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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大兵团-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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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皆有可能!这么说,他的怀疑并不能彻底消除,师长也不能保证他怀疑的对象绝对清白,只是说在选配时进行过摸查,并没发现可疑之处。必须擦亮眼睛!这是师长在信中给他的忠告,也是要求。他将信点燃,望着那一团火焰,他忽然想,特一团的悲剧,会不会真的在特二团身上重演?
  一切皆有可能!
  刘威不顾其他人反对,坚决将二组带了出去,在离营地五十公里的地方临时驻扎下来。此举令罗正雄等人忧心忡忡,本来打算撤回来的一组,也因了此举,不得不将临时宿营地往前挪了一站。对水荒,刘威回答得很干脆:“哪怕一天只喝两口水,也要把落下的任务追上来。”可是老天偏偏不帮他的忙,野宿第一晚,就有两个士兵发高烧。高烧来得很突然,半夜时分两个人烧得跟火球一样,其中那位年轻的仪器手甚至说起了胡话。天亮后情况稍稍有点儿好转,但出工显然不可能,这样,一架仪器被迫停工。气得刘威直发脾气:“姥姥的,早不烧晚不烧,偏在这节骨眼儿上给我撂挑子。”
  随队军医提醒道:“这高烧不是个好兆头,应该让别的队员多加小心,如果感染……”
  刘威不耐烦地打断军医:“感染?你少拿那些词吓唬人!这才出来几天,就都受不了了?受不了全给我回去,我向师部重新要人!”
  刘威说的虽是气话,却也击中了这支新队伍的要害。这支新队伍跟原来那些敢打敢拼的队伍比起来,简直没法提。按刘威的话说,这支队伍是秀才兵,人里头难打交道的是先生,兵里头难带的是秀才,逼得轻了不顶用,逼得紧了,各种毛病都给你出。刘威之所以不顾大家反对,坚决要在这断水缺粮黑风将至的紧要关头把二组带出来,就是想逼掉这支年轻兵的娇气、嫩气,甚或心里那层儿清高气。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摆弄几架仪器,一个个装得跟大知识分子一样,要真刀实枪地和鬼子对着干,差远了!刘威不是看不惯文化人,他是看不惯文化人太把自个儿当人。他指着秀才吴一鹏说:“你把仪器扛起来,跟我走。”
  吴一鹏嘀咕道:“我不会。”
  “不会学呀!人哪有天生会的?”
  秀才还要说什么,刘威已经怒了,他冲胖丫头张双羊喊:“张双羊,你跟吴一鹏一组,今天要是测不完规定的点,别回来!”
  张双羊早就对吴一鹏不满,一听副团长这样命令,当下高兴地扛起标尺,嘴里哼着陕北民歌就往前走。吴一鹏磨蹭了一会儿,还是乖乖扛起了仪器,跟在张双羊屁股后面上了路。到了测点,吴一鹏真是啥都不知道,三角架怎样打他都不会,气得张双羊扔了尺子,跑过来说:“你跑尺子,我来。”
  吴一鹏不相信地盯住张双羊说:“你会?”
  “不用你管!”张双羊边说边打开三角架,将仪器装上去。令人惊讶的事儿发生了,谁也不知道张双羊啥时学会了摆弄水准仪,可她的确会摆弄。边上的仪器手不大放心,跑过来想证实,结果张双羊连读了几个数字,都跟他读出的一样。年轻的仪器手盯着这位胖墩墩的姑娘,眼里露出少有的赞许。刘威看到这一幕,心里激动得直跳欢。世上真是没啥难事,就看你用不用心思。
  闷,躁,渴,太阳像个秋老虎,歹毒得没法提。
  两个组一走,营地便没了几个人,但这些人一刻也不敢闲。罗正雄带着这些后勤兵抢挖地窝子。地窝子是为即将来临的黑风暴准备的,按罗正雄的经验,眼下住人的这些地窝子,怕是风还没正式卷过来就让沙尘给填了。他计划挖两个大的,能装得下三四十号人,这样,黑风暴一来,男女兵就可集中起来,趁黑风暴中不能干活的这些日子,抓一下队伍的学习。当然,这样的地窝子挖起来很有讲究,不是三两下就能掏出的,好在炊事班有两个本地兵,干这个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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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团 第一节(3)
