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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萱娘-第2部分

小说: 萱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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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想家吗?”因为车内太冷,杨妍妍便把我搂在怀里,轻轻说,“我的双亲早就去世了。家中有个哥哥,三年前被贩子拐了,现在只剩我孤身一人。”
  
  仇士良哼起小曲儿,那个被称为十四的小女孩哇哇地吐出了秽物,车上臭气熏天。温姨默默地流着泪,无意识地拍着她的背。
  
  我垂下头,默默不语。只盯着脖子上挂的璎珞。那是我与那个贫穷的家唯一的牵绊,我阿母唯一的嫁妆。圆润温和的珠宝光辉照亮了车内的一角,发出幽蓝的光芒。我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串璎珞在之后给我带来厄运。
  
  杨妍妍极其吃惊地看着我,我猜她当时是在怀疑我这样穷困的人为何会有这样昂贵的首饰。仇士良停下哼唱,两眼放光,笑道:“你阿爷既然有这样的宝物,怎舍得把你送进宫呀?”
  
  “这是保平安的,母亲说戴上去后不能取下来。”我想起了母亲的吩咐,眼眶红红的。
  
  仇士良眼睛一转,立马说道:“王萱,你看看你仇伯伯,九岁时被家里卖进宫当了太监。十几年了,咱不但混得风生水起,还攒下不少银子,养活了故土那一帮穷亲戚。你看看咱现在活得多滋润,再看看王恩公,就是你的阿爷,他留在邯郸那小地方,又过得怎么样?我告诉你,长安可是好地方!教坊就在禁宫之中,你进去了那是不愁吃不愁穿,天天吃胡饼都成!你阿爷就是这个意思,你懂了吗?那地方水深人多地大,一闭眼一摸就全是银子!你阿爷为什么卖了你?那就是没银子!”
  
  他劝慰我想开些,又让我对财富和地位产生兴趣,我想那时他只是为了把我顺利带到长安。
  
  但我应该感激他,他给了我一个去长安的理由。
  
  邯郸到长安,行进了将近两个月。
  
  经过仇士良的“熏陶”,我渐渐知晓了俗世的复杂和肮脏。他是个闲不住口的人,不是哼小曲儿便是跟我们讲他的英勇事迹。
  
  第一次进长安时,我难掩心中的兴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只眼睛。
  
  按照仇士良的讲述,长安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左边为五十三坊,右边为五十五坊,一共一百零八坊。东西南北纵横的宽阔大道把长安城分割成无数方块,显得十分严整、落落大方且秩序井然。
  
  东西两市里商贾如云,店铺如林。马车行过东市,我发现与死气沉沉的邯郸相比,这里完全是另一番天地。耍猴的、唱戏的、杂耍的、魔术和熊戏等把街道塞得满满的,珠翠罗绮,游人如织。珠宝铺摆放着珍珠、玛瑙和金银首饰,铁匠铺挂着精巧的用具,米铺里的米多得生平未见。无论是走卒贩夫,还是商人贵阀,都似乎沾染了天子的龙气,皆衣饰鲜丽,神色恬然。这里是大唐最为华丽最令人遐思的龙首宝地,是万民敬仰的都城。
  
  我朝北面望去,只见那一大片金砖碧瓦和火红的晚霞融为一色,泛起炫目的金光,映照得整个长安如陷入炽烈的火焰中。而我那个邯郸故土,却与繁花似锦的长安恰恰相反,此刻还沉浸在死亡的阴影里,令人愁绪淤胸。这个新的城市,给我带来新的惊喜的同时,心底里犹然思念着小小的邯郸。
  
  马车穿过密如蛛网的街道,终于到了皇城之下。朱雀门前的禁卫站得就像木头一样,但面相威武可怖,只那厚重的明光铠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和刀鞘的殷红流苏在空中随风摇摆,让我体会到他们是鲜活的人。
  
  脚接触地面的刹那才知自己是那么渺小。处处金雕玉砌,雕栏画栋,高大巍峨的宫阙连带成山,令人肃然起敬。远方飘来似有似无的歌声,断断续续被风分割成片段。香鼎里淡淡的青烟翻滚着,一会儿直上青天,一会儿扭动起腰姿,随着歌声起舞。
  
  那一会儿恍然以为自己身处在天宫之中,真实得不确切,只是看到仇士良时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开始相信他的话,相信这里闭着眼睛一摸就全是银子。
  
  教坊并不远,他把我们带到后就准备离去。因阿爷之前的交代和两个月的相处,我对他很不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袂,不肯让他走。他低下身子,轻轻拭去我脸上挂着的泪珠,柔声对我说:“萱娘,我会常来看你。”虽然这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我的心头暖暖的,我感觉自己寻找到了依靠。那时候我才那么大点,这对一个离乡背井的孤独女孩说,非常重要。
  
