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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

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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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劳!”

    七月刚过,夜晚立时多了几分凉意,待到入了八月,临近中秋,便已可换上厚些的衣物了。

    康熙五十年的中秋佳节,如往常一般,宫中设宴,诸皇子阿哥携家眷赴宴。

    老爷子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喜欢小孩子,便让各府将年满六岁以上的阿哥都带进宫,眼看着小孩子闹成一团,叽叽喳喳,仿佛苍老的心也跟着年轻起来。

    “孙儿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吉祥!”年长的排成一行,年幼的站在一起,齐齐给康熙下拜,他眯眼笑了起来,笑脸上只见慈祥,全然没了帝王的精明。

    “好好,都起来罢!”康熙扫了一圈,道:“弘晖,过来。”

    “孙儿在!”弘晖有些意外,忙应道,上前几步,站在康熙面前,气度举止,竟也不逊于皇孙中最年长的废太子长子弘皙。

    康熙神色慈霭,问他近来都读了些什么书,又询问了一些起居琐事,到后来,见弘晖言语分明,条理清晰,也来了兴致,开始问起一些高深的学问,祖孙二人一问一答,颇为和乐,旁人见了,只觉惊异。

    只是胤禩坐在座上,瞧着这一幕,转头与胤禛对望一眼,二人心中泛起淡淡忧虑。

    老爷子身体本来就不好,今日也不知怎的,竟是精神大振,行走举止,与病前无异,在旁人看来,只当帝王龙体康复,但落在胤禩眼里,却是反常。

    但无论如何,中秋之宴,倒是热闹异常,尽兴而归,到后来,胤禛胤禩二人也放开胸怀,多喝了几盅,以致于回去的时候,还需要旁人搀扶着。

    “晚上到我那儿歇着吧。”马车内,胤禛抚着他的背,低声道。

    胤禩含糊应了一声,揉着额头,只觉得昏沉欲睡。

    那拉氏那头,乘了另一辆马车先行回府,早已准备了些热水衣物,待二人回府便可洗漱换上。

    胤禩觉得困倦,换洗完毕便欲睡下,又被胤禛进来歪缠了一阵,直至三更时分,才沉入梦乡。

    却感觉只是短短眯了一会儿眼,便听见外面陡地有些吵闹,接着又是说话声,脚步声,他微微睁开眼,已听得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转头一看,胤禛也已被吵醒,匆忙披了外衣下榻开门,却见佟国维赫然站在门外,神色不掩焦灼急切,又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期盼。

    “四爷!”他压低了声音,“快,收拾一下进宫,还有八爷,奴才是奉旨而来的!”

    胤禛一怔,只觉得浓浓倦意忽然之间就消失了。


宾 天


    佟国维是皇亲国戚,又是康熙倚重的元老,自然也在中秋家宴的名单中,只是散席之后,他却独独被留下,话了一会儿家常,也正是这么一时半会的功夫,康熙的精神便似一下子萎靡下来,不见筵席上的矍铄,佟国维见势不妙,正想去让人去传太医,却见帝王毫无预警地昏厥过去。

    任是佟国维见的世面再多,也禁不住慌了手脚,那头梁九功吓得三魂去了两魄,跪倒在康熙旁边差点没老泪纵横,还是佟国维见机得快,让他赶紧去传太医,又让两名小太监将皇帝抬至榻上,幸而太医还没来,康熙已经缓缓睁开眼睛。

    他恢复意识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佟国维去传胤禛与胤禩进宫。

    佟国维历经顺治、康熙两朝数十年,如何看不出此时此刻正是风口浪尖的紧要关头,且不管有没有遗诏,皇帝这会儿还想起要见胤禛和胤禩,必定是有极重要之事相告,指不定就跟皇位有关。

    他捺下心头涌起的狂喜,二话不说就出宫赶往雍亲王府,这才有了方才一幕。

    本以为还得再往廉郡王府一趟,谁料想胤禩在此歇息,倒省了不少时辰。

    胤禛二人也知事关重大,听了来意之后,不及片刻便已准备妥当,上车赶路。

    夜风习习,车轮在寂静的城内留下辘辘声响,胤禩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更声,脸上原本笼罩着的倦怠和酒气,都在佟国维那一句话之间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清醒。

    纵是他再世为人,心头也忍不住阵阵紧张,更勿论看似平静的胤禛,实则亦是用僵硬的表情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感受,惟有胤禩从他攥着衣袍的小动作里,才看得出来。

    佟国维也坐在马车内,若说胤禩二人是不动声色,那么他就显得更加慎重。

    车内一片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

    快到宫门时,只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摇曳的光照得车帘子霎时也亮了一层,纷至沓来的人声让马也受了惊,嘶叫一声,车夫忙勒住马,将马车停下。

    佟国维皱了皱眉,掀起车帘子探出头去。

    “谁在那儿?”

