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醉游记-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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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年羹尧的处境可谓急转直下。雍正先是特地召见了押解到北京的前四川巡抚蔡珽。蔡珽因被年羹尧参劾而被罢官,后被刑部审定为斩监候的,结果雍正不但没有把蔡珽治罪,反倒升任他为左都御史,成为了对付年羹尧的得力工具。
这一天,锡若和张廷玉一道进到养心殿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蔡珽痛陈吏、兵二部在文武官员的选任上,凡是年羹尧所保举之人,一律优先录用,号称“年选”,还称年羹尧排斥异己,任用私人,形成了一个以他为首,以陕甘四川官员为骨干,包括其他地区官员在内的利益小集团。
锡若因为自己做过兵部尚书,所以对蔡珽的话格外在意。张廷玉瞅了他一眼,居然破例开了金口说道:“皇上要是疑心额附爷,当初就不会派你去西北巡视军务了。”
锡若一听见老谋深算的张廷玉这么说,心里顿时如同吞下去了一颗定心丸,便朝张廷玉笑了笑说道:“衡臣大人肯开金口,想必是错不了的了。”
过不多久,雍正叫他们进去的时候,果然指着锡若对蔡珽说道:“你说吏、兵二部对年羹尧言听计从。如今上任的兵部尚书就在这里,论起辈分来年羹尧得管他叫一声‘四叔’,还曾替朕去巡视过西北的军务和直隶等地的防务。你敢不敢同他当面对质?”
蔡珽瞅了瞅那个听见了雍正的话之后、仍旧表情恒定如常的纳兰大学士,多少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他不是不知道这位自己以前只远远见过的纳兰中堂是两朝元老,又是先帝康熙极为爱重的女婿,只是方才告年羹尧状的时候一时告得兴起,忘记了这位纳兰也曾经担任过兵部尚书而已,而且自己手里并没有什么他与年羹尧勾结的证据。
蔡珽见纳兰眼不错珠地看着自己,等着跟自己“对质”,只觉这虽然是一个难得的俊秀风流人物,眉目间也透着和气,但是那双浑然天成、不笑的时候仿佛也透着几许温柔的桃花眼中,此时开阖之间却隐隐有锐芒闪动。蔡珽后背上顿时沁出了一层冷汗,暗悔自己方才一时口快失言了。
想了想,蔡珽“扑通”一声跪在了雍正对面说道:“微臣方才所奏的兵部官员里,并没有纳兰大学士。”
雍正听得脸色一阵阵晦暗,眉心的那一把利刀顿时又现出了痕迹来。锡若看得在心里一叹,主动站起来对雍正说道:“皇上,年羹尧先前确有功劳,又是国舅,兵部有官员攀附他也不足为奇。蔡大人是御史,本身就有风闻奏事的权限,还是让他暗访察明了他所奏的事情,再回奏给皇上知道,似乎较为妥当。”
雍正听得眉心舒展了开来,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对蔡珽说道:“就照纳兰大学士所说,你前去查实了再回奏给朕吧。不过你是御史,要大胆地奏事。只要是一心为国,奏错了朕也不难为你!当御史就得有胆量,不要被那起子互相包庇的小人吓破了胆!”
锡若听得在心里苦笑。“互相包庇的小人”……蔡珽或许以为雍正说的是底下的官员,可他却知道雍正一刻也没有忘记八爷党的那一伙人。眼下允禟已经被他远远地发配到西北,允礻我又被他关了起来,雍正仍旧时不时地召集廷臣宣示他们的罪状,对允禩这个首要的政敌,更是外松内紧,一天天地加紧了打击他的动作。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雍正暂时没有把胤祯划死在八爷党里。虽然也三不五时地斥责他这个亲弟弟一顿,不过在胤祯当众与他冲撞、又被那些落井下石的诸王大臣罗列了十四条触目惊心的罪状时,反倒说过“允禵当同允禩、允禟有别”这样类似于保全的话。锡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母亲真的在天有灵,才让雍正终究没有像对待他的其他兄弟那样,对这位同胞亲手足下致命的狠手,还是雍正另有其他的考量。
没过几天,钦天监报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所谓“祥瑞”。这一记马屁拍得正是时候,群臣立刻一窝蜂地上表称贺,远在西北的年羹尧也派人六百里加急送来贺表,称颂雍正夙兴夜寐,励精图治。
但年羹尧的贺表一到,雍正只看了两眼,就把那张贺表掷在了地上。锡若好奇地捡起来一颗,只见表中字迹潦草,最要命的是年羹尧一时疏忽,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
雍正气得在养心殿里来回地踱步,又咬牙切齿地说道:“年羹尧不是个粗心的人。这个狗奴才是故意不把“朝乾夕惕‘这四个字归之于朕!他也不想想,他在青海立的所谓战功,不过在朕的许与不许之间,他就敢自恃己功,如此显露大不敬之意!你……你传朕的旨意,年羹尧未能按朕旨意抚恤青海残部,倘有一二人逃入准噶尔者,必重罪之!”