  进教坊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洗尘。我这才知晓温姨是教坊的前头人 。
  
  “洗干净了,别再想着外面的那个家。这里才是你们的家!”这是她两个月来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两瓣薄薄的嘴皮子上下动了动,旋即拉过十四的手,替她除去脏衣服,把她抱起轻轻放在了木桶里。
  
  她对十四好得真如亲生母女般。我看了鼻头一酸,几乎滚下泪来。
  
  沐浴完毕,长发轻轻披在肩上,任由晚风吹干。由另一名新面孔的宫女带我们去休息。那宫女引着我们进入长廊,转过两个弯便到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正中矗立着一株参天大树,光秃秃的树枝胡乱交错在一起。上头立着几只黑色的鸟儿,争先恐后地抢夺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食物。原本显得凄凉的景致此刻却有些阴森恐怖。
  
  她带着我们进入东边的厢房。厢房朴素小巧,一道题诗的屏风隔断了门口和内里。透过屏风隐约可见灰褐色的长炕头。炕头旁边有个古朴的雕花小妆台,下方是三口红漆木箱子。再往右是一盏落地的宫灯。绕到屏风后一看,刚好三个枕头,三条床被。我们各自随便挑了进了被窝。
  
  “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要是被逮着了,罚你们三天不准吃饭。”她交代了一番,便关上了门。
  
  我们从床上蹦跳起来,心中兴奋难耐。杨妍妍脸上扬起酒窝,还犹如在梦中般痴语:“萱娘,十四,以后咱们就要住在这么安逸的宫殿里了,这里真的是咱们的家吗?”
  
  她放下了矜持,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家,对我来说遥远得触不可及,记忆中那个家除了饥饿便是寒冷。
  
  十四驳斥她说:“胡说!这里是皇帝的家。我们只是他的奴才!”她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因为身子天生孱弱,头发又黄又少。说出这句话,犹然喘着气。
  
  杨妍妍眉头蹙成了山尖,粉红色唇瓣轻轻一颤,闷声道:“我不想做奴才。”
  
  十四咳嗽了几声,缓缓说:“做奴才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还想做皇帝?这天底下只有一个女人做了皇帝,她就是武媚娘。”
  
  武媚娘的名字第一次落入我的耳中,她与我阿母同姓,是自商周以来第一个做了皇帝的女人。那时我完全被她给吸引住了。
  
  谁都不愿做奴才,恐怕只有十四这样安分天命的人才愿意。杨妍妍被她这么一说,背过脸去,撅起红红的嘴唇。
  
  我忙问道:“武媚娘是谁?”
  
  十四虽然柔弱,但生得伶牙俐齿,眉峰一挑:“武媚娘你都不知道?她是高宗皇帝的皇后,后来高宗皇帝驾崩了,她就当了皇帝。”
  
  “我阿爷和阿母从来都不给我讲这些。十四,你告诉我,她怎么当的皇帝?”我来了兴趣,爬进她的被窝。
  
  “难不成你也想当皇帝?”十四打趣我,对着我似笑非笑。
  
  “我只想攒银子。”那时候说的这句话至今听来,未免让我忍俊不禁。
  
  翌日天还没亮便被昨日那名宫女叫醒,我们揉揉眼睛,从铺头上依依不舍地爬起来。她给我们带了鲜丽的宫装,面料皆是普通百姓永远不可能穿上的。换上了宫装,便被引着到了一处阁楼,阁楼上下皆是如我们一般的女孩。有的唱着歌谣,有的练习着舞姿,有的弹奏着乐器。还有些大宫女舞姿甚美,已经颇有所成。
  
  这里就是教坊。供皇亲国戚乐舞百戏的地方,曾有过无数乐工来来往往,规模宏大,高手云集。
  
  安史之乱后,乐工死的死,伤的伤,苟活的流散民间,早已不复当年的繁荣。先皇曾试图重整教坊,但因天朝元气大伤,财力不足,无法恢复旧观。
  
  这里也是宫中宫外,来往最密切的地方。不时会有外人往来,那些民间有名的伶人或者杂技者,也是挤破了头想进来,以此想得到皇亲国戚的赏识。可我不喜欢这里。这个地方处处都张扬着奢靡与轻浮,浪荡与暧昧,伶人和宫妓的调笑常常惹得我们面颊绯红。他们说我们是宫妓,是专门供皇亲国戚玩乐的女人。
  
  那些稍微有姿色的宫妓若被皇亲国戚相中,直到第二日方才回来。还不忘在其余人的面前将昨日的风流韵事添油加醋地描绘。也有十分出色的宫妓被皇上封为妃嫔,但下场都极其不好。
  
