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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九云记-第26部分

小说: 九云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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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凴栏吹箫起来,睡鹊、乳燕一时飞下庭前,群鹤起舞翩翩,宫商自叶。太后喜的不胜,尝对皇爷道:“古之秦穆公女弄玉,善吹玉箫。今兰阳妙调,禽鸟飞舞,多胜弄玉几倍。必有如箫史,然后方可下嫁”是夜公主见月色如昼,便上蓬莱殿东楼上,吹来韶箫一曲,庭鹤又来对舞,到极调叫。俄而一曲箫声,又自金銮殿和风飞来,暗合于公主之箫,庭中一双青鹤忽然飞向翰林院而去。宫娥无不异之。

    后日太后异而广询,知前夜吹箫,便是大学士杨少游,夜深醉醺,乘兴吹来,苑鹤一双,飞去舞下,大为奇异。一日,言于皇爷道:“兰阳年方及笄,驸马之拣尚迟者,盖缘人物风彩,文章才艺,必与兰阳上下,然后可配兰阳。”遂将昨夜杨学士吹箫翰苑,蓬莱殿青鹤飞去的事,一一说道:“杨学士年纪才貌,能与兰阳彷佛,则拣定驸马,实合予意。但予不亲眼看见,以是踌躇了。”皇爷告道:“这甚不难。他日召见杨少游于别殿,娘娘备一画帘见之,可察其虚实呢。”太后大喜。一日,天子设宴于蓬莱殿,使小黄门召杨少游。少游适与翰林僚员韩浩吉、赵应度诸翰林,饮酒赋诗,大醉,偃卧不省,召命有旨,韩、赵诸人大惊,即地便归直所。学士特地偃卧,大嚷道:“昔李太白在翰林之职,醉卧酒家,诗有曰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殿独我不如李青莲乎!”坚卧不起。黄门官无奈,以此告于天子。天子大笑道:“杨少游文章风彩,真不让李青莲。”乃命宫娥数人,往翰林院扶起学士入朝。

    于是黄门官同那宫娥三数人,再到翰林院,扶起学士,道:“万岁爷依唐朝李学士古例,诏使太监同宫娥扶将学士爷,至御座前赋诗。望学士人朝承命罢。”学士呵呵大笑道:“最好,正合我意。”使宫娥扶起来,就着朝衣,左捋右护,蹒跚至殿前。

    此时,学士引着些风吹拂面,酒已半醒来,便扬起精神,整整衣襟,伏龙案前。天子笑下旨道:“卿饮几斗酒?”学士俯伏仰对道:“臣量狭饮过,以致召命之久迟。臣罪万死。”天子笑道:“不妨。闻卿自拟于天宝时李太白天子呼来不上殿,何罪之有?”学士惶恐,奏道:“臣虽不饮不诗,李太白清平词,臣实不让也。”天子大喜。即命小黄门,仿高力士脱靴、杨太真奉砚古事,召女中书十人来。不消半刻,女中书十人,打粉施指,分花拂柳的来侍龙榻前。

    原来女中书,天子遵唐朝古事,选了宫女之中有文墨、娴诗词、容貌美丽者十人,号“女中书”。一来掌御用宫中翰墨之任,二则为兰阳伴侍,轮次吟咏诗章等事。被选的莫不以为荣。

    天子命女中书道:“今你们也依杨太真古事,奉砚请诗于学士,以为一时之胜事。”于是女中书各以手里所持的罗巾,或团扇、折諲一时并进,堆在学士面前。

    学士醉眼迷离,鬓发参撒,诗兴勃勃,遂抽彤管,不究思索,次第挥洒。刻下,但见云雾争起,龙蛇互腾,花影未移,笺帛已罄。龙颜大悦,命女中书次第取览,一一称赏,即赐御酒丰肴,使十中书轮流酬酢。学士不觉大醉,玉山自颓。

    天子大笑道:“诗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据。诗不可无报,况学士之诗可敝千金者乎?你们各以琼琚酬酢。”于是十中书各将随身的玉佩金钿、荷包珠环之类,争置学士之前,顷刻堆积。天子大喜,又命小黄门,俱将学士所用文房四友,十中书所酬玉佩,润笔之资,一同随学士,传给家人。小太监领命。

