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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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对付
赵泰昌警惕地盯着楼上的李进宝,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对策。
李进宝本与他有仇,又对他这几年做的事知道些皮毛,既然得知庄园已换了主人,说不定会跑到新主人跟面告发他。皇上下旨不许新主人出庄,倒是助了他一把。他决心回到庄园后,一定要让护卫司的人守好庄园各个出入口,绝不许李进宝踏进一步!
李进宝却只是轻蔑地瞥了赵泰昌几眼,除了刚见面时嘲讽的几句,他就再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了,转头对老钱拱了拱手:“钱老板既然有赵管事这样的朋友,还用得着发愁买不到好货物么?看来那笔生意只能作罢了。时候不早,李某告辞。”说罢抬脚就下楼来,经过老钱时,脸上还有几分笑,但走到赵泰昌面前时,脸一板就过去了,仿佛赵泰昌这个人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
赵泰昌气极反笑:“他真是昏了头了,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在我面前摆架子么?!”又问老钱:“这是怎么回事?你几时跟他结交起来了?”
老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与李进宝有仇?”
“我能跟他有什么仇?他就是一个小人!”赵泰昌撇嘴道,“他原是我们庄上的二管事,却处处跟我作对,偏上头那位看重他,我也奈何不得。前些年,那位身子不好,来得少了,他跟几个没眼色的小管事商量着要寻个门路,把庄上的特产送到宫里去,即使上头那位不能来庄里,也不会忘了这里的人。我劝他别揽事,我们跟宫里本就不是一路的,万一送进去的东西出点什么差错,我们还有命在么?他不听,反而还倒打一耙,寻了些账面上的漏洞要告我的状。被我及时发现,反栽到他身上去了,连着那几个与他交好的小管事一并赶出了庄园。这会子也不知在外头做些什么买卖,见了我自然没有好脸。你不必把他放在心上,没出息的小人物,跳梁小丑而已。”
老钱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次跟李进宝背后的人做交易。他还是寄予重望的,若是做成了,少说也有上千两的利润,没想到运气不好,竟然让李进宝前来谈生意时遇上了赵泰昌。一千两就这么飞了,赵泰昌竟然还不放在心上!
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有个皇庄可以随意报假账混银子的,而且他不过是替赵泰昌牵线搭桥做过几笔买卖。再帮着放几笔印子钱罢了,获利并不多,这两年他在外头的名声坏了,赵泰昌却对他渐渐冷淡,听说是找到了别的门路,如今还要坏他的买卖!他是那么好哄的人么?什么没出息的小人物,当年之事他也知道些内情,庄园的二管事被撵。不过是因为挡了赵泰昌中饱私囊的路而已。如今李进宝短短几年就发了家,为他背后的人挣下大笔家业,在行内说起。谁不翘起大拇指?赵泰昌也有脸瞧不起人家!
老钱心中腹诽,但还没打算跟赵泰昌翻脸,便虚应着笑道:“我哪里是把他放在心上?只是可惜这笔生意罢了。他虽是小人物。背后的老板却有些能耐。也罢,他既然与你有仇,这笔生意不做就不做了。年下有几笔银子到期,有两个欠债的可能还不上,老赵你是不是找熟人打点一下,叫那两个穷鬼把钱挤出来?”
且不说赵钱二人如何商量印子钱的买卖,那李进宝出了老钱的店铺,便很快上了门口的一辆马车,一路驶向京城西北面的荣安街,找到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宅子,钻了进去。
进了前院,李进宝见到迎上来的门房小厮,问他:“牛爷可在家?”
“在,正在花厅里等着李爷呢。”
李进宝便去了花厅,里面坐着个四十出头的高壮男子,穿着一身宝蓝绸面的灰鼠褂子,头戴镶了灰鼠毛边的六合一统帽,长着国字脸,浓剑眉,五官端正,肤色黝黑。他正低头喝着茶,抬眼瞧见李进宝来了,忙放下茶盅,笑着起身道:“回来得好快!如何?那姓钱的听了你的话,可曾翻脸撒泼?”
李进宝笑着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幸不辱命。说来也巧了,那钱大今儿有个朋友来访,还被他带着一起来见我,你道是谁?却是那赵泰昌!从前我当差的那个庄园的大管事。这赵泰昌仗着主人家宠信,又身体不好无暇理会庄上事务,竟勾结外人,假造账目,中饱私囊。我看他不过眼,意欲上报,被他发现了,寻了个错儿栽到我头上,把我全家撵了出来,连与我交好的仆役也受了池鱼之灾。我与他早已结下天大的仇怨了!钱大既然带了他来见我,我索性直接说不跟钱大做生意了,钱大要怨,也是怨赵泰昌,与我们何干?”
