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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情梦柝-第15部分

小说: 情梦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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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不消说得。不知何时有个着落。我今且写一柄扇子,送与贾门公。就去问他的号,叫做仰桥。写了一首唐诗,后假个名人,书房里凑巧有印色图书,检一城市山林图书打在上面,袖出送他。贾仰桥喜道:“我尚未做主人,怎反惠及佳扇?”谢了又谢,遂领他到后屋里,两边家人人家,都去拜过。只见妇人多,男子少。也有留话的,也有立着讲话的,直弄到晚。楚卿只管称阿婶、阿叔、哥哥、姐姐,一味谦逊。那些见他标致活动,无一个不喜欢。又有一个引他去洗澡。回到书房,只见灯火、夜饭俱已摆在那里。懊悔道:“此饭或是衾姐送来也未可知,误了与他讲话了。”吃完饭,把灯照检书籍,都是看过的。有一口大橱无锁,开看时,却是一部《二十一史》。想道:这书还好消闲。因检后半部来看,烛完,睡了。

    明早,楚卿起来,到厨下。衾姐与朱妈妈正在灶前,即取一盆水与楚卿,道:“我昨晚送夜饭出来,不知你那里去了。”楚卿忙问:“你同那个来的?”衾儿哄他道:“我独自一个送来的。”楚卿道:“我因拜望墙门里这些人家,又洗个澡。已后再不出书房了。”衾儿掩口笑了一笑,待楚卿洗完,又取一盆水,到小姐房里去了。楚卿出来,悔恨不迭。因此再不出书房,只把书来看。恐如昨夜,烛尽不得象意,到街上买了二三十枝烛来。

    是晚,朱妈妈同一个陌生的送饭来。楚卿问:“这个是那个?”朱妈妈道:“是小姐乳母宋妈妈。”作揖过,见许多蜡烛,问:“要做甚么?”楚卿道:“看书。”宋妈妈道:“日里看也够了,怎么夜里还看?”楚卿道:“这个书,不是宦家没有的。我上年只看过前半截,因父母亡后,不曾看得后截。故此,买烛要看完他。”宋妈妈道:“这也难得。”楚卿吃完了夜饭,二人收去。楚卿暗想:“衾儿今日何不出来?”心中闷闷不乐。勉强看几页书,一时无聊,遂题诗一首道:

    朱门夜读漫焚膏,娇客何人识韦皋?

    槐荫未擎鹭足,藕丝先缚凤凰毛。

    蓝桥路近人难到,巫峡云深梦尚高。

    微服不知堪解佩,且凭青史伴闲劳。

    题完,感慨一番,睡了。

    连连几日,衾儿不见出来。屈指一算,自四月初八日遇见小姐,初九日到此,今日十四日,已为他耽搁七日了。为何衾姐这几日影也不见?此事,料是无缘。正在呆想,忽见朱妈妈走来,道:“夫人唤你。”楚卿随至楼下。夫人道:“侯老爷夫人,十六日寿旦。明日要去送礼,你替我照这帐上买了物件,备个礼帖,明早送去。”遂将银子、帐单递与楚卿。楚卿出来,把礼物件件买完,一齐送进,存银开帐,结算明白,递与夫人。夫人见礼物买得又值又好,甚是欢喜。吩咐写帖:“照这单上,再添膝衣、寿枕两件,后写沈门尤氏。”楚卿取帖,写完送进,夫人看道:“果然一笔好字,件件胜人。你出去罢。”夫人遂把帖子与小姐看,称赞喜新。宋妈妈在旁接口道:“不但字写的好,还买几斤蜡烛,夜里看书哩。”夫人道:“他肯如此,一发可敬。”