    学士叩头谢恩,不胜酒力,欲起还仆。天子复命女中书扶下金阶,小太监扶将出门。学士仆隶先候,拥挤上马,归至花园。

    此时,春娘迎上了堂,解下朝衣。俄而小黄门奉了赏赐笔砚、环佩、钏表珥之属堆积堂上。春娘莫知所由。学士乍抬醉眸,顾眄春娘道:“这俱是万岁皇爷赏赐春娘者。我之所得,得不逾于古之曼倩乎?”乃大笑昏睡。春娘只为收藏,伏侍学士,一宿无话。次日,学士晏起,盥洗毕,昨天宿醉才醒,好不舒服,呈告不朝,只对春娘说道:“皇上恩数,宫娥请诗,环佩酬报的事,不胜感激。”不题。

    且说天子当日命女中书、小太监扶送了杨小游,随入内殿侍太后。太后娘娘开旨道:“杨少游天资诗才,真是兰阳之匹。须命朝廷大臣中德厚福隆一员,同驸马都尉,遣杨少游通好。不用迟缓些儿。”天子沉思,告道:“太傅虞喜南,多福重厚,可合此任。”太后再四嘱付。次日,天子出御蓬莱殿,召太傅虞喜南、驸马都尉李世迪,谕以太后之意,下旨杨少游禁脔之选。太后又别谕申勤于都尉。

    两个承命退朝,直往杨学士花园门前。

    门子报道:“学士,虞太傅、李都尉两大爷暖轿临门。”学士惊起,下堂迎接。宾东主西,相让上阶,中堂坐定。学士对席相陪。献茶寒暄毕,学士躬身道:“两老先生特地光降,有何见教?”虞太傅欠身道:“今日与驸马世兄同来叨扰,非为别事。特奉圣旨,来宣学士之好事。”学士站身拱手道:“有何圣旨,愿赐明示。”太傅道:“都尉李大爷有一女。三岁,公主捐世。太后娘娘怜其呱呱,取以养育,在太后跟前长大。爱之如金宝,以甥为女,封爵公主,赐号兰阳,实为万岁之御妹。芳龄今十六岁,才德超越。驸马拣定,尚未有十分合意。皇爷爱敬尊兄才貌兼备,下旨老身,使执柯斧。太后娘娘又下旨都尉世兄。圣意申申恳恳,老身不敢辞劳,今与都尉老先生同来宣旨。学士分当受命,宁不贺喜了么?”学士一闻此言,不胜大惊,起身膝席道:“圣恩至此,微臣肝脑涂地,莫报万一。但下生已与司徒郑公,许以丝萝,纳聘已为岁余。下生来居东席之席,已在半子之列。伏乞老先生,以是禀达。无使一妇一夫,不获其的,便是圣世之事。”太傅道:“当以学士之言奏达罢。”学士又向驸马都尉道:“下生衷情,大人伏惟俯察。伏愿申告娘娘,不有方命之责。”驸马道:“学生不敢自由,只为承旨同来。岂不以学士之言,确禀太后娘娘呢。”学士道:“人伦之事,不敢疏忽。万望大人十分导达罢。”太傅道:“这个自然。”两公乃为别去。学士下阶,到门相送。乃诣司徒请安。

    司徒道:“刚才闻的虞太傅、李都尉踵门,有何事体?”学士遂将太傅宣旨圣教,一一备述。司徒不闻,万事都休,及闻是言,这一惊不小,目睁口呆,一句话儿说不出来,气色惨淡。学士道:“圣上必不当坏了臣子之伦常,小婿决不为宋弘之罪人。愿大人勿虑。”司徒只嘘唏不答。此时司徒府中,举皆遑遑,不知所措。春娘便若青天中打下一个霹雳,没头没脸的在小姐傍边,不敢答声。姑且不表。

