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 第四部 西江斜阳-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梅若影低低地看着地上,自帘帐的缝隙穿过的日光十分明亮,如同他此刻的心胸。刘辰庚在他面前停下,两人的距离不过数步,却不可能再靠近了,因为在很久以前,两人已联手将这段旧情埋葬。
67 以爱为名'再次修改版'
〃不恼了。〃梅若影答道。脸上恢复了平静,然而身体仍然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就像被划伤了树皮的树木一样,只要仍然存活,这伤痕就会成为历史,生命仍然继续,他会更加地成熟。
刘辰庚不知梅若影心中所想,听他这麽答,吐了口气,脸上的神色放得柔缓,轻声道:〃我来接你了,走吧。〃
〃走?〃如果是童话中的那个,男男相恋的故事,久别重逢时听到这句话,定会十分感动。
刘辰庚情不自禁地又上前了一步。
不料梅若影突然之间脸色就是一白,扯了扯被子,又向床里缩去。他这一退,终是退无可退,却也因为这一个位置,恰好坐到了一件坚硬的长物。
蹭了蹭,才明白深藏在褥下的是什麽东西,梅若影嘴角僵硬地抽了抽,终究没有明示出来,有些气喘地对刘辰庚道:〃呃。。。。。。可否请你,稍退个半步?〃
帐外的颜承旧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忍耐,面色铁青地想要冲进去,却被林海如一旁扯着,道:〃别急。〃
看看左右,北燕的士兵固是躲得很远,东齐的几个人也在数丈外围成一圈,怒目横瞪地看着他们。
颜承旧兀自愤怒道:〃那禽兽,那禽兽大概已经到床前了!再不进去,再不进去。。。。。。〃
聂悯和司徒凝香也正站在帐外两步左右,面上虽若无其事,实际偷听得正是紧张,也回过头来看向一拉一扯的林颜两人。
〃床里放了长剑,〃林海如低声道,〃真退到无可後退的地步,他会发觉的。再说,若影若愿意让他靠近,我们自然不好当面阻止。可他若不愿意,一把长剑足以阻他片刻,我们到时再进去。〃
〃剑?〃司徒凝香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林海如,果然他腰间长鞭依旧在,背後长剑却不知所踪。
林海如笑笑:〃刚才陪若影过夜时解了下来,忘记带出了。〃
聂悯无言地继续聆听帐中进展,没有提醒大家这个徒儿记忆本就是无人可比。
因数丈处东齐家臣又在嗡嗡地低声谈论,似在打点精神讨论如何围攻,而颜承旧他们一致压低了声响,帐外的这一丁点儿番骚动便显得十分隐蔽。且不说梅若影身体初愈,内力未复,就连刘辰庚没有察觉到。
〃那我们何时回去?〃刘辰庚见到对方如此强烈的抗拒,心情顿时一落,微不可查地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道。
梅若影摇摇头,坚定而且平稳。
刘辰庚终於了解到,这是在彻彻底底地拒绝他,就算还怀着希望,也终是难以忍耐地微微摇晃,只觉得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
梅若影侧目看他,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来:〃何必回去。〃
刘辰庚生生握住了拳,阻止一股突如其来的惧意,紧紧地逼迫地盯着,胸膛开始剧烈的起伏,越来越快。
他越来越弄不明白,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他想念中的司徒若影?这个人有着他所不熟悉的容貌,而就连神态、心智,都已经与他所熟悉的那个司徒若影所不一样。
梅若影淡淡地回视着他,一语不发。
半晌,刘辰庚终於平定了不稳的呼吸,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宫六院十八室,我已全都遣散了。〃
〃是麽?〃梅若影答道,神色却仍没什麽变化。
〃和我一起回去吧。你是司徒家的人还是什麽人,我已经不在乎。〃
也许,在外面久了才发生这样的变化。如果回到他的身边,小影应当还会变回原来那个听话、温顺的小影。
梅若影并没有思索,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们早就断绝来往了不是吗?〃
刘辰庚有些不能理解他的反应,是在欲擒故纵?还是在欲迎还拒?
