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兵城2-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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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眼前那片凌乱的地域。
那块戈壁仿佛经历过巨大劫难,地上的石头被胡乱搅成一堆,裸出沙土的质地。在靠近单一海脚边的地方,竟有大团泼墨似的血迹,它们已经干黑成了一种皮肤,蒙在戈壁表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厚厚的垢。
冯冉指着那片戈壁兴奋道:“头儿,这儿像是个搏斗过的现场。”他向前走走,“呀,这么多脚印,还有车印呢!这不是大卡车的轮印吗?”
单一海惊讶地走过去,被翻搅成残迹般的地面上,踩满了许多凌乱的脚印,似乎是一群慌乱的人的心情。他仔细辨看,在那些凌乱的鞋印周围还覆着一层乱乱的深深的蹄窝。那些蹄印交叉错横,相互踩叠,已经无法辨清了,只隐约着呈现某种轮廓。而那几道阔大的汽车轮印,似乎是在遭受到某种惊吓般,临时倒车和紧急刹车出现的,戈壁上印着深深的黑胶印。
一瞬间,他似乎醒悟过来似地明白了,头轰地一响:“这肯定是她们,她们居然也遇到了这群狼!”
“你是说这里是她们与狼搏斗过的地方?”
“应该是,这些残迹比她们亲自讲还要残酷,我……”他颤抖地说,“我几乎不敢想出那个结果。”
“头儿,我觉得他们也许还没我们想象的这样惨,她们不是还有车吗?她们可能就在前面。”冯冉安慰地说。这时一只猪哼哼着不知从那衔来一团绿色的布。那孩子从猪嘴里取出,递给单一海。
那团绿布居然是一只小挎包,已被撕成了许多布条,上面残留几滴血渍,一大块绿布上凝着深深的血痴,单一海捏着那只挎包无言了。她们真的在这儿遇到过狼群,一阵虚弱的感觉漫涌过来。他忽然觉出深深的巨大的担忧,那担忧以前只是极小的,这会儿那种感觉像座山似地压着他,仿佛一大团乌云。
第70节:沙暴来临(3)
他已经在竭力镇定了,他闭上眼,努力不让自己表露出丝毫的脆弱。即使内心中脆弱,但外表也绝不能暴露出来。所以,他的镇定更像是借来的一个面具。
“你在担心?”冯冉敏感地看他一眼。
单一海不语,佯做沉思,这小子的聪明有时真让人讨厌。
他用手拍拍冯冉,表达某种连他也无法说清的意图。
这时,那个一直呆立在一边看他们私语的孩子,忽然发出一声怪叫般的呻吟。他的那声惊叫太突兀了,以致单一海和冯冉立即就被惊得一愣,同时把头转向了他。
那孩子像被某种神秘力量凝住似的,站在那儿呆痴着,他的眼睛闪射出恐惧的光芒。单一海被那孩子的眼神惊呆,他诧异地向那孩子奔去,那孩子似乎方畏惧地抱紧单一海的双腿,脸却从腿间扭过来,用手指向远方的天际。
单一海凝神望去,天际深处混沌一片,弥漫着某种巨大的暗云,几乎什么也没有呀!太阳还在半空斜照着,戈壁上寂静得连风声也无啊!他奇怪地看那孩子,那孩子把他的腿抓得更紧了,单一海觉出种被箍痛的难受。这孩子莫名的恐惧让他心惊,他轻轻地拍拍她,心中暖暖的。只是不知他为什么忽然间表现出这样巨大的恐惧。
身边那些猪们都不安地哼哼着,有几只在地上不停地深拱着,沙土被它们给拱得到处乱飞,其余的则全部温驯地卧伏在地上,眼中隐着某种不安的神色,似乎在被某种遥远的暗示给惊吓着。单一海忽然想到,这孩子也许得到了某种暗示吧!也许是预感。可这回又会是什么呢?
他迷惑地看看冯冉,冯冉似乎仍浸在那孩子的惊吓中,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片暗沌的天际。
“看,那块黑云……”冯冉忽然叫道。
单一海循声望去,只见西北方向陡起一团巨大的黑云,其势类似于原子弹爆炸后的蘑菇云,那团黑云所过之处,如同一团棉花似不断膨胀,又不断裂开。半个天际立即处于一片奇异的浓黑之中。仿佛一道黑幕墙似的,直直地向前涌来。一股浪流般的气流远远地扑涌着。戈壁上立即像开锅似地响起令人惊骇的异响,钝钝的回荡着沉闷的呻吟。
那孩子忽然松开他,脸上的恐惧使他几乎跌倒。他跪伏在地上,头深深地垂下,仿佛迎接什么似的,嘴里发出呻吟般地呓语。他的话音未毕,戈壁便像被人掀动起来,剧烈地颤动着。单一海像被人推了一下,跌倒在地,接着又被颠起来。冯冉死死地趴在地上,把头压低。单一海爬过去,抓住冯冉,他俩立即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抖开。戈壁像一个正被翻动的黑锅,沉重地摇摆着。那些石子此时都被颠摇了起来,在地面上跳舞般地哗哗地颤动着,单一海被这种异象震惊,接着地面又裂开无数条缝。它下意识地想到,估计是地震。天,他在戈壁上遇到了地震!
