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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扬州八怪传奇(上卷)-第39部分

小说: 扬州八怪传奇(上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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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五妹拎着竹篮跑了来,看见板桥在肃穆祈祷,没出声去喊,轻手轻脚走近前,将香烟裱纸还有酒盅酒壶默默地放到了板桥的脚跟底下。

  板桥感觉到什么,由脚下的竹篮上移,看到的是那双秀美的大眼睛。

  五妹天真无邪地说:“先生,我娘说了,一分钱不收。”说完就小鹿一般飞快地跑开了。

  五妹跑到一个稍远的岗子上坐在那儿不走了,静静地望见板桥跪了下去,照祭坟的祖式洒酒磕头、烧纸点香。

  墓地前,板桥燃着了黄裱纸,一面用小木棍拨拉着,一面说着:“承两位厚爱,护得板桥。两位在天有灵,受板桥一拜!”说着长拜不起。

  五妹呆呆地看着,她好生奇怪,这人祭的就跟自己家的家人一样。

  墓地前,板桥抬起头,长泪难断。“洪师爷,清清小姐,板桥与你们素无相交,害得两位为板桥魂归黄泉,板桥于心难忍,于心难忍哪!……”

  板桥起身抚着洪达的墓碑:“洪先生,听板桥唱来。”说着和泪唱诗词道:

  “乾坤欹侧,借英豪几辈,半空撑住。千古龙逢原

  不死,七窍比干肺腑。信心而出,自家不解何故。

  雄姿历落,江东人杰。题目原非一路。十族全诛,     

  皮囊万段,魂魄雄而武。世间鼠辈,如何妆得老虎!”

  高岗子上,饶五妹专注地看着听着。

  唱完了洪达,板桥又来到何清清的墓碑前,抚着说道:“清清小姐,听板桥为你唱来。”说着和泪而唱:

  “绿杨深巷,人倚朱门,不是寻常模样。旋浣春衫, 

  薄梳云鬓,韵致十分娟朗。可怜自小青衣,人家眷养。

  屈指千秋,青袍红粉,多少飘零肮脏。名花擅长,

  休论以往,留得娇影无恙。寄语雪中兰蕙,名珠尘壤。”

  板桥唱完,一腔苦闷难以排遣,举起酒壶欲狂饮,但他手中的酒壶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夺走了。

  板桥惊回头,却是美姑娘五妹。他哪知道,五妹没走,一直在一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是你?……”板桥惊道。

  “先生,你这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悲痛欲绝,隔世忘情,岂不是害了家人,也害了己吗?”五妹想学大人的口气,稚嫩甜美的声音里无形中带上了入情入境的哽咽。

  “板桥,板桥——”远处传来了一阵杂乱热切的喊声。

  板桥扭头望去,风尘仆仆的金农、黄慎、汪士慎等哥们满头大汗近前来。五妹见来了人,慌慌地告辞道:“先生的家人来了,小女告辞了。”

  还没等板桥的“谢”字说出口,饶五妹已经跑走了。

  金农哥几个来到板桥的面前,什么话也没说,一把抱住了板桥。

  金农扳住板桥的双肩,凝视着板桥。

  “老样子,没少一根毛。阎王爷在生死簿上没找着郑板桥的大名,一脚把我踢回来了,他皇帝老子白忙活。”板桥戏谑地说。“你们是怎么知道到了扬州的?”

  黄慎说:“郊外进城的农民说的。”

  汪士慎说:“城里都传遍了。”

  金农说:“弟妹,还有你媳妇已经从山东回来了,你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不。”板桥说,“卢大人要从京城回来接家眷老小,我要在扬州城等着他,把他送走才回老家去。”

  “卢大人不在扬州任职了?”金农惊问道。

  板桥惋惜地摇了摇头:“他被分派到广西明州去了。”

  3

  为了给麻三贵治病,吴子坤召集曾得益于麻三贵官场关照的富贾们,商议如何请得民间名医为麻三贵疗病。你若是以为吴子坤心地那么善,那就差乎到几千里之外去了。他这种商人,做个什么事不是盘算了又盘算?他吴子坤花了那么多银两又是给麻三贵上贡,又是造塔修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从麻三贵的官库里多掏他的金子银子吗?这好,该死的麻大老爷给吓痴了,他吴子坤所做的一切眼睁睁全成了落水的黄花,你不让他想点子哪怕有一丝丝希望把麻三贵救过来,那不是明摆着要让他跳楼吗?今天的吴子坤不是当日红的发紫的吴子坤了,那时他以商会会长的名义,私下给那些个盼着吞大象的商友们许了愿,不出三天,上百万的银子套到了手,如今资金回笼眼看没指望,谁还有心境听他的甜言蜜语。你麻三贵算个什么?死了跟我等没关系,有那个好心情掏钱给你治那个没根没底的病,不如花工夫到别处窥视别人的口袋。这些商友们嘴上不说,心里一个个有了自己的盘算,所以当吴子坤出口说事的时候,没一个抬头张口说话。这可急煞了吴子坤。

