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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部分

大宋遗事-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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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一心归农,朝廷经济上也划得来,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安石将消息一报告皇上,皇上也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可宽剩钱多了,也多少引起皇上的一丝疑虑:“有宽剩钱备灾备荒,是好事。可它一多,老百姓的负担也就重了。朕看坊郭户与官户,取的助役钱只当该取的一半,干吗要这么照顾他们?朕倒是觉得让他们多出一些,叫一般百姓少出点儿,才是正理。”
  安石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爱卿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吗?”皇上问道。
  “陛下圣明。”安石说,“免役虽说是要减轻农民疾苦,也有抑制兼并的意思。让坊郭、官户只出一半免役钱,要抑制兼并之家,臣也知道,那作用实在有限!可除此之外,也真没有别的办法!”
  “为什么?”
  “买安哪!”
  “买安?朕不懂。”皇上何尝需要服软?买安一词,也真是难得懂的。
  “这些人原来都是不服役的,再取钱多了,他们能愿意吗?当官的会刻意坏法,大造舆论;坊郭户容易纠集闹事,甚至庶拦官驾,击鼓喊冤。真到了那个时候——”安石有些踌躇,不朝下说了。
  “怎么样?”神宗急于知道下文,问道。
  “我们做臣子的总有些担心,担心圣上不能不心有所动!”安石到底说了出来。
  神宗若有所思,也不说话了。
  “当然,也不是非这样不可。”已经说出要害,安石索性将话完全挑明了,“倘若陛下真能熟计利害得失,深知真诚虚伪,再明示好恶赏罚,言必行,行必果,叫每个人都知道政刑可畏,不敢乱说乱动,谣言、诡计就会少得多了,再凶横奸猾的豪强富户,也不得不服服帖帖。真到那时候,从兼并豪强之家多取一点,尽量减轻贫弱户的负担,就没什么妨碍了!”
  原来根子竟在自己身上!神宗自然不好说什么了,只改口道:“曹司等吏员一向没有薪俸,却要责备他们贪赃受贿,也真不公平。爱卿一向主张给他们薪水,现在该是时候了?”
  “陛下说得对。役钱有宽剩,该给他们发薪了!”安石回答。
  “有役钱了,该早些制定法则,叫他们得钱。纷纷攘攘的,也有许多是这些人在煽惑!”神宗拐了一个弯,多少给自己作了一点辩解。
  “陛下说早制定法则叫他们得钱,原是该的。可要说怕他们煽惑,怕又软了,得让他们不敢煽惑!假如这些人肆无忌惮,到处煽风点火,要挟朝廷拿钱安抚他们,朝廷还真满足了他们的愿望,似乎就不是为政之道了!人主如果不能尽用天下,就不能胜过天下,反而要为天下所奴役。而人主一旦为天下所奴役,天下也就非大乱不可了!汉高祖刘邦刚平定天下,就派大臣带着命令,让齐楚等地的诸侯大族移居关中,谁都不敢违令。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能役使天下,而不为天下所役使!”安石最关注皇上的果断刚强,抓住机会又说了一通。
  这话既说过非止一遍,皇上自然一听就懂。能不能做到,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见结果的了。
  朝廷这么忍让,百官就没人反对了吗?照样反对。先是几个御史,主要是杨绘、刘挚,连着上折子大骂免役新法。无非还是那么些话,敛钱残民啦,官民平起平坐、不加区别有伤国体啦,等等。朝廷不予理睬,他们就又想别的招数了:咱们不灵,老百姓呢?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老百姓的面子无论如何总得顾!
