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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九云记-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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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挥涕,道:“孩儿一送,四还星霜,那里不使为娘的想杀起来!”丞相垂涕道:“总是孩儿不孝,致有娘娘倚闾劳心。”庾夫人复见丞相国公威仪,幕幔连天,旌旗蔽空,不胜欢悦。太常寺公吏书役们,一时迎候。丞相一路陪护。姑不题少卿入京谢恩。先说皇上命将作监赐丞相西园别第,权作公主宫,一应财产家伙,命内帑件件准备。此日,丞相陪少卿一行,直抵西园新第,安排歇息。

    次日,杨继祖进阙谢恩,舞蹈叩头,呼万岁。天子宣旨升殿,慰谕道:“卿子为国家树大勋,招驸马,封魏邑,朕甚嘉尚。卿以戚连,不可远在,今也招还,庶慰日夕思想之怀。”乃命选部升除杨继祖为詹事府詹事,系是三品职。詹事惶感谢恩退朝。

    此时郑司徒、谢少傅、张太傅、李都尉、王学士诸年契,无不前来接风相贺。丞相日日设宴款待,忙乱了几天。自不必尽说。钦天监又奏:两公主出阁吉日,只隔两日。

    及至是日早朝,一个太监骑着匹马来了,杨少琏接着。太监道:“卯时用早膳,辰末两公主娘娘辞了太后娘娘,已正参过内宴,午初出阁行礼,正是午正,只如此等候。到了时候,自然是再来禀白。”说毕,忙的上马去了。少琏将此告禀詹事、庾夫人,准备接应。

    及到巳牌时辰,又听外面马跑之声。不一刻,五六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儿。半日悄悄的,忽见两个太监骑马缓缓而来,至于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訞外,便面西站立。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十来对宫女,方闻鼓乐隐隐之声。又有一对对绣幡、翠盖、金宝炬,又有销金提炉,焚了御香。许多宫女捧着香巾、绣帕、拂尘、漱盂等物,一块儿过完。

    后面方是八个面貌俊俏、年纪十**的小黄门,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轿,缓缓行来。十二对宫灯进来,将銮轿抬入大门内,一所院落前下轿,于是入门,太监散去。英阳公主盛妆艳服,下了轿,进里面更衣。

    后面大路上,复有骑马太监一对一对来。又有许多宫女,队队双双过去。仪仗鼓乐陪卫,一顶绣凤銮轿来,一般如前轿,至院所下轿,兰阳公主,珠绕翠围的,出了轿,进了内,更衣。

    复后面秦淑人,坐了八人彩轿,宫女们排着进来。又有贾孺人,自司徒府坐着大轿,几个丫鬟、媳妇们跟前随到,倒也新鲜雅致,一同进院。

    又有两个喜娘,披着红,扶着两公主,蒙着盖头,双双进内登堂。然后揭了盖头,喜娘停手拱立。宫娥一人,喝了礼拜公公、婆婆,献币。于是两公主恭恭敬敬拜下四拜,詹事、庾夫人避席受礼。两公主复进礼币,起身,又拜下四拜毕,送入洞房。还有坐帐、牀榻,俱是内币,照例不必细述。鳞次秦、贾两人,一同行了八拜礼。

    此时詹事、庾夫人看两个公主,一般是德容懿艳,宛然是上界神仙谪降的,有不能名言;秦淑人、贾孺人,坐定丽落之容,明敏秀慧之态,无一处不爱敬,不胜欢庆嘉悦。此日,太后娘娘盛赐内宴,梨园御乐。天子复命群臣陪席燕宴,颁赐簪花一枝。真是歌筵舞席,花团锦簇,尽日宴乐而罢。两公主、秦淑人还入宫中,贾孺人亦还郑府,复以英阳之命入宫。

    天子以西园旧第狭窄,多不光丽,更命将作监别建新第。未知如何起第?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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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英阳主讳名贬郑氏 魏国公假病说鬼话
    且说天子以西园别第不合两公主同居,且丹碧倒不鲜明,即命将作大匠起公主新第于西园。楼亭沼地,花园台榭,务为合式。然后告禀太后,又旨驸马入宫。

