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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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但是如今的婉儿连刺死这个她仇恨的女人的兴致也没有了。她知道女皇已死到临头,她不过是硬撑着她命若悬丝的躯体罢了。既然是她就要死了,那么婉儿又何苦用她的黑心染黑自己的手呢?
白天繁忙的政务使婉儿很累。她难得有坐在这长廊下独自冥思的空闲。但是上天不让婉儿安闲。在那一片宁静的黑暗中,远远地便有一个人影顺着花前月下的长廊走来。那是冤家路窄。尽管黑暗尽管遥远,但婉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朝她走来的那个人影是武三思。
婉儿不再平静。她胸中的怒火就那么突然地燃烧了起来。婉儿被黥面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好了要怎样报复这个男人。而当婉儿重新回到政务殿的那一刻,她也就开始为干掉武三思搜寻证据罗织罪名了。她要亲自把这个毁了她的男人送上刑台,凌迟而死。
婉儿知道,匆匆走来的武三思是来探望他的姑母的。他惟恐他的姑母在他的家中会有什么不舒适。自从薛怀义失宠,武三思就十分厚颜无耻地为他的姑母设置了一个异常淫秽的场所,以迎合女皇变态的性兴趣。因为他无法进入姑母休息的殿堂,于是他就永远不知那些美少年们是不是把女皇伺候得很舒服。所以他就只能是守在那个淫殿的门外。他在殿门外来回走着。他可能觉得他正在做的也是一件朝廷的要事。
武大人何苦如此费心呢?有奴婢在此伺候就行了。大人请回吧。
婉儿便这样游魂般出现在了武三思的面前。婉儿婉转而低沉的声音环绕着武三思,但是顷刻之间,武三思的神情就如梦初醒般。他又一次被吓坏了。他抱住脑袋,拔腿便跑,但是被婉儿从身后拉住了。
不,不婉儿,我本不是要把你变成那样。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难道真不了解圣上吗?你白白在她身边生活了几十年。
不,我并不了解圣上。圣上刚刚才注意到我。我是牺牲了我的人格和尊严才引起圣上注意的。我没有显赫的出身过人的才智,这宫中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甚至连你也瞧不起我。我甚至还想像那些无能的皇子那样赢得你的心,可是你多少年来就从没有正经看过我一眼。与其这样屈辱地活着还不如用奴颜婢膝在圣上那里换回尊严。但是我刚刚开始博得圣上的欢心,你就来践踏我。薛怀义的下场也许就是我的明天。我看透了单单是圣上的欣赏和器重并不作数,倘若你不喜欢,那么薛怀义就是下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和你斗。
别担心,武大人,我并没有怪罪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朝中的一切慢慢你会适应的。你也会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的。
可是婉儿,我确实不想伤害你。
但是我们已经不共戴天了。婉儿平静地说。
就不能改变吗?
看吧,我的脸就是你的结局。
婉儿便是带了这黥刑的永恒印记开始了她的新生活。慢慢地,婉儿脸颊上的疼痛开始减轻,那骇人的肿胀也开始消退。到了后来,婉儿脸上的皮肤完全平复了下去,几乎恢复了原样,使婉儿远远看去,仿佛又重现了原先的美丽。只是那个被墨刺上去的忤旨的字样,却永远留在了那里,留在了婉儿白细的皮肤中。那么深嵌着。昭示着。那将是婉儿的一个永远的劫。
公元695年的某一天,以为薛怀义牵马而获得女皇赏识的武三思又得到了一次升迁。女皇又一次十分慷慨地将她的这个侄子累进为春官尚书,她决定要修撰一部大周帝国的国史。
这时候,武 在她的女皇帝的位子上已经坐了整整五年。五年之后,她觉得她是该留下一部她武姓的国书了。毕竟她的王朝有无数值得留给后人评说的东西,特别是她这位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空前绝后的女皇。而能够承担起监修国书这一重任的,恐怕只能是她们武姓的后代了。而三思又恰恰是她近年来最最信任的朝臣,所以监修国史的重任,当然非三思莫属。
上官婉儿 第一部分(22)
于是武皇帝修撰国史的浩瀚工程就这样在春官尚书武三思的监督下开始了。她老人家还是对她所信任的三思不够放心,她一方面要三思广招天下精英,文人雅士;一方面,她又委派了上官婉儿参与到修撰国书的工作中。她要婉儿替代她不断过问这件事。她觉得婉儿才是真正叫她放心的人。
女皇当然不会费心去考虑婉儿同武三思之间曾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那种生与死的较量和冲突。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已不再是他们之间的仇恨,而是她女皇最最伟大的国史。
婉儿自然立刻就了悟了女皇的意图。她便也是肩负着女皇神圣的使命坦然走进文史馆的。她当然也深怀了对武三思的深深的仇恨,她不过是把仇恨压在心底罢了。
