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发迹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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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道光帝长叹了一口气,又把笔放下,随手拿起的则是小太监刚放在案头的那张龙纹纸,轻轻吟起来:
男儿三十殊非小,今我过之讵是欢!
龌龊挈瓶嗟器小,甜歌鼓缶已春阑。
眼中云物知何兆,镜里心情只独看。
饱食甘眠无用处,多惭名字侣鹓鸾。
——湘乡曾国藩
道光帝把诗放回案头,回手拿起一块西瓜吃起来。
夜风渐大,花草已有些许摩擦之声,眼望着一轮明月挂在当空,煞是凉爽。后书房里的道光帝,这时已微仰靠着椅子休息了。趁这当儿,御前当值的太监们赶忙把西瓜撤下去,又换上几盘新鲜的水果。
“这个曾国藩哪……”道光帝的嘴里忽然嘟囔了一句。
守候在旁边的太监们全都吓得一激灵。看看道光帝,他还是仍仰靠着,半睁着眼在沉思。太监们互相望了望,谁也没敢言语。
衣着寒酸的七品官员
京城的早晨是最好的时光。空气潮潮的湿湿的,猛吸一口,能让人从头凉到心底,这是晨露的作用;如果头天夜里有雾,空气会更加清新,树枝上、地面上便满是已聚拢成团团*的沙尘粒子。这是京城极特别的一道景观。鸟儿随着和风蹿上蹿下,喳喳地叫,欢闹得不行,仿佛这好光景是它们用嘴叫出来的。说也奇怪,等它们的叫声停了,当空挂着的必是毒辣的日头,一朵云儿也没有,赛过蒸笼。
道光帝的龙辇早早便停在了翰林院的大门口。今天,他忽然决定要抽查一下国史编纂的进展情况,完全是兴致所至,不用提前通报这是乾隆爷传下来的规矩,怕的是学者们偷懒儿。
道光帝出行一改老例,除了一名随侍的太监和四名贴身侍卫,便是八名轿夫。不仅庞大的仪仗没有,连开道官、龙伞也通统不用。道光帝是大清国唯一的简行皇帝。
进到二门的时候,翰林院学者们忙碌的身影已清晰可见了,道光帝看到这些,几天来的烦闷霎时被赶得无影无踪。
随侍在左右的太监曹进喜,这个最会察言观色的老太监,发现皇上的眼角溢出了笑容,于是就抢前几步,不失时机地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曹进喜的这声呼唤尾声拖得中气十足,一直拖到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文庆出来跪迎才止住。随着文庆的抢将出来,正在忙碌的学者们都霎时停住不动。
一切礼毕,大小翰林们才各就各位。
三门是翰林院的见习房,有当年是科恩准庶吉士五人,由四名检讨(满汉各两名)和两名侍讲学士(满汉各一名)负责。庶吉士的课业也无非是学习编修国史、习字写诗,程朱理学自然也在其中。然后,便是跟着大人们学着办公事。
盛世修史,别的衙门可以破败,作为大清唯一的国史编纂机构的翰林院,却不能不庄严,因为这是国运昌隆的象征。庶吉士们穿戴整齐自不必说,保养得也都非常好,一根油光光的大辫子拖在脑后,个个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尽管一色调儿的镂花金座夏朝冠,五蟒四爪袍褂,绣有黄鹂的补服,却处处显示着天子门生的优裕,洋溢着皇恩的浩荡,对前程无不充满着信心,一派学仪天下、经纶满腹的样子。
道光帝在案前落座,侍读学士赵楫马上便把近期翰林院的选题捧上来,无非八股诗词几篇几首、圣人古训有几部要刻印,都用正楷字誊在龙纹纸上。翰林院的侍读、侍讲、修撰、编修及四名检讨齐刷刷分站两侧,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道光帝很随意地翻了翻眼前的日课,忽然随口问了一句:“曾国藩有什么新作没有啊?翰林院检讨已是极重要的差事了,怎么能说‘饱食甘眠无用处’啊?”
道光帝这一句不轻不重的问话一出口,在他本人没什么,但在学子听来不亚于晴天里起了霹雳。因为他们知道,湘乡曾国藩只是一个刚升授四个月零三天的翰林院从七品检讨!在那个年代,不要说从七品,就算四品以下的官员,又有哪个人皇上肯牢牢地往心里记呢?而道光帝现在竟清清楚楚地叫出了“曾国藩”三个字!
中等身材着七品官服面相却不雅的曾国藩,从右侧的检讨行列里一步跨出,往案前一跪,朗声道:“微臣曾国藩给皇上请安!微臣有负圣恩,微臣请罪。”
“抬起头吧。”
“谢皇上赏恩!”
