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狙击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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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了。松毛岭血战时已经不是那个指挥官了,师长已经换人了。第一个回合中国前沿阵地除了一个叫李海欣的代理排长坚守的高地外全部失守。近距离的步兵战术越军出色,我们也跟他们打了一个来月,见识到了,不得不佩服的。知道为什么吗?”
田亮问:“为什么?”
王宗宝说:“因为他们的中级指挥官都是越战或者柬战老兵,经验丰富,指挥灵活,我们则因为受到阵地点线的限制,在第一线上难以打出好的战术动作来。这些不都是我们在阵地坚守中遇到的?”
大家点头。王宗宝继续说:“越军很狡猾,信守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经常在一个阵地上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所以我们吃亏了。给你们打个比方,松毛岭防线是在老山防线的中段——门牙的位置,左边是八里河东山,就是左边的虎牙,右边是老山主峰,就是右边的虎牙,在左边虎牙和门牙之间,有一条流出的口水,就是从中国流到越南的盘龙河,那里河边有一条公路。盘龙河下游的水口村,是越军组织进攻的中心,盘龙河的支流清水河在前面横流,河北面的一片草地,就是越军秘密潜伏的阵地。越军的部署,是主力潜伏松毛岭前,采取不要火力准备,奇袭的打法,另以一部分兵力猛攻八里河东山。说白了,就是利用盘龙河的河谷往上摸,不去动右边的那颗虎牙………老山主峰,而打掉中国军队阵地的门牙,如果能扩大战果就拿下左边的虎牙——八里河东山。好在战前我军情报极为准确,炮兵对越军埋伏地域进行了地毯式的猛烈炮击,越军一线指挥官被打死,但是一声不出,以至于我军误以为自己判断错误,结果黎明时分敌军突然发动袭击,直扑守军阵地。刚才说到的李海欣坚守的高地叫142高地,是松毛岭一线警戒阵地中最高的阵地,它的侧后方就是松毛岭二线阵地的大门169高地,再后面,就是守军张团长的老窝核心阵地了。142高地在周围一线警戒阵地全失的情况下钉子一样挡住了越军的主力,使越军无法快速通过一线,奇袭中国军队的主阵地。越军拿不下李海欣高地,被迫把奇袭改为强攻,用猛烈的炮火攻击中国军队阵地,而后发动步兵攻击。当时中国炮兵有一个小时的弹药缺口,敌人增援上来,拿下了150高地,打开了二线缺口
。但他们犯晕了,不趁机深入到我们守军老窝主阵地,而是改为猛攻二线的169高地。后来他们冒着我军炮火,一直打到了守军团部的最近30米,也算厉害了。听说我们的坦克车也出动了,要不然还真不好说。7月13日下午,我们组织反攻,才恢复了好几个阵地。”
说起松毛领大血战,虽然谁也没有经历过,但光听王宗宝等几个人说起来,就已经知道那可是叫人喘不上气来的战斗了。确实,没什么词语能形容那种激烈与残酷,除了他们这群从硝烟中走出来的历经过死亡战阵的士兵,谁也无法体验到当时一线士兵们面对三四千敌人的疯狂进攻的那种决死前的绝望、极端的神经的兴奋与紧张。当时敌军攻上来,1:7的力量悬殊,我们的守军拼死抵抗,枪声连成了一片,敌我双方子弹跟下雨似的从各种枪口里泼洒出来,枪林弹雨,密布了整个战场
。几乎每一颗子弹都能在某个不幸的躯体上找到归宿,射进人的躯体里,将人瞬间带进入地狱。当士兵们在如潮的攻势中作决死的吼叫、在一息尚存中作最后的反击、在铁血交织中暂且躲避求生、在血腥肉搏中厮杀屠戮时,场面已经是一片混乱不堪了。任何高明的指挥都失去了作用,在这场混战残杀中,兵们只是凭借着本能,注重并只做了两件事:求生与屠杀。
可以这样说,从松毛岭幸存下来的人都不愿过多的说什么,因为太惨烈了。
黎国柱说:“算了,也别说这个了,太残酷了。大家身为军人,又没经历过,错过了是遗憾不说,却都活得挺全乎的,对不起那些死者,还有那些连尸骨都未能找到的人。再说了,人家尸骨未寒,却被我们拿来当故事,也太对牺牲者不敬了。”
他说的不是有道理,而是很有道理。大家都沉默了。
“还是来打牌吧!这也是我从来都不爱打听这些的原因。其实我觉得当兵的不要知道得太多,求生与屠杀就好了。”田亮说。
有道理。大家都赞同他的这句话。于是又接着打牌。
“班长,也###天的任务会取消吧?”过了一阵,马小宝边打牌边问。
“这个事情,他也说不准。不知道前面去的人会不会有成功,如果他们不成功,那我们就要出发,这是肯定的了。”武安邦说。
