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残燕子楼-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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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有同情自己的吧。
其实,韩愈对朝廷权要之间的利害关系和勾心斗角并不了解,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以为动听的言词就可能打动权贵的心,对他施点慈悲。贞元九年五月天子李适任命贾耽、陆贽、赵憬、卢迈为宰相,赵憬怀疑陆贽排挤他,常称病不上朝,百官报告事项,四位宰相推让不发表意见,皇上照准他们的提议,每人值班十天处理政事。陆贽为人刚直,对皇上多有尖锐的批评和规劝,虽然当初有拯社稷于水火的大功,皇上心里还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吏部侍郎裴延龄揣摩李适心思,便不断在天子面前诋毁陆贽,李适竟然听信了裴延龄的谗言。陆贽很不是滋味,便约赵憬一起到圣上跟前揭破裴延龄的奸邪,李适龙颜不悦,不愿听陆贽的揭发,
赵憬在旁一言不发,陆贽极为失望。
李适将陆贽罢免,四位宰相就剩下三位了。
韩愈是陆贽主持礼部考试时进士及第的,陆贽与韩愈之间应是座主和门生的关系,如今座主正在倒霉,那三位宰相怎么可能关照这位陆氏门生呢。
韩愈一介书生,对朝廷的许多关节自然不甚了了,但他顾不得许多,便于正月二十七日带着他工笔细楷写就的上宰相书,来到光范门,匍伏在光范门下,请求进入中书省向宰相递交。
守护在光范门两侧的武士手执大戟,威风凛凛,见一个秀才伏在地上,问明究竟,把韩愈来意秉报给令吏,令吏转报通事舍人,通事舍人上达宰相。
中书衙门里三位大人正在品茶,听了通事舍人秉报,你看着我,我觑着他,都在脑子里搜索着韩愈这个名字,都不发言。
沉默片刻,三位几乎同时咳嗽一声。
通事舍人道:“三位大人,是不是让那位韩秀才回去,将书信留下?”
三位大人几乎同声道:“是的!是的!”于是,继续品茶。通事舍人把话传下,无奈的韩秀才将书信恭敬地递给执戟武士,打打身上的灰土,离开光范门。
韩愈的上宰相书宰相是否过目,只有天知道。
不过数日之间书信的抄件却在读书人中间传开了。
那书信说出了受抑压的举子们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那些落榜落选的人们读了无不称快,韩愈的际遇在他们心中引起强烈共鸣:
“……今有人生二十八年矣,名不著于农工商贾之版,其业则读书著文歌颂尧舜之道。鸡鸣而起,孜孜焉亦不为利。……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九品之位其可望,一亩之宫其可怀。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 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滨于死而益国,得其所者争笑之。……而方闻国家之仕进者,必举于州县,然后升于礼部吏部,试之以绣绘雕琢之文,考之以声势之逆顺、章句之短长,中其程式者,然后得从下士之列。虽有化俗之方、安边之画,不繇是而稍进,万不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其影响昧昧,惟恐闻于人也。今若闻有以书进宰相而求仕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荐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书于四方,枯稿沈溺魁宏宽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动其心、峨峨焉缨其冠、于于焉而来矣。此所谓劝赏不必遍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者也……”
韩愈期望最高行政长官超越科举制度而直接任用人才,以纠正科举考试的偏颇,未尝不是一种好想法,但这需要有怎样公正的贤相以慧眼识英才啊'韩愈的期望显然是难以实现的。他的书信递上去半个月了,仍没有回音。
韩愈愤懑、焦躁、寝食不安。长安米贵,衣食难觅。虽然有北平王马燧的周济,但仰食于人总是难于启齿。堂堂五尺男儿,读烂了四书五经,况且已进士及第,却得不到一官半职,领不到些许薪俸,养不活自己,更谈不上供养妻室。
更深人静,盘坐草席,自省再三,韩愈不禁悲从中来。他想,自己的处境恰似一个溺水的人,需要人援之以手,可