锡若被雍正阴冷的语气激得浑身一阵起栗,连忙持笔写下了雍正方才的旨意,心里又忍不住为年羹尧叹息了一声。年羹尧纵然再有才能,在雍正这个皇帝的眼里,也不过是一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犬而已。如今狡兔已死,自然就轮到走狗该烹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雍正发作完年羹尧,下一个倒霉的又会是谁……
从养心殿里出来的时候,锡若只觉得浑身都还浸透在刚才雍正带来的那阵冰寒感觉中,不觉抱着胳膊跳了跳,这时身边却传来一句,“你很冷吗?”
锡若转回头一看,发觉是前两天刚和胤祯一家起过冲突的弘昼,不觉有些讶异,便点点头说道:“回五爷,这天儿是挺冷的。”
不想弘昼却摆了摆手说道:“别他娘的五爷了!你是我姑父,老这么叫,没得折了我的粮草。”说着又很响亮地擤了擤鼻涕。
锡若其实并不很讨厌这只老康孙辈里的污糟猫儿,反倒觉得他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很有几分当年十阿哥的味道。只是弘昼的心思比起草包十来,却不知灵动了多少倍。这只污糟猫儿一边撒娇耍泼,一边又装疯卖傻,却将身边的人和事都看得清清楚楚,比起他那个人人称道的哥哥弘历来,那份骨子里透出来的伶俐劲儿,竟也差不了多少。
只可惜明眼人都知道,雍正在继位诏书上写的名字一定是皇四子弘历。不为别的,但就为弘历是康熙亲自调教出来的这一条,就让他拥有了一枚很重要的砝码。再则雍正还活着的儿子里,除了弘历以外,其他人的母亲都是汉军旗出身,所以弘昼就跟他的倒霉哥哥弘时一样,一开始就注定了臣服于弘历的命运。
锡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朝弘昼笑道:“五阿哥真是个妙人。”
弘昼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闪。下一刻他便故意用擤过鼻涕的手去拉锡若的袖子,嘴里说道:“十六姑父才是个妙人。我十四叔那样厉害的一个人,竟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对了,那天要不是你,我就要被他扇一个大耳刮子了。还没好好儿地谢谢你呢。”说着又使劲地蹂躏着锡若的衣袖,仿佛对他做衣裳的料子很满意似的。
锡若多少有些心疼身上那件干净挺括的朝服,不过也不好在雍正的后花园里,就把他的儿子推开然后扬长而去,只得皱了皱眉头说道:“五爷要是先去洗个手,我也会感谢你的。”
弘昼听得一愣,下一刻脸上却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来,居然真的松开了拽着锡若衣袖的手,又看着他说道:“下回你再从洋人那里淘来了什么好玩意儿,也知会我一声吧。我保证按货出价,绝对不占你的便宜!”
锡若瞟了弘昼一眼,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只收现银或是大钱庄的银票,不打白条儿!”
弘昼高兴得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细线,连声说道:“好,好!我就说你是个妙人,果然不错!你只管给我弄好东西来,银子管够!要是东西真好的话,我就是掏光了我三哥四哥的家底,也要付出银子来给你!”
锡若在心里摇头叹息了一声“败家子”,又为弘时跟弘历的荷包掬了一把鳄鱼的眼泪,见弘昼没有再提出什么异想天开的要求来,就朝他挥挥手出紫禁城去了。
棋盘
雍正三年四月,年羹尧被调任为杭州将军,他原来的同僚岳钟琪继任了年羹尧赖以发家的川陕总督职务。与此同时,紫禁城里新一轮的帝位争夺,也逐渐进入到关键时期。
由于弘时是雍正的几个儿子里唯一成年了的,所以雍正多少也交了一些差事给他去办。有差事,就有权力,因此也难免会有人会巴结这位年纪最大的阿哥。
这天锡若难得下朝早,回到府里以后,就被胤祯叫到院子里去下棋。锡若手里攥着一把白子,对着棋盘发了半天的呆之后,还是迟迟没有落下子去。胤祯左等右等不见他落子,不禁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下还是不下啊?虽说起手无回大丈夫,可你这种琢磨法儿,这盘棋恐怕下到明天也下不完了!”
锡若自言自语地说道:“就是因为没有下完,所以才惹人琢磨啊……”胤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将棋盘一搅,说道:“不下了!”
锡若回过神来,连忙问道:“怎么又不下了?”
胤祯语气烦躁地说道:“你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没劲!”