    盖缘丞相虽不敢重违皇爷、太后之命,权行命卺之礼,以父母不得将归,一夜洞房之后,出处丞相府,更未有宴乐之筵。

    太后由是怅然。是日,两公主礼拜公公、婆婆之后,复为驸马琴瑟欢娱之乐,就命丞相入宫,俱行三日之礼。驸马承命入宫,是日在兰阳寝所过了一夜。翌日,太后开宴,丞相与两公主同秦淑人宴饮。丞相对英阳,熟见公主花容月态,忽然有似面善,正在踌躇。英阳招的宫娥觅茶,丞相听他声音,又来惯耳,但一时想不起那里见过的,摸索不得。忽然猛想起来,起初郑司徒府中,假做女冠时,崔夫人使为弹琴,又使小姐评琴,今英阳声音、颜貌,实与郑小姐无二。

    丞相大为?怅,越想越悲,越看越肖,肚里想道:“郑氏已作泉下人,天下艳色既是一样,岂有如此无一毫差爽的呢!我虽然相对半日,花容森然在目,玉语昭然在耳,郑小姐以若德容懿姿,天下假寿,奄然为泉下人,宁不悲悒?”如是思理,陡然落下泪来。

    英阳已揣丞相心曲,故为敛容整衿,暂开莺声道:“丞相位极人臣,宠遇鱼水之契,供奉双亲,孝养乌哺之诚。妾等虽然丑陋,共偕燕尔之初。今对酒席,应无可悲之事。丞相愀然之色,发于容颜,滢然之泪,沾于衣襟。常言道,主忧臣辱。

    女子之于君子,便是夫为君,妻为臣。今日丞相之忧,即是妾等之辱。妾不仕与同荣辱之心,愿丞相明教罢。”丞相谢道:“晚生自有心曲,今为致讶于贵主而垂问,敢不披露。晚生始于郑司徒之女纳聘,贵主之所尝闻知。晚生因缘一睹郑氏之花容,今贵主声音、颜貌酷似乎郑氏。晚生陡然起感,不免伤怀。望贵主无怪而恕罢。”英阳听了,登时带腮连耳的飞红,竖起两道蛾眉,瞪视一双凤眸,桃腮带怒,粉面含嗔,勃然道:“丞相好好儿的,这些弄怀了妾身,混帐欺负了妾身么!妾闻丞相着女冠之服,入郑府,弹琴于崔夫人之前,夫人命郑氏评琴曲,郑女半日合席,不识丞相变服,其不明可知。后以太后之命,退聘赖婚,丞相出征未回,自伤亲事差迟,一病而夭,其薄命可知。丞相何曾将他这般昏愦薄禄的女,比论于妾身?妾虽慵陋,不愿郑女相侔。且郑女闾里臣子的女,妾是太后娘娘之女。丞相如有敬君父、尊太后之心,岂可侮弄妾身至于斯呢?”乃怫然赌气入内。

    丞相怃然,对兰阳谢之。兰阳道:“英阳姐姐,太后宠女,常娇养惯的,性又强猛,不似妾身之冗赖。丞相比之于闾巷已死之郑女,以英阳骄傲之性,如何不为生气呢?妾为之解释解释。”便起身入内,久又不出。丞相又使秦淑人谢过于英阳,道:“学生酒后狂妄,语不择发,触怒贵主,自知不敏,贵主恕之。使学生自效晋文公之请囚,以赎失言的过罢。”秦淑人半日不出。