    又不说虞太傅、李都尉之复命,杨学士之已聘。且说万岁爷至夜,却又欲再览女中书请诗诸篇,命太监郭琳往取诸中书所请诗来。郭琳承命,次第十中书索觅。诸娥各自笥箧中深藏出来给他,郭琳一一收取。及到一娥,那宫娥抱扇坐在灯下,呜呜咽咽的哭个不止,不知太监之来到。郭琳凄一见诧异,摸不着头脑,便伫立良久。

    看来那女中书将题诗书扇看了又看,啼了又啼,到甚凄恻。

    郭琳道:“娘子有何说不出的心曲,如是悲怜?万岁爷有命,收取十中书请诗,一同来览。娘子应旨罢。”那娥瞥然惊觉,收泪道:“公公说什么?我刚才的打睡起来,不省公公之言了。”郭琳猜疑不定,复道:“皇爷有旨,昨天杨学士大爷醉题诸篇,一同龙颜再阅。娘子速把给罢,苟迟了刻,恐怕有罪呢。”那女中书登时大惊,号泣道:“我命休矣!”更欲寻死觅活,吞声顿足不已。

    未知哪宫娥缘何光景?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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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秦宫娥掩泣随黄门 杨学士陈情叩青锁
    却说华阴县秦御史义和,一被奸党陷害,一门诛戮,妇女没人。御史惟有一女彩凤,没入掖庭,为宫蛾。彩凤日夜号泣,以眼泪洗面,心中只思自尽,以追爷娘于地下。一头想来,小人党羽自有恶贯满盈,败露诛殛,那时庶可雪爷爷之冤了;二来秦氏一脉,惟有自己一身,指望天日之复照,赎身伸冤。只自忍气吞声,苟延残命。此时一宫诸姬,见他丰容美貌,拔萃超类,无有不爱怜他。兰阳公主见秦氏才艺文章,惊人动众,极为爱重。以是太后、皇后、诸婕妤俱为爱恤,非同小可。秦氏感激不尽,每侍兰阳,尽他诚敬。天子亦知秦氏文词藻艺出众,擢置女中书之列。

    当日杨学士承命题诗之时,秦氏一见,宛然是华阴朱楼下唱和杨柳诗之杨解元,中心抑塞,一身战抖抖,争奈天威咫尺,众目环视,惟恐露了一点破绽,十分忍住了,只将手中一把纨扇,随众擎呈在学士面前。

    学士那里知秦彩凤之在女中书之中,又那里敢正眼看见他女中书之面目,只是随呈随题,以承天子庞命。其在秦氏纨扇二诗云:  纨扇团团似明月,佳人玉手争皎洁。

    五弦琴里熏风多,出入怀袖无时歇。

    纨扇团团月一围,佳人玉手正相随。

    无劳遮却如花面,春风人间总不知。

    秦氏受扇,回到房中见那诗词,专然当面不记前日楼上之面,一头怨他,一头怜他,只自竟日啼哭,吞声掩抑,悲不自胜。乃自抽笔,泣题一诗于学士诗下。诗云:  纨扇团如秋月团,忆曾楼上对羞颜。

    初如咫尺不相识,却悔教君仔细看。

    写毕,又不禁涕泣。呜咽之际,黄门官索纨扇,秦氏分明青天里打下一个霹雳,登时手拿罗巾,自寻短见。黄门官大惊大骇道:“万岁爷只为再览学士诸诗,今已尽拿来了。娘子只将本诗暂献,何为此大惊小怪?请道共详,如有不方便的,太监正当出力相助。”秦氏涕泣涟涟,道:“总是薄命之人,自犯死罪。皇上一览,必不免拷讯之祸。无宁一命自裁,到是干净了。”太监道:“娘子有何事体,至于这般地头?实不敢猜着,愿闻其概。”秦氏收泪,备将前事,一五一十说来,泪如雨下,呜咽不成音。太监听来,到甚凄恻,沉吟良久,便道:“娘子随来罢。皇上仁慈,似当有裁量。”乃忙回身拿了团扇去了。秦氏无奈,随太监进到金銮殿阶下,屏息伫立,以俟皇上有命。