  蛇无头不行。要鼓动老百姓,还得当官的出马。姜潜虽下了台,好歹还有个东明知县贾番贾东篱。比起姜潜,贾蕃更有来头。他是先首相贾昌朝的堂侄,贾琰的曾孙,范仲淹的女婿。贾琰是太宗的大红人,贾氏一族就是靠他扶持的,贾昌朝对这位堂侄当然另眼相看。能做范仲淹的女婿,原就不是等闲之辈。外加贾、范两家的影响、扶持,那气势行径,一般人轻易敢比吗?可惜与他小舅子范纯仁一样,也是个煮了夹生饭的混沌官僚。或许有鉴于岳父一辈子的坎坷教训,从一开始,他就坚定地站在新法的对立面,与纯仁一起同仇敌忾。
  “革故鼎新,那么容易?先岳父何等样的人,还不是黯然而退!要安稳,只能守成不变,千万不能乱来!”他喜欢这样亮亮旗帜。
  杨绘请他搜集百姓意见,助反对派一臂之力,形成上下夹攻的态势,他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你们找我,还真是找对了!藩者,藩篱也,我这名字岂是白叫的?先得过了我这一关,才成!况且,满朝之中,也就数我有资本说话。庆历新政,先岳父是第一功臣。女婿原是半子,我吸取他的教训而有所作为,也就与他老人家自己选择没有根本区别。这比其他人出面,自然更方便,更有力量!你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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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九十三回(3)
“东篱这话正是我们的心里话,算是说到我们心坎儿里了!咱们里外配合,再没有不成功的道理!不知东篱打算怎么个办法?”杨绘还想知道究竟。
  “这就只能看机会了。放心,总会滴水不漏!”贾蕃说。
  很快,机会还真来了。
  条例上不是要求实施雇役的地方,重新划定户等吗?贾蕃才没那份心情呢!只叫主簿将先前的户籍等次找出来,依样画葫芦弄了一份,就上报了。司农寺接到报册,与旧底一对,发现还是老样子,只能打回去,请让他们务必赶在农忙之前重新划等,造册上报。少数明显错等的,司农寺间或也在报册上直接改了。
  “好呵,照司农寺说的办!”贾蕃听见汇报,翻着册子吩咐。
  “怎么个办法?难道真要逐户重新计算登记?”主簿问。
  “眼见农活都出来了,来得及吗?灵活一点嘛,有个差不多就行了。”贾蕃说。
  主簿心领神会,就在簿子上加减乘除,生生造出一份新的五等户册。可他毕竟心里没底,这里一弄完,就拿给了贾蕃:“大人看看行不行?”
  贾蕃嘻嘻一笑:“怎么不行?张榜公布!”
  “这——”主簿有些愕然。
  “怎么?”贾蕃问。
  “这么张榜,不是引人来吵吗?”主簿问。
  “这是朝廷的要求,谁敢不遵?吵嘛,那是当然,我还怕他们不吵呢!你只管张榜,有我呢!”贾蕃拍着胸脯说。
  既有这话,主簿也就不再犹豫了。榜一出来,乱点鸳鸯谱,等次错得一塌糊涂:该下该上,几乎全都被颠倒了次序!那可不是纸上谈兵,每一笔都要兑现的,老百姓还能不急吗?当时就有几百人围住了衙门,要讨个说法。
  贾蕃早在门里等着他们!一见人多,立马笑嘻嘻地迎了出来:“各位乡亲,请不要乱!各位的来意,本县已经知道了。无非是为户等不公的事,是吗?”
  “不错!”大家嚷嚷。
  “本县也知道不公!可我也爱莫能助呵!”贾蕃一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可是大家没想到的,一时都愣住了!
  “你们觉着奇怪,是不?告诉你们,本县也觉着奇怪!”贾蕃还是一副无辜无助的受难面孔,大家更奇怪了!
  “本县为什么奇怪?这等级根本就不是本县弄的,是司农寺叫这么弄的。既是上峰的命令,本县能有什么办法?大家还是回去慢慢消化吧!”说着,竟转身进了衙门,再不出来了,只叫主簿来与大家周旋。
  这是吃蜜吗,能慢慢消化?经他一逗,大家更激愤了,嚷成一片。
  “大家散了吧!大人不是说了吗?他也是爱莫能助,解铃还得系铃人!谁这么定的,你们就去找谁吧!”主簿一向颇能领会贾蕃的意图,替他劝告大家。
  “这位大人说得对,咱们找朝廷去!”有那领悟快的,抢先号召说。
  “对呵,走!”又有几个人附和。
  情绪激动的人群最容易引爆,当时就跟着走了。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号召。知情不知情,有意无意,不少人也就那么跟着队伍裹挟前进了。进得京城,已经成了一两千人的庞大队伍。
  除了送葬出丧,元宵灯会,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队伍?城里人更好奇,管他三七二十一,跟着看看再说。队伍,也就越拉越长了。
  原先号召的几个人,一见这么长的队伍,先就怕起来了。
  一个说:“这么多人,朝廷要是怪罪下来,不要杀头呀?散了吧!”
  另一个自己壮胆:“又不是造反,凭什么杀头?我们来朝廷告状,登闻鼓还许敲呢,怕什么?”
  “是呵!可上哪儿呢?又去找谁?”又有人问。
  这还真是个问题。商量的结果,是去开封府告状:东明县属开封府,不找知府,能找谁?司农寺是个什么衙门,又在哪儿?谁也说不清,怎么找它?
  好端端的大街上突然拥进这么多人,早有人报告了相关衙门,渐渐就有城厢的马步兵卒与役吏等悄悄围了上来,将这一帮人监视起来。队伍刚转到浚仪街,要向西北拐弯去开封府,就见几个当官模样的人,过来拦住了去路:“你们要去哪儿?干什么?”