是当朝宰相们却站在岸上眼看着我下沉,真狠心啊I素不
相识者尚能冒着生命危险救人于水火,而皇上所尊敬的大
臣就如此无情无义么1古之君子如齐国大臣管仲能大胆地
从强盗中发现人才,我韩愈总不至于比不上强盗吧I宰相大人为何不能稍加关照呢?韩愈下决心再次给宰相上书。
在韩愈第一次上宰相书后的第十九天,韩愈于黎明时分点亮蜡烛,铺纸提笔从卯时写到辰时,把近似责问的期待和满腔激情,倾吐在这第二封上宰相书里。
二月的长安城,春光融融,正是游春的好时节。
韩愈无心观赏景致,胡乱吃过一张胡饼,便急匆匆朝光范门奔去。
守护光范门的还是那位执戟武士,他不理会韩愈晋见宰相面呈书信的请求,斥责道:“你已经来过一次,应当懂得规矩。”
韩愈道:“既然不准韩某面呈宰相,就请代为转呈吧。”执戟武士收下书信,韩愈愤然离开光范门。
孟郊于贞元十年末从汝州返回长安,准备参加贞元十一年初的礼部进士考试。
韩愈告诉他,李观去世了。
孟郊听罢如闻晴天霹雳。“自闻丧元宾,一日*狂”,他连夜写下《哭李观》以抒发内心的伤痛:
“志士不得老,多为直气伤。
阮公终日哭,寿命固难长。
颜子既殂谢,孔门无辉光。
文星落奇曜,宝剑摧修铓。
常作金应石,忽为宫别商。
为尔吊琴瑟,断弦难再张。
偏毂不可转,只翼不可翔。
清尘无吹嘘,委地难飞扬。
此义古所重,此风今则亡。
自闻丧元宾,一日*狂。
沉痛此丈夫,惊呼彼穹苍。
我有出俗韵,劳君疾恶肠。
知音既已矣,微言谁能彰。
旅葬无高坟,栽松不成行。
哀歌动寒日,赠泪沾晨霜。
神理本窅窅,今来更茫茫。
何以荡悲怀,万事付一觞。”
新的一场进士考试揭晓,年已四十有五的孟郊又落榜了。
寂寞悲凉的老书生与韩愈相约去给李观上坟。
5、韩愈愤书《感二鸟赋》
这二位失意之人准备了浊酒一壶,熟鸡一只,骑着驴来到嵩原。韩、孟二人将祭品供奉在李观墓前,斟满三杯酒,默默地注视着“前进士太子校书咏李观之墓”这块碑石,然后拜了几拜。
孟郊将写好的《吊李元宾坟》念了一遍:
“晓上荒凉原,吊彼冥寞魂。
眼咽此时泪,耳凄在日言。
寂寞千万年,坟锁孤松根。”
两位老朋友含着泪绕墓一周,然后返回长安。一路之上韩愈孟郊有说不完的话。
韩愈道;“弟已二次给宰相上书,是否有所冒犯,都不管了。”
孟郊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朝宰相岂是无情之人,退之兄的信兴许不会白写的。”韩愈道:“但愿如此。弟不知东野兄今年有何打算?”
孟郊道:“弟已三次下第,今年仍返回汝州,功名与我无缘,还是归隐田园吧。”
韩愈道:“当今圣上广招贤才,机会不可错过,东野兄明年再试一次何妨?”
二人说了许多相互宽慰的话,然后各自回到旅舍。
韩愈等待宰相的回音,但等到三月中旬仍无半点动静,韩愈被失望和冷落所激怒,在第二次上书之后的第二十九天,即三月十六日又一次给宰相上书。
韩愈已不是祈求,简直就是谴责位极人臣的相爷了,他写道:在天下太平,四海无虞的年代,周公身为辅相仍急于求贤,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捉其发,现今天下多事,奸邪未除,辅相却拒贤者于门外,我韩某书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门而阉人辞焉。。。。。。
韩愈奋笔疾书,不仅伤心之极,而且是愤怒了。他的感情像开闸的洪流,不可遏止。假如我韩某活在孔子时代,周天子不用我,就到鲁国去,鲁国不用我,就到齐国去,齐国不用我,就到宋国去、到郑国去、到楚国去,现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我韩某是不得不如此二次三番上书,渎冒相爷尊威啊!
这样充满抗争情绪的书信递了上去,又岂能不渎冒宰相的尊威,又岂能给韩愈带来一官半职。
韩愈的希望破灭了。他不能再如此在长安生活下去。长安之大没有他立锥之地,那些巍峨的宫殿楼阁离他是如此遥远,那宜春院里飘散出来的音乐之声已不再悦耳。
韩愈决计离开他苦恋十年不忍割舍的帝王之都,返回故乡河阳。他得知夫人卢氏和乳母已从宣州回到河阳韩庄,韩愈需要家庭的温馨来安慰他那颗痛苦而焦灼的心。
韩愈走出都门的前夜,久久难以入睡,往事如潮涌水上心头。十年的努力竟成泡影,是命运在捉弄自己,还是世道不公?韩愈忽然想起汉朝刘向在《新序》里讲过的道理:达官贵人们的马吃粮食都吃腻了,穷秀才却连糠厥麸子都吃不饱;老爷们的厅堂里铺满锦绣,穷秀才却连件短衫都穿不上。老爷们得志时,一点都不体谅穷秀才,有朝一日倒台子,还能期望有人帮助吗?现今这几位相公,不就像刘向所讥刺的燕国的相爷么?
韩愈越想越愤恨,他中夜起坐,轻轻吟唱出心中的不平:“马厌谷兮,士不厌糠粑。土被文绣兮,士无短褐。彼其得志兮不我虞,一朝失志兮其何如?已焉哉,嗟嗟乎鄙夫!”