道光帝细细望下去,见案前跪着的曾国藩比引见时略微有些发胖,气色也较从前红润,只是那双三角眼,仍然让人怎么看都不舒服,如果不是有双浓眉遮在上面,简直没个人样儿。道光帝有些后悔把这个人留在京城。再看曾国藩的装束,七品补服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在肘弯儿处,却明晃晃缀了对大补丁,和周围人比起来,不仅寒酸,简直就是故意出丑!道光帝的脑中突然出现乾隆年间,为能在皇上眼里博得节俭的美名声而刻意长年穿旧官服的江西巡抚的影子,那江西巡抚尽管极尽搜刮之能事,但怕事情败露,就一味地装穷弄酸,进京面圣也要穿成讨饭的一般,非要从乾隆帝口里穿出“廉洁”二字来不可,使得整个江西官场人人尚旧,惹得夷商大呼:“江西让丐帮占据啦!”
道光帝心存了那巡抚的影子,问话的语气难免就不顺了:“曾国藩哪,你的官服已经很旧了,怎么不换一件呢?翰林院不仅要学仪天下,还要威仪天下。你身为七品检讨,就是我大清的官员。你现在这个样子在翰林院出出进进,让天下人怎么看我大清国呀?诸位说,朕讲的对不对呀?”
“谢皇上圣谕!”侍讲学士及检讨们呼啦啦跪倒一片。
“曾国藩,你说呢?”道光帝不看别人,专问曾国藩。
曾国藩的额头已布满了汗珠,他极小心地答道:“皇上说的是。微臣对不起皇上的圣恩。但微臣以为,皇上升授微臣做翰林院检讨,无非是让微臣在专心编史著书的同时研究古今圣人治世治人之理,饱读圣贤之书,以备将来到地方上做一个清正廉洁、爱民如子、造福一方的好官员。如果抛弃学问操守而光靠仪表服饰来装点翰林院的门面,微臣那样做就有负皇上的天恩和大清国的期望了。何况微臣也不愿举债装扮自己而刻意讨好皇上。请皇上明察。”
听了曾国藩的话,道光帝微微怔了怔,接着又问道:“曾国藩,朕来问你,你现在身为检讨,已从国库领取薪俸了。你的薪俸除掉日常开销不可能买不到一件新衣服吧?做人要笃实,不能取巧啊!”
曾国藩略一思忖,平静地回答:“谢皇上圣谕!微臣自引见得蒙皇上天恩实授检讨后,当日即从国库领到全年俸禄三十三两皇银。微臣因过班引见拖后半年,已欠会馆食宿银七十贯。微臣用庶吉士服改裁七品官服费银三十贯,做补服裤靴费银一两三贯。余下的银子除了交给会馆,又为祖上祠堂捐香火银二两,孝敬高堂祖父母六两,孝敬父母四两。学生把两个袖子上缝上大补丁,是想写字时减少摩擦,以此延长官服的寿命,这样就可以挤出些银钱为本人和湘乡的子侄购一些有用的书。微臣得蒙天恩在翰林院办差,万万不敢存有丝毫侥幸心理,更不敢在皇上面前取巧。请皇上明察。”
一席话,倒把道光帝说得高兴起来。他望了望曾国藩那双怎么看都别扭的三角眼,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曾国藩哪,这件事就过去了。朕来问你,‘饱食甘眠无用处’是怎么回事啊?”
曾国藩边叩头边沉稳地回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有负圣恩,望皇上恕罪。”
道光帝长叹一口气:“咳!朕自登基以来,无一日不苦心积虑想恢复我大清康乾盛世。朕唯望尔等用心读书、办事,君臣同心同力维系国运。尔等再不要空发议论了。都起来吧,朕也累了,该回宫了。”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翰林院里老少翰林们的激昂声音传出很远。曾国藩站起身时才发现,汗水已经把衣服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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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拒绝送礼
曾国藩,乳名宽一,原名子城,字伯涵,号涤生,生于嘉庆十六年(公元1811年)十月十一日亥时。老家是湖南湘乡荷叶塘都,世代务农,到他祖父曾星冈时略有薄产;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出生时,曾家已能雇起两个长工了。
曾麟书三岁的时候,家中遭了一场大变故,因宅基地和湘乡的一位大乡绅闹了场官司。因曾星冈不识字,又没有如数递上润笔费,让一位代写诉状的老秀才给捉弄了一把,有理的事硬让他的生花妙笔给写成了无理。星冈公到了县衙才知道被人耍了,因诉状不占理,曾星冈自然败诉。大乡绅还当着曾星冈的面儿奚落他:“在湘乡还有敢跟本老爷斗的人?我的两个儿子可都是秀才哟,哪个不知道?秀才,那可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垒出来的哟。连秀才都供不起就想打官司?哼,真昏了头了吧!”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把原本活蹦乱跳的曾星冈一下子气病在床上,半年才下地。
