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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天下流氓-第2部分

小说: 天下流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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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嘉海卫”,也知道了怎么“开码头”、怎么“盘海底”,连带十禁、十要、传道、家法,一并背了个滚瓜烂熟。老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连说“别看这小子读书不怎么样,其实还是块歪才。”这事慢慢传到了老秀才的耳朵里,摇头叹息道:“愚蒙等诮,焉哉乎也”。不过孔南生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凭直觉,他感觉到手里的这本“通漕”,将来对自己的作用,肯定要比那艰深晦涩的千字文重要得多。

  村民暗中议论道,天下父母哪个不是望子成龙?这孔五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想把儿子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风越刮越大,天空中云头涌动,将阳光遮挡了不少,空气也没刚才那么闷热了。孔南生歇足了劲,甩开膀子朝潘家灶的方向继续赶路。他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路过村口的酒馆,顺便拎上一坛酒,再切个斤把猪头肉,晚上跟老爹好好地喝一通。

  
  
  “七里香”酒馆是潘家灶唯一的一家酒馆,自酿的土酒在方圆几十里内很有些名头,所以号称“七里香”,其实还是相当谦虚的说法。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麻脸汉子,酿酒功夫自成一派,绝招是在停止发酵之前,稍许加入一定量的糟烧,然后手工压滤,成酒后色泽清冽,上口绵软,但后劲特别足。

  远远地看到“七里香”的店招,孔南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鼻孔里似乎已经隐约嗅到了猪头肉的酱香。老爹对酒的喜好还算一般,但对猪头肉却特别钟爱,特别是七里香酱制糖熏而成的猪头肉,先用老汤调制,再加入多种调料经文武火交相焖煮,切丝后色泽金红、香脆爽口,闻一闻便令人馋涎欲滴。

  “麻哥,还有多少猪头肉?全称给我。”孔南生踏进店堂大声叫道。

  没人应声,店堂前后空无一人。平时店里还有老板娘和一个小伙计,怎么放着生意不做,三个人一块儿跑开了?

  没法子,只能呆会儿再来一趟了。孔南生失望地走出店堂,向家走去。

  孔家位于村落的西北角,背靠一条不宽的小河,远远望去,那三开间的大瓦房非常显眼,特别是与周围很多低矮、破残的草顶老屋相比,大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村子里大部分人家以煎盐为生,所入菲薄,故家家生计困顿,能不受冻馁,已是万幸。

  不对,屋子前怎么拥着那么多人,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似乎在看什么热闹。怪不得“七里香”店堂里空无一人,肯定全跑这儿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招来了,难道是家中失火了?

  “南生,你可回来了!”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高声惊叫道。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孔南生有点慌张起来。

  “出大事啦!”汉子的眼睛瞪得异乎寻常地大,眼珠子几乎就要滚出眼眶了。“你爹死啦!”

  “啊?!”孔南生似乎没听明白,又似乎不理解“死”的含义。

  “被人杀了!”一个赤着脚的半大小子激动地补充道。

  “捅了好几刀呢……”一个抱着光屁股小孩的婆娘脸色发白地说道。“吓死人了,满地都是血……”

  孔南生似乎还有点不相信这些信息汇聚而成的事实,但心脏已经开始激烈地狂跳起来。连忙分拨开拥堵在屋前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向家门。人群自动地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让孔南生通过。还没进门,已经听到屋子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声,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张寡妇的声音。

  踏进门,是一间宽敞的堂屋,同样到处都是人,连保长、甲长也来了,还带着二个身背长枪的保丁。再看墙角边的砖地上,老爹半靠着墙壁,脑袋低垂,上身所穿的一件月白色无袖短褂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包括身子底下,同样淌满了已经开始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浆,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老爹身高体胖,现在摊手摊脚地瘫在地上,更显身量庞大。

  张寡妇,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削女人,正瘫坐在尸首旁哀哭不停,可能是哭得时间较久,连喉咙都有点嘶哑了。

  孔南生只觉得心跳不再象刚才那样拼命地往嗓子眼蹦,而是改变方向,一路下沉,象钟摆那样大幅晃悠。眼前突然一阵阵发黑,两腿软得连路都不会走了,不知不觉中,已经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砖地上。要说所谓“五雷轰顶”的感觉,大概莫过于此了,与此同时,两行热泪不知不觉中象断了线的珍珠那样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落在胸前,把硬挺的薯莨纱衣料砸出一串“啪嗒啪嗒”的声音来。脑子里一片糊涂,有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正在梦中。

  “南生啊……”张寡妇想开口说什么,但哽咽着说不下去。

  一阵深切的悲意似乎突然被唤醒过来,哀痛之情顿时象潮水般强有力地涌来,孔南生的嗓子口发出狼嗥般“嗷”的一声,禁不住涕泗横流,嚎啕大哭。

  甲长蹲下身来,轻轻拍拍孔南生的肩膀,传达同情和安慰之意。甲长姓秦,是个壮实的红脸老汉,平时和老爹交情不错,没事经常在一起喝酒、闲聊。

  孔南生挣扎着站起来,心里抱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想验证下老爹是不是真的断气了。

  “南生,听话,别过去,”秦甲长伸出粗壮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身体,“早就断气了!”

