忍不住一软,答道:
“我用过了。”
“怎么样,涂到伤口上,可有不适的感觉?”
“挺好的,本来我脸上的疤还有些痒,用过就不觉得了。”
卢智侧头看着挂在树梢的明月,状似无意道:“那炼雪霜的确是好东西,是吧?”
“是、”阿生舌头险些打结,“小、小姐给我的药膏是炼雪霜?”
“正是,你跟在王爷身边,应该没少见这稀罕东西吧?”
阿生干笑两声,道:“就是听说过,毕竟这是宫里秘制的东西,一年只有六盒的例子。”
“哦,”卢智突然扭头对他笑笑,话锋一转,“对了,我己与小玉说好,明日下学回来就让她教你上药按摩手法,你是习武之人,对人体穴道应不陌生,多学几遍就会了。”
阿生苦脸,“卢少爷。。。上次不是咱们不是才说过吗,王爷不喜让人过于亲近,我就是个下人。”
卢智伸出手在他肩膀拍柏拍,“我又没让你顶替小玉,以防万一罢了。”
房门在遗玉背后关上,淡淡的熏香之气在她呼吸的瞬间便环绕上来,屏风两边各有一盏纱灯,她看着屏风后面隐约的影子,伸手摸了摸耳垂,连日来的独处早该让她习惯,可一想到晚饭之后被李泰拿走了那两张小纸条,就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
卢智为了那字条的事情训她还说的过去,但李泰的举动就有些莫名其妙了,遗玉不敢多想,便将他拿走纸条的行为理解为“顺手”。
屏风那头,李泰半靠在床头翻书看,听到在屋门响动后,又等了片刻没有其他动静,便将书一合,沉声道:“还不过来。”
“是。”正立在门口发呆的遗玉连忙把跑掉的魂儿找回来,抬脚朝前走。
绕过屏风,便见披着一件深蓝色长袍靠在床头的李泰,浅青色的云团花丝被只盖到腰下位置,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白日束了发簪,这会儿松散开来垂在床头,多少带着些迷人的弧度,就像是滚边的黑云一般。
遗玉的目光在他半是光影的侧脸上一扫而过,没敢细看,但就是这样,也害地她莫名其妙有些脸热,心中默念了几句“色即是空”之后,她抬腿走到床头后的椅子上坐下。
李泰在她往铜盆里滴药计的时候,将身上披着的长袍丢到罗汉床的靠背上,由靠坐换成睡觉的姿势。
遗玉调匀了药汁,脸上的热度恢复正常,她将浸泡过药汁的手指穿梭入他的发丝间,一边有些惯性地揉动,一边想着晚饭前同卢智下的那盘棋,借以分心。
李泰在她柔软的指腹接触到头皮的瞬间,僵硬了一晚的面部线条放松下来,眼睛闭上的同时,张口问道:“你害怕骑马?”
被他这么一问,压根不记得杜荷早上传给她第二张字条上写了什么的遗玉还当他是因为看了第一张字条上,杜荷询问她坠马的事情,知道她曾坠马,才会有此一问。
两人独处时候,偶尔也会说些闲话,遗玉向来觉得李泰行事有几分诡异,便没有怀疑他的动机,老实地答道:
“不知道。”
在国子监的那次坠马的事件多少让她有些阴影,自那以后她连马毛都没模过,上次同程小凤他们到东郊马场也是看着他们玩,不亲自尝试,她说不上到底怕不怕。
李泰没有继续追问她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缓缓道:“嗯,那日后的御艺课就不要上了。”
遗玉手上的动作一顿,既纳闷又好笑地答道:“殿下,御艺课是要算在岁考和毕业考学的,若是不算,我自然不想上。”
她还记得那晚他与她下棋时候,还提醒过她,棋艺是毕业考时的科目,这会儿却来怂恿她不要上御艺课。
李泰听到她后半句话,唇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难得好心情地同她解释,“国子监的御艺师傅本领皆是稀松,就算你与他们学,学评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是简单一句话,便将国子监的御艺先生贬的一文不值,遗玉从入学到现在,御艺一课上,就被那位刘助教指点过,最后还落得个坠马的下场。
