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醉游记-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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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若一拖来宝,让他避开了胤祯包含怒气的一把棋子,又转头示意他下去之后,自己朝胤祯说道:“你拿他撒气有什么用?这也不是他的错儿。”
胤祯暴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忽然回身拉住锡若说道:“你替我去看看九哥!九哥那个脾气我知道,最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我四哥要是有意搓磨羞辱他,我怕……我怕我九哥熬不了多久!”
锡若叹了口气,一手按住胤祯的手说道:“我去,我一定去。不过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自己也要学着收敛些脾气才是。多少人还指望着你出去呢,可千万别只图一时之快,做出什么傻事来。”
胤祯点点头,耳边又听见宜太妃在外面一声声的哭泣,更觉一阵心烦,便朝锡若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劝劝我九哥的额娘吧。她都在先帝灵前哭了快一个月了,都这岁数了,哪还禁得起这种折腾法儿?”
锡若答应了一声,便打开门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胤祯一眼,却见他凝神皱眉地坐在炕桌前,开始闷头打起棋谱来。
锡若这才放下心来,出到寿皇殿正殿的时候,果然看见老康在世时甚为得宠的宜妃跪坐在老康灵前,嗓子却已经哭得有些嘶哑了。
锡若看着这位昔日总是一副高傲模样的翊坤宫主位,此时却是双目红肿容颜苍老,不觉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老康的梓宫刚进乾清宫的时候,这位宜太妃一不留神跪在了德妃前头,再加上她是九阿哥的额娘,因此益发招了雍正的厌憎,此前宜太妃称病坐四人软榻见驾,就受到了雍正的训斥。雍正还把她和允禟的贴身太监张起用等人发遣边外,籍没家产,谕称:“伊等俱系极恶,尽皆富饶.如不肯远去,即令自尽,护送人员报明所在地方官验看烧毁,仍将骸骨送至发遣之处。”
这位宜主子当日是出了名的招摇得势,连带他的儿子九阿哥也是一副万事不肯服软的脾气,现在看来那些当日的荣耀,竟全都变成了要命的套索,一步步地等着把他们母子的脖颈收紧……
宜太妃哭得天昏地暗,半晌之后方才留意到身边多出来一个人,一转头看见是昔日总在老康身边的十六额附,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里又落下泪来。锡若俯身劝慰了几句,见宜太妃已经哭得声嘶力竭,便抬手叫过她身边的宫女,要她们把太妃搀回去,自己又在老康的灵前默了一会,心里想着老康身后留下的这些人和这些事,越发觉得这紫禁城不是一个久留之地。
几天以后,锡若瞅空在宫门外叫住了允禟,和他闲聊了几句之后,又有意无意地说道:“宜太妃如今天天在先帝爷跟前落泪,九爷得空的时候也劝劝,要不娘娘的眼睛怕哭坏了。”
允禟听得脸色阵青阵白,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还不都是老四造的孽!”
锡若摆摆手,又摇摇头,正对着财神九说道:“九爷要是真为了娘娘好,就趁早把娘娘接出宫去奉养,自己也多保重些。如今和皇上硬顶着干,只能吃亏,没的让娘娘和五爷、八爷他们伤心。”
允禟怒道:“我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老四的狗?爷不干!”
锡若听得脸色一变,脑子里立刻闪过了“塞思黑”这个刻毒诛心的名字,便皱眉对允禟说道:“九爷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话。我说句糙点儿的话,做什么都先得有命在。没有命在的话,不但做不成人,连狗都做不了!”
允禟被锡若的话激得脸色大变,下死力地盯了他一眼之后,伸手用力地拍了拍锡若的肩膀,咬牙笑道:“好妹夫。九爷要有明天,忘不了你今日的这句劝!”
锡若听得心里一阵发寒,便就着允禟的手劲往前面窜了一步,回过头看着允禟苦笑道:“九爷省点劲儿。我还想托你从西北带点好东西回来呢。”
允禟知道锡若是故意这么说,便静了下来凝望着他那双桃花眼,沉声道:“我要真能从西北回来,一定给你带!你就是要我把武则天的无字碑给你背回来都成!”
锡若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便逗允禟道:“那九爷不是成了驮碑的那啥了么……”允禟几步赶了过来作势要打,最后却改握住了锡若的肩膀说道:“好兄弟,我西去了以后,我八哥、十弟、十四弟就有劳你多照料了。老四心狠,他发作了我,接下来说不定就轮到你们。可千万不要被他一时的表象蒙骗了!还有我那三女儿,搁在你家里,九爷心里头踏实!”
锡若听得心里发酸,便强笑道:“九爷放心。永福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三格格,我一定替你揍他!”