  “你就是孔南生?”保长,一个满脸烟容的小老头,象一只饿了好几天的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正是,正是。”秦甲长代替孔南生回答道。“孔五爷就这么一个儿子。”

  “这件事呢,其实也没多大的蹊跷,”保长打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官腔,同时提醒自己保持表情的严肃,“听张寡妇说,你爹以前在上海呆过一阵子,肯定是当年结下了什么冤,现在被人找上门来了。”

  “正是,正是。”秦甲长象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孔五爷当年在上海多少也发了点小财,不然哪来的本钱在东台又开烟馆又开当铺?”

  “既然这样,那我就下个具结,交到县上去交差了。”保长打了个哈欠,好像有点犯烟瘾了。“李老屁,把笔袋拿来!”

  一个精瘦的高个子保丁闻声走了过来,从腰间解下一只脏兮兮的深色布袋,从里面掏出一管毛笔、一方砚台、一小块墨锭,以及一叠木棉纸和一小盒印泥,把它们一一安放在八仙桌上,又从茶壶里倒了一些水,手脚麻利地研开了墨。

  保长坐到桌子前,抄起笔来,蘸得墨饱,耷拉着沉重的眼皮在木棉纸上“刷刷刷”地开写。秦甲长探着脑袋在旁边看,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如果我也会这么“刷刷刷”,肯定也能当保长老爷了。

  “李老屁,叫邻舍过来。”写毕,保长放下笔来,慢脸倦容。

  李老屁随手拉过几个凑得最近的男人,让他们蘸着印泥按手印,大家都不想当出头椽子,都躲躲闪闪地往后缩。李老屁一声喝骂,“他奶奶的,是不是都想连坐?”大家一吓,往后缩得更厉害了,胆小的干脆向门外蹭去。秦甲长赶紧上前拦住大家,叫大家别害怕,只是照“五户连保”规矩,找五位户主签押切结,跟事由并无相干。五名被挑中的男人这才极不情愿地按下手印,擦擦手,生怕再有什么好事轮到头上,一个个悄悄地溜走了。

  “孔南生,”保长扭脸说道,“不知道那帮狗日的会不会再杀回来,这几天你自己躲着点啊。这年头,人心都狠毒着呢,如果狗日的惦记着灭后,你小子当心小命不保啊。这样吧,我把李老屁留下,有杆枪,总要好办不少。哎,记得酒饭上别亏待了李老屁啊,这么热的天,他奶奶的,也是辛苦事啊。”

  “南生,还不拿二个大洋请保长喝碗凉茶?”秦甲长推推孔南生的肩膀。

  孔南生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去腰间的银包里摸出二个袁大头,秦甲长一把抓过来,顺手塞进了保长的口袋。

  “李老屁,你今天就守在这里吧,等下葬后再来交差。”保长脸无表情地命令道,又走近孔南生,蹲下来说道:“天气太热,不能放太久啊。”

  孔南生没听明白,或者根本就是没进耳朵,一脸的迷惑。

  “赶紧下葬啊!”保长朝着尸首的方向歪歪嘴。

  “天是太热,可也不能坏了规矩啊,”秦甲长连忙求情,“这样吧,我做个主,明天再停丧一天,后天一大清早出殡,这样连头搭尾算三天了。”

  保长不置可否,朝甲长晃晃手作别,摇摇摆摆走出门去。

  秦甲长命令几家邻居的男人都来帮忙,把门板卸下来,在堂屋中央支起一张灵床,又吩咐几个女人,把家里的木盆、木桶暂借出来,统统安放在灵床周围,灌上清凉的井水,让屋子里的暑气消降些许。亏得孔五爷以前人缘也还不错,大家倒也忙得尽心尽力。

  张寡妇已经止了哭,在几个女人的相助下,张罗着升火烧水,准备给孔五爷净身更衣。

  “南生,别光顾着哭,”秦甲长拍拍孔南生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忍着点,先把正事办了。”

  孔南生哭得浑身无力、头昏目眩,拉着秦甲长伸来的手臂站起身,象个木头人般抹抹眼,不知道该做什么。

  “来,先把孔五爷搬到门板上来。”秦甲长指挥道。“南生,你抱头。”

