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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部分

皇后策-第111部分

小说: 皇后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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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着呢。太一会逐渐长大。阿宙身边不是人人都心地光明,轻薄子、野心家会煽风点火。自古以来,凡是皇帝自己有皇子,被立为皇太弟的人,极少有好下场的。你以为你信赖阿宙?我看你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呢。而他不推辞,也是因为立功心切,要打消那些大臣的疑虑。我就怕此次虽成就了君宙,却害了我们大家。”

    我倾吐了个痛快。天寰抚摸石碑,悠悠道:“帝王家的人,谁没有把刀在脖子上?国家无非内忧外患,外患被我解决了,便是我消除内忧的时候。你不信我的安排吗?邺城我重病被困的时候,曾给你选择的机会。你选了。你放弃称朕,中宫就是你永恒的位置。五弟是否当皇太弟?我也给他选择。我把你说的所有利害都对他说了,而且我说得毫无隐讳。他既然义无反顾……那将来谁也怨不得。说句不祥的话,每当我生死不明,众人心里最大的结就是皇储之位。南北统一后,新生的国家十分脆弱,稳定才是首要。一旦天有不测,因继位而发生变故,各地的阴谋者登高一呼,皇朝便重新分裂。所以先五弟,后太一,就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话说到了这地步,再谈无益。我指着墓地前的那条河说:“据说这条河是始皇帝为了断绝儒家之脉开挖的。你算是半个法家。秦亡于苛政酷刑,愿皇上能善加平衡,取天下后治好天下。”

    他笑道:“谢你的提醒。始皇帝从未立皇后,难怪阴阳不合,刚柔不济。这倒是不如我高明。”

    我啐了一口,嗤笑他的自以为是。

    天色渐黑,我们找到了孔子的坟墓。墓地朴素雅洁,天寰不过对墓碑拱手,而我跪下行了一个拜师礼,又替太一行了一个礼。杀戮似乎从不存在,人人都在天下大同的礼乐中。

    等我叩拜完毕,天寰在光线逐渐变暗的林子里说:“光华,把这片林子放到心里面去吧。每当烦闷的时候,就想想这儿。名利荣辱,比起千载春秋,微不足道。这些树纵然寂寞千年,四季芬芳常青,椒房殿前我们手栽的桂花树是宫中的树,比起人心里的树林,格局又小了。”

    最后一缕阳光洒在方才我们所靠的残碑上,碑上两行字:“凤凰有时栖嘉树,凡鸟不敢入深林。”

    鲁地有嘉树,南方有嘉木。狼烟散尽,正教我重新收拾旧山河。

    五月,我们到达京口。晴川历历,长江滚滚,京口就和我幼年记忆里的一样。

    守卫京口的是长孙老将军,此次他的第一路军虽然硬仗不多,但所守防线十分之长。从巴陵到寿春,不顾此失彼,能平定民心,确实功不可没。

    老将军带领部将在城门口跪迎圣驾,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增多了。现在人们都把皇帝当成了现实中的神,尽皆匍匐。除了老将军本人,居然没有一个敢于抬头瞻仰天颜的。

    “怎么,到现在建康还没有拿下来?”天寰微笑,声音淡远柔和,不熟悉他的人,却会觉得可怕。

    长孙将军踌躇片刻,小心回话:“是。萧植虽然负隅顽抗,但皇太弟兢兢业业地要收服建康王廷。自古以来,没有以孤城挡住百万雄师的。如今皇上亲自南下督战,必定捷报在望。”

    天寰写意地望着远处风物,似乎他不是第一次来到江南,而是故地重游。他冷冷地问:“这次倒是没有多少乱民来勤王,你是按照朕所交代的处理的?”

    “回皇上,臣全按万岁神机,或利诱或安抚,各个击破。这次大战和上次不同,南朝各地起兵勤王者只有区区几路,臣不费力便压了下去。建康城至今没有得到一路增援。”

    天寰又笑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这次大战和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当时朕染疾,弟负伤,兄弟与敌交错在河东一路,南朝尚有还手之力。这次呢,朕运筹圆满,弟攻无不克,三路大军合击,天衣无缝。谁还肯为一个萧植去殉死?民能载舟,也能覆舟。如果说以前南朝人尚不忘炎氏皇朝的余德,现在难道还念着指鹿为马的萧贼不成?萧植自以为忠勇,却连三岁小儿都不能骗过。上次大战,他杀死太子,骗君北狩,处决妃子,狂妄至极。他听信谗言,自毁长城,使梅树生在河北的攻势落空,大败于北境,断送自家精锐,已是大罪。求和之后,非但不引咎自裁,还忝居首辅之职不去,继续独断专行,迫害大族。路人切齿愤叹,以国贼比之。他受章德太后拔擢,崭露头角。后来却不知拥立太后嫡系,可见忘恩负义。昏君崩殂,他擅立来历不明的稚子为帝。发号施令,目中无人。留宿昭阳殿,检阅先人宝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朕若不替天行道,天必降灾于世。”