  领头的说明了来意,当官的笑道:“你们这是绿头苍蝇乱撞哪!这事不归开封府,找也没用。真想解决问题,最好去找王丞相王安石大人!”
  大家一想,对呵!丞相可不是一言九鼎吗?有他一句话,可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是倒是,可丞相在哪儿呢?”有人问。
  “打这儿转东,问尚善坊,离尚善坊一箭之遥有个兴道坊,就是王丞相的家。好找得很!”当官的介绍说,既热心,又详细。
  队伍转东去了,开封府的人大大松了一口气。祸水既转给了安石,他们家还能不紧张?刘成听到风声,早手按刀柄,雄赳赳地站在门口,等着大队伍。监视的马步兵卒,也抄先在安石家门前布起了明岗暗哨。
  队伍到了门前,先远远地停了下来。打头的几个人,一看小小一张门脸,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当朝丞相的家:比自己住的也不如呵!心里早已有了几分怯场,悔恨。等到安石一身家常打扮出来,不过是个头发灰白、有几分憔悴的老人,他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样一个丞相,说什么也不能唐突!几个人都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宋遗事 第九十三回(4)
后面的见陡然安静下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自然不免猜测。“怎么不见丞相出来?难道不见我们?”“出来个老家人,可能要赶我们走?”“走?不见丞相,我决不走!”“好了,安静,那老家人要说话了!”
  “各位乡亲,我是王安石!”那老家人提着嗓子,大声说道。
  “怎么,他就是王大人!”人群里一片惊讶。还有人叫道:“前面坐下,让我们也见见丞相!”前面的人,果真纷纷坐倒了。
  “对,我就是王安石,不比大家多长一只鼻子,一只眼睛!各位少见,所以不大认得我。”安石笑道,大家也跟着笑了,紧张的气氛顿时和缓下来。
  “承各位的情,大老远地来看我,我谢谢大家!照理说,既来看我,就是安石的客人,我该请大家进屋坐坐,喝杯清茶。只是屋子太小,只好请你们原谅了!”安石说着,真朝大家很认真地叉了叉手。大家听他说得幽默,一发笑了。
  “听说你们是为划等不公,才上朝廷来找我的,是吗?”安石问道。
  “是,底下乱划等次,丞相要替我们做主!”有人大声答道。
  “差役,雇役,究竟谁好谁坏,你们比我这当丞相的更清楚。”安石说道,“就朝廷而言,实在不想麻烦大家收什么免役钱。可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实在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出来。怎么办呢?只好有劳各位,尽地方之力,办地方之事,有能力的都帮着点儿。大家出的钱,朝廷不会要一个子儿,全都会用在差役上。有结余,就转到下年,遇到灾荒什么的,大家就可以免交役钱了。所以要划等,是要量力而行,尽量做得公平,不叫弱者吃亏。这是朝廷的想法,皇上总惦记着大家不要负担太重了!可这事刚刚开始,难免有种种不足;也少不了坏人捣乱,或乱调等次,或浑水摸鱼,等等。凡有这种情况,绝非朝廷本意,肯定是不法之徒在捣鬼!你们应该提高警惕,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朝廷的大门,始终是敞开的,欢迎大家随时来清账告状!最好,当然是逐级找当地的官长。他们不受理,再越级上告。这次来,你们知县知道吗?”
  愣了一下之后,有人答道:“贾大人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关于这次划等不公,朝廷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直到大体公正为止。还有,你们当中有人要觉着出钱太冤,还愿意继续服役,也可以提出来。服役免钱,我看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非得一刀切,总得你们方便才好。不过,要是只想找个借口,既不交钱,也不服役,那可不成!朝廷不答应不说,增加了其他乡亲的负担,他们也不会答应!你们说是不是呵?”安石最后问道。
  大家听了安石的话,先已忘了为什么而来,及至听到问题,才猛然又清醒过来,都大声答道:“我们也不答应!”
  “那我们就一起来监督免役法实施。大家看还有什么问题?更具体的,也可以去找御史台,他们会替你们出气的!”
  丞相都这么说了,再有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大家发声喊:“再没有了,谢谢丞相替咱们做主!”
  人群很快都散了,只有少数乡民,结伴找了一趟御史台。可御史台并没有丞相那么好说话,根本不受理他们的投诉,将他们远远地轰走了。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而返。京城又恢复平静之后,朝廷——包括安石在内,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松是松了,可它留下的震荡却远远没完。
  安石除了纳闷、气愤,也多少有些寒心。从上到下,居然没有一个横身任事的人出来,愣是将他这个丞相推到了第一线,他能不寒心吗?当然,他也想到,突发事件,不是每个衙门都会知道。可东明县呢,还有他的上司衙门开封府呢?县里的问题该县里解决,解决不了才是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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