此时的婉儿虽然已年过三十,但却依然雍容优雅。显然那已经是婉儿所固有的一种气质了,婉儿便是这样落落大方地出现在了武三思的面前。婉儿除了脸颊上那块晦暗的斑迹,她的周身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武三思见到婉儿时几乎为之一震。他已经不记得他曾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面对过婉儿了。尽管婉儿脸上的印迹已经模糊,但对他来说依然是一种异常强烈的刺激,因为那伤疤毕竟使武三思想到了他自己的不光彩。他觉得除了女皇,他再没有见过婉儿这样非凡的女人了。他觉得婉儿之于他,就像是一重巨大的阴影。他害怕婉儿。他不敢相信婉儿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时常来到他主持的文史馆;更不敢相信婉儿会经常如此之近地站在他的面前,与他商谈国书。
武三思这样想着,但是他却非常蛮横地将他面前的婉儿冷落在一边。他不理睬婉儿。径自做着他自己的事。其实他是在拼命掩饰着他复杂的心情和他的自卑,他其实是非常拙劣地想给婉儿一个下马威。
倒是婉儿并没有被他吓住。她反而主动出击,她走到武三思的面前,她平静地和颜悦色地对着看上去骄横无理的武三思说,武大人,这不是你我之间的事,而是圣上的事。我们是为了圣上的事重新走到一起来的。圣上要求我们齐心协力修好国书,你我怎么能为了个人的恩怨而耽误了圣上的伟业?
武三思猝不及防。他想不到婉儿一上来就直奔了那个他本来很费踌躇的主题。他想婉儿到底是婉儿。是一个让人无法不佩服的女人。但是他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他也确实不知道这会是一个怎样的开始。似乎一切都被这个主动的女人掌握着。
而就在武三思反复筹谋、举棋不定的时刻,又是婉儿先声夺人。她依然异常平静地说,尽管我脸上的墨迹在时时提醒着我,但我想毕竟我们都是圣上信任的人。我们为什么不能修好篱笆呢?婉儿为了圣上愿意配合武大人工作。也希望武大人能接受奴婢。
又是婉儿。一个怎样的启承转合,就把她一上来所营造的那种短兵相接的紧张氛围给缓和了下来。这便是婉儿的天赋。她让武三思即刻不再惶惑。
如此武三思便被轻而易举地掌握在了婉儿的手中。这甚至是武三思自己所意识不到的。就是那么短短的、画龙点睛的几段话。就是那么几种严厉的冷酷的或者亲切的友好的语气。武三思便如瓮中之鳖,落入了诡计多端的婉儿的网中。
后来,婉儿对武三思的这种掌握,就成为了他们生命中的一种常态。因为自此以后,武三思就再没有脱离过婉儿的掌握,直到,他死于非命的那一天。死亡才使武三思脱离了婉儿。不是武三思想脱离婉儿,而是这个聪明的女人在那一天,自己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了。但总之婉儿是了不起的。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想。她是那么的深不见底。她所浮现给人们的,只是漂泊游离着的那冰山的一角。婉儿便是依靠着她的这深不见底,掌握着和毁灭着所有的人。
修撰国史的事业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展开了。不说婉儿对武三思所采取的那种亲切的态度,就单单凭着婉儿在修撰国史的具体过程中为武三思提供的那大量的而且是无私的帮助,就足以让武三思对这个女人感激涕零了。
上官婉儿 第一部分(23)
就在婉儿的这一番无私的奉献中,武三思慢慢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而且是很深的感情。这是由感激之情而引发的一种尊重和倾慕,以至于随着他们合作的默契,这尊重和倾慕就成为了武三思心中的一种爱。他于是迷恋于婉儿。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天。有了这一天的这个美丽的傍晚。为工作所迫为黥痕所累的婉儿连黄昏的美丽也不再注意。她觉得世间一切美的东西都不再能打动她的心。那时候她正匆忙地将女皇刚刚过目的国史编目送回到文史馆。婉儿走得很快。她想不到,在浓浓的暮色中在文史馆长长的甬道上,她竟然不期而遇见了那个正准备回家的武三思。
那是真正的不期而遇。
婉儿首先打破了这种不伦不类的僵局。她把刚刚从女皇处取回的国史编目交给了武三思。婉儿本来就是要来做这些的。很自然地,她做完了她该做的事便扭身向外走去。
但是武三思叫住了婉儿。他说他想要知道圣上是怎样评价他们的国史编目的。
武三思没有把握婉儿会停下来。但婉儿却真的停了下来,并扭转身顺从地随着武三思回到了大殿。大殿里宁静昏暗,一种淡淡的书香。武三思是借着窗棂外的天光在翻阅被武 御批过的国史编目的。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以至于忘了婉儿就站在他的身边。
其实武三思的一切都是做出来的。他举着那编目,掀着页码,但其实什么也没看。他只是全身心地感觉着身边的婉儿。他想留住她。他想着婉儿感受着婉儿他真想立刻就把这个他欲望着的女人搂在怀中,而,武三思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很居高临下地面对了婉儿。
婉儿说,如果没有别的事,婉儿就告辞了。
别走,婉儿。武三思下意识地去抓住了婉儿的手。但是他马上又放开了。他只是近乎于央求地对婉儿说,别走。你回去后不也是孤单一人,不也是很落寞吗?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合作得很好吗?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奴婢怎么能和大人做朋友?尚书大人真以为这朝中能有什么朋友吗?大人以为今天的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泯灭奴婢心中的深仇大恨吗?婉儿会铭记所有该铭记的,那刻骨铭心永志不忘的。
那么,你也不忘圣上将上官一族满门抄斩的那个夜晚吗?