    唉,成者王侯败者寇。如今天寰怎么说,大家都认为有理。天寰在上次大战中和萧植结怨,本是憋了口气在心中。说到这里,天寰俯身,用手掠过长孙将军的鬓角,语重心长道:“数月不见,将军又生华发。朕十四岁夺宫,老将军就在左右。将军的白发,都是为朕所生。损一目,丧一子,也都是为了朕。”

    “皇上……”长孙老将军那般刚强之人,登时泪流满面。

    天寰亲切地道:“老将军莫说,你我君臣,非用言语可相知。新生后辈,纵然如狼似虎,与你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老臣并不可比。朕即日起封你为忠国公,世袭罔替。这次回长安后,画你真容于紫阁上。朕身后,要把你、已故的薛坚等辈一同配享朕庙。”他用袖子拂过长孙将军的肩膀,“朕不准你推辞,也不准你谢恩。”

    “皇上,臣及子弟肝脑涂地,难报浩荡皇恩。”长孙老将军感动涕泣。

    我用双手把他搀扶起来,“将军莫流泪。将军一门忠烈,子侄遍及军中。皇上惦念老臣,自非一日。将军不忘君臣之情,便是天下幸事。将军一眼失明,听闻常用锦绦遮目。我在车马上现缝制了两条绦子,送给将军。”

    长孙将军无言以对,泪都忘了流。他的臣心,为千万鲜卑人和保守老臣的风向。我和皇帝都知道,新得到千万座城池,这些旧人,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的。

    我笑着问:“将军,京口乃南朝形胜之地。位高望亲之辈,仅次于都城。我既然到了,能否请他们来相见叙旧?”

    凤凰台,南朝历代行宫所在。帷幕里积淀着灰尘,好像在为南宫蒙尘耻辱。翠尊上积满了清晨朝露,好像是为伤亡者哀悼。行宫华丽但毫无生气。纵然我们住了进去,明堂里隐隐约约回荡的还是昔日父皇怀抱下,稚子幼女的嬉戏声。

    宫,只是栽种帝后皇族们的花圃。当花朵萎谢之际,花圃既然点缀琳琅,也是不会有生机的。

    我接见南朝旧人,天寰却不参加。我一个人安心地在长江上的高台等待,殿堂外江风习习,江声沥沥,江雨霏霏。我心无晴无雨,明朗一片。天下的谜底,引无数英雄沉醉而不知归路。上天是早就知道的,它并非无动于衷。柔然灭,用雪送之。南朝之平,以花葬之。

    我邀请了一百多位留在京口的高级俘虏。实际上,他们被“保护”在家里,算不得阶下囚。

    说是受皇后邀请,我也知道这些人是被半强迫来的。陆陆续续到的人们,神态都沉重而警惕。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战战兢兢,有的羞惭静默,有的怒目相对。还好皇帝没有来。他不来,是给这些人面子。我倾倒玉壶,红酒如血泪。我在鸦雀无声的殿堂中朗声一笑,问道:“各位,外面那不停叫的鸟是什么鸟呢?”

    两个贵妇人掩口而笑,一个说:“您到底出嫁久了,连鹁鸪叫都忘了。”

    我自饮自斟一杯,“原来是鹁鸪。鹁鸪是不欢迎北方人的,所以才鸣叫如啼?鹁鸪只能使北客忧愁,对于我们南方的人惯闻如不闻。我有时候想:我炎光华算是北朝人,还是南朝人呢?”

    无人回答我。我抬了抬手,侍从们将一百多匹鲜艳的丝绸堆放在大厅中间。我笑道:“当时送我去北国和亲,算起来已有八九年了。朝廷接受下聘的时候,我母亲袁夫人病重,因此打击而薨逝。我曾发誓不嫁北帝,但命运不由人。人在‘天下’这个大屋檐下,不得不权衡利弊,三思而后行。我违背了对母亲的誓言,看北军攻破了故土,我当然不是个孝女。然我也曾有‘达则兼济天下’的誓言,我梦想施展父皇的遗志。所谓的孝,与命运的契机比起来,如何?诸位不用愁眉苦脸,南朝灭了,还有新朝。你们想要像过去一样,保持荣华地位,守住祖产家业,又有何难?前些年南朝衰败,皇帝沉湎酒色,有多少人敢于挺身而出?死于谏者,有几个呢?为国排忧解难者,又有几个?贵族子弟们,苦吟春宵,争于小利。饥民冻死在建康街头。有几家朱门能把后堂宠婢们拖曳于地的丝绸分给百姓御寒?不是说父母死后才哭哭啼啼,表达追思,就是忠臣孝子。”

    众人没有一个说出话来的。我说的是事实。南朝腐朽,岂止皇帝?贵族们的堕落,才是国患的根本。国家少“士”,各自为私,何来安康?

