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txt-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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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鸾恍然大悟,十分狗腿地替他倒了杯茶,赔笑着捧到他面前:“左四叔说得对,你们真是太厉害了!管他是谁,到了德庆城,想要瞒过咱们左四叔的眼睛,那是做梦——左四叔啊,您既然一直留着他们的行径,可知道他们为何忽然走了?”
左四慢条斯理地接过茶喝了一口,才道:“他们为何忽然走了,我是不知道,但他们在这里几日里做了什么事,还是有迹可寻的。他们一行五人,领头的小年青实在不省事得很,明明不懂规矩,却还能得此高位,不是官宦子弟,便是靠拍马屁升上去的。这样的人或许有些小聪明,但其实没什么真本事。”他瞥了明鸾一眼,“我虽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来查你章家,但我平日冷眼瞧着,也不觉得你们家真做了什么违纪之事,想必不会有大碍。
明鸾暗暗抹了把汗,笑道:“哪里是我们家做了坏事?原是以前的仇家见我们到了德庆四年还活得好好的,心里不忿,想要折腾我们呢!”
“是么?”左四不置可否,继续道,“那五个人中,除去领头的那小年青外,另有一个车夫长随,是打下手的,且不管他,又有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贼眉鼠眼,惯会拍那小年青马屁的,也没甚可说的,剩下两人,一个姓裴,一个姓钟,想必就是你说的那两人了。这两人可了不得,说话行事都透着精明,尤其是那姓裴的,我手下的人冷眼在旁瞧着,只觉得他侦察追踪的本事比之最好的捕快也不差什么了,真不愧是锦衣卫。我的人远远地盯着他们,不到半天,就被他发现了,可见他眼力和警惕心都极佳,只是他无意为难我们,才装不知道罢了。不过另一个姓钟的第二日也有几分察觉,同样没跟我们计较。我们也就稍稍收敛了些。”
明鸾瞪大了眼:“为什么呀?他们既然不肯联系本地官府,应该就是不想你们插手的意思,知道你们在监视他们,居然没有反应?”
左四嗤笑:“傻丫头,他们能有什么反应?到地方上办事,若是公务,没知会地方官府,本就是他们不对,若是私活,那就更没底气了。我们又不曾拦着他们,不过是远远瞧着罢了,能有什么反应?况且,他们那头儿做事这般张扬,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想来是觉得德庆山高皇帝远,他又是领头的,无人管束,便敞开了寻欢作乐。他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恃无恐,也不知惊动了多少江湖绿林中人,都把他当成是肥羊呢。我们派了人去盯着,还是救了他。他手下那姓钟和姓裴的都是老手,自知理亏,又怎会为难我们?”
明鸾这方明白了,只觉得自己太蠢,这种事其实并不难理解,她略静下心一想,也有几分了悟:“那个冯兴桂这么张扬,但是又无心办正事,只顾着自己快活,他手底下的人如果都是没本事只知道巴结讨好的就算了,既然有两个真有本事还很有资历的老人,应该会看不惯吧?”
“自然会看不惯,而且那领头的小年青对这两个能干人还不算客气,常常斥责他们,那姓裴的还挨过一顿板子,听说是在他两天内奔波百里查到了许多事之后,我们知道了都觉得吃惊。”左四有些得意地道,“此事千真万确,是客栈老板、伙计还有那小年青召去相陪的几个粉头与丫环说的。”
明鸾有些无语了,只觉得那几个锦衣卫有些可怜,他们可能觉得自己还在秘密行事,只有两个人察觉到本地官差在暗中监视他们,但谁会想到他们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怕是连吃喝拉撒都成了公开的秘密。左四不愧是捕快中的老手,什么都瞒不过他。
左四继续道:“那姓钟的和姓裴的好几回私下避了别人在一处说话,也曾在那姓裴的挨打后结伴出行,就是去的九市。回来后他们不知与那小年青说了些什么,出门时脸色都有些不好看。那天晚上小年青又召了相熟的粉头过去,他们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这种事我最猜楚不过了,对这些有真本事又在獠当里浸淫多年的人而言,上官是个无才无德又懒惫的人物,谁会服他?更别说平日还吃了他不少亏。那日晚上,我手下的人恰好去草丛里解手,正遇上他们二人在附近说话,似乎是打算拿话哄住小年青,让他尽早带人回京城去,说是京城里有立功的好机会等着他们呢,说不定还能发一笔横财,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明鸾听得眼中一亮:“这么说,那个冯兴桂后来真被他们说动了?他们这是要回京城去?!”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左四泼了她一盆冷水,“锦衣卫在京城能有什么立功的机会?还是能发横财的,自然是抄家抓人了。也不知隼城里如今是什么情形,又有多少达官贵人要成阶下囚。”
这话一出,明鸾还有些迟钝,一旁的崔柏泉却先难受开了:“这才过了几年?今上到底想做什么?成日抄家抓人,还有完没完了?去年就已经有一批人遭殃,如今又要轮到别人了么?”