向前进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别的话,他的17岁的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了一种不该是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深沉,他的心绪不宁,相当低沉。他看到此时王宗宝在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他很想跟他说点什么。可是一时之间,他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总是不大善于在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进行淋漓尽致的表达,这应该是他的一个相当大的缺点。可能是天生的一种情感表达上的胆怯害怕,养成了这种临到需要时却不能按照自己心里想法行事的无奈。入伍前,还在学校时,他心仪同桌,暗恋了两年,却硬是表达不出来,他最能体会诗经中的《关雎》句子中表现的辗转反侧的无眠痛苦了。那一次从战地医院出来,临别场面也很令他感动,想要说点什么,喉咙间却堵堵的,也没有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有时候他也对自己喜欢将心里想法隐藏起来的做法很不满意,总想一有话就对人说出来,锻炼一下自己的口头语言能力,但这不是战前的集训,可以将天赋与有的才干激发出来。不过,除了天赋与他的体能、军事上的潜质,他还有一种天赋与有的亲和力,走到哪里都让人喜欢并信任。想起当初作有人支持他这个新兵当班长,并不是因为他特别的优秀,而是他硬是没能说出足够的理由推脱掉吧。在这个班里的十二人当中,每一个人都是不错的,各有千秋,可以这样说,所有人的单兵素质都是一流的,合在一起,则又是一个整体,力量巨大。老兵当中,像张力生、王宗宝等,生性淡泊,对于当个班长根本没兴趣。其他的人则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爱好自由,有的怕麻烦······总要有个人带头,向前进是初生牛犊,还真不客气,于是让当后也就当了。可能大家需要的只是一个有亲和力的人,做精神上的凝聚向心,没有他,战斗力同样的不会减弱。
不错,在班中,他不过个是带头人,带头人而已,发发号令,上传下达,并不需要特别的能耐,所以做班长,他也就顺利的当下来了,直到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反对他过。像这样,老兵当中,实在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这个班的班长的,就算是新兵当中的其他三人,每一个人也都可以。所有人的作战素质都那么高,没有必要在关键时刻得班长才能形成战力。
而当了头以后,他才明白这是个责任压在身上,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都牵绊在心,让他得不到轻松了。或许他过于看重班里人的生死了,他觉得生太过于重要,还没有明白真正的战争是要承受失去战友兄弟的痛苦的。
现在,他得要学会逐渐去适应接受亲如兄弟的人的死亡,说得好听一点是为了家国而牺牲。
牺牲,是对付出了生命的人的现状看法的有情,实则是现实的无情,本质上是一样的。可无论牺牲谁,在他的心里都将是一种永恒的无法弥补的痛。他想起重返前线后到排长那里去报到时的情形,想起排长的像是要哭了的表情和对他的要把全班人都安全带回去的叮嘱。
直到现在,在返回了后方的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排长脸上为何会有那样的一种表情和对他叮嘱的深意,才渐渐明白了排长当时的心中的痛。当跟着你的人,一群20岁左右而已的年轻人,在你的带领指挥下瞬间或渐渐的死去,留给你的是只是鲜血淋漓、白骨森森、不再跳动的心脏、冰凉萎缩的尸体······那脑海中无法抹去的印记,像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黑洞,将吞噬人一生,令你无法挣扎逃脱。
他又在心里默默地叨念着所有人的名字来:葛啸鸣、武安邦、熊国庆、黎国柱、黎国石、马小宝、田亮、王宗宝、张力生、王家卫、左建军······每一个人,都是他最好的战友,有如亲兄弟般的感情。他仔细的将所有人在心中都回顾了一遍,像是要牢牢记住每一个人的一切。也###天,他就再也记不住所有人的样貌了。他得要趁着现在,赶快将所有人的样子都深深的印记在脑海中。
首先是葛啸鸣这个人,他不在的时候,是他带着大家在第一线浴血奋战,坚守了一个月。他想起他的看起来有点另类可笑的样貌,虽然还没有到尖嘴猴腮的地步,但瘦脸无肉,却是很明显的。他的一双小眼睛时常盯着你可看,眨巴着。他数钱时特别谨慎,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吝啬贪婪的守财奴。但这个人绝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守财奴,你把什么东西给到了他的手里,他绝不会独吞,他会一个一个的平均主义分发,让大家都沾上好处,且绝不会让任何人吃亏。但在战场上,获取弹药时,你可别想着要跟他分享,除非你动作比他快,抢得比他多。这个人个性尖锐,天性乐观。钱财上事情,决不含糊,说话时老是那句口头禅:“发财了!”不管别人怎么看。
