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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九云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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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不行于臣邻么?朕位居九五,为天下万民之父母,岂可以非礼使臣邻强行乎?朕意已定,卿须再思。”杨少游叩头奏对道:“圣旨及此,臣无容敢白。臣本布衣,幸际鸿休。臣居近察,眷遇隆盛,臣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万一。然臣已与司徒臣郑鄤之女,约婚纳聘,数岁于兹。郑鄤延臣东牀,同居一室,半子之义已定。以臣父母在远,国家多事,不遑将父母还京。亲迎之礼末行,伉债之义自在。臣不宜忘贫贱,而取富贵。臣若赖郑女之婚,郑女以死自守,必不他适。匹妇之志难夺,一夫一妇不得其所,有系圣世之所不忍,臣所不敢奉命。正是臣区区之情,以冀圣心之照谅也。”天子复道:“卿言差矣。守凡庶之约,谓之小节。承君父之旨,谓之大义。孰轻孰重?大凡事有经权,从礼为经,从义为权。事有虚实,娶之为实,聘之为虚。卿不可固执,以伤事体。郑女无合卺之礼,那有夫妇之义?终身自守,便是无义。今不徒朕有定意,太后娘娘爱卿雅望,亲自拣定。卿岂敢辜负太后一般盛意乎?”少游犹复顿复固让,龙颜不悦,只命退朝。

    学士退归花园,心不自在,悒悒不乐。且看司徒府中内外光景,又悲又悯。郑云镐自外来到,学士忙起身相迎,握手道:“周京兄,兹事怎的是好?”周京叹了一口气,道:“兄长恩宠,实所钦颂。妹妹情地,无有可言。叔叔无他嗣续,惟妹妹一身。幸而丝萝于高门,庶几有托依一脉香火。今为镜花水月,婶婶委实吓坏了,也回不过气来。妹妹侍侧,倒了无言可慰。婶婶只叹命途奇穷,一缕难保了。”乃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学士听来,那泪水更如走珠一般,滚了下来。良久乃道:“愚弟惟当上了陈情之表。”乃饮抑不成声。十三还复慰过,相与对酒解闷。学士无意把酒,强饮数杯,十三只自告别。学士仍同与起身,往候司徒。

    司徒气色沮丧,一见学士,心如刀搅,一话也说不出。学士道:“岳丈宽心。天子仁圣,为婿的一上陈情表,以冀天心慨回了。”司徒道:“这还使不得。圣上既面谕太后娘娘之懿旨,圣郎尚敢拒让,今又陈表力抗,批鳞之地,严遣随下,不如顺受皇命,无伤分义而已。只恨贱息,赋命凉薄。老夫之怀,虽不理他,当作怎的?”学士又闻司徒这般之话,只不禁泪落如豆,不便说的又长起身,还了花园中。已及掌灯时候,春娘呜呜咽咽,尚如泪人一般,良久开言道:“妾承姐姐的命,得侍大爷,今已年余。大爷不以妾鄙贱而疏远。偏荷眷爱,妾之感激,不啻天高而地厚,铭镂于心,以俟姐姐六礼之成,永侍箕帚之末。不意神猜鬼妒,事出意表。

    姐姐亲事,无望更成。妆亦归侍姐姐,以终天年。伏愿大爷,戚连禁脔,益增光华。”学士又听春娘辞去的言,心如刀搅针刺了,不得已,只为嘘唏,良久乃道:“春娘之言差矣。春娘已许身于我,春娘舍我将安之?皇上仁爱,我将上表争之,以望天心之回。春娘安心罢。”春云复垂泪道:“贱妾一身,不敢自有。但妾于姐姐死生荣辱,不可异同,天实照烛。大爷陈表,皇上允许之前,妾不敢复侍于大爷,大爷恕之。”乃起身,饮抑下堂而去。

    学士又无以挽执,犹为掩涕,即便挑灯展纸,手草一疏。

    其略云:文华殿大学士兼翰林侍读杨少游,诚惶诚恐,谨具为陈情上表事:伏以伦纪者,王政之本;婚姻者,人伦之始。一失其本,风化大坏,其国也乱。不谨其始,家道不成,其家也亡。