左四冷笑:“你管谁会被轮到呢,横竖那些人里多的是当年在你家遭难时落井下石的,如今不过是报应罢了。”
崔柏泉暗叹一声,悄悄看了左四一眼,转向明鸾:“前些日子我听说你那沈家的表兄走失了,可找到人了么?”
明鸾愣了愣,摆手道:“还没找到呢。他家里都不当一回事,我们四处问了都不见他踪影,也没法子,只盼着他能平安吧。”
左四瞥了她一眼,嘴角弯了弯,没吭声。
崔柏泉继续转移话题:“我舅舅也让衙门里的人帮着打听呢,有了消息就告扩你们。对了,章二叔快要走了吧?家里可都安排妥当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明鸾也偷偷瞥了左四一眼,也配合地接话:“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连我二伯母都消停了许多。若真有需要帮忙的,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
崔柏泉笑了笑:“这才是正理,咱们两家四年来一向亲近,那些虚礼就不必多说了。”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其实我倒很是羡慕章二叔,若我也能去安南就好了。明明我是千户大人的亲兵,可惜师爷年纪大了,千户大人怕累着他,不让他跟着去,我也只能留下来。”
他这话一出,明鸾尚可,左四已经瞪圆了双眼:“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才多大?就想上战场,是嫌命太长么?!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好歹也想想你娘,你若有个好歹,她怎么办?!还有你们崔家的血脉,如今就只剩你一棵独苗了,若是从此断了香火,到了泉下你有什么脸见你父亲哥哥?!”
明鸾也道:“是啊,小泉哥,你还是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吧,我二伯去安南,自有他的苦衷,你现在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何必冒这个险?”
崔柏泉抿了抿唇:“章二叔去安南,是打算挣了军功回来,让家里人过得好些吧?我何尝不是这个打算?若我能争气一点,我娘或许能过得好些,还有机会到更繁华些的地方,请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来医治。如今她在德庆能吃的药都吃过了,眼看着病情已经有了起色,却迟迟未能痊愈,我心里实在着急……”
明鸾打断了他的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卢姨娘的病已经有起色了,你有什么可急的?若是别的想法也就算了,你居然想去打仗争军功?你就不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卢姨娘的病情更要加重了?!”
左四更是斥道:“你这样的年纪,上了战场又能做什么?白白送命罢了。人人都以为去打仗就能挣个功劳回来,可功劳哪里是那么好挣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呢,你怎知道自己就是那将,不怕自己是那万骨之一么?”明鸾在旁连连点头。
崔柏泉见他们二人都反对,又实在舍不下母亲,不由得露出苦笑,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崔柏泉去不了安南,章放却要启程了。这次两广出兵增援,出于某种考虑,特地拨了一批瑶兵,德庆也有一批,总共有两百人,其中九市瑶寨里奉大山等青壮都名列其中。德庆千户所本来就只出六百人,倒有两百是瑶兵,很是引人注目。江千户考虑到这批瑶兵归顺不久,而他手下的武官中能与瑶民相处融洽的并不多,便特地把章放提了出来,专门负责与瑶兵沟通的事务。章放为此带上明鸾往瑶寨去了两趟,跟盘天保七公与另外三姓的长者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明鸾只是被二伯父当成是友好象征提溜过去的,但正式谈话时,却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被踢了出来,只能找盘月月他们说话玩耍去。但是瑶寨里的人除去赶制蜡染绸的、在农田里忙活的、带小孩做家务的,其他人大都在为出征的勇士们做准备,除了盘月月,就没人闲着,即使是后者,也是特地奉了祖父之命来陪明鸾这个友好象征的,让明鸾很是郁闷。
盘月月道:“大山哥在后山教寨里的后生门射箭哩,咱们不如过去瞧他们?”