他的思绪还在转动,那道巨大的黑幕已唰地压过来。他觉得那团乌云几乎像一大团神奇的抹布,一下子抹去了刚才还灼亮着的太阳,接着,就像听到召唤似的,被拉进了那块黑云中,眼前立即一片暗黑。仅仅片刻,戈壁便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狂风挟石而至,周围不断传来猪们被击中的的惊叫,他的鼻子被按紧了般地抑制着喘息,实际上他根本不可能再大口呼吸了。暗黑的狂风抖落着无数的沙粒,它们针尖样降落在他裸露着的皮肤上,又刺又痒,还有种涩涩的干疼。他摸出一只手绢,堵在口上,隔着一层布,他立即嗅到一种难言的干涩,喉咙里像塞了无数只小手,来回抓挠,他忍不住剧咳起来。他的咳嗽立即被更多的沙粒掩住,胸中难受异常。单一海眯缝着眼,看着黑乌一团的天空,有种呆了的感觉。这种异象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并且是在戈壁上。
这一切多么像是末日呵!他的喉咙中咕噜着,大口吐出一团泥沙,转身向刚才冯冉倒下的地方爬去。风声更大了,掀着他的头发,头发被吹得向后倒去。脸上不时被一两粒石子击中。“冯冉。”他低呼着。
“我在这!”冯冉不知什么时候已爬到他的身边,他的手用力抓紧单一海。像抓着一根绳索一样,抖个不停。两人虽都看不见对方,但却都有种无言的踏实。
第71节:沙暴来临(4)
“这鬼天气,太奇怪了,感觉像是发生了某种巨大爆炸。唉,头儿,别是在核试验吧!这么大的能量,要是那样我们就彻底完了。”
“别开玩笑了,核爆炸不可能在这儿出现,好像是大沙暴?”
“大沙暴?”
“嗯。我8年前来这儿时,也经历过一次。不过那次没像这样剧烈,风也没这样大,哦,并且还似乎伴有地震?”
“你是说是地震引发了大沙暴?我说刚才戈壁像个摇椅似地,晃个不停呢?”
“地震不可能引发沙暴。可沙暴却会诱发地壳的某种潜伏的能量。”单一海又用力按住手绢。他的话语从手绢中飘出,又被风撞散。到了冯冉耳中只是几种不全的意思了。
“几乎像传说中的末日!”
两分钟后,一阵狂风掠过,像是拉去了某种屏障,天色开始变红。天气闷热起来,似乎突然被注入某种能量。空气中漂浮着大团热气。戈壁开始显出短暂的昏黄。天色开始不断变化着。一会儿呈灰黑色,一会儿呈土黄色。桔红色天况出现时,隐约可见到戈壁上的红柳。这种奇怪的天象,每隔片刻变换一次。单一海看见冯冉,用迷彩帽捂着嘴,头上奇怪地套着个不知从那扯来的塑料袋。这小子可真会隐藏自己。他想。回转身去寻找那孩子。
却见四周一片空茫。那孩子刚才跪伏的地方只有半根鞭杆,似被刚才的狂风折断了。它此时依在地上,半面的新茬全被沙子给埋住了。单一海爬过去,拿起那半根鞭杆,看到一大片杂乱的蹄印随着一行孤独的脚印,消失在了风吹来的地方。
“那孩子又走了。”冯冉说。
“……他还会回来!”单一海干涩地说。忽然对那孩子,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期待。
第72节:梦中的军队(1)
十一
◎梦中的军队
女真在剧烈的震动中惊醒,她倏然睁开眼,看到天际远处一块巨大得令人骇异的黑云团正急速压过来。大卡车在急风中像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左右摇摆。被颠醒的两个女兵,惊恐地抓住车上所有可以扶住的东西。她们的恐惧此时在风中暴露无遗,车每剧烈震动一下,她们的惊叫就会向那个方向扑去,似乎惊叫声可以帮她们暂时驱走这种莫名的恐惧。
艳芳从车厢的另一头爬过来,她的手臂上扎着条止血带,散披的头发被风扯来扯去,但却都拽向一个方向,发丝缕缕地飘展着,在瞬间竟有种骇人的美。她此时似乎被吓坏了,猛地抓住女真的手,接着把身子偎过来,全身莫名地抖动着。女真的右腿在她扑过来时,触电般地灼痛着。她不由哎呀惊叫一声,手下意识地捂住那条腿。那里也裹着条大止血带。血迹已经浸透止血带白色的纱布,结成了干痂。
艳芳仍牢牢地偎着她,女真的惊叫使她更加像只小兽一样,把女真偎得更紧了,头拱在她胸前,把脸深深埋下去,同时用手捂紧了双耳。女真低头看她,内心中涌起巨大的伤感。艳芳受到的惊吓太大了,她叹息。脑际浮过那只棕红色长发的大狼,它居然一跳就把艳芳从车上给叨下去了,差点儿夺去艳芳的命。女真的心抖颤着,想起那个失去生命的老兵,是他换回了艳芳的命。艳芳从醒来后,就变成这样了。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被恶梦吓醒。没有哪个女孩子可以不对那个末日般的时刻心怀恐惧,不管你是不是战士,还因为你是个女人。她下意识地伸过手,把艳芳揽住,继而更紧地抱住。