二月底的时候,允禟终于启程去了西宁。几乎就在同时,十阿哥允礻我又被雍正派去护送已故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龛座回喀尔喀蒙古。“八爷党”结成了几十年的铁三角,顷刻间就被拆散了。
允禩如今倒是真看开了。他去送完他两个铁杆兄弟上路的之后,反倒面带微笑地对锡若说道:“九弟和十弟远离了京城,倒是能清静不少。”
锡若心知允禩指的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再也不用被雍正当面训斥的事情,心里却着实担忧从此以后,雍正所有的怒气都会直接发泄到允禩身上。
好在雍正打发走了允禟和允礻我,倒像是心里积攒的那口恶气暂时发泄得差不多了,对允禩本人还未有什么明显的惩罚举动。可是锡若的心刚一放下,半个月后,允禩的老丈人安亲王家就倒了霉。
雍正元年三月十三日,已故安和亲王岳乐之孙吴尔占、色尔图等被雍正斥为“无知妄乱,不安本分”,着即遣往盛京居住,除属籍。锡若听说昔日趾高气扬为人泼辣的八福晋遭此打击,再也不愿出门见人,每日只是闭门称病,而那个与锡若还有些纠葛的固山贝子希睿,也只能眼泪汪汪地打起包裹,跟着他的父兄一道去天寒地冻的盛京受罪。
与此同时,隆科多、马齐、年羹尧又被雍正加了太保衔,年羹尧还被加封了三等公,奉命监视允禟在西北的动静。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雍正元年四月,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胤祯也随之被他老哥打发去给老康守灵,被雍正勒令留住在景陵附近的汤泉,无诏不许返回京师,还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不过用胤祯自己的话来说,总算不用再被关在寿皇殿那方寸之地里,还隔三差五地就被雍正叫过去训斥一顿,真好!
十四王爷
雍正元年四月,新帝初御乾清门听政,制诏训饬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文武大臣凡三道,又命怡亲王允祥总理户部,封其子弘昌为贝子。
此前雍正命皇十六弟允禄出嗣庄亲王博果铎,又封皇十七弟允礼为果郡王,晋封淳郡王允祐为亲王。至此,除了早先犯事的大阿哥和二阿哥、被雍正打发走的九贝子允禟和为雍正所不喜的十五阿哥允禑以外,雍正那些成年了的兄弟都已经封王,而皇十三弟允祥俨然已是诸王当中的第一重臣。
五月,雍正御太和殿视朝。锡若看他矗立在朝堂上侃侃而谈,顾盼之间颇有几分大局初定的自得感,不由得又想起了被他幽禁起来的胤祯和正在西北野地里喝风的允禟和允礻我,便觉这新朝新气象,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只是雍正刚刚舒坦了没久,他和胤祯的生母仁寿皇太后乌雅氏就病危,几天后便猝然离世了。这位先帝康熙的德妃,兴许是受不了这大喜大悲来回地冲击,做皇太后才不过半年,就匆匆离开了人世,留下她两个水火不容的亲生儿子,仍在雍正初年国库空虚、吏治腐败的大环境里,或明或暗地争斗着。
乌雅氏薨逝那天,临终前曾拉着雍正的手说了很久的话。锡若虽然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但是猜想乌雅氏应该也是在劝雍正要爱惜同胞手足。太后梓宫奉安在宁寿宫之后,雍正就下旨封贝子允禵为恂郡王,还特许他从老康的飨殿赶来奔丧。
锡若在见到胤祯之前,着实有些担心他会因为自己没能见到额娘最后一面、又和雍正起了争执,可是等到胤祯真的跨进宁寿宫拜祭亡母时,却显得异常地沉默,在乌雅氏灵前默默地流了一阵眼泪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守在了灵堂里,简直跟他之前大闹老康的灵堂时那种激动的表现大相径庭,弄得连雍正都忍不住在御座上多看了他两眼。
锡若在雍正的默许下,总算留在了宁寿宫里陪着胤祯守灵。不想雍正自己也留在了宁寿宫里过夜。锡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雍正和胤祯几乎同时问道,随即有些错愕地互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掉开了头去。
锡若看得心里好笑,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时候笑出来,便咳嗽了一声说道:“奴才是觉得,好久没看见皇上和十四王爷这么亲近地坐在一处了,仁寿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天有灵,心里大概也会觉得很安慰,故而有此一叹。”
胤祯不言声地看了锡若一眼,目中颇有不以为然的神色。雍正却露出有些深思的目光,又有几分玩味地重复了一句,“十四王爷……”
锡若闻言不觉愣了一下,依稀想起以前还是雍亲王的胤禛问过自己,“将来十四弟要是封王,你叫不叫他十四王爷?”,顿觉有几分尴尬,连忙掩饰地端起手边的茶来喝了一口,心里头却暗想道,乖乖,这么细小的事情都能记住,雍正的记性也未免太好了。他想起自己以前在雍正面前有过的那些乌龙事件和口无遮拦的时候,心里不觉又有些发毛。
陪坐到深夜之后,锡若终于撑不住倦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却发觉雍正已经不见了,胤祯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对面的蒲团上,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像是老僧入定。
锡若揉了揉眼睛问道:“什么时候了?”