明鸾脑中鬼使神差地想起朱翰之对奉大山箭术的推崇,便应了,两人一道去了后山。奉大山果然就在那里进行箭术教学,学生都是族中十到十八岁的少年,一个个听得十分认真。
明鸾听不懂瑶语,却隐约能从奉大山的动作手势中猜到他在教一些用弓箭对敌时的窍门,忙请盘月月帮忙翻译。盘月月翻了几句,见她听得半懂不懂的,索性拿出自己惯用的弓箭替她讲解一番,还传授了几个小窍门,更陪着练习了半日,让明鸾受益斐浅。从前她也粗略学过些箭术,但没有认真学过,要是射靶子,十箭里倒有八箭是脱靶的,如今总算有五箭能中了,可以称得上是大进步。
她对箭术产生了兴趣,也是因为这次锦衣卫事件带来的压力。她忽然想到,如果这次不是运气好,锦衣卫内部有分歧,提前离开了,章家说不定真要逃亡,到时候自己只会点粗浅的拳脚功夫,靠着一把柴刀,真的足够保命吗?奉大山箭术很好,连朱翰之都夸过,自己不敢向他请教,但求一求盘月月还是没问题的。等自己练好了箭术,要是将来再见到朱翰之,也可以向他炫耀一把了。
就在明鸾开始抱着一种奇怪的心态学习箭术之时,章放出发的日子到来了。
第二十二章 新来
德庆派往安南支援朝廷大军的将士出发那日,码头上人山很是热闹。上至知州、柳同知、古通判,下至升斗小民与瑶民,足足来了上千人,都在欢送本地的勇士们。
章放偷空寻了个机会来与家人道别。待拜过老父后,他特地拉着章敞道:“三弟,我这一去,不知几时能回,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望你多多照顾。父亲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跟前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儿子了,还望你多费点心。”
章敞近来已经听兄长说过好几次这话了,自当顺口应下:“二哥放心,弟弟理会得。”
但章放却有些不放心:“我知道你一向不爱理会那些俗务,平日里除了百户所里的差使,甚少与其他军户往来,到此四年,也不过是与几户邻居略相熟些,百户所里的武官们,你也不耐烦去应酬,更别说城里千户所的那几位了。往日有我在,你享个清闲也没什么,只是我这一去,少不得委屈三弟帮着料理些。咱们家在九市如今也是个有头脸的了,家中也有些产业,时时要与别人家人情往来一番。你或许觉得不耐烦,就只当作是孝顺父亲吧,免得他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要为家里操心。大嫂是信不过的,况且又病着,你二嫂……也不指望她能帮得上忙,周姨娘上不了台面,三弟妹倒好,只是素来守拙,二丫头不谙俗务,三丫头倒好,可惜年纪太小,虎哥儿就不必说了,全家上下,就只有你一个能支撑门户的,三弟啊,你也将近三十了,好歹省事些,别再象从前那样一味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章敞听着听着,开始觉得有些不耐,听到后来,已经暗暗生出恼怒之心了。这些浅显的道理他岂会不知?那些人情往来他平日里也有涉足,几时怠慢过?好歹也是侯门出身的公子,若连待人接物都不懂得,也太无用了吧?难道在二哥眼中,他就是个废物?!他即便比不得二哥伶俐圆滑,还靠着江千户一路高升,但在百户所里领的差事可是一向没出过差错的。二哥再放不下心,叮嘱二两遍就算了,犯得着这般重复又重复么?!
心里不舒服,他脸上就略微带了些出来:“二哥近来怎的变得这般嗦?弟弟又不曾糊涂,家里若有事需人出面,自当有弟弟来,怎么也不可能让父亲他老人家劳累,妇人和孩子就更不可能抛头露面了。这等再寻常不过的事,也值得你说了又说?难不成在二哥心里,我是那等不识礼数、不知好歹的?我虽比不得你舞刀弄枪的能干,好歹也与你一般是大家出身,哪里就用得着你再三提醒了?”
章放一怔,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章家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章寂一巴掌拍上三儿子的头顶,斥道:“怎么说话的?你二哥一番好意提醒于你,原是他孝悌之处,你不说恭敬应着,反而话里有话,指桑骂槐的,是从哪里学来的?你这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家出身?!”
被父亲当着全家人的面训斥,周围还有不少熟悉的九市人家看见,章敞顿时涨红了脸,呐呐地却不敢多言。
章寂重重哼了一声,望向次子,方缓和了神色:“你三弟素来是个糊涂了,你不必与他计较。此去安南,前途未卜,你千万要保重自己,万事只管听从江千户的意思行事,别只顾着争功,只要你能平安回来,为父就心满意足了。若你有个好歹,便是我们家能象从前那般显赫风光,又有什么意思?”
章放红了眼圈,低头哽咽道:“儿子知道了,父亲放心。”
一时间,章家人心里都有些不好受,玉翟忍不住哭了出来:“父亲,您千万要平安回来呀!”章放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你长大了,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父亲不在家时,记得要好生孝顺祖父,帮着你叔叔、婶婶们照顾家里,不可任性,知道么?”
玉翟带泪连连点头,又道:“父亲,母亲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吧!”
章放抬头看向落在家人最后面的宫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