虽说不怎么关那位助教的事情,但她那日马惊吓狂奔后,整个马场少说也有三位御艺先生在,却只有程小虎一个人追了出去,因此,御艺先生们在她心里的印象本来就差,经李泰这么一说,便让她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这不大会儿的北夫,在遗玉眼中,国子监的御艺先生已经连程小虎都赶不上了,程小胖子在她心中的形象一下子从爱吃的小胖墩,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李泰自然不知道自己一番话,会让遗玉高看了程小虎好几分,见她不答括,便继续道:“下次再上御艺课时,你就远远看着。”
此言正合遗玉的意,她没有犹豫便点头,“好。”
目的达成的李泰睁眼瞥了一下正扭头重新在手指上浸泡药汁的遗玉,眼中青碧流光闪动之后,重新阖上。
遗玉望着自己浸泡在透明的药汁中的十根葱白手指,暗道:御艺不能不学,大哥太忙,等闲下来,就让小虎教我骑马好了。
第二日一早,梳洗好的遗玉,坐在客厅同卢智吃早点,时不时伸手去拨触到睫毛的额发,本来昨天地还说晚上让平彤帮着修剪,但从小楼西屋回房后,她一时兴起,便将修剪额发的事情挪后,拉着卢智下了两盘棋,直到被他撵去睡觉,最后也没能剪成头发。
卢智见到她拨头发的难受样子,便皱眉道:“不行就去抹点头油,梳上去。”
遗玉一手撩着额发,一手夹着菜吃,含糊不清地答道:“不要,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个。”
头油的重要性对姑娘家来说,就如同胭脂水粉一般,不少小姑娘尚未及笄便会在脸上涂脂抹粉,头油更是能让发髻变得光滑。
遗玉还是搬到龙泉镇,家里有闲钱后,才接触到头油这种东西,本来是说不上反感的,甚至头一年卢氏给她梳头时候偶尔还会用上一次。
之所以变得敬而远之,还要提到去年夏天,在一家胭脂铺子里,见到胭脂娘子在教一位女客用头油的时候,吐了一口唾沫掺在头油里,还告诉那女客,这样能让头油固定发髻的时间更长一些,自那以后,任
凭卢氏再讲,她也不用那黏糊糊的,会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玩意儿了。
好在她因为头发越来进长,且碎发较少,盘髻后本就不易散乱,用不用也无大碍。
卢智让平卉又给她盛了小半碗粥,有些道:“今晚别再光顾着玩,吃完晚饭就修剪。”
“嗯、嗯。”
吃完饭,兄妹俩没再专门去向李泰问安,直接出门坐上秘宅的马车,往国子监去。马车在行驶了两刻钟后,停靠在国子监散的一条窄街上,遗玉扶着卢智的手跳下马车。
冬天的早上总是有些微寒,两兄妹都换了各院的冬装常服,尽管比昨日要暖和许多,但断断续续的小风刮来,还是能感觉到寒意,遗玉便将露在外面的小手缩进衣袖,朝卢智身侧靠了靠。
今日他们出门比昨日晚了一些,两人走到国子监门口,就见到大门两边来往着十几辆马车,穿着各色常服的学生从车上下来。
鲜少到前门来的遗玉,是初次见到这种门庭若市的景象,难免朝两边多看几眼,但就是这几眼,却让她发现,不少人的目光都不加掩饰地投放在卢智和她的身上。
这种待遇,遗玉原本只在书学院内部受过,被这么几十个穿着各色常服的学生盯着倒是头一回,多少有些不自在的她,伸手扯了扯卢智的衣袖,在他扭头后,轻声问道:
“大哥,怎么都盯着你看?”
卢智并没有答话,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后就扭头看着路,目不斜视地带着她进到国子监门内。
遗玉被他这一笑弄得心头发毛,没有再问,但警觉性却陡然提高。
第192章 所谓名声
遗玉同卢智一起走在国子学里,被人一路盯着,从志铭路换到宏文路上时候,她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问卢智:
“大哥,你老实与我说,他们会这祥是不是因为昨日小虎说的那事?”
昨日在鸿悦楼吃饭时候,程小虎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太学院查济文博士在长孙夕作首诗之后,对她大加赞扬,甚至说出长孙夕资质不如她那样的括,程小凤当场就拍桌子大笑她要出名了。
“嗯。”卢智冷眼扫向斜对面正伸手指点遗玉的一个太学院的男学生,那人被吓的连忙将手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