    到次日,夫人叫粗用的挑了盘,唤喜新押着,拿帖随去,那侯家留饭。

    看官,你道楚卿在沈家做书童,是为小姐面上,还是甘心的到侯家与这些书房大叔、哥哥、弟弟起来?好不惭愧。又想到:不吃些亏,那有妻子这般容易的?别了先回。少顷,挑盒的同着侯家一个阿婶,拿帖来请夫人。楚卿打听得夫人说“我自然来领,小姐不来。”楚卿就中了状元也没有这般得意。心内想道:夫人去后,只说讨针线闯进去,要叩小姐头,那时看他眉目说话就有斟酌了,衾姐自然用情的。

    到了次日,朱妈妈送饭出来,道:“我们今日都要跟奶奶去,昼饭我吩咐衾姐送来你吃。”楚卿喜得在书房乱跳。

    少顷,只见丫头妇女,同奶奶出来。衾姐在后,望见楚卿,转闭角门进去了。楚卿正在疑惑,奶奶唤道:“喜新,你随我轿去。”这一惊,却又半天起一个霹雳,一魂掉了。只得应一声,随在后面。肚里想道:千巴万巴捉得这个空,又成画饼。不如回去,索性大着胆,叫衾姐出来,说个明白。去了罢。正待转身,却见卖玫瑰花的,两篮约有二三百朵,夫人连篮买着,叫喜新送回,唤宋妈妈拿进去与小姐打饼。楚卿又如接着诏书赦了一样,急急走至前楼,只见角门紧闭。恨道:“原来衾姐这般恶作。”又想道:我差矣,如今是夫人叫我送花回,谁敢说我不是?竟大着胆,如奉圣旨一般,从外巷转入前楼黑角门来,幸喜无人看见。又走到中间楼下,只见衾儿在那里替夫人锁门。楚卿道:“好狠心姐姐,这几日,影也不见,害得我病出。你何不来医我?”衾儿笑脸相迎道:“我又不曾咒你,我又不是郎中,怎害得你病出,医得你病好?”楚卿见无人处衾儿迎着笑语,喜出望外,却心在小姐身上,无心与他缠帐,说:“夫人着我送花与小姐打饼,我要叩小姐的头。先替你戴两朵去。”衾儿道:“谁要你戴来?”接着两篮花就走。楚卿跟进。只见衾儿走到后楼房里,对小姐道:“奶奶差喜新送花来,要叩小姐头。”若素道:“我正要认认他。”走出房来。楚卿定睛细看,比那远观更是不同:

    差蛾淡淡,未经张敞之描;眉脸盈盈,欲惹襄王之梦。临风杨柳,应教不数蛮腰;绽露樱桃,何必浪开樊口?秋水为神,芙蓉为骨;比桃花浅些,比梨花艳些。

    楚卿叩下头去,看见湘裙底下一双小脚,一发出了神。就连叩了五个头。衾儿在旁笑起来。若素道:“不消了。”细看楚卿时:

    髻挽乌丝,发披粉颈。丰姿潇洒,比玉树于宗之;风度翩跹,轶明珠于卫■。穿一件可体布袍,楚楚似王恭鹤氅;踏一双新兴蒲鞋,轩轩如叶县仙凫。腰间玄色丝绦,足下松江暑袜。

    若素问道:“你是那里人?为甚么到此?”楚卿道:“归德府鹿邑县人。因父母双亡,要寻一个好妻子,故来到此。”若素道:“标致的,近处怕没有,特费许多路?”楚卿道:“好妻子原是千中检一,有才未必有貌,有貌未必有才。比如小姐一般,天下能有几个?”若素笑道:“你这痴子,好妄想。那佳人配的,第一要才学出众,第二要门楣宦族,第三要人物风流。若有佳人,焉肯配你?”楚卿道:“小姐有所不知。论才学,喜新也将就来;论门楣,喜新原是旧族;论人物,喜新也不为丑。”若素道:“你既说有才,要配个佳人,我就问你。从来显不压弹筝之妇,金不移桑间之妻。乏容奇陋,还是老死绿窗;瞽目宿瘤,终身不嫁么?”楚卿道:“陌上弹筝,罗敷自有夫也;却金桑下,秋胡不认妻也;那许妇之乏容,是许允之见,如合卺之后,自悔不得;诸葛丑妇,是黄承彦备了妆资,送上门来,安可不受?闵王后宫数千,车载宿瘤者,盗名也;刘廷式娶瞽女,是父聘于未瞽之前,焉敢背命?今喜新并未有聘,焉得不择乎?”衾儿在旁道:“不要班门弄斧!小姐是才女,何不试他一试?”若素初见楚卿,已有此意。今见衾儿说出,便把手中扇叫衾儿付与楚卿道:“你既自夸有才,就将这画上意,吟首诗我听。”楚卿看扇,是画月墙内一个半截美人,伸手窗外摘花。遂吟道:

    绿窗深处锁婵娟,疑是飞琼谪洞天。

    安得出墙花下立,藕丝裙底露金莲。

    若素小姐听了,赞道:“好,果然好!”楚卿又吟道:

    月眉云鬓束轻绡,仿佛临窗见半腰。

    若个丹青何吝笔,最风流处未曾描。

    若素听到末句,把衣袖掩口而笑。楚卿道:“莫非不通?”若素道:“太难为情些。”楚卿道:“还不尽画上的意思。”又吟道:

    香篝绿草日迟迟,妆罢何须更拂眉?

    插得金钗嫌未媚,隔窗捡取俏花枝。

    若素听了,又喜道:“果然捷才,愈出愈妙,令人叹服。”楚卿作得高兴,又见小姐赞不住口,就想吟一首打动他,看是如何。又吟道:

    佳人孤零觉堪怜,为恁丹青笔不全。

    再画阿侬窗外立,与他同结梦中缘。

    若素听罢,脸晕红。微笑道:“文思甚佳,只是少年轻薄些。你去罢。”楚卿道:“幼舆折齿,不减风流;司马琴挑,终成佳话。一段幽情,都在这诗上,小姐怎说轻薄?”若素道:“我也记不得许多,你把这扇子去,题在上面。”楚卿道:“在这里写罢。”若素道:“不雅。到外边去写,写完我叫采绿来取。”楚卿只得走出来。想:小姐果是知音。但举止端重,吟得一句挑逗诗,他就红了脸,说我轻薄。若要月下谈心,花荫赴约,只怕石沉大海了。又想:是初遇,不得不如此。自古道,一番生,两番熟。我今急急写完,趁夫人未归,送进去,再鼓动他,看是如何?遂自去写扇。

    那若素,见楚卿出去,对衾儿道:“你好造化。我看喜新,风流隽逸,是个情种。嫁这样人,你一生受用了。夫人真好眼力。”衾儿道:“小姐说得恁好……”话未完,楚卿送扇进来。若素道:“写得这快。”遂亲手接来,展开一看,却是一首楷书,一首行书,一首草书,一首隶书。写得龙蛇飞舞,丰致翩翩。赞道:“不但诗亚汉唐,更且字迹钟王。”遂把诗念了一遍,对楚卿道:“这第四首,不该写在上边。”楚卿道:“小姐,这便叫做太难为情了。凡有才的,必然有情。可惜那画上美人不是真的。若比得琼枝,我喜新就日夜烧香拜他下来,与他吟风弄月,做一对好夫妻,怎肯当面错过?”若素见楚卿字字说得有情,把楚卿上下一相,却见他袖口露出一件宝玩来。只为这件,一个佳人未了,又牵出一段奇缘。

    未知露出何物,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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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回 小秀才改扮书童 老婆子拿扳券保
    词曰:

    云鬓丝丝润,金莲步步娇。芙蓉如面柳如腰,一见一魂消。暗把金钗赠,频将细语挑。恨他心允话偏骄,不肯便相招。

    ——右调《巫山一段云》

    却说胡楚卿,送清书,别过薄老官,进墙门来,对贾门公道:“贾老伯,明朝奉揖罢。”贾门公道:“如今是一家了,不必费心。”走到书房门口,先前的李阿婶拿了粥,薄妈妈左手提灯,右手拿一壶酒,放在桌上,请楚卿吃。楚卿道:“我酒量浅,你两位是老人家,就在此吃完何如?”两人是贪酒的,就坐下。楚卿道:“我初来踏地,不知高低,托你们传送。明日我就好进来自取。”李阿婶道:“你不晓得,奶奶家教甚严,男子非呼唤不敢擅入,酒饭都是我们传出。”楚卿惊问道:“若这等说,脸水茶汤,传不得许多。”李阿婶道:“奶奶吩咐,厨灶在楼横头,早上茶水是从屋里拿了就走的,可从外巷转到灶边取。若午饭夜饭,是要等候的,不许进来混杂。就是丫头妇女,夜行以火,如在暗中行走,察知必加责罚。”楚卿道:“原来如此。”正说间,朱妈妈拿一盆脸水来。又见门口灯影乱动,楚卿问:“外面还有人么?”朱妈妈叫道:“衾姐姐,你为甚么不进来?”外边说道:“你来接了去。”朱妈妈出门,扯他进来道:“你两个,生成夫妻了,这床是要你铺的。”衾儿啐了一声,把东西掷在旁边空桌上,夺了灯就走。原来是奶奶叫他同朱妈妈送一条新席、一条被出来。薄妈妈道:“衾姐恁般害羞,走了。待我替你铺着。”楚卿道:“不敢劳你,待我自己来。”薄妈妈道:“我们老人家铺的利市。”那李阿婶已把酒吃完了,二人收拾碗盏,向楚卿说了一声“安寝罢”,大家去了。薄妈妈也自回家。楚卿闭上书房,去睡不题。

    且说若素小姐,四德兼全,博通经史,虽具十分才貌,却素娴母训,不比那些女子,弄笔头,玩风月,要想西厢酬和、寺壁留题勾当的。是日下午在房中,一个丫环唤做采绿,笑嘻嘻走进来道:“小姐,衾姐姐有老公了。”若素骂道:“讲甚么话!”采绿道:“方才奶奶讨一个书童,姓吴,十五岁,与小姐一样标致。说不要银子,只要老爷回来替他定一房亲。夫人欢喜,就说把衾姐姐配他。不是我说的。”若素道:“因何不叫我看看?”采绿道:“他说要叩小姐头,夫人说不消了。如今现在外书房。”若素道:“夫人好没主意,怎么才来就轻易许他?”点灯时分,衾儿送夜饭进房。若素故意道:“春风满面,像有甚么喜事。”衾儿涨红了脸,叫声:“小姐,那里说起?”若素道:“方才闻得,奶奶将你许配新进的书童。”衾儿道:“奶奶是这样哄他,那个当真?”若素问:“人物如何?”衾儿道:“平常。”若素道:“你不中意么?”衾儿带笑道:“甚么中意不中意?只顾盘问,小姐少不得看见就知道。但他在这里,未必长久。”若素道:“恐怕误你,故此问你。他日我若见面就晓得了。”说完,各自收拾不题。

    再说楚卿。是夜,因吃几杯酒,一觉又是天明。朱妈妈来唤道:“我领你到厨房认认,下次好自己取脸水。”遂打从厅后出角门,走过一条长巷,转到厨房来。有几个养娘丫头,一一问过。洗完脸,朱妈妈指道:“这左首黑角门,是前楼,奶奶卧房。从中间大天井进去,是后楼,小姐卧房。如今奶奶未起,我领你里边穿出去罢。”就引楚卿入黑角门,走进前楼,向左厢廊下,穿到女厅,再向左边小巷,出外厅来。楚卿道:“原来许多房屋。只是一件,我初来,未曾买得梳匣,烦妈妈,悄悄替我,小姐房里随便那位姐姐权借来一用,不必惊觉夫人,我梳了头,就到街上去买。”朱妈妈道:“晓得!”去不多时,拿出一副来,镜梳俱全,一个小青瓶。朱妈妈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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