〃难道你就要这样子埋怨我一辈子,然後分离一辈子?〃他问道,没将心中的动摇表露。
然而梅若影终究还是决定要将话都坦白吐露,於是十分肯定地回答:〃於我而言,比起被圈养在一个狭小的世界中,也许还是现在这种来往不定的生活更安逸些。〃
〃那我陪你!〃刘辰庚只觉一时冲动,一下子就如此回答。
〃还是,不必了。。。。。。〃
梅若影和刘辰庚在里面的对答不温不火,外面的人听得那叫一个着急。按这样的速度,恐怕佛跳墙都熬成膏汤了他们还没谈到点子上。
司徒凝香在帐外数步,还要装着若无其事地偷听,以便不引起东齐诸将的反弹。他听到这里,收了耳力,正想抱怨两句,聂悯扯了扯他衣袖,眼神示意,他一回神,才发觉已经谈到了实质性的问题。
只听刘辰庚道:〃我承认那时是我的错。小影,人生在世,孰能无错。当日我们毕竟曾有那样的时光,为什麽不放宽了心,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回到从前,我们重新开始。〃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急促起伏,不复先前的平稳和缓。
又听梅若影隔了片刻说道:〃以当日之情谊,你尚能下得狠手。现在我们已经有了隔阂,又不知将来再发生同样事情时,你会如何处理。〃
帐外人只听他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已经是百折不可回的气势。聂悯虽不及司徒凝香将心绪好恶放在脸上,但原本也忧心这个孩儿犯傻要回去跟这个冷血之人。如今一听,终於暗松一口气。
〃刘辰庚,你能把青阳宫、东齐大军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是一个很称职的皇子。但是人非完人,孰能无过,你并不是一个可以全心相托的情人。也许,皇宫内的三千佳丽会更适合於你。〃
〃我。。。。。。〃刘辰庚只觉有些许无所适从,记忆中的小影很少会与他针锋相对地说话。
〃小影,两人厮守,终要相互谅解,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你要想想,当我得知你是奸细时,有多麽心寒和痛苦。如果是别的人肯定逃不过被杀的结局。只有对於你我始终下不了手。因为我已经将你当成极为重要的存在。〃
他说得诚挚,却不知帐外有几人为他的莽然无知而听得郁闷之极。
梅若影陡然之间听到如此表白,张口欲语,然而心底抽搐了几下,终於作罢。因为刘辰庚是真的很认真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是了,刘辰庚与他不一样,自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父母尚能相残,兄弟亦能厮杀,身边的人再亲近,对他而言,也许不过是可爱的玩具而已。就像一个拥有许多玩具的孩子,毁掉一个玩具,还会有其他很多很多的玩具,就算有些伤心,但也是会很快就给忘记了。也许这个人从来就不知道当如何去珍惜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没有人来教他。
梅若影侧头看向矮几上的笛子,他认得的,曾经在数年前,斜阳下,雪地里,松林中,两人一同用过的笛子。听颜承旧所说,已经被这个人所丢弃。
刘辰庚见他看向那杆笛子,往事浮上心头,心中一软:〃小影,你比其他人来的重要!你忘了麽,即使在讯问你的时候,我也会让人为你上药治伤。我再不会怀疑,再不会亏待你。我一定会弥补一切的,所以不要再这麽想不开了。别忘了,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这一回,帐外偷听着的几个人也开始或抽搐或痉挛,或哭笑不得或难以置信。被气糊涂了的抢过鞭子就要进去抽人,神志清醒的赶紧将那秃头拉住。
梅若影没有抬头,仍是怔忡地看着那有些陈旧的笛子,上面被抚摸得光滑润泽,好像是苍黄的软玉脂光润泽。
〃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他重复着刘辰庚的话。
〃如果说,我也很爱你。。。。。。〃梅若影的声音突然清晰了,刘辰庚心中就是一喜。
可这话刚说到半截,帐外突然传来砰咚一下重物跌倒的声音,梅若影蹙了蹙眉,也没有停下来,续道:〃如果我们是这麽地相恋,那你是否愿意被我关到地牢里去,然後被抽数日数夜,再烙上几天几夜,再。。。。。。〃说到这处,声音嘎然而止,梅若影脸上泛起不忍的神色,半晌又自嘲地笑笑,才道,〃既然是因为我们彼此相爱,所以你也愿意的,对麽?〃
帐外,隐约有人轻手轻脚爬起来的声音,然後又传来被压抑着的细细笑声,很快就变成闷闷的喘气声,似乎被别人给强行捂住了嘴。
无奈地暗自叹气──原来偷听的还不止一个人。心中又是一暖,退一步的确是海阔天空,所以他现在拥有着这麽关心他的家人和。。。。。。朋友。他们也正在担心着自己,所以才这麽,光明正大地偷听吧。
看向刘辰庚,他面上正轻微地扭曲着,是痛苦?还是恼怒?相信没有多少个人敢这样正面地顶撞他。然而梅若影深知自己不是个好人,自己有时候也会非常非常地无情。
〃其实你并没有做错,处於你这个位置,谨慎点是对更多人的负责。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之间毕竟因此有了隔阂。就算再回到一起,也会为往事所困,这样的生活不幸福不快乐,你又何必一定要回到过去。〃
刘辰庚只觉心中渐渐茫然,这样的人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并不在乎他的感受,也不在乎他的示好,似乎他说什麽对方都听不进去,让他感到无力而焦急。
〃为什麽,不能忘记一切,不愿意重新开始?〃这一刻,竟然让他觉得如此无法把握命运。
梅若影淡淡地看着因为疑惑而不自觉扭曲了面容的刘辰庚,放缓了声音问道:〃为什麽你还会觉得可以回到从前呢?〃
刘辰庚面上浮现困顿之色,如同在挣扎着的困兽。
〃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形吗?〃
〃。。。。。。曾经,有过。〃刘辰庚不确定地道,〃是宫中一个家臣。我也曾误会他通敌。〃
〃後来呢?〃梅若影不欲他继续说下去,因为大致能想象得出,被他怀疑上的人会遭遇到什麽样的对待。
〃後来平反,他後代仍然誓死效力。〃
梅若影摇头失笑,。。。。。。看来那人还是被大刑伺候死了,而他现在仍活得自在,果然是非同一般人的厚待。这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无可奈何,像对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这孩子拿着对待下属臣子的方式来对待理应平等相处的情人。
笑毕,他平静地仰视着刘辰庚,说道:〃在离开青阳宫时,陈叔曾经挽留过我。他跟我说了你母亲的事。〃
刘辰庚的面容明显地一窒,而後因忆起少年时的家变而变得苍白。
〃你父亲之所以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大概也是因为你所说的那种爱,他当时大概也因此而痛苦心寒。然而你母亲呢?谁来为她痛苦心寒?