    大有关于国家之兴替者,不其较着乎?以是圣上哲辟,必慎而留意于风化。欲治其国,则必以树伦纪为重。欲齐其家者,必以正婚姻为先。何莫非端本出治之道,别嫌明微之意也。臣既纳聘于郑氏之门,托身于郑纁之家,室家之情既厚,半子之义亦定。不意今者禁脔之拣选,遽拟于草莱之臣。先有都尉之传旨,复承特召之面谕。臣始为惊骇,终又疑惑。不知圣明之世,有些乖常之举矣。设令臣未有俪皮之仪,不作东牀之客,遐士贱品,孤踪陋质,本不合于归妹遴选之峻。而况室家之名义有定,舅甥之情理既备,不可以合卺未行,亲迎差迟,不论礼义之有违,冒行苟且之举措,臣实不知其可也。昔宋弘屡违光武之教,不弃糟糠之妻,光武不以为罪,而竟遂其志。微臣危迫之忱,圣明已为俯察。郑女穷蹙之情,圣上岂不垂怜哉。臣极知猥越,敢陈直情之表,于属纩之下者,窃恐王政由臣而乱,伦纲由臣坏,伏乞天地父母,重礼义之本,正风化之始,亟收诏旨,以正事体,以安贱分,不胜感激祚恳之至。书奏天子览毕,龙眉不展,心内想道:“兰阳下嫁,虽是不再得之佳俪。杨少游真情之表,实为正经话来。争奈太后懿旨,有不可回天,此事怎地是好?”十分着恼。

    未知如何下旨?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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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郑司徒承旨赖婚 杨学士再疏下狱
    再说天子览过杨少游陈情表,既怜他清理,又义他守经,复叹他不以富贵易其志,欲回太后懿旨以专他正经之论,争奈太后固执不许,即便入于内殿。

    太后不待皇上告禀,已知杨少游陈表,登时大怒道:“杨少游之罪,如何处之?”天子告道:“杨少游方命之罪。有难容赦。人伦正礼,造端乎夫妇。夫妇之礼,以聘纳币为信。聘币已行,身居东牀,亦有年所。虽以天子之威勒令赖婚,甚非仁政。只俟娘娘在处,又此告禀呢。”太后勃然变色道:“杨少游独非陛下之臣子乎?以匹庶之聘,天子欲循私意,移婚于他臣,使彼无端赖既聘之婚。天子有命,尚可承命。况以公主金枝玉叶,不能成下降之旨,见夺于臣僚之女,古亦有是。诚不可使闻于邻国的呢。”天子复奏道:“昔汉光武有女,太后深慕宋弘之美丽,欲为公主遴选。宋弘以糟糠之妻不可弃辞之,光武义而不罪。今杨少游即与一般。若加罪于少游,岂不愧于汉帝乎?而况郑鄤是朝廷大臣,宜所礼使者。匹夫之志难夺,圣人所言,伏愿娘娘再思。圣念无使王政有失。”太后厉声道:“罢,罢。我自有道,不费天子之力。”辞气严厉,皇爷惶惧,不敢再告而退出,恐有非常之举。

    太后暗暗召一个小太监道:“你一程去了郑鄤家,如此如此,后飞也似复命来了。”小太监俯伏承命道:“奴婢知道了。”仍即出去了。且说郑司徒挽止杨学士上陈情表,学士不听。上表之后,司徒益复惶惹,只自杜门谢客,以待圣旨。

    忽然门子报道:“一个小太监独自骑马到门,自言奉太后娘娘懿旨,督令迎香。”司徒大惊,知是凶多吉少,即具冠冕,摆设香案于正常,俯伏庭中,迎着懿旨。

    但见一个小太监,不曾擎着敕旨,单骑直至堂下,下了马,走上堂来,南面而立,开言道:“有奉旨交办事件,不许胡乱混账。只将杨学士已纳聘币,妆艳之具,一一搬运出庭,照账还他,不留一个。即个杨学士已拣定兰阳公主驸马,司徒郑鄤即地赖婚,不可晷刻迟延,以伤事体罢。”司徒伏地承旨。太监督令郑府丫鬟、老妈们乱撞乱扯的动手,喝命不许啰唣。一府婆子们,只依太监所命,将他礼币、艳妆一一搬置庭畔。后太监躬自照检,送还花园后,太监即复出门。郑司徒就在二门跪送,太监乘马加鞭去了。

