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大运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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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讯,明世宗非常高兴,立即嘉奖这两位河总,并晋升潘季驯为右副都御史。
世宗皇帝的嘉奖令和擢升旨传来,潘季驯松了一口气,不为自己的擢升,而是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11月,正在治黄一线的潘季驯接到了乌程老家传来的噩耗:母亲病逝。
泪湿衣襟的潘季驯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按照朝制回籍丁忧,为老母亲守陵去了。
话说到了明穆宗隆庆三年(1569)7月,黄河在沛县决口,次年7月又决邳州(今江苏睢宁县古邳镇),运河100多里淤为平陆。
工部尚书兼总理河漕朱衡将灾情奏报朝廷,登位第三年的穆宗朱载垕惊慌失措。
惊慌失措中想到了先皇重用过的潘季驯。8月,第二次任命潘季驯总理河道兼提督军务,速速赶往灾区,再次协助工部尚书兼总理河漕朱衡抢险救灾。
接到皇命,带着丧母的哀痛,丁忧尚未期满的潘季驯赶回赴任。
离任三年的潘季驯到任后,仔细地研究现状认为,根本之计在于“筑近堤以束水流,筑遥堤以防潰决,”提出“加堤修岸”和“塞决开渠”两种办法。工部尚书兼总理河漕朱衡觉得此方案可行,决定着手实施。
潘季驯亲自督率民工5万余人,堵塞决口11处,解除了河患,徐州至邳州西岸修筑缕堤3万余丈,疏浚匙头湾(在古邳镇附近)以下淤河,并恢复旧堤,河水受束,急行正河,冲刷淤沙,使河道深广如前,漕运大为畅通。
像上次堵塞决口一样,就在工程快要完成时,突然,河水暴涨,堤防潰决,险恶万分。此时,潘季驯正患背疮,趴在床难以动弹。闻得险讯,潘季驯拨开劝阻他的人,披衣而起,忍着剧痛,直奔险地。
洪水滔滔不绝,肆意漫过堤顶。
“潘总,撤吧!危险!”
潘季驯沉着冷静:身为朝廷大员,怎可临危而惧,张慌退缩,置运河于不顾,置百姓的生命财产于不顾!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决不下堤!
在潘季驯无惧无畏精神的感召下,一些已逃离大堤的民工又返了回来。他们按照潘季驯的指挥,将一筐筐装满石块的篾织条笼推下决口处……
经过几昼夜的奋战,终于度过了险情。
分流与筑堤,历来是治河争论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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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落四起战黄河(3)
黄河是条地上悬河,加之古有大禹治水的成功经验,因此,自古以来“分流杀势”之议就十分盛行。后来主张“分流”的人,虽然大都不排斥筑堤,但仅是用堤坝来约拦水势而已。在潘季驯治河之前,这种论点一直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地位。他们认为,黄河源远流长,洪水期间,波涛汹涌,下游河道过洪能力小,常常漫溢为患,“利不当与水争,智不当与水斗”,只有采取分流的办法,才能杀水势,除水患。这些分流论者,只知“分则势小,合则势大”,却忽视了黄河多沙的特点。由于黄河多沙,水分则势弱,从而导致泥沙沉积,河道淤塞。这种情况的出现,主要是河道的输沙能力与水流的流速成正比例关系,与清水河的分流是完全不同的。明代前200年中,过分分流的结果不但没有使河患稍有停息,反尔造成了此冲彼淤、靡有定向的局面,灾害愈演愈烈,更加不可收拾。
经过多年的深入调查研究,特别是亲历的两次堵决的实践,潘季驯人认为,一味的“分流杀势”是行不通的。
人们对黄河泥沙的认识经历了一个很长的过程。汉朝和宋朝已有不少人分析了泥沙淤淀与流速的关系问题,他们认为:“河遇平壤滩漫,行流较迟,则泥沙留淤;若趋深走下,湍急奔腾,惟有刮除,无由淤积。”当朝人万恭也提出:“夫水专则急,分则缓,河急则通,缓则淤,治正河可使分而缓之,道之使淤哉?今治河者,第幸其合,势急如奔马,吾从而顺其势,堤防之,约束之,范我驰驱,以入于海,淤安可得停?淤不得停则河深,河深则水不溢,亦不舍其下而趋其高,河乃不决。故曰黄河合流,国家之福也。”这正是对泥沙运行规律的初步认识。他还提出“堤以束水”的建议。然而,这只是泛泛而谈,很少有人从理论上提出过像潘季驯“筑堤束水,以水攻沙”这样坚定而明确的治理意见。