〃王家的爱,像是施舍给别人的高高在上的这种爱情,一旦觉得稍不如意,就会收回。但是刘辰庚,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才有心有感觉,也不是人人都企盼施舍。没有人会因为情爱而跟任何人领取俸禄,靠此生活,所以情人不是臣子也不是奴隶。〃
梅若影不是一个爱讲话的人,然而到了今日,很多话不能不说个清楚,就算是为他们两个作个完全的了断。
这样的他让刘辰庚觉得越发绝望,那种自身体内部发出来的寒冷,比以往任何一场生死血战更让他惧怕。这种惧怕并非来自父皇的绝情又或是母妃在他面前的死亡,而是来自於梅若影有礼却疏离的口气。有一种以往被掩埋在不为人知角落的幼芽刚刚开始萌发,然而滋养它的阳光,却在偏移直至消失。
〃不。。。。。。〃刘辰庚干涩地,痛苦地,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字。他想起来了,那段地狱般的时间。那段地狱般的幼年旧事。
〃刘辰庚,你有没有想过,你能伤害别人,为什麽别人就不能离开你呢?〃
梅若影说得不再客气和隐讳,因为眼前的男人有能力保护自己却没能力保护别人,这个男人於他来说只是过去的一个匆匆过客。
而这一次,刘辰庚清晰地想起,他母亲原本美丽的面容上被割出的淋漓血肉。画面不断闪现,阴暗的,血腥的,寒冷的,种种往事纷至沓来。直至,四年前的地牢。。。。。。鼻尖似乎又闻到了焦香烤熟的肉味,手中,似握着一柄烙铁。
在那里,他亲手将面前这人的脸上烙下了一块掌大的印记,亲手碎折了这个人全身的经脉!
他努力地平复着翻腾的气血。然而无论如何也平止不下,上一刻明媚灿烂的阳光,这一刻变成焚烧天地的炼火。
梅若影看着这样的刘辰庚,唏嘘慨叹。
从小封闭在固定的环境中,在奴仆妻妾面前高高在上动辄要人性命,在父母兄弟面前却时刻小心翼翼,刘辰庚的确懂得驾驭群臣,懂得霸道,甚至王道,但是他,并不懂爱──至少不知道如何平等地将爱分享给别人。
不知这样是否很残忍,在这个人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开双手了。然而,如果没有失去,人又怎会成熟?
他自己不也是这麽过来的?现在不也好好地活着麽。
刘辰庚最终不能抑止茫然无措的动摇,眼角发红地冲前两步,终於还是到了床前。
〃感情面前,没人是帝王。你可以抛弃,又凭什麽要求别人重回?我们之间早已结束,过去就是过去,以後各自为道吧。〃梅若影毫无惧色,仰首面对着近在咫尺的人,下了断语。
〃为什麽!我愿意用一切来弥补,为什麽就是不愿意跟我走!〃刘辰庚伸出双手,要揪住梅若影的衣襟。
那一双青筋暴突的强硬之手五指笈张,在眼前变得越来越大。转眼之间,数个念头在脑中飞杂丛生。然而,最终,梅若影没有动,让他将自己的衣襟紧紧地揪住。
68
外面的人看不到帐内的情形,只觉得帐中两人的对话已进入短兵相接,愈发紧张难耐。
颜承旧不安地扭动一下,便极为忿忿不平,低声抱怨:〃口口声声要把人带走,他难道忘了若影的毒?他能负责?〃
就在此时,聂悯脸色一变,一声〃不好〃道出之後,拔剑在手,一剑将那帐子上划出个人大的洞来。围在数丈外等候的岁寒三老和东齐家臣以为他四人要加害自家皇子,赶紧也自另一边的帐门冲进。
〃若影!〃
〃儿子!〃
〃殿下!〃
甫一进入,两拨人发出三种不同的叫唤,却又蓦然停住。
但见靠卧床上的青年正持着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格着刘辰庚,胸口急促起伏着,刘辰庚脸上青白相交,瞬间数变。
岁寒三老只见床上一人持着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指着刘辰庚的咽喉。那人显然是拿惯了武器,又或是惯於自卫的高手,即便显得面无血色,持剑的手依旧稳稳当当。这人──是当年那个司徒若影吗?
刘辰庚正以着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