    此时郑府家人,只见人人泪痕。崔夫人只自椎胸痛哭,躺在牀上。春云伏侍小姐,小姐面如纸灰,合眼躺着。春云只滚下泪来。

    学士眼见他小姐礼币以太后之命搬退跟前,目睁口呆,便跺脚:“了不得,罢了,罢了。”叹了一口气,就便抽笔来,展了纸,手写一疏,再上丹墀。其疏云:负罪臣杨少游,惶恐顿首,冒死再陈,至苦衷情事:妆以女子之行,有三从之义。婚姻之礼,重皮币之聘。一以礼币纳之,夫妇之义已定,不可以币仪之退还,绝其夫妇之义。臣已纳聘于郑纁之女,则郑纁之女即臣之妻也。岂待合卺亲迎而后始谓夫妇乎?名位已定,纶纪自明。且臣虽识蔑年轻,猥居大夫之列。郑氏之女,即一从夫之命妇。今以太后之旨,命一小黄门,逼令郑纁,退出命妇已纳逾岁之礼币于臣,以人伦莫大之事,如小儿戏剧之场。不意圣明重礼之民,有此伤伦悖义之举也。虽以天子之威,匹夫之志难夺。一夫一妇,不得其所,亦古昔圣王之所戒也。且以公主金枝玉叶,拣驸马,鹤骨凤姿,本不近似于如臣庸陋卤莽者,岂可行非礼之举,冒苟且之讥乎?王政之坏,人伦之乱,至此而极。上累圣明之治,下失家道之常。臣不胜叹息而流涕也。伏乞圣慈以礼义为重,上禀铜闱,亟收懿旨,以正伦纲焉。臣衷情震迫,言不知裁,尤无任惶陨冀恳之至。

    写毕,挑灯独坐,只自嘘唏。

    忽闻窗外有呜咽掩抑之声,学士惊讶,推窗而视,却是春娘**阶苔之上,涕泣告辞道:“贱妾情曲,前所悉告。今者小姐之礼币已退还,小姐便是郑门之一寡妇。贱妾自幼心中自誓,即与小姐苦乐与同,不可须臾相舍。妾今水辞大人,归侍小姐,以送余生。大人恩爱之德,只在来世为犬为马,以报万一而已。”学士道:“皇命至此,礼币退还。小姐亲事,自当有凑合之因缘。春娘已为杨家之人,舍此三从之义,独将安之,得不与小姐大异乎?”春娘愕然道:“大人之言差矣。小姐识礼明义,炯澈古今。礼聘一入郑府,小姐夫妇之伦已定。今虽迫于严命,退还币聘,小姐自当终身自洁,以待父母膝下。宁有舍礼亏节,自作伤伦之理乎?大人实不谅小姐之高操,有此礼外之语。妾不胜慨叹。”乃下阶再拜而去。

    学士见此光景,心如刀碎,万念灰冷,只自抚掌发叹,坐俟天亮,躬诣像魏,上表待罪。

    天子览毕,倒极矜闵,揣量太后必无容恕,先命下杨少游于廷尉,入告太后:“杨少游再疏,复力陈退币、赖婚之非礼。”太后拍案大怒道:“为臣子而抗天子之命,至再至三,臣分蔑矣。正孟夫子所云臣视君如仇雠者,无臣分,大不敬罪,正下廷慰,而勿问乎?宜即捆缚脑箍下于天牢死囚狱里,后告我。”乃翻身入殿。天子惶惧,禀道:“杨少游职在卿月。捆缚,国法所无。”太后不答。佯长入内。