那块黑云已成了一道巨大的黑幕,半个天空奇怪地暗黑下来,而还没被黑布遮住的半边天空,太阳仍在明亮着,女真被这种异象惊呆。她莫名地看着那闪着骇人的沉闷呻吟的黑云,不知这块神秘的戈壁,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厄运。
大戈壁表现出的种种神异,已让女真觉出难言的震惊,以前她以为戈壁只是块铺满石头的陆地。那儿除了多如星辰的卵石外,就是更多的卵石,根本别指望会从中找到什么奇迹。可自从他们进入这块戈壁后,几乎所有传说般的厄运像一堆粘液一样,黏上了她们。先是迷路,在戈壁上迷路几乎让人无法相信,它原本就没有路,有的只是方向。可那司机几乎是捆着方向盘向前开的。奇怪的是,它却不动声色地一直把你留在一个地儿。你以为向前开,至少可以离开它,可一会儿却又神秘的返回了,仿佛大地一下子消失了距离,甚至空间。接着是那群狼,她的心抖颤一下,右腿和左脸下意识地抽疼着。她竭力忍住,不低呼出来,脑际立即浮过那只披着棕红色长发的大狼和一大堆呲着尖牙的群狼。那么多狼呵,它们似乎根本不怕她们,也不怕死,它们也许只怕饥饿,只听饥饿的命令。那种为夺得一点果腹之物的神勇简直像种传奇,那些狼追着她们的大卡车几乎有十多公里。她的心际再次抖颤,能够跑出来,本身就是种奇迹。她轻抚着左脸,那儿厚厚的一层血痂,已经高高地肿着,连说话也有些艰难。她又看到了那只棕色大狼了,她将永远记住它,这只可恶的狼居然撕裂了自己的脸孔,接着是自己的腿。她几乎不敢想象,自己脸上堆放着类似垃圾一样的血痴的惨状。
那块黑幕在她的沉思中,唰地过来了。天际间立即一片蒙昧,她觉得自己被一种雾纱样的粉末给围了起来,呼吸已不通畅。稍一用力,满嘴都是枯黄的砂子。四周几乎见不到任何东西,风像一股暗流似地,在黑暗中疾速奔涌,石头冰块一样唰唰砸落,大卡车上的玻璃不断在暗中粉碎。艳芳的身体哗哗抖动,如同一片正在飞速下旋的落叶。缩在车厢一角的两个女兵,在暗中传来尖锐的啸叫。那叫声又凄厉又无奈,颤弱着在风中绊闪一下,又立即消散。女真竭力挣起身,毕竟她还是这些女兵的头。她低声呼叫那两个女兵,嘴里立即被堵住,左脸发出被撕裂般的呻吟,她疼得差点晕过去。那两个战士摸索着过来了,四个人立即抱在了一起,人总是在灾难中,本能地紧依在一起,似乎这样,才可以免除对自然的恐惧。
天际瞬间被各种砂石塞满,女真把头深深地低垂在艳芳的背上,艳芳此时竟不再抖索也不再惊叫,她的手摸索着抓住女真。女真立即握住了它。此时即使这样伸过来的一只手,也给她一种无言的温暖,甚至感激。
风更大了,卡车像要掀翻似地,急剧颠荡,一粒石子啪地击在一个女兵脸上,那个女兵立即哇地惊叫一声,随即不语。女真伸手摸去,粘粘的液体沾了一手,还有种粗涩的摩擦感,从手感上女真觉出是额部,那个女兵已被剧疼给惊昏了过去。这时,天际出现模糊的暗黄,隐约可以见到一些物体的轮廓。女真迅速扯下手绢,给她揩净。艳芳半跪着,帮她包扎。她脸上神色安宁,甚至麻木般地忙着,似乎恐惧一瞬间已尽消去,或者她根本就未曾恐惧过。
“把那个急救包给我。”女真命令着,有些诧异艳芳的神情。
艳芳麻利地撕开,递给女真。“我们这样呆下去,非被风给掀翻不可,我们谁也跑不了。”
女真艰难地:“下去也不行;万一那群狼再来怎么办?”
“我们不能等死!风真他妈的大。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风,满天都是沙石,简直像末日。”她咬着牙,“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女真使劲握住她的手,可说出这话,她的内心却一忽悠,连她也对这一点产生怀疑,她们已经在这儿迷路4天了,没有了粮,没有了水。只有这样一辆不再能动的卡车,还有三个受伤的人。
“我们能出去,一定要出去!”艳芳低声说着,“一定会走出去,我刚才还看到他了,他在喊我,我一定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