    丞相独坐无聊。最久,秦氏出来,告道:“英阳娘娘传道:丞相比我郑女之无行。昔鲁之秋胡,以黄金戏彩桑女,其妻怒之,投入而死。今丞相怀郑女已死之容貌,记郑女一闻之音声,是何异乎挑琴文君这堂,偷香贾氏的室?其行之无礼,倒甚于秋胡。妾在太后膝下,恩爱隆深,虽不忍弃太后,以效赴水之死,更何颜以对丞相?宁可终身闺里,天长日久的,侍太后娘娘膝下,只有洁身些呢。”丞相生气道:“这会子估势仗骄,凌踏了丈夫。为驸马三日,足足认了。难为乎驸马呢!郑氏本无失礼的事,谓之没行,直比于文君、贾女的失行,捏辱既骨的冰玉人,难道自己倒是胡涂了不成?兰阳有甚不出来的?一般是赌气一气儿的,立帜成党,索性没了规矩,欺负了不成?”秦淑人道:“英阳娘娘这般赌气,兰阳娘娘亦不敢独为箕帚之任,誓同苦乐于英阳娘娘呢。”丞相听了这话,又气又骇,目瞪口呆,一话儿不答来。

    秦淑人道:“日已晚黑,屋里已掌灯起来,丞相请就。”丞相忍不过了气,起身至秦淑人寝所。秦淑人命侍娥斟上茶来,道:“礼云:妾御不敢当夕。今也两公主这般生气,妾何敢独自陪席。”乃起身出去。

    丞相既愤英阳骄傲丈夫,胡言乱语,又骇兰阳文过助虐,甘与一辙,着实的气得恼不过,心下想道:“自古帝王家女孩儿,下嫁闾里臣僚。应拣驸马的,便是白面小孩子,一朝禁脔的贵,位跻卿月,坐享万种,是谓因妻而贵。这个为妻的,谓他丈夫,吾家所立,傲慢自倨,骄矜成习。又其驸马,甘受凌踏,自不敢大呼小喝,以其势不能敌,在在下风。今也我已丞相之任,列侯之富,原非禁脔而得此。总是郑氏不幸不寿,郑氏如在,从前严命尚然不受,征倭凯还之后,尽纳爵秩,得遂心愿,以郑氏和柔之德,必不似这般受制于儿女之手。真真是我命中之魔星做来缺陷世界了。”如此思量,不觉心痛神驰。

    正没个开交,情思萦逗,越发缠绵。推了绿窗望天,但见月色光丽,禁苑光景与别处不同。琳宫绰约,桂殿巍峨,花心树影,窈窕参差。丞相倒甚有趣,便忘却先前愤恼的心,就下庭随意散步。刚走到一所墙角处,透出画烛的光,户内众女娥说笑的声,还甚热热闹闹,声音倒是惯耳。

    丞相侧身听之,一是秦淑人之声音,一是最惯于耳畔,偶然两句吹到耳朵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道:“仙龙吠云外,知是杨郎来。”丞相听了诧异,想来:“这是春娘侮弄的诗,如何是宫中笑话儿作起来?”越发疑讶,便蹲身入了垂花门看时,一个大殿宇,金窗玉槛,绣户通明,竟是两公主、秦涉人、贾春娘相与说笑的声。丞相满心惊讶,走近前,舐破窗纸,看他时,果然是秦淑人对坐春娘博奕,两公主笑嘻嘻傍边围坐。丞相摸不着春娘之在宫中,静悄悄看听。

    只见春娘笑嘻嘻道:“若掷个八点,便赢了。又掷得七点,也该赢。掷三、四点,就输了。”因拿起骰子,狠命一掷。一个坐定了二,那一个乱滚转了。泰淑人拍着手,只叫么。春娘瞪着眸,混叫五、六。那骰子偏生转出了五,凑合二,便是七点。春娘拍手说快:“秦娘子输了罢。”四座哄堂都大笑起来。

    秦淑人道:“也有赌物,以定输赢,便是有趣的。”春娘道:“娘子宫里自在的,东西犹可应输。我是白白的,只有两拳儿,那里赌输呢?”秦氏笑道:“我不为别的东西,春娘赢我,我从春娘的求。珠翠环佩尽输于春娘。我赢春娘,春娘就得一个笑话儿听听我罢。”春娘嗳呀道:“我将那笑话儿说来,索性素不解笑话的了。”秦淑人笑道:“古有一的烂腐,怎么陋话儿,我所不愿意儿。只愿春娘仙龙吠云外,知是杨郎来的笑话说一说罢。”春娘听来,登时满脸连耳的飞红,推局赌气道:“小姐一时戏剧的说,那里做长篇大套的传道,以一说五,以五传十,我以何颜见了宫里诸娥呢?难道小姐口快有不成,妾身实无置身地呢。”英阳含笑不语。