    天子出殿,命移囚少游于天牢。时满廷诸臣,无不谏诤。

    皇爷道:“寡躬非不知杨少游无罪,争奈太后娘娘震怒有命,朕有所不敢自由的。”都御史杨琏奏道:“父母有过,号泣而随之。伏愿陛下,禀过太后,无有过中之举。”天子道:“明天是太后娘娘千秋节,宴燕之时,乘机当导达。”群臣皆俯伏呼万岁。按下不题。

    且说张善,最初天津桥酒楼,桂蟾月将杨少游三诗咏歌独点,不胜怏怏;其后柳阴亭上,又遇着杨少游,欲为夸张自己的歪才,先言不可无诗,欲借前人之诗句,要为冒弄之计,及到联句,一字儿不能出口,露出马脚,逢他抢白,归言其父,欲陷害杨少游,终无机会,愤愤不已;又复欲图郑小姐之婚,使他严学初求婚不成;又图会闱关节于叶宗师,大被喝叱。及至杨少游巍巍擢状元,郑司徒延杨少游为东牀之客,前前后后,自己所欲,尽是杨少游之有,积憾蕴中,昼夜切齿,道:“吾之命里魔障,惟彼杨家蛮种。”告他父亲修河道:“孩儿对头便是杨家禄蠹,誓不与共戴一天。”修河道:“孩儿勿虞。朝廷上事端自多,杨家那厮官上的事,何患无吹毛觅疵。这厮必构害于我手里,以雪孩儿之愤。”今见杨少游再疏方命,太后成盛怒,移囚天牢,修河便拍案叫道:“这小猢狲、杨家蛮种,亦有死时。何不乘此挤害。”即遣心腹邀严学初来。严学初登时趋来,修河延内室坐定。寒喧茶毕,学初道:“世丈俯速,有何吩咐?”修河道:“无事不敢奉扰。今也驸马遴选,杨少游再疏抗太后娘娘懿旨,臣分蔑如,难道君命不行于一个杨少游乎?太后方盛怒,下于死囚牢。事将不测,易其狙击。那厮蛮种与家豚为对头,贤契之所知。今乘此机,构上一表,一来可以迎合太后之意,二则公报私仇,以雪豚儿之忿。贤契以为如何?”学初道:“世丈所命,虽蹈汤赴火,敢所不避。况胤契之所与不合乎?晚生当上一本,以正臣子分义,以报世丈恩爱。”修河大喜。须臾,诬疏成一本,其辞云:礼部侍郎臣严学初,惶恐为弹劾大不敬事:伏以人臣事君,以尽忠为道。尽中之道,在乎奉旨承命,不遑暇及,有不敢一毫倔强方命,以亏臣分,即是古今之通义。今大学士臣杨少游,以口尚乳臭,薄侍斗筲之才,通关节于主试之宗师,侥幸占科,历杨清显,已跻卿月之班,已是骤升,不合人望,圣恩包容,宠遇谬加,为臣子道理,感激殊恩,赴汤炎火,尚且不避。今以禁脔之选,特出于常格之外。渠有一分臣子之分,岂敢生迁逆方命之意,而谓有已聘于郑纁之女,再疏叫阍,全没分义,已是罔赦之罪。太后有旨,使还聘礼。伉俪之义已绝,郑女适他,宜无所拘碍。而少游敢以夫妇之义已定之说,专事方命,岂人臣事君之道也!臣知其中必有委折,臣请毕陈之:杨少游本一浮浪轻薄之徒。秀才入京之路,行过洛阳,娼楼酒肆,怡荡留连,全无斯文雅饰之行。入京之后,广探媒婆,闻知郑纁之女,薄有才貌,百般攒刺,得图郑纁之许婚,才为纳聘,逾墙攒穴,潜为绸缪,已有私情。男欣女悦,誓死不舍。郑纁身为大臣,欲掩其迹,延置少游于花园,谓之东牀,日夜任其潜相来往,家人唾骂。中苒之说,言之丑也。古人帷薄之戒,宁不可趾。少游之迁逆圣旨,必欲与郑女成亲者,职由此耳。臣谓郑纁,屏逐四裔,不与同中国。其失行之女,亟施当律。然后杨少游以大不敬律治之。驸马拣选,济济臣僚,岂无超越之姿,名门臣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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