  “你们怎么都不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思,麻大人的病不见好,给你们许诺的利益办不到。所以一个个当缩头乌龟了。我吴子坤把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都不出,我一个人出,等到麻大人的病好了,那就对不住大伙,你们该得的得不到事小,麻大人不准还要给小鞋给你穿。那时你们别说我吴子坤没有把话说清楚。”

  可望不可及的事给人一种渺茫的忐忑,可望难相及却又不是一点希望没有的事,让人弃之可惜丢之不舍的流连暇想,所有的商友你看我我看你,斤斤计较的本能在他们快速旋转的脑袋里做着权衡比较,南门绸缎庄的龚老板终于忍不住诱惑,谨慎地开了口:

  “这次朝廷钦差来广陵,麻大人张口就找我要走了一万两白银,你大会长说要修桥造塔,我又掏了一万,我的家底子诸位仁兄也知道。”龚胖子眯着小眼带着哭腔道。“子坤老弟,你看,收不回成本……”

  随着龚胖子,多子街的饮食店大老板胡伟业,东门外的大盐商林汉楚、何梅玉,北城的珠宝商张来子,茶商崔徽弟、黄仁东先后一个个抬起了头,他们在各自利益的驱使下,把吴子坤好一通围剿。

  吵归吵闹归闹,受诱惑的既定心态如出一辙,吴子坤终于从各位“友人”手里张罗到了一万两白银,带着这种特别的关怀,吴子坤与商友们前去看望病的麻三贵。

  头上裹着红布条的麻三贵睁开了呆痴的眼,把身着民服的吴子坤幻觉成了凌枢,陡然从床上滚落下地,筛糠似的连声说道:“大人饶命,小人有罪……”

  大娘子求情道:“子坤,我家三贵见了生人就是这般疯模样,把来人当作了钦差大人。子坤啊,您大福大贵相,您就作一回假钦差,发句话,饶了他吧……”

  吴子坤疑疑惑惑地望了一下麻三贵的大娘子,试探地说道,“麻三贵,你起来与我说话。”

  “小的不起来,小的跪惯了,小的只有跪的资格。”

  三姨太气不是,恼不是,拉起吴子坤往外走。她将吴子坤带到一个僻静处,声音哽咽地说道:“子坤,象这样下去,我怎么搞啊?”说着扑到了吴子坤的怀里。

  吴子坤胆怯地:“我说,这是大白天,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叫人看见了算什么?”

  “看见就看见。”三姨太大脑不作数地说道,“这个家我早呆腻了。子坤,你把我带走吧。”

  “说什么昏话!”吴子坤偷觑了周下,轻声道:“麻大人真要是不行了,他那个代理知府的名声还是值钱的呀。你就这么着跟我往来有何不好?”

  “哼!”三姨太道,“眼下也只有你还认他这么个代理的知府。其实,你要是肯下功夫,这个知府你也能拿得……”

  “此话怎讲?”吴子坤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新鲜话,不啻蜂子在身上猛戳了一下。

  三姨太给了他一个飞眼:“你当我只是一个陪你玩的小娘?告诉你,没有我给三贵出主意,哪有他的官当?”

  吴子坤虽说一身奸诈,那是在商海里,到官场上,他还真没有那份魄力。今日让三姨太这么一挑,好斗的吴子坤陡然升起了搏击官场的念头。

  “你给我说说,这条道该怎么走?”吴子坤道。

  任凭吴子坤怎样装得若其无事,心细若针尖的三姨太还是一眼看穿了他:“怎么,动心了?你早就该打这个主意了。你不看看,三贵得了这份美差,他的进项有多少。”

  “你能不能少说点。钱我不在乎。”吴子坤贪着眼儿说,“我要的是名份!”

  “那我要的是什么?”三姨太色眼直钩钩地看着吴子坤道,“我要的是你的人。你只要答应事成了带走我的人,我就给你出主意。”

  “你这个贪神!”吴子坤假嗔地说道,下劲地一把揽过了三姨太……

  4

  江苏巡抚曹仁正在后花园的亭榭里与女眷们下棋逗乐,家院来报扬州商人吴子坤求见。

  “吴子坤?”曹仁愣了一下,想起了什么,“哦,是他。领他到花厅。”

  曹仁来到花厅刚刚坐定,吴子坤便由家院领了进来。

  吴子坤作礼道:“扬州吴子坤拜见抚台大人。”

  “免礼请坐。”曹仁随意地说道,“吴先生乍然而来,想必有何要事?”