所谓“束水攻沙”,就是根据河流底蚀原理,在黄河下游两岸修筑坚固的堤防,不让河水分流,束水以槽,加快流速,把泥沙夹送海里,减少河床沉积。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潘季驯的“束水攻沙”论一出,立时遭到了传统势力的围剿。许多人站出来竭力反对筑堤束水,他们怀疑黄、淮合流,水量增大,会使决口和泛滥更加严重,依然主张运用传统的“分流杀势”之法,开筑支河,分流防洪。
潘季驯不为所动,力排众议,坚持己见:分流虽然能杀势,但这个办法只适用于水清河流,而对黄河则不适用。黄流最浊,以斗计之,沙居其六,若至伏秋,则水只居其二矣。以二升之水载八升之沙,非极迅溜,必致停滞。水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饱,尺寸之水皆由沙面,止见其高。水合则势猛,势猛则沙刷,沙刷则河深,寻丈之水皆由河底,止见其卑。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两旁,则必直刷乎河底。一定之理,必然之势,此合之所以愈于分也。(水)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饱,河饱则水溢,水溢则堤决,堤决则河为平陆,而民生之昏垫,国计之梗阻,皆由此矣。筑塞似为阻水,而不知力不专而沙不刷,阻之者乃所以疏也。合流似为益水,而不知力不弘则沙不涤,益之者乃所以杀之也,旁溢则水散而浅,返正则水束而深……借水攻沙,以水治水,如此而已。(参见潘季驯《河防一览》一书)
——在这里,潘季驯深刻地阐明了黄河的特性,以及水与沙、分与合、塞与导的辩证关系。“束水攻沙”的核心的突出治沙,从而实现治黄方略由分水到合水,由单纯治水到沙、水综合治理的历史性转变。这一理论的提出,改变了以前治黄时仅靠人力和工具来疏浚的传统方法。
然而,潘季驯不顾一切、大声疾呼他的“束水攻沙”理论,显然是书生气太重了。身为朝廷重臣应该懂得,朝廷的任何举动都是政治。“束水攻沙”自提出的第一天起就是极其敏感的###。###的本来法则在于执著于事情的性质而不在于事情的内容。而当原则争辩一旦成为快意恩仇,人身迫害也就不可避免,激进的潘季驯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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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落四起战黄河(4)
果不其然,隆庆五年(1571)12月,执意要将“束水攻沙”理论付诸实践的潘季驯遭到诬告,被撤销了一切职务。
“官可以不当,志决可改!”
铁骨峥峥潘季驯掷下这句话后,踏上归乡之路。
眼前是寒冷的北方的兀自耸立。风像一群饥饿的狼在大平原上疯狂地嚎叫、奔逐,树抖动着干瘦的枝干发出尖利的呼啸,田野如同一只皲裂的手在默默地忍受着疼痛。太阳在天空中如一面铜镜,躲在云的后面,阳光的热量被过滤到大气层外,只将白晃晃的寒冷照耀到土地上,像久封初开的利刃散发出逼人的寒气,原野坚定而又倔强地裸露着它的胸膛,迎接风的利刃。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没有横流的沧海,有些人总是要忽略、乃至迫害英雄的。
这是英雄的无奈。这也是英雄的宿命。这更是英雄之所以是英雄的原因。
5年之后,万历四年(1576)8月,黄河在徐州决口,次年又决崔镇(今江苏泗阳西北)等处,黄、淮交汇之地清口淤塞,黄水北流;淮决高家堰,全淮南徙,灾情严重异常。
面对黄、淮的恣意肆虐,朝廷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举望朝廷,官员济济一堂。可是,在这济济一堂的朝臣中,能说得头头是道的人很多、很多,能挑别人毛病直至陷害别人的人很多、很多,而能上马征战、杀敌御辱的人很少、很少,能治水有佳策、驭民有良方的人很少、很少。
多事之秋间、危难关头时,朝廷再次想到了因务实遭人诬告陷害而被撤职的潘季驯。
想到潘季驯的是大明朝力主改革的宰相张居正。
面对黄、淮巨灾,面对无数百姓命丧洪流、流离失所,张居正深以为忧。在一次接一次朝议灾情时,他将潘季驯重新推了出来,竭力主张再次启用这位难得的治水人才。
神宗皇帝举目四望,眼前冠盖如云。可在这冠盖如云的大臣中竟无一人可用:不用潘季驯还能用谁呢?