  回忆起来,我的六岁是在眼泪和思念中艰难度过的。
  
  那之后几年,我渐渐适应了长安的奢靡和繁华,从沉溺于过度的思乡之情中渐渐恢复了生机。
  
  但六岁那年的离乡背井,却像是一个影子在心底悄悄潜伏着。每当到生离死别,那影子便变得高大,占据整个心房,挡住那与生俱来由乐观豁达形成的光芒。
  
  那被视为生命的亲情,也一直根深蒂固地影响着我,引导着我,成为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因为缺乏这样的情,所以自己才分外珍惜和渴望。那些被我认定的人,我也会一辈子爱护他。但,这样的人太少太少。
  
  第3章 宪宗皇帝
  
  仇士良经常来看望我。
  
  他时常给我讲宫里的故事,例如高宗与贺兰夫人,武皇与冯小宝,还有最动听的玄宗与杨贵妃。他说一个女子会影响国祚,会倾倒天下,那是因为帝王的宠爱。而我们宦官要做到权倾朝野,则是因为与皇帝最亲近。
  
  他又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像拍打一个婴儿般那样慈祥:萱娘,仇伯伯看到你就想起自己。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得向上爬。又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的话太多了。
  
  短短六个月,他已经从教坊使升为内给事。我想这缘于他那颗聪慧的头脑和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我摸不透他对我的感情。他那样聪明且自私毒辣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同情和怜爱之心的,但对我却是意外。他可以对犯错的小太监实施鞭刑,直至打死,只缘于那小太监偷了他的一个不算名贵的吊坠儿。
  
  他也可以对那些没有地位的冷宫妃子进行辱骂和折磨,只缘于她们只是对他轻蔑一笑。那个时候的宦官是最横行霸道的,昔日践踏在脚底的奴隶成了今日的霸主。
  
  但我又常常觉得他对我不是同情,而是另一种模糊不清的感情。他面对我时总是和蔼可亲又面带笑容的,且在我的面前不小心流露出太多的野心。以至于若干年后,我对他心存芥蒂。
  
  自从成为内给事后,他便极少来看我。但隔一段时间便让另一个小太监小鱼儿,嗯,他就是鱼弘志。那时候他还那么不起眼,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
  
  他给我带些小玩意儿来,有时候会有些书。仇士良说我喜欢听故事,他的故事大部分就是从这里看来的。我看了看,这些书有山海经、黄帝说以及各种鬼怪书和各朝正野史。闲暇时,我便学认字和读书,那些奇妙而光怪陆离的故事能把我带入瑰丽玄幻的世界,让我暂时忘记心中的思乡之情。
  
  我对他也越来越依赖,时常跑到他任职的内侍省找他。内侍省的人以为我是他的亲侄女,见了我不但不阻拦,反而经常送我些小玩意儿,比如拨浪鼓,糖人,风筝等等。我便把这些小玩意儿分给杨妍妍和十四,大家一起玩儿。
  
  温姨平时也教习我们歌舞百乐,但更多的是出宫表演。我很少见到她,偶尔几次见她,她只是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身后跟着的宫女手中捧着整整一箱笼的赏赐。他们说她是被“临幸”了。临幸,人们把男女之乐冠以一个高雅的称谓,专指天子房事。说来可笑,我那时尚且不懂男人和女人间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以为就是晚上睡在一起罢了。
  
  十四时常生病罢练,因是温姨的亲戚,教坊内的人并不刁难她。杨妍妍貌美,便经常受到他人的排挤。而我因心思不集中,歌舞平平。她们经常嘲笑我像木头一样。也难怪,我既不会笑,舞姿也甚为拙劣。
  
  后来我多被人称为“冷面王”,那是因为有个人给我起了诨名。这个诨名就是从那时候传开的。
  
  有一天,下着丝丝细雨,我因弹琵琶错了一个音而受到罚跪一天的惩罚。我跪在院子里,那雨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像刚从河里爬出来似的。因为我心里怨恨那个惩罚我前头人@,面相便恐怖阴沉,十四见到我的这幅模样给吓坏了,她便给我起了“冷面王”这个诨名,跟阎罗王差不多。
  
  如此之类的惩罚几乎隔三差五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早已经习惯。虽然心底埋怨,但她们毕竟是为我好。
  
  到了元和十三年,我才从行尸走肉般的状态恢复过来。邯郸对我来说是那般遥远,记忆中那城楼的色彩和街角的灯笼都渐渐模糊起来,眼中时常有的便是层层叠叠的宫殿和如花的宫女。
  
  夏日闷热如常。我们依旧是晨练歌,晚练舞。
  
  温姨倚在阁楼的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我们跳舞。我舞得最差,她时常拿着小树枝打我的腿。我便又卖力地抬胳膊和下腰。其余人见我挨打,已经习以为常。其实不是我跳不好,而是不想跳好。杨妍妍也知道我的秉性,私底下劝慰过几次,让我用心些,也少挨打。我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依旧不上心。
  
  这日下了晚课,我们躺在铺上睡不着。一来蚊虫甚多,二来天气闷热。
  
  我翻身朝她望去,她也正盯着我。我打了一个手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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