这场失败的官司,耗去了曾家五十多两银子,加上被霸占去的宅基地,统共拢起来,恐怕得二百两开外。二百两银子对曾家可不是个小数目。曾家元气大伤,不久便辞退了一名长工。
两年后,曾星冈力排众议,把最后一名长工也辞掉,然后求人在长沙雇了名六十岁的老秀才,专教已到入学年龄的长子曾麟书习字。不为别的,只为争口气。自此以后,曾家自然也有了“子曰诗云”的琅琅读书声。只可惜曾麟书天生愚笨,那八股文字怎么也写不到花团锦簇,到了娶妻生子,仍然是名童生;等到曾国藩兄弟几个出世直到入学年龄,曾麟书还不见有一丝的出息。
曾星冈就知道,指望儿子振兴家族是不可能的了,就把主要精力花在几个孙辈身上。专辟了一个书馆,美其名曰“锡麒斋”,又花高价从长沙聘了私塾老手陈雁门,一名六十二岁的老秀才,手底下出息过两个举人门生。曾星冈一心巴望能从孙辈中出息个人来,而对儿子麟书,则从此不闻不问。
曾麟书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更加勤奋地读书写字。一次次地进考场,进了十六次之多,还是不气馁。到第十七次进场的时候,连学政大人都被感动了,于是给点了湘乡县县首,总算进了县学,成了秀才中的一位。尽管已是四十三岁的高龄秀才,也算给曾家老小和自己妻儿争了一口气。此后,每逢曾家有什么大事小事,也敢往人前站了。
陈雁门的确是育人有方的私塾高手,尽管只在“锡麒斋”执了五年的教鞭便因年老体弱而归籍养病,但经他手陆续举荐的几名私塾先生,确实都高出曾麟书许多,名气也和陈雁门不相上下。这期间,曾麟书也被邻都的大户人家请去坐馆,偶尔回家,也不敢过问儿子的学业。
名师果然出高徒。曾国藩二十三岁入县学,旋入涟滨书院求学,又进岳麓书院深造,终于二十四岁中举人,二十八岁中进士。跟父亲曾麟书比,曾国藩在仕途上可谓一帆风顺。
入秋后,京城气温陡降。路面上的热气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灰蒙蒙的尘土和乱叮乱咬的蚊虫。会馆里寄宿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一部分官员放了外任,另一部分官员因为升了职,也到外面单赁了屋来住。
住会馆的翰林除曾国藩外,还有梅曾亮、胡林翼等人,他们分住在湖广、四川等会馆里,人称穷酸十翰林,这些人都是本分的农家子弟。稍富的算胡林翼,因为没有合适的房屋可赁,暂于会馆屈居,每晚也只是除了吃花酒就是叫局子。曾国藩与其他八人则绝少有这闲钱。
曾国藩这时正向翰林院编修、当时著名的书法家何绍基学习楷书,闲暇就和太常寺卿唐鉴、太仆寺少卿倭仁等探讨义理之学,无非孔孟程朱。
这一天,翰林院收课早,加上各衙门都在闹哄哄地筹商秋狝(秋天进山打猎)事宜。自从道光帝即位,年年秋季筹商秋狝,年年都因道光帝心痛银子,而不得成行,所以一过偏晌,翰林们便就没了约束,曾国藩就直接回会馆。
等他回到会馆时,一封宴席请帖已在他的案面上恭候多时了。翰林院侍读学士,自己的顶头上司赵楫,因老父来京看儿子,在老八王胡同的大菜馆订了几桌酒席,诚邀翰林院的所有官员次日午后务必赏光。
一见这帖子,曾国藩的头一下子就涨大了许多。
在做庶吉士的三年里,曾国藩参加了上百次的生日及官员升迁宴席,为随这样的份子,湘乡每年都要给他多寄上百两的银子去应酬。有时银子汇不及时,他就从几家会馆开办的钱庄里高息抬银,待银子到后,再归还。如此周而复始,几年下来,他不仅没有往家寄过钱(他虽然不领俸禄,但每逢节庆的恩赏也有一些),倒是由家里把成锭的银子掏给了他。
这时候,曾国藩的账上仅存铜板一百七十枚。会馆是年前会账,一年之内不用考虑吃饭问题。衣着在一年之内大抵可糊弄过去,不需额外破费。但他在琉璃厂张三丰古玩店相中的一函宋版万历年间陈怀轩的存仁堂刻本《鼎刻江湖历览杜骗新书》,如果不及时去取,不仅订银白交,一件爱物也要转易他手。何况,去随礼份子也没听说过谁拿铜板去应景。与其拿着铜板前往,不如不去,否则让下人赶出来更难看。
再次向会馆的钱庄借贷吗?尽管居京的小官小吏大多数是这么过来的,可曾国藩不愿意。他此时虽拿七品官的俸禄,全年才三十三两,但因家小均在湘乡,没有过大的开销,一个人是完全够用的。会馆是既包三餐又包杂役的,一年下来,凭他节省的工夫,总还能挤出几两捎回湘乡孝敬祖父母、父母,有时还能买上一两本的宋版书收藏。曾国藩一个人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但是,一遇随礼份子这样的事情,他马上便捉襟见肘。有心不去,有眼里不顾上宪颜面、同僚情分之嫌;见帖就去,又随不起礼份子。更有一点让曾国藩不解,上宪大员们的宴席帖子都来得特别蹊跷,像父亲进京看儿子这种事,也值得满天飞地发帖子吗?人情人情,在人情愿。
尽管赵楫是曾国藩的顶头上司,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