    也不知是夜里昏暗,还是来人不认识佟国维,他这句话并没有起什么效果。

    “下车,盘查,没有皇命,谁也不准进!”

    佟国维胡子一抖,颇有几分当年上战场杀敌的威势。

    “老夫奉的就是皇命,还不给我滚开!耽误了事,尔等担当得起?!”

    对方笑道:“既然有皇命,还请拿出旨意或凭证。”

    佟国维一怔,继而沉声道:“老夫乃一等公佟国维,谁敢拦阻!”

    他奉的是口谕,哪里来的凭证,这些人看起来面目陌生,竟不似平日守卫宫门的侍卫。

    对方不仅不惧,反倒往前几步,与马车近在咫尺。

    “原来是佟中堂,失敬失敬,只不过小的们奉了圣谕,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哪来的圣谕,哪门子的皇命,分明是矫旨妄为!

    佟国维心下一沉,心知此番已有人抢了先机,今夜兴许连这宫门也不得轻易入内,正欲发怒呵斥,却闻得车内传来声音。

    “外头所拦者何人?”

    那人闻声一愣,眼睁睁看着车内又出来一人,借着火光一瞧,对方面容清隽,身着团龙补服,可不正是堂堂廉郡王。

    他不能再装作不认识,只能硬着头皮行礼拜见。“奴才拜见王爷。”

    “你是哪个旗的,为何阻挠?”胤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奴才也是奉命而行,在此把守,不得让人入内,请八爷宽宥。”

    胤禩眯起眼,打量了他片刻。

    “你是镶红旗下的,博果铎好大胆子,他敢矫旨欺君?!”

    对方一惊,尚来不及反应,胤禩已伸手抽出他腰间长剑,又刺向他心口。

    剑穿胸而过,那人睁大了眼,仿佛不敢置信。

    胤禩拔出长剑,剑尖微垂,血顺着剑身流淌到地上,他冷冷道:“我等奉皇上口谕连夜进宫,凡阻拦者,皆为乱臣贼子,你们受奸人蒙蔽,为虎作伥,如今弃暗投明,尚有一条生路。”

    他素来温文尔雅,旁人何曾见过如此凶神恶煞,嗜血狠辣的一面,不由都愣住了,何况他杀的人,是这些人的头儿,群龙无首,便有些慌了手脚。

    胤禩也不理他们,只环顾一周,微嗤道:“还有谁敢阻拦?”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转眼之间,莫说那些拦路的侍卫,饶是佟国维,也看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却忍不住对这位爷先发制人的作为暗叫一声好。

    这边话刚落音,那头又有一些人赶过来,为首的却是九门提督隆科多。

    “八爷,阿玛!”隆科多疾步赶过来,上前几步,拱手道:“八爷只管进宫,这里就交给奴才吧!”

    隆科多所辖,是步军统领衙门,本就负责京师治安巡查,此时揽下事端,自是名正言顺。

    胤禩点点头,眼看这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匆匆扫了一眼,便与佟国维一道上车。

    车夫清叱一声,马车继而往前疾驰。

    隆科多看着先前拦在宫门口的那些人,冷笑一声:“你们是前锋营的吧?”

    见对方不答,他也不打算要到答案,手一作势,示意后面的人:“把他们都给爷绑了,听候发落!”

    “隆科多,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可也是前锋营的人!”

    隆科多笑了一声,眼里满是看到鲜血的快意。“前锋营算个劳什子,敢逆旨而行,也是嫌命长了吧,少废话,拿下!”

    事已至此,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绝无善了的可能。

    对方咬咬牙,拔出刀剑,自然不肯束手就擒。

    短兵相接之声此起彼伏,莫说寻常百姓,便连官宦人家也紧闭大门,不敢轻易探看,生怕一个不好就招了血光之灾。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往年这个时候,康熙还在畅春园避暑听政,但今年不知怎的,却提前回来,连中秋也在紫禁城内过,这会儿圣驾所在,便是乾清宫。

    胤禛二人赶到的时候,梁九功正守在门口,低头抹眼垂泪。

    “梁公公。”胤禛上前,喊了一声。

    梁九功抬起头,脸上惊惶一闪而逝,虽然快,却逃不过胤禛双眼。梁九功哑声道:“两位爷请赶紧进去,万岁爷正在屋里头等着呢。”

    胤禛与胤禩对望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有劳梁公公了。”胤禛低声。

    梁九功身体一震,侧身避过。“老奴万万不敢当!”

    康熙躺在榻上,面色蜡黄,微阖着眼,看到他们进来,身体也只是动了动,并没有说话。

    张廷玉端坐一旁,正好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向两人见礼。

    “皇阿玛!”