郁积于心的痛苦,只有借助笔墨来抒解。他从行囊中取出纸笔墨砚,在烛光下写下了《感二鸟赋》——
“感二鸟赋。并序
公贞元十一年正月至三月,以前进士三上宰相书,不报。时宰相赵憬、贾耽、卢迈,宜其不遇也。五月东归,遇所献二鸟,感而作。公之赋见于集者四,大抵多有取于《离骚》之意。此篇苏子美亦谓其悲激顿挫,有骚人之思,疑其年壮气锐,欲发其藻章以耀于世。苏语虽少贬,然《进学解》所云不虚矣。
贞元十一年,五月戊辰,愈东归。癸酉,自潼关出息于河之阴。时始去京师,有不遇时之叹。见行有笼白乌、白鸲鹆而西者,号于道曰:“某土之守某官,使使者进于天子。”东西行者皆避路,莫敢正目焉。因窃自悲,幸生天下无事时,承先人之遗业,不识干戈、耒耜、攻守、耕获之勤,读书著文,自七岁至今,凡二十二年。其行己不敢有愧于道,其闲居思念前古当今之故,亦仅志其一二大者焉。选举于有司,与百十人偕进退,曾不得名荐书,齿下士于朝,以仰望天子之光明。今是鸟也,惟以羽毛之异,非有道德智谋,承顾问,赞教化者,乃反得蒙采擢荐进,光耀如此。故为赋以自悼,且明夫遭时者,虽小善必达;不遭时者,累善无所容焉。其辞曰:
吾何归乎!吾将既行而后思,诚不足以自存,苟有食其从之。出国门而东骛,触白日之隆景;时返顾以流涕,念西路之羌永。过潼关而坐息,窥黄流之奔猛;感二鸟之无知,方蒙恩而入幸;惟进退之殊异,增余怀之耿耿;彼中心之何嘉,徒外饰焉是逞。余生命之湮 厄,曾二鸟之不如;汨东西与南北,恒十年而不居;辱饱食其有数,况策名于荐书;时所好之为贤,庸有谓余之非愚。昔殷之高宗,得良弼于宵寐;孰左右者为之先,信天同而神比。及时运之未来,或两求而莫致;虽家到而户说,只以招尤而速累。盖上天之生余,亦有期于下地;盍求配于古人,独怊怅于无位。惟得之而不能,乃鬼神之所戏;幸年岁之未暮,庶无羡于斯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6、孟郊再度落榜
长安米贵,衣食难觅。
韩愈愤懑、焦躁、寝食不安。
更深人静,盘坐草席,自省再三,韩愈不禁悲从中来。他想,自己的处境恰似一个溺水的人,需要人援之以手,可是当朝宰相们却站在岸上眼看着我下沉,真狠心啊!素不相识者尚能冒着生命危险救人于水火,而皇上所尊敬的大臣就如此无情无义么!
虽然有北平王马燧的周济,但仰食于人总是难于启齿。堂堂五尺男儿,读烂了四书五经,况且已进士及第,却得不到一官半职,领不到些许薪俸,养不活自己,更谈不上供养妻室。
“古之君子如齐国大臣管仲能大胆地从强盗中发现人才,我韩愈总不至于比不上强盗吧?宰相大人为何不能稍加关照呢?”韩愈下决心再次给宰相上书。
在韩愈第一次上宰相书后的第十九天,韩愈于黎明时分点亮蜡烛,铺纸提笔从卯时写到辰时,把近似责问的期待和满腔激情,倾吐在这第二封上宰相书里。
二月的长安城,春光融融,正是游春的好时节。
韩愈无心观赏景致,胡乱吃过一张胡饼,便急匆匆朝光范门奔去。
守护光范门的还是那位执戟武士,他不理会韩愈晋见宰相面呈书信的请求,斥责道:“你已经来过一次,应当懂得规矩。”
韩愈道:“既然不准韩某面呈宰相,就请代为转呈吧。”执戟武士收下书信,韩愈愤然离开光范门。
孟郊于贞元十年末从汝州返回长安,准备参加贞元十一年初的礼部进士考试。
韩愈告诉他,李观去世了。
孟郊听罢如闻晴天霹雳。“自闻丧元宾,一日*狂”,他连夜写下《哭李观》以抒发内心的伤痛:
“志士不得老,多为直气伤。
阮公终日哭,寿命固难长。
颜子既殂谢,孔门无辉光。
文星落奇曜,宝剑摧修铓。
常作金应石,忽为宫别商。
为尔吊琴瑟,断弦难再张。
偏毂不可转,只翼不可翔。
清尘无吹嘘,委地难飞扬。
此义古所重,此风今则亡。
自闻丧元宾,一日*狂。
沉痛此丈夫,惊呼彼穹苍。
我有出俗韵,劳君疾恶肠。
知音既已矣,微言谁能彰。
旅葬无高坟,栽松不成行。
哀歌动寒日,赠泪沾晨霜。
神理本窅窅,今来更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