  “不敢随意惊动大人……”吴子坤谦然地说,接着朝外挥了下手。四个仆人抬了两只大木箱走了进来。

  吴子坤吩咐道:“打开。”

  仆人打开了木箱,一箱装得是金银珠宝,一箱蒙着厚厚的红绸布。吴子坤走去掀开三层红绸布,从中掏出一只金观音来。

  吴子坤手捧金观音轻放到目瞠口呆的曹仁面前。他挥了下手让仆人退了出去,转对曹仁说道:“早就听说曹大人敬神信佛,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表示心意……”

  久经沙场的曹仁乜着眼,望着吴子坤没说话。

  吴子坤摸不清曹仁的底细,心下忐忑地说:“大人您不喜欢?”

  “不喜欢。”曹仁的脸一下子拉长了:“贿赂朝廷命官,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吴子坤惊慌地赶紧跪了下去:“大人恕罪,小的在扬州见了大人,素有情感,方才做出此等违律之事来。求大人饶过……”

  曹仁大笑了起来。唤道:“来人啦!”

  家院匆匆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曹仁毫不客气地说道:“轰他们出去,不要玷污了我曹府的名声!”

  “是,大人。”家院傲慢地俯瞰吴子坤道:“喂,听见没有,出去吧!”

  两只大木箱被曹家家奴狠狠地扔了出来,金银珠宝撒了一地,随之吴子坤带来的四个仆人也被打得抱着头跑了出来。曹府回廊中,曹家家院一把拉住怀中抱着金观音,沮丧万分的吴子坤。

  吴子坤胆怯地望着对方:“老人家有何吩咐?”

  家院凑近吴子坤的耳朵轻声说了些什么,吴子坤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

  就在这时,一队禁卫军护送着一乘紫盖大轿来到了曹府门口,轿窗里露出了允禧,看见几个仆人打扮的人爬在地上收拾着满地的珠宝,允禧不知何由,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禁卫军护领回道:“禀千岁殿下,想必是有人给曹大人送礼,给轰了出来。”

  “哦?好,轰的好!”允禧笑了。

  允禧愣神间,曹府家院领着两个家人将怀抱金观音的吴子坤乱棍打了出来。

  家院凶狠地指点道:“告诉你,别说是一个金观音,你就是送来一座金山,我们家老爷眼眨都也不眨!狗人,下次再来行贿,别把我曹家的大门楼子看错了!”

  围观上来的百姓哈哈大笑。

  允禧见之好不开心,暗下思忖道:“廉政之风如此深得拥戴推行,社稷不愁不固实啊!”

  皇家大轿到了门口,早有奴才报进内府,曹仁从院中匆匆迎出,跪曰:“千岁!小的不知殿下驾到,罪该万死!”

  “免礼。”允禧被护领和曹仁扶出轿:“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耳闻不如眼见。曹大人果然洁身如玉,护律如铁啊!”

  曹仁说:“谢殿下褒挟。殿下请。”

  两人往曹府内走去。

  允禧眼见这一幕,对曹仁格外地看好:“后日我启程前往苏、杭巡视,欲请大人陪同,如何?”

  曹仁受宠若惊:“能得赏识陪同殿下,此乃曹某三生有幸。真真惶恐不及,惶恐不及哦。”

  一弯清冷的月孤寂地悬在那儿,细细观之,仿佛她冷面之下还浅露着那么一丝丝清清的笑意。是啊,人世间的事儿,是多么的令人难以琢磨啊……

  女侍服侍曹仁洗脚、擦身时,家院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轻轻禀道:“老爷,白天的那个痴人儿来了。”

  曹仁“嗯”了一下说:“他还蛮守信用的。”说着给家院示了一个眼色。家院领意去了。

  曹仁给女侍们下令道:“你们也去吧。”一个女侍给曹仁的光上身披上一件毛毯,领着众女退下去了。

  后院的小门开了一条缝,曹府家院辨认清了夜访来客,领进吴子坤一行,接着伸头看了看外面有无异常动静,尔后关上了小门。

  家院叮嘱道:“记住了,下次再来,走后门。前门不通,后门总是通的。”

  吴子坤作礼道:“谢老人家点教,吴某谨记不忘。”说着给家院塞去一锭元宝。

  “嘿,看你客气的。”家院露出了少见的笑容,转而热情非常地将手中的灯笼特意照着吴子坤的前面说道,“老爷在花厅等着,你随我来。”

  吴子坤被引入花厅。礼过,曹仁手指了下身边的座位:“吴先生请自便。”

  “谢大人。”吴子坤在座位上落了座。

  曹仁面色严正地:“白天赶先生出门,那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见怪吧?”

  “不见怪不见怪。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大人不说,小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吴子坤连连说道,他在心里却是这么说,“厉害厉害,外面的世界就是不一样,扬州的官家哪有这大的气势。”

  曹仁:“上次朝廷钦差凌枢因了一个巨砚的事,给皇上掳到一边去了。他是皇亲国戚,还救过皇上的命,这等身份的人皇上都下刀子。要是落到我身上,脑袋还不搬了家?”

  吴子坤谦恭地说:“是啊是啊,所以我白天也是打着老爷亲戚的幌子来府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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