胤祯睁开眼来,却朝锡若说道:“你自己不是有表么?”
锡若“哦”了一声,正想伸手去掏自己的怀表时,动作却突然僵住了。胤祯眼不错珠地盯着他问道:“怎么了?”
锡若摸着头干笑了两声说道:“出门走得急,忘带了。”
“是么?”胤祯说着慢慢地举起了手里的那块银怀表,问道,“那这是什么?”
锡若一看见那块银表,立刻伸手探进了自己怀里,紧接着脸色就变了。
胤祯怒极反笑道:“你睡着的时候,这玩意儿从你怀里滑落了出来,可巧被我看见了。要不然我还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不知道你早已揣上了我四哥的东西!十四王爷……你们老早就商量好怎么打发我了?”
锡若被胤祯说得简直要吐血,心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过他也知道胤祯此时情绪失常,不能太过苛责,便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舍不舍得下这里的一切?”
胤祯紧紧攥住了手里的那块表,垂眼问道:“什么意思?”
锡若拖着自己身下的蒲团,一直挪动到胤祯身旁方才停下,又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要是放得下这里的一切荣华富贵,还可以跟我一道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知道么?外面的世界其实很大很大,绝不仅仅局限于紫禁城里这片互相倾轧的小天地。你若是真心想出去看看,我可以想法子安排。”
胤祯有些愣怔地看了锡若一会,有一阵子眼睛里流露出真切的向往神情来。锡若正看得心喜的时候,却见胤祯又摇了摇头。锡若又是诧异又有几分失望地问道:“你舍不得走?”
胤祯咬咬牙说道:“不是。眼下这座紫禁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锡若皱眉问道:“那为什么还不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非大丈夫所为’,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
胤祯叹了口气,又摇头道:“八哥、九哥、十哥还在备受煎熬,我怎么能自己逃去逍遥?”
锡若心里发急,便冲口而出道:“你就算留下来,以你今时今日的境地,实在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忙,只不过陪着他们一起倒霉而已!我想八爷他们也不愿意你这样。眼下这情景,能走脱一个是一个。其他人……其他人我回头再想办法!”
胤祯却皱紧了眉头说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当日八哥、九哥和十哥倾尽全力支持我西征,眼下他们要落难了,我老十四却自己跑得远远儿的去当太平王爷。这种事情,我干不出来!”
锡若见胤祯如此固执,急得站起身来团团直转,嘴里“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好”地乱叫着,倒教胤祯看得眉头舒展了开来。
胤祯抬抬手,居然把手里的怀表递还给了锡若,说道:“我又错怪你了。”
锡若闻声便停下了脚步,看着胤祯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就说么,你这个人就是小心眼儿,还认死理儿。唉,我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不,是十四辈子的霉了。”
胤祯不禁听得一笑,嘴里调侃道:“你当日没有把宝押在我四哥身上,现在后悔也迟了。”
锡若却又摇头道:“我本来就没有把你们当作宝来押,所以也没有什么后悔押错了一说。其实……其实现在的情形,已经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了。”
锡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记得历史上的胤祯非但没有被雍正允许奔母亲的丧,就连封他的那个郡王也是打了折扣的,实际上却仍旧被当作固山贝子来对待,说白了就是一个没有多大意义的空头衔而已,由此也让两兄弟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而眼下胤祯受封的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郡王,也得以在他母亲灵前尽孝,甚至连他先前带兵围畅春园的事情,也暂时地按了下去,显然是还不想发作他这个亲弟弟的意思。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雍正在全力推行他的新政,所以暂时没有心思动他这几个对头的兄弟……
可是胤祯却不知锡若瞬间就转过了这许多念头,便露出有些愤然的神色说道:“我眼下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居然还说好?”
锡若心知没法儿跟胤祯解释自己的想头,便转开了话题问道:“皇上前阵子下诏免去了云南入藏兵丁应补的倒毙马匹。”
胤祯见锡若突然说起军务来,倒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锡若不久前被雍正派去兼任兵部尚书,便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