  大家七手八脚地围上前去,将尸首扶正,这才发现,孔五爷脸上的肌肉歪曲变形,双目圆瞪,完全是一付愤恨、暴怒的表情。更令人惊诧的是,当尸首搬离以后,原本被身体遮挡的墙根处,二个歪歪扭扭的血字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白色的粉墙上,鲜红的字迹显得特别刺眼,一眼望去,真让人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孔南生蹲下身来,仔细辨认,虽然那二个字的笔划写得粗细、浓淡不均,但极其工整,完全可以据此想像出,是老爹临终之前,拼出全身的力气,手蘸自己的鲜血,一笔一划仔细写上去的。

  “桂兴”——孔南生毫不费力地认出了这二个字。

  
  
  据左邻右舍和张寡妇的回忆,事情的经过,实际上还是相当复杂的,如果保长不是因为烟瘾难受,一心想早点赶回去过瘾,最后稀里糊涂以“歹徒寻仇”作了切结,大概不难把东台警察署属下的侦缉处忙得团团转。

  “七里香”的麻脸老板说,二辆马车闯进村子,并没有象外路人那样首先在酒馆问路,而是直奔西北角的孔家,似乎车上有人带路似的。

  孔南生想,刚才半途中遇到的那票人马,竟然就是杀父仇人,而那个坐在车棚里头戴白帽的胖老头,无疑就是真正的元凶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从哪儿来、跟老爹有什么仇、怎么得知孔家藏匿在深乡僻壤的、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来个斩草除根……

  距孔家最近的一家邻居,男人正好不在家,只有一个正奶着娃娃的婆娘,当时看到马车停到孔家门前,还以为是孔五爷城里的朋友来作客呢。婆娘虽然好奇心不小,本想跟进孔家去看看热闹,谁知娃娃正好吵闹着要“捂巴巴”,只好作罢。等到安顿好小祖宗,再慢慢走到孔家时,这才发现事情大不对头了:孔家大瓦房的门口守着三个恶形恶状的黑衣大汉——衣服跟南生身上的“壳壳布”一模一样,婆娘补充道——瞪着眼挥挥手,让女人离远点。就这当口,屋里突然传来了一串低沉的哀嚎,象是孔五爷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女人一吓,不敢停留,慌忙快步回了家。关上房门,远远地听得哀叫声不绝,似乎正在不停地拷打,不免越想越怕,再加上男人又不在家,哪里还坐得住,赶紧一路小跑到“七里香”,跟麻脸老板如此这般一说,二人都觉得非同小可,立即找到了村北角的甲长家。

  秦甲长平时跟孔五爷来往比较密切,老友的往事多少知道一些,当即感到大事不妙,连忙派人去保公所报告保长,特别关照一定要叫上带枪的保丁,自己抄起一面铜锣,一路小跑着朝西北角的孔家跑去,一边跑,一边“哐哐”地敲锣,把整个村子惊得鸡飞狗跳。在家的村民们不知怎么回事,全涌出了门,跟在甲长身后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抄家伙,跟我走!”秦甲长大吼道。各家各户的男人虽然不明就里,但知道村子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个抄起棍棒、锄头,紧随着大呼小叫而去。

  如此之大的动静显然对保长所称作的“歹徒”产生了巨大的吓阻作用,还没等大家赶到孔家,二辆马车已经象疯了一样冲出村落,朝着官道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事实上,等甲长和闻讯赶来的张寡妇闯进孔家堂屋,孔五爷虽然身中数刀,但还没断气,正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微微扭动。张寡妇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孔五爷血淋淋的身子嚎啕大哭,浑身颤抖着话也说不出来。秦甲长虽然吓得不轻,但头脑还没糊涂,赶紧拔出塞在孔五爷嘴里的一团破布,扯着嗓门“五爷、五爷”地叫唤。孔五爷费力地睁开眼,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蘸了点自己的鲜血,吃力地在墙上写下一个“桂”字,停了一会,似乎还想了一下,接着写下一个“兴”字,然后嗫嚅着说出“上……海”二字。秦甲长侧耳倾听,看老朋友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连忙扯起喉咙高声问道:“有什么要对南生说的?”孔五爷突然瞪圆了两只眼睛,拼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从喉咙口挤出最后一句话:“为——爹——报——仇!”说罢,头一扭,一命归西。

  孔南生已经哭不出声来,牙齿咬得咯咯响,“为爹报仇”这四个字,象刀子一样戳进了他的心里,搅得人浑身热血沸腾,连天灵盖都在一跳一跳地刺痛起来。再笨的笨蛋也能猜出,那个白衣白帽的胖老头,肯定就是“桂兴”无疑,而再把“上海”二个字联系起来,那罪魁祸首铁定就是“上海的桂兴”了。但是,这么多年来,一向足迹不出潘家灶的老爹,怎么就跟遥远的“上海”扯上了干系呢?

  孔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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