“妙极!”那人抚掌而笑,“既然事情赶得这么巧,若不利用一把,也太辜负老天爷的美意了。”他亲自给李进宝倒了杯茶,才坐了下来:“不是我们出尔反尔,从前那钱大在生意场上也算有些名声,倒不曾怎么坑过人,若不是听说他在放印子钱,而京师衙门如今正要严查这印子钱的事,我牛辅仁又怎会毁约?如今有了好借口,真真是再妙不过了。”
李进宝叹了口气:“钱大也是昏了头,他若正正经经做买卖,一年也能挣不少钱,何苦沾那印子钱?那可不是积德的买卖。”
牛辅仁正色道:“若他只是放印子钱,倒也罢了,虽然官府不许,但私底下做这个的人多了。但放债就放债,他不该沾血。这两年里头,因还不上债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已有好几户。亏他平日见人,总是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他老婆还成天吃斋念佛,四处跑庙里烧香,若不是有吃过他亏的人悄悄儿告诉了我,我还不知道他是这种人呢。”
两人心中都在暗暗庆幸,这回摆脱了钱大,以后再选择生意对象,可得先打听清楚了,免得沾上官府那边的麻烦。
牛辅仁道:“前些日子定国公府办丧事,把我们手里的蓝白棉布与粗白布全包了去。我们转手就得了五百多两银子。如今,原说好要给钱大的那一批粮食转卖给了兵部,又有七百多两净利。可见跟官家或世家大户做生意,确实好赚。我听说又有两位老勋贵身体不大好了,这个冬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是不是收些好板子预备万一?一副好板材。价钱少说也要几千两,成本不过一两千,可比布匹赚多了。”
李进宝想了想,却摇了摇头:“那种高门大户,老人家年纪差不多了。家里都会预备好板子,每年上一回漆,精心料理。即便是匆忙间买寿材,也只会光顾那几家老号,咱们这样的,哪里够得上?又不认得人,可以进出那等人家,总不能听说谁家老爷子死了,现闯上门揽生意去吧?况且好板材不易得,要想弄到手。少不得有几千两银子压在手里,天知道有几个人能死得这样巧?若是他们一年不死,这几千银子难道要压一年不成?倒不如再收几千匹蓝白布。若真有丧事,必然能用上,没有也可以零散卖了。不会亏本。”
牛辅仁想想,确实有理,便笑说:“还是李兄弟谨慎,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李进宝想了想,又对他说:“我从前当差的庄园,近日可能要动土盖房子,不是主人家住的宅子,是给佃户住的。咱们本有门路,不如先打个招呼,等那边一动土,咱们就把砖石木料送过去?价钱不必开高,只要照市价来,也有一二分的利。”
牛辅仁忙道:“果真?可你不是说,有那赵管事把持,庄园里的事你轻易插不得手么?”
李进宝冷冷一笑:“如今庄园已经换了新主人,我虽不知道是谁,但能从原主人处得到这座庄园,来头定然不小。我已经从相熟的佃户处听说了,这位新主人十分平易近人,且于近日走访各家各户,似乎打算重新耕种那十多顷抛荒的田地,还要召新佃户,看起来不象是个会被人轻易牵着鼻子走的。她既然打算要盖房子,我就把现成的材料给她送去,再开个公道的价钱。她到时候只要一对比账目,就知道那姓赵的做了什么手脚!姓赵的这会子怕是在防我呢,他以为我一定要走到新主人面前,才能揭发他么?”
牛辅仁听得又是吃惊,又是笑叹:“我还道你如今日子过得不错,即便怨恨那赵管事,也不会真对他做什么,不成想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李进宝傲然抬了抬下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当年敢算计我,将我全家赶出庄园,我怎么就不能报复他了?他与我两家同在庄园内世代执役,凭什么他能把持着庄中事务,中饱私囊,我却只能抱着亡父牌位黯然远离?他以为原主人不管,他就能一手遮天了么?我倒要瞧瞧,他能风光到几时!”
赵泰昌完全不知道李进宝才见自己一面,就已经想好了报复的计划,他与老钱商讨了半日印子钱的事,又吃了半日酒席,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方才醉醺醺地回到庄园里。
守门的人告诉他,石明朗下午过来了。
赵泰昌万万没想到石明朗的动作会这样快,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他立刻赶到青云所住的正院外,看见石明朗就站在院门前,忙迎上去,满脸陪笑:“石侍卫,你怎么会来?”