锡若“哦”了一声以后,又冥思苦想了半日,方才说道:“你说这三阿哥弘时,一天到晚都鼓捣些什么呢?他难道不知道皇上中意的根本就不是他?”
胤祯原本已经站了起来,闻言又重新落座,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在局中,自然不知道局中人的难处。哪一朝的皇子不是一生下来,就要防备着别人怎么害你?略微有些出息的,就更要防着招了父亲或是兄弟的忌。人人都争着想坐那把椅子,说来说去,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命不攥别人手心儿里。与其等着别人来杀自己,当然不如自己操起刀来先杀别人。”
锡若听得一阵沉默,过后却问道:“那要是杀错了呢?”
胤祯转头凝视着紫禁城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杀错了别人,也比被别人杀错了好。”
锡若打了个寒噤,连忙又抓起棋子说道:“说这些好没意思。下棋下棋。”
几天以后,雍正突然下令将皇三子弘时逐出宫廷,将他过继为允禩的儿子,罪名是“放纵不谨”,并下令让皇十二弟允祹管教约束。
锡若知道弘时真正的罪名,其实是和允禩往来密切,又动了谋夺储位的心思。雍正自己饱受康熙末年的“夺嫡”之苦,甚至现在还需要耗费大量的心力来清除其他阿哥党派的势力,以至于推行新政屡屡受阻,自然不会希望他的继位者将来也遭遇到同样的难题。
说来说去,下一任的乾隆皇帝弘历还真是一个有福之人。祖父和父亲早早地就为他铺好了通往龙椅的道路。真等到弘历继位的时候,雍正末年的政治和经济状况也会比康熙末年要好得多了。唯一的烦恼或许就是那个有事没事总喜欢给他出点难题,甚至让他有些难堪的皇五弟弘昼了。
弘时被赶出宫那天,他原来居住的东五所里哭成一片。他的母亲齐妃更是哭得昏死了过去。锡若当时正陪雍正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坐着,却忍不住总探头往外面看一下。
雍正正好一肚皮的不顺气,见到锡若这副心思明显不在眼前的模样,气得一拍桌子喝道:“你在朕面前怎么当差的?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锡若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把脖子收了回来,又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地坐好。雍正批完了手头的一叠奏章,一转头见锡若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倒是有几分好笑,便站起身说道:“你既然坐不住,就陪朕在园子里逛逛吧。”
锡若仍旧是一脸肃然地应了声“嗻”,缓缓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又定在原地不动了。雍正气得哭笑不得,抬手就给了锡若脑袋一下,斥道:“不要装神弄鬼的。朕是叫你别探头探脑地,不是让你杵在对面当石像!”
锡若这才嘻嘻一笑道:“原来皇上也觉得奴才当石像不好。”
雍正叹了口气,忽然又撑住石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锡若见他脸色不对,连忙搀住他问道:“皇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雍正摆摆手,又摇摇头,却也没有推开锡若的扶持。锡若知道雍正此时是心病居多。亲手把为数不多的几个儿子里最大的那个赶到外面去,又送给了自己的政敌,他的心情想必也好过不了,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老康为了儿子们而痛心疾首的表情,倒真有几分同情地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雍正闻言抬起头,仿佛不胜感慨地说道:“朕现在总算了解先帝当初的不易。朕只有这几个儿子,就已经如此地难为,他老人家当初面对的却是我们二十几个兄弟,还有那么多的国事要操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锡若想了想当初老康的抱怨,忍不住轻笑道:“怎么熬过来的?苦熬呗。”
雍正看了看锡若那张总是透着轻松惬意的脸,心里莫名其妙地一松,默了默之后突然说道:“外头的人都说朕不如先帝爷宽容,继位以后搞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可先帝爷身后的这片江山,朕不严厉整治一番,行么?恐怕圣旨刚一出紫禁城,就被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忘到了脑后!依旧是文恬武嬉,夜夜笙歌!如今把弘时一赶,恐怕朕身后的恶名更是洗刷不清了……”
锡若闻言不禁想起雍正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被世人当作反面形象来看待的,后人还编出了“血滴子”一类不着边际的玩意儿来安在他头上,雍正这皇帝管得再宽,心思再重,终究也管不到他身后几百年的事情,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有些同情这位可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勤政的皇帝。他知道雍正因为勤政过度,在登基之后,已经数次出现过体力透支的现象,而且每天晚上睡眠时间都很短,可能和那颗“龙脑”里考虑的事情太多、心神长期不得安宁有关。
锡若本来想劝说雍正每天早上来一个“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龙臀’扭扭”,锻炼一下身体,可是每回他一早进到养心殿里去,就看见雍正已经皱眉坐在炕桌旁边了,要不就是在办事见人,让他连个插嘴机会都没有,只好把在大清皇宫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