    二人并作几步,跪倒在康熙榻前。

    康熙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起来罢。”

    话语悠长,有未尽之意,胤禛听出其中的虚弱,不由心下一沉。

    难道老爷子,真的就不好了?

    不仅是他,甚至其他儿子,脑海里对这位皇阿玛的印象,只怕还停留在他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上,何曾见过他躺在那里,白发苍苍的脆弱。

    此刻的康熙,与一个任何重病垂暮的寻常老人,并无不同之处。

    “朕有话,要对你们俩说。”康熙瞧了张廷玉一眼。“衡臣,你先出去。”

    “嗻。”张廷玉微微弯腰,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里,只余下父子三人。

    “原先,朕是早想立遗诏的。”康熙顿了顿,缓缓道,“可后来觉得自己精神头还足,就罢了这个念头,如今才写,虽然有些晚了,还好,赶得及。”

    “朕这些儿子里面,早年太子谋逆,指望不上,大阿哥被放出来,早已失去雄心壮志,满脑子就想着低头混日子。”

    “老三精通诗词文墨,可到底,也就是表面文章,夸夸其谈。老五和老七,又都是不争气的,有什么事情,都躲得远远的,想来是怕惹祸上身。”

    “老九老十就不消说了,一个是墙头草,一个胸无大志。”

    “十三性情鲁莽冲动,稍有不慎就要闯下弥天大祸,所以朕当年才将他软禁起来,希望他能磨磨性子,不要再那么一点就着。”

    康熙的语调很慢,说的却都是让人惊心动魄的内容,诸皇子阿哥,但凡已经成年,都被他一一评点。

    最后的目光,却是落在跟前两人身上。

    “还有你们,和十四。”

    胤禛已经听出点味道来了,老爷子确实是要指定继位之人了,这人选兴许就在自己、老八、十四中间,可如今十四尚在路上,没能赶得回来,那么……

    不待他多想,康熙已道:“老八,你真的无心皇位么?”

    胤禩一怔,抬头对上帝王,却见那目光里面并无猜忌疑虑,只有清明和慈霭。

    “皇阿玛明鉴,儿臣确确实实,只想当一名忠心为国的臣子。”

    “怎么不是富贵闲王?”康熙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你从小就懂事,七岁就晓得要学你二伯,愿作贤王,辅佐明君,长大以后,也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只是朕身为皇帝,有时候不得不想多一些,所以,这些年,委屈你了。”

    两世为人,前生那句“辛者库贱婢所生”的话依旧历历在目,他何曾料想过能得到父亲的一句抚慰,如今终于听到了,却是在病榻前。

    可不正是应了那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心头蓦地泛起一阵酸楚苦涩,也不知几分是为了老爷子,又有几分是为了自己。

    胤禩握住老爷子的手,强笑道:“儿子不孝,哪里还能当得起委屈一说,只盼皇阿玛能够龙体安康,就别无所求了。”

    康熙叹息一声,拍拍他的手背,视线一转,朝着胤禛。

    “十四很像朕年轻的时候,年轻气盛,不顾一切。”

    他的第一句话,便让胤禛的手微微一抖。

    康熙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依旧说下去。

    “只是,太像了,也不好,他没吃过苦,什么都是唾手可得,不会体谅别人,更少了一份隐忍之心,需知为君之道,除了雷霆手段之外,还要懂得什么时候要忍,这两者缺一不可。忍人之所不能忍,方为人上之人,当年鳌拜擅权,朕忍了八年,才一举将他擒获。”

    “相比起来,老八过于心软,有时难免不能狠下心肠,十四则太浮躁,隐忍不得,所以,”康熙看着胤禛,轻轻道:“朕觉得惟有你,才能挑起这大清的江山社稷。”

    “皇阿玛……”

    康熙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自嘲一笑:“朕是老了,可还没糊涂,这么多年打压这个,打压那个,愣是没有透露半点风声,不是为了故作玄虚,而是害怕重蹈了废太子的覆辙。”

    他眼中流露出一点苍凉,如风中之烛,将灭未灭,让胤禩几乎不忍去看。

    这位帝王,他的父亲,少年登基,面临无数困境,从懵懂幼童到英明帝王,几乎做遍了历史上许多君主想做的事情,甚至连他们未做的,也一并做了,到如今,威加于四海,纵然不是后无来者,也算前无古人了。

    只是就算万圣之尊,也总有油尽灯枯的一天。

    “朕只盼你,善待兄弟,凡事戒急用忍,顾全大局,莫要因小失大,意气用事。”康熙说罢,急急地喘了口气,已是无以为继。

    “皇阿玛!”胤禛帮他顺气,眼眶通红,语调哽咽。“皇阿玛放心,儿臣自当谨遵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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