石明朗闻见酒气,略顿了一顿,微笑道:“不是赵管事给我送了信么?我不敢耽搁,立刻就进宫禀告皇上了,皇上打算今晚召见姑娘。”
赵泰昌干笑着,心下却在重新评估青云在皇上眼中的地位。他原以为,这位沧海遗珠既然进了宫又回来,皇上除了赏赐一座庄园与大批财物,就没提别的,可见是不打算正式承认她身份的意思。皇上子女少,每次添皇嗣都十分欢喜,多了个这么大的女儿是喜事,为何不肯承认?一来是宫中皇子皇女自出生就被录入皇室玉牒,从小到大做过些什么事,宗人府都有记录,平白无故添了一位十几岁的皇女,如何蒙混得过去?二来皇后娘娘未必喜欢。当今皇上膝下只有一位皇子,就是皇后娘娘生的那位,将来的皇位定是要传给他的,不得皇后娘娘的喜欢,哪怕眼下得了皇上的欢心,将来也是要吃亏的。因此赵泰昌原本只打算哄青云几年,却没有真的把她放在眼里。
没想到她在皇上心里还有些份量,她一说想见皇上,皇上就下旨召她入宫了。看来他还是要行事小心些的好,免得青云尚未吃亏,他反而先吃亏了。
赵泰昌心里拿定了主意,面上一直挂着讨好的笑容:“姑娘今晚又要辛苦了,我这就吩咐底下人,预备些茶水点心,让姑娘带着路上吃?”
石明朗觉得这样也好,却没应下,反而转头望向院内,换了一身新衣的青云正走出来:“姑娘?赵管事说要在车里备些茶水点心,预备路上吃,姑娘觉得如何?”
青云看了看赵泰昌,微微一笑:“赵管事费心了,我已经吩咐厨房和茶房给我准备了。你回去忙吧。”
赵泰昌知道她是要打发自己走,他怕青云与石明朗说话,会漏了自己的底,不想离开,却又不好留下,犹豫了一下,见没人挽留,只好行礼告退。
他一走,石明朗就对青云说:“这人跟我说起姑娘的事,言语间有些不大妥呢。明明姑娘不是那样的性子,他却偏要将姑娘说成是贪图富贵的。姑娘可是与他生了嫌隙?”
青云翘了翘嘴角:“我就知道他有问题,如今可算证实了!他要是不心虚,又怎会拖拖拉拉地不肯拿账本出来,还对你说我的坏话?定是打算在父亲面前中伤我呢!”
“那些话我一句都没告诉皇上!”石明朗忙道,“他是在账上做手脚了?”
“自然是做了,他当我是傻子呢!”青云冷冷一笑,“我想招新佃户,盖新农舍,问他要账本看,他推三推四的不肯拿出来,却没想到我还可以直接问工造司的人拿细账,这一瞧就瞧出问题来了。账上说庄里年年都要修缉房屋,匠人工钱就算了,我不知道京城的行情,但砖石木料之类的,就算不同的地方价格不一,也不会相差了十倍去!不然我专门从清河县用船拉了建筑材料到京城卖,一转手就能赚九倍的利,岂不是发达了?那材料数量还不少,他每年光是记在账上用于修缉房屋用的材料,就足够原样造几个这样的大宅子了,他哄谁呢?!”
石明朗顿时严肃起来:“若果真如此,姑娘一定要禀报皇上才行。”
“当然!”青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在她袖子里还装着工造司与花木司两处的细账呢,时间有限,她只得了这两司的账簿,但也足以证明赵泰昌的罪行了。这座庄园如今是她的产业,敢从她口袋里偷钱?做梦去吧!
第七十二章 揭秘
皇后冷冷地看着跪在下方的鲁顺,就觉得气难平。
她认得鲁顺,这人原是她姐姐楚王妃姜凤卿身边侍候的人,从前楚王妃天天进宫看望二皇子时,他就一直跟着,后来才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想来楚王妃是将他给了女儿使唤,只是他外表变化太大了,若不是此时此刻跪在她面前说出了名字,她还没法将这个一脸衰老又跛足的老内侍跟那个正值中年精明强干的鲁顺联系起来。
既然是楚王妃亲信之人,皇后心中自然更恨。她瞪了鲁顺半日,看着他伏下身去的背影,就恨不得一刀砍下去,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就是你跟京师衙门的人说,是楚王郡主亲手放的火?身为王府内侍,竟敢诬告主人,你好大的胆子!”
立在她身后的谢姑姑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下暗叹,明白皇后始终舍不得亲骨肉,所以才不肯接受现实。
鲁顺趴在地面上,听到这话,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自己若再不想法子自救,就真的保不住性命了。他虽然清楚自己不受那冒牌郡主待见,但好歹也是当年的知情人,有楚王妃撑着,料想那郡主没胆子对他下死手,没想到她虽然没胆子直接杖杀他,却有胆子祸水东引,把他蒙在鼓里去放火,过后又将罪名栽到他头上,真当他不敢拿捏她不成?!皇后一心以为那是她亲女,绝不会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看来他不能再犹豫了。
他将头伏得更低了些:“回皇后娘娘,奴婢只是实话实说,郡主当日责怪奴婢倒的茶冷了,命人将奴婢押去柴房,又带着丫环一路跟过去。到了柴房后。她将奴婢锁进柴房中,声称要训话,把其他侍候的人打发走了,就在柴房外点着了火把。又命丫环将柴火堆放到后门附近的空地上,把事先收集来的火油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