万历六年(1578)2月,潘季驯被第3次被朝廷起用。
革职赋闲在家的潘季驯,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应诏即刻启程赴任。艰难世事的磨励已经使他懂得,只给责任没有与责任相等同的权利,就会重蹈第二次任内多受制肘,最终被革职罢免的覆辙。没有相应的权利,令可老死乡野,决不复出。
主意拿定,潘季驯展纸濡墨,上疏朝廷:
治河是件十分困难的事,特别是劳师动众,稍有不慎,就会广生怨言,涣散军心,对治河工作影响极大。请求朝廷赋时良以行事的必要权力,使时良遇事时能独立处置,能当机立断。如是,时良向朝廷立军令状:3年为限,如治河不见成效,甘受军法论罪。
是潘季驯对治河事业的信心和认真负责的精神感动了万历皇帝?还是面对危境万历皇帝别无选择?最后的结果是万历皇帝接受了潘季驯疏中提出的全部要求——
朕命潘季驯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工部侍郎、总理河漕兼提督军务。河北、河南、山东和江苏等黄、运所经区域巡抚一律听从潘季驯指挥,文官五品以下,武官四品以下,凡对治河工作有阻碍者,可由潘季驯直接提审惩罚;有功劳者,可由潘季驯直接保荐升赏。
——获得万历皇帝的如此的授权,潘季驯怀揣着赋闲在家完成的《河防一览》,轻车简从,直赴治黄一线。
一到任,潘季驯披星戴月,相度地形,很快提出了一个“民生、运道两便”的治黄、淮、运的全面规划。在奏经万历皇帝批准后,当年春即展开对河道进行大规模整治。用不到2年时间,筑土堤万多丈,石堤3300多丈,疏浚运河万多丈,开凿引水河渠2条,并种上防护柳万多株。同时在洪泽湖上筑高家堰,蓄清刷黄。
经过大规模整治,黄、淮两河归正,沙刷水深,海口大辟,田庐尽复,流移归业,运河漕运畅通。
为了根治黄河下游屡治屡发的黄患,潘季驯念念不忘实践他“束水攻沙”理论,他要将这前无古人的理论“书写”到华夏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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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落四起战黄河(5)
潘季驯再次来到沿黄地区视察。
他对陪同视察的治黄官员们说:“防敌则曰边防,防河则曰堤防。边防者,防敌之内入也,堤防者,防水之外出也。欲水之无出,而不戒于堤,是犹欲敌之无入,而忘备于边者矣。因此,我们要十分重视堤防的作用才是。”
这次视察之后,潘季驯开始了沿黄、淮、运河大规模的筑堤行动,以全面实践他的“束水攻沙”理论。
他总结历代治黄的实践经验,创造性地把堤防工程分为遥堤、缕堤、格堤、月堤四种,因地制宜地在运河两岸周密布置,配合运用。
“遥堤约拦水势,取其易守也。而遥堤之内复筑格堤,盖虑决水顺遥而下,亦可成河,故欲其遇格即止也。缕堤拘束河流,取其冲刷也。而缕堤之内复筑月拘堤,盖恐缕逼河流,难免冲决,故欲其遇月即止也。”
“缕堤即近河滨,束水太急,怒涛湍溜,必致伤堤。遥堤离河颇远,或一里余,或二三里,伏秋暴涨之时,难保水不至堤,然出岸之水必浅。既远且浅,其势必缓,缓则堤自易保也。”
“防御之法,格堤其妙。格即横也。盖缕堤既不可恃,万一决缕而入,横流遇格而止,可免泛滥。水退,本格之水仍复归槽,淤留地高,最为便益。”
为了避免发生特大洪水时冲决缕堤,潘季驯还在3处“土性坚实”的缕堤河段创建了减水坝(滚水坝),坝顶低于缕堤堤面二三尺,宽30余丈,用石砌成。“万一水与(缕)堤平,任其从坝滚出”。滚出的洪水由遥堤、格堤拦阻,顺着宣泄的槽沟,在下游回归河道,以保证较大的夹沙力量。因此,减水坝不仅有保护缕堤和宣泄洪水的作用,还避免了开支河分流杀势的弊病。
大堤的修筑质量是潘季驯最为关切的。他日夜奔走在筑堤工地上,督促筑堤民夫选取真土胶泥筑堤,杜绝往岁杂沙虚松之弊;督促筑堤民夫要“夯杵坚实”,防止“豆腐渣工程”。
他反复提醒民夫们:取土宜远,切忌傍堤挖取,以致成河积水,刷损堤根;大堤的高厚必须符合尺寸要求,勿惜巨费。
近运河边的一段月堤竣工。潘季驯闻报,命随从提督衙门办公处提来铁锥筒:“本官要亲自前往验收。”
“铁锥筒?”随从不解地问道。
“是。铁锥筒。就是前些日子本官设计找铁匠制作出来的那件东西。你去给我提来。”
潘季驯一行,带着铁锥筒来到新竣工的月堤上。
潘季驯在月堤中段停了下来,他命人打开铁锥筒开始钻探,掘至堤底,从十余米的深处探上一锥土来。潘季驯拿过土,认真察看,的确是真土胶泥,完全不含沙,而且夯杵得很坚实。潘季驯满意地点点头。
——远在明代潘季驯,已经采取了类似现在的锥探、槽探两种方法来检查堤坝质量。
遥堤、缕堤、格堤、月堤,虎居龙蟠,在规定的时间里全部筑成,潘季驯十分欣慰,提前1年实现了他向朝廷立下的3年为限的军令状。
筑堤重要,护堤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只筑不护,等于没筑;护而不严,等于没护。为了加强堤防的维修保养,潘季驯制定出了昼防、夜防、风防、雨防“四防”和官守、民守“二守”以及栽柳、植苇等严格的护堤制度了。潘季驯要求地方州县每年一定要派民夫将堤顶加高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