    秦氏道:“春娘使不得。英阳娘娘今为太后娘娘宠女,异乎旧日司徒府之姐姐。爵位已崇,春娘那里这般没道理称小姐呢?”春娘陪笑道:“不是道俗语说的,十年之口,一朝难变。春云从少儿,一桌儿同食,一榻儿同寝。今虽贵为公主娘娘,春云之心,尚以小姐知之。一时失语了。”兰阳笑道:“春娘子,这张伶牙利齿,真要把死老鹤说下树来呢。”英阳道:“丞相自来善欺过人的。春娘为仙而欺,为鬼而欺,又为我之哥哥十三,请来甚么假道士,又欺过的。可使春娘尽道其一五一十的罢。”春娘听罢,推了局,走出门,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丞相都细细的听了一回,始知英阳是郑小姐,喜从天降,真个重逢再世人,不胜手舞足蹈的欢喜,便欲开窗攒入,登时发作了,抢白一场,心下想道:“他便瞒了丈夫,成群作党的侮弄我,不免尚在梦中,我就作起一法儿,瞒过他,看他怎么样儿,倒也有趣。”如此思量,不觉心里快活,便回身还至屋里,稳稳睡过一夜。

    早已日上三竿,侍娥们不见丞相起来,开了帐幔看时,丞相躺在牀上,向了壁作呻吟的声,复向空说鬼鬼祟祟的话来。

    侍娥们看这般光景,又惊又骇,慌慌张张走告秦淑人道:“不好了!丞相夜来不舒服,倒至今躺在牀上,呻吟不已,又作起鬼话来的。淑人姐姐,忙告公主娘娘,一同看视看视。”秦淑人听来大惊,两步做一步,到兰阳屋里告诉。兰阳吃惊不少,与秦淑人一同往了英阳寝所。

    英阳缘昨夜更深热闹,刚至丑末才寝睡,到晚间起来,梳妆未完,丞相侍娥一人正在那里一般告诉。兰阳道:“姐姐,丞相不舒服,尚今躺在牀上呢。”英阳啐了一口道:“不过是使我们瞒过出来的。”春娘道:“昨天席上,娘娘指桑骂槐,语或不择,激怒了太过。丞相不平,作起患来。两娘娘正经正经的,往视丞相,说起本事来,以安丞相之心罢。”英阳道:“昨日好好的,怎么一会子作起病来?倒是弄了事,使我们伏侍。妹妹,莫须落了圈子里罢。”正说间,侍娥两人喘吁吁,又来道:“丞相用手指空说的,说的甚么花园里,甚么姐姐、春娘子,又甚么十三兄,总是谵语,郑司徒府中话来。眼睁睁没有精神的光景呢。”兰阳道:“人有飞灾,一时疾病,如天之有不测风雨。姐姐,我们一同进去瞧瞧。一面告了太后,把太医传来,诊诊脉,知道怎么怔,进了当剂看护呢。”英阳道:“秦淑人先往守候。我完了梳盥,同妹妹去罢。”秦淑人不敢怠慢,进去丞相寝所,开了门进入,轻轻揭了幔看时,丞相也不发烧,也不疼痛,只似痴痴的呆,嘻嘻的笑,一发胡涂了。秦淑人不胜着急,坐近前,用手在额上摸了一摸,问道:“丞相,倒底觉着是怎么了?”丞相连一话儿不答,只瞪瞪看了半日,乃道:“你是甚么人,敢来问我?我与郑小姐才有个说话,你何不躲避,在此做甚么?”秦淑人无奈,只得开了门出来,回告两公主道:“丞相呆磕磕的,发了怔,只有几句傻话。娘娘请急的进屋里,解释解释。”太后刚才听宫娥告诉,知有丞相发怔,大惊,忙的来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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