婉儿转身就走。婉儿也想不到她和武三思之间的谈话会这么快就被这个心怀叵测的男人陡然转向了那个十分危险的话题。所以她只能走。
然而这一回武三思一把抓住了她。他仿佛被婉儿的拂袖而去激怒了。他不仅抓住了婉儿,还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让她紧贴在他的胸前。就在三思粗野的同时,他又用一种异常急切的声音在婉儿的耳边低声说,我该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呢?
就用我脸上的这斑迹吗?婉儿在武三思的怀中奋力挣脱着。
我已经对你说过无数次了。你就不能相信我吗?我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那你干吗要提到我的家世?你还要用怎样的手段再陷婉儿于死地?
不,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是啊武大人你总说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么你又是什么意思呢?让我说我一直铭记那个流血的夜晚吗?不!我什么也没看见,当然也就无从谈起什么家族血恨。我只记得十四岁那年,我是被圣上从掖庭接到这朝堂上来的。这才是我永志不忘的。武大人又能从我的这些话中探查出怎样的蛛丝马迹呢?又能罗织出怎样的罪名将我再度送上刑台呢?
婉儿你为什么总要这样误解我?你要我怎样剖开我的心给你看呢?好吧,就直说吧,你知道吗你我本该是惺惺相惜的,是上天要我们遭受同样的命运的,是上天让我们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的。我是怎样在龙州那个险恶的地方长大,又是怎样被孤零零地接进皇城。苦难。全是苦难。本来在京城做官的父亲不知怎样得罪了他的妹妹,而被贬龙州,客死他乡。是谁逼死了我的父亲?又是谁让我们兄弟姊妹流落远方,在艰辛中苦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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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 第一部分(24)
你父亲能在京城做一个高官,他何德何能还不是因为他是圣上的兄弟?如果没有圣上在后宫艰苦奋斗,又哪儿来的你们武氏家族的荣华富贵?
所以婉儿我知道,你真的就是看不起我,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但是难道圣上也贵为大家闺秀吗?不,连圣上也没有显赫的门第。而我的血管里流淌的,也是和圣上一样的血。为什么没有人说圣上卑贱的出身,却总是要蔑视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呢?而圣上的至尊至上又是怎么得来的?那是圣上杀人如麻,包括她杀了我父亲……
婉儿望着已面露狰狞的武三思。她突然心中一片豁然的明朗,她想这正是她想要的。她知道她就要抓到那个曾经陷她于绝境的仇人武三思的把柄了。在政治的风云中如此浅薄,婉儿觉得这样的男人更令她鄙薄了。
于是婉儿来了精神。她想自黥刑之后她一直在等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她知道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但是她却想不到,这一天竟是武三思自己拱手送来的。
这么说大人是怨恨圣上的?大人不是一直在说,是圣上杀了大人的父亲吗?
婉儿你别跟我兜圈子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颗恨不能现在就杀了我的心。不要让我们为敌。我们是本该同病相怜彼此理解的。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朋友呢?你说呀,婉儿……
大概是武三思的肺腑之言使婉儿不能不感动。婉儿听着她此生最恨的那个男人说出的那些话,她竟然痛哭了起来。总之她不再反抗不再挣扎也不再唇枪舌剑,她正在被一种她身体中的某种感觉带走,她有点眩晕,她想她也许是被身后的那个男人抱紧了,她正在被窒息,她将因窒息而死的,就死在她恨的这个男人的怀中。于是她又开始挣扎。而被窒息所支配的挣扎,在此刻就已经变成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