    此时天子取十中书诸诗,次第披览,个个称善。及到纨扇,见有续题一诗,诗辞尴尬,又有来历。天子大骇道:“此纨扇是那中书之扇?必有私情于外人,有犯死罪,登时拿到,盘核定罪罢。”郭琳奏道:“那是秦宫娥之扇。秦氏方在殿下待罪,伏愿万岁爷裁处。”皇爷即呼秦氏立于殿下,使郭琳问道:“你贱人有何隐情于外人,自犯死罪?如将实情告来,犹有可恕。若有半字虚伪,也动刑罚,死不容休。”秦氏伏阶下,叩头流血,便将华阴楼上和杨柳诗之事,从头至尾,告诉一遍。

    皇爷复问道:“你可记诵杨柳诗么?”秦氏告道:“那里不记诵?愿赐纸墨,登时写上了。”天子命郭琳,即赐文房四友。郭琳便将纸砚催书,秦氏就将杨解元石上的诗,自己方胜之诗,一一诵写呈上。皇爷看毕,一来怜其情状,二者爱其才艺,便下旨道:“你贱人若复见杨公子,则何如?”秦氏俯伏涕泣,不知所对,皇爷复下旨道:“你久侍兰阳,极其谨慎。兰阳又爱恤你难舍,兰阳将为下嫁于杨学士,特赐你兰阳聘御之列。你其尽心敬谨,无负朕意。”乃还给他纨扇道:“这是你聘信了,谨受深藏罢。”命使追去,秦氏受扇,叩头谢恩,感激不尽,涕泗交沱而退。不在话下。

    且说虞太傅同驸马都尉复了命,遂将杨少游已有纳聘于司徒郑鄤之女奏对。天子以是禀太后道:“杨少游臣所爱重,若置禁脔之选,加倍亲察。兰阳下嫁,正是佳偶。争奈已有聘币之女,不宜使郑鄤之女不得其所。况郑鄤又是朝廷大臣,有与匹庶大不同。莫如更拣一英俊驸马,以成兰阳亲事,合于事体。伏惟娘娘裁处。”太后拂然道:“杨少游,寡躬之所亲见。郑鄤又是朝廷大臣,岂与君父争婚?已纳之币,以君命还退杨少游。郑女可配之所,有何所拘?”天子知太后之意坚定,更禀道:“娘娘息怒,更当面谕于杨少游,以承至意。”次日杨少游在花园,心不自在,忽有门子报道:“有六宫都太监夏公公,特来降旨。”吓的杨学士心知虞太傅谕旨的事,连忙摆设香案,换了朝服,启了中门跪接。

    早见夏太监乘马而至,又有两黄门跟后的。夏太监也不曾负诏奉敕,直到正厅滴水帘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道:“奉特旨口传:立刻宣杨少游朝见,蓬莱别殿陛见。”说毕,也不吃茶,便出门乘马,同小黄门去了。杨学士只得登时随太监入朝。

    此时司徒府,合家一倍遑遑不定。

    杨学士跟夏太监到了蓬莱别殿。夏太监先入奏回,学士随到阶下,朝上入拜。舞蹈毕,天子使太监召上殿内,少游升殿俯伏。

    天子下旨道:“朕有一妹,是驸马都尉李世迪之女。公主娘娘早世,太后娘娘怜其孤茕,入育太后跟前,抚而为女,实御妹也。赐爵兰阳公主,年今及笄,资质超越,既又聪敏,深通翰墨。太后娘娘必欲拣天下英俊,有一无双的,拟定驸马下降,尚不得其人。朕慕卿夙德,爱卿超才,先使太傅虞喜南、都尉李世迪,以谕朕意。卿以已有纳聘为辞。婚姻之礼,命卺亲迎,始为夫妇。女子虽以聘币为信,还币则便为路人。自古帝王之拣驸马,或有出其妻而承命者。卿与匹庶有异,出身事君,反违君命。难道朕之命令不行于臣邻么?朕位居九五,为天下万民之父母,岂可以非礼使臣邻强行乎?朕意已定,卿须再思。”杨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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