武安邦四方脸,浓眉大眼,标准的军人形象,看上去很有性格,可是心思却很细,可不像是那种大大咧咧的粗人。
他这个人的心思细腻到有时候像个女人,有点爱打探别人的隐私。或者这不应该叫细腻,想到这个人,向前进觉得他似乎有点婆婆妈妈,他还觉得这武安邦似乎患了相思女友症了,对于异性的事,特别来兴趣。有一次训练间隙,这武安邦非得要他给介绍一个医院的漂亮护士给他,这很让他为难。其实对于医院的那些护士,他真正了解的并不多,叫得上名字的也没有几个。想到这里,向前进自笑了一下。
熊国庆,四川人,比他略高一点,特别能吃苦耐劳,人很朴实,对于吃饭这回事很紧张,很在意。如果战后给这个人个粮食局的负责人或者主管农业的职务,那老百姓有福了。他喜欢在战地间隙里摆弄食品罐头,总是很小心的计算手里的食物能吃多久。这个人作战观念特别强,那里有困难就冲到哪里,不用你请求。对于战情研判很有眼光,晓得什么时候该出手,最适合机动作战。他自己跟黎国柱选择在火控组,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黎国柱呢,则是打起仗来特别忘我、无畏,属于不要命的那种人。他崇尚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这跟他弟弟黎国石截然不同,有时候你不会相信他们是亲兄弟。二人的相貌也各异,黎国柱跟武安邦是同一种体型的人,浓眉大眼,身形高壮,但性格跟武安邦又有很大的不同。这个人是个英雄主义者,有英雄的豪情壮志在胸中,不像武安邦那样有时婆婆妈妈的;他弟弟黎国石从体型上看,则是跟向前进同属于那种典型的南方人的秀气型的。圆脸,带着点孩子气,跟向前进的面部的轮廓分明、白皙俊朗相比则又不同。黎国石心思细致缜密,为人没什么心机,遇事通常较为冷静。向前进之所以选他作自己的副手,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马小宝在班中是最矮的,应该只在米,人很聪明,在紧张关键的时刻,脑子特别转得快,临机应变的因应之策无需训练,天生很好。很可能就是云南人的原因,音乐节奏感很强,会弹吉它,会跳各种民族舞蹈,大家的迪士科也是他教会的。十二人中,战地越语他说得最好,几乎可以跟越南人长时间交流而不会露出破绽。
老兵王宗宝呢,此人似乎有点多愁善感,但毋庸置疑是个孝子,最担心的就是他老妈妈。他被忠孝难两全这个事情所累,搞得痛苦不堪,有时变得很无助。虽是老兵,却很可怜。这个人平日不喜欢多说话,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内心的独白。很可能他是到了心里苦不堪言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的抑郁抖出来,寻求一下解脱而已。他是那种很值得交心、信赖的大哥型人物,思想成熟,说的都是经过思考的,没有什么废话。在所有的老兵当中,他跟张力生感情最深。
田亮、王家卫、左建军三人性格都比较活跃,尤其是体能都很好。这三人拳脚功夫很扎实,在班里是最好的。所以三人自主结合,是捕俘组的成员······
差不多两个小时,向前进都在床上发呆,想着自己班里的兵员,想着刚才他们说起的有关于的松毛岭大血战。
窗外的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了,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丛林声音。营地里静得出奇,有一种很远的鸟叫声传入了他的耳朵。现在他们已经是侦查兵了,像那样惨烈的攻防战应该跟他们无缘了。他实在不知道作为军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幸运?遗憾?还是什么都不是?
突然外面响起来尖利的哨声,有情况!大家纷纷惊跳起,抄起武器,争抢着奔跑出去。整栋楼房里的人都出来了,楼下一个文职干事手里拿着哨子,呆呆的看着大家,有点不知所措。原来是有电话找向前进,他懒得上楼叫人,想吹一声口哨,等上面探出个头来,他好叫人。没想到呼啦一下整栋楼房里的人全都出来了,前前后后有差不多一个连的人呢,他晓得事情搞大了。
“他妈的,没情况吹什么口哨?”
有兵怒骂。
“就是,又不是紧急集合,真他妈的发神经,欠揍了!”
所有人明白虚惊一场过后,大骂着那个干事,回楼上去了。
向前进接了电话,回到宿舍。大家都等着,看着他,显然是要他主动交待点什么。向前进看着大家,不知道大家何以是这种表情,这样看着他。
“你们?”他有点木然。
大家不说话,依旧看着他,等他交待。见他还是装傻,黎国柱大拇指和小指翘起,其余三指弯曲,伸到耳边去。
向前进终于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