    我叹息一声,“请你们来叙旧,不请你们喝酒。对失败者,喝酒可以忘却愁绪,可以自欺欺人,但我不怂恿这种旧式的风雅。我请你们喝茶。这茶是北朝所种的,味道极苦涩,但可以提神。长安冬夜寒冷,饮此茶,可克服倦意。上至皇帝,下至儒生,贵贱同一,风靡此茶。”

    宦官们将一盏盏的茶水放在人们面前,他们只抿几口,就纷纷蹙眉撇嘴。

    有个少妇问我:“皇后,此茶名字是什么?”

    我认得她是吴郡顾氏的媳妇,当年在谢家田庄,初嫁的她曾和我一起品尝清冽的龙井新茶。

    我道:“此茶名‘求全’。我大婚八年,北朝上下就饮此茶八年。为什么叫求全呢?是我?还是天下?还是每个人?”

    我不顾他们的眼光,默然走到台上。凤凰台下清江水,梦里依稀几度见。

    我叹息一声,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春水已逝,夏日将来。“求全”者,必须委屈。

    我回头,家乡人们的眼光与方才有所不同。我指着那些艳色的丝绸说:“这都是进贡给中宫的上好蜀锦,一匹值数万钱。我因不能尽孝,内心惭愧。所以父母过世后,我常服白桂布衣。北朝此战,是伤了大家的面子。但要求全者,必须尽快把里子缝进去。在座愿听我言的,此刻可以每人拿走一匹,重做新的面子。不愿听我言,立志效法古之名士,从此穷守陋巷教养子孙,甘于寂寞永不出山的人,可以直接离开。我保证绝不会怪罪。”

    我没有怎么看那些人的面色眼神,只是默默地望着蜀锦。

    大厅里又是空荡荡的,我不禁笑了。唉,一堆蜀锦,只剩屈指可数的几匹。

    “世间总是凡鸟多,要是人人都成士,君王怎能统驭?”天寰安慰我。

    我缓缓地回眸。他的身边,多出来一个秀逸的青衫人。

    “好在凡鸟走光了,林间飞来一只鹤。先生,你终于来了。”我从心里笑出来。


  第五章 倾都 

    天寰弯腰,替上官先生拉平了腰带下的皱褶,笑道:“凤兮凤兮来,便是好兆头。你身上的江南青,是我独创的颜色。我早就说过,要把江南收进我的画册。”

    上官先生有些不好意思,道:“贤伉俪想是高估了我。这个季节常下黄梅雨,因此青衫常常湿透。客战贵速不贵久,这个月份必须拿下建康。不然一鼓作气的将士们会产生厌战的情绪,而建康城里会活活饿死许多百姓。”

    天寰弹指玉带,“以两位年轻大将的勇气,以三十万精兵的力量,加上你的智谋,建康城何以拿不下来?”他似笑非笑道,“只不过你们不肯用力去攻占罢了。”

    上官先生收了笑,正色道:“师兄的意思,难道是要我们强攻?”

    天寰摊手,摇摇头,“能智取,何必强攻?但你们找到智取之门了吗?”

    上官先生摇头,“虽然还没有能到让南军打开城门的地步,但大势已去,是人人都知道的。你和夏初才认识的时候,我来过江南。我不愿意看到建康城变成洛阳城第二,而赵王想要完胜。譬如垒造土台,放火焚城,十日屠城之类的武夫办法,是不能被记载到他的战史上去的。”

    天寰眼波微漾,什么都没有说。我坐着托腮,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先生虽然有一半南方血统,但是在大曦的阵营里,只有我和谢如雅对建康朝廷比较了解。特别是如雅,他在建康的每个地方都有人脉,而且他家在南朝人的眼里威望极高。按理说,谢家田庄在建康城外,现在你们应该已见到他了。他不肯出面帮你们吗?”

    上官先生和天寰相视一笑,冰清玉润的两个人,被江南的翡翠色染上一种水彩的浪漫气息。可是他们所想的,却是毫不浪漫的残酷的事。天寰说:“谢如雅不肯帮你们,是因为此时此刻,让他背个卖国的名声,他是宁死不乐意的。而且他向来不喜欢五弟,为五弟建功立业,也是他所不愿意的。世家子弟都有率性而为的性格,不能勉强。不过,皇后既然到了,他这个陪嫁的人总该来京口朝觐一下分别数月的姐姐。他一定会来的。”

    我问:“萧植是宁死也不会投降的,此老人好像并没有悲天悯人的心肠,用对付梅树生的那套,以不要为他的执念让几十万军民惨遭涂炭为理由,是不会打动他的。看来他是非要鱼死网破不可。不过人各有心思,建康三座城门,三个守将之中,只要有一个打开缺口,城破易如反掌。你知道是谁守城吗?”

    上官先生把一张写满守城兵力分布、将领名单的图交给我。我让给天寰看。天寰微微发笑,用一手拍着另一手背,道:“我不在,你们不好全做主。现在我颁布一条口谕,你回去让军士们日夜在建康城外轮番叫喊。不出十日,建康城便更会人心动摇,到时候,皇后和我再派人选取合适的人攻心。我不要小皇帝出门投降,那样小的孩子懂什么?只要开门,城内百官出迎即可。南朝的玉玺,既然是赝品,我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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