都以为后勤兵好当,没危险,活也轻闲,还能吃好喝好,其实不然。任何一支军队,都有不成文的规定,或者也叫传统,就是一切为了前沿,战争时期如此,现在更是如此。比如此刻,加上哨兵统共八个人,罗正雄定的用水量是一天一碗,平均下来,每人也就两大口。换在平时,这两口水,怕是润嘴唇都不够,可这阵儿,这碗水却成了一口清泉,荡漾在那儿,望一眼便能止渴。炊事班里有个叫老准头的老兵,四十多岁,平日是个笑话筒子,只要逮着机会,就能让你的眼泪笑出来。这两天,老准头突然失了语,任凭战友们怎么逗,就是不讲一句。罗正雄见他太过严肃,把队伍搞得死沉沉的,就说:“老准头,讲讲你一枪打掉乱兵头子鼻尖子的事。”老准头吭哧了半天,还是没话,罗正雄再鼓动,他哑哑地道了一声:“省着点儿唾沫吧,一口唾沫顶两碗水哩。”
  罗正雄无言地出了地窝子。这两天,他挖着挖着就会控制不住地走出来,冲黄沙古道望上一阵。深秋的大漠,除了一拨儿一拨儿卷起的风和沙浪,真是望不见别的。草尽管还绿着,可那绿是极其有限的,你不仔细盯着看,那绿便从你眼里逃过去,如同疾跑的兔子,噌一下就没影了。古道依然,黄沙依然,就是望不见他想望到的身影。怎么回事呢,再耽搁也耽搁不到现在啊?罗正雄心里充满了不安,那股潜伏在心底的不祥再次涌出来,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不但这几十号人的生命会有危险,派去取水的三个人,说不定就会像黄沙一样消失。想到这儿,他踅回地窝子,把这边的工作交给老准头,自个儿骑了马火速往野猪井那边赶,他要把一组撤下来,全力搜救驼五爷他们。他已经确信驼五爷他们出了事。
  黄沙滚滚的沙漠,马蹄踏起的不是沙尘,而是青烟。三个多小时后,罗正雄赶到野猪井,出乎意料的是,野猪井静静的,没有人。人呢?罗正雄心里嘀咕着,策马四下找寻,转了一大圈,还是没找到一组的官兵。真是奇怪,明明说是在这安营,怎么找不见踪影?罗正雄心里急起来,莫不是一组又往前挪了?这么想着,双腿一夹,驱马往前赶。走了不到半小时,忽然看见前面冒烟,罗正雄照着青烟的方向赶过去,果然看见一堵破旧的残墙下,一组的战士横七竖八躺在那里,不远处,堆放着仪器和尺子。
  “怎么回事?”罗正雄惊问。
  一营长江涛敬礼道:“报告团长,出事了。”
  “什么事?”罗正雄下马,目光扫在江涛脸上,因为没看见政委于海,他的心越发紧张。
  其他战士脸上,清一色透着沮丧。
  “团长,我们……”一营长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说呀,到底咋了?!”
  “团长,你跟我来。”一营长引罗正雄往前走。
  这是一座废弃的寨子,从遗迹上看,以前定是一座豪宅,说不定是哪个王爷的王府。寨子虽然成了一片废墟,但房屋的痕迹都很清晰,江涛带罗正雄去的,正是寨子的后院,一间厢房所在的位置。那儿有个坑,不深,但能遮挡住阳光,里面出奇的干净,好像风沙吹不进去。这真是个奇迹,罗正雄还从没见过这么奇的事。可这阵,他压根儿顾不上好奇,因为摆在他眼前的,是比这还令人惊愤的事。
  一组的水囊破了!
  水囊放在这坑里,本是个奇妙的主意,这儿不但吹不进风沙,更奇的是,坑里还隐隐透着一股凉气,水囊放一夜,那水便成了凉水,喝起来不但解渴,还润肺清心。谁知——
  “咋回事?”只一眼,罗正雄的心就疼得跳起来,那可是一组的身家性命啊,居然——
  “我们正在开会查,是有人蓄意搞破坏。”一营长道。
  “破坏?哪个王八羔子干的?”罗正雄噌地掏出枪,就朝破土墙下走去。
  江涛紧跟过来,声音怯怯地说:“敌人太狡猾,是在夜里大伙睡死后下手的。”
  

大兵团 第一节(4)
“睡死?几十号人看不住一个水囊,你们吃干饭的呀?!”骂着,罗正雄已到了墙下,墙下有一抹阴凉,人们轮流着往阴凉底下挤。罗正雄并不知道,这是政委于海的命令,如果查不出搞破坏的人,谁也别离开那堵墙。这事非同小可,试想一下,如果一组里面没混进敌人,谁又能狠了心将水囊扎破,放走最后半囊救命的水?
  可这敌人是谁?罗正雄的目光一一扫过墙下每个人的脸,谁都像,谁又都不像。
  “政委呢?”
  “一大早就出去找她了。”江涛的声音已恢复正常。
  “她?”罗正雄这才发现,墙下还少着一个人,万月不在。
  “万月去哪儿了?”罗正雄的心再次紧张。
  “不知道,”江涛垂下目光,低声道,“事发之后,她就不见了。”
  “什么?!”罗正雄提着枪的那只手臂软下去,感觉什么地方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不会是她!”这时,墙下一个女兵走过来,干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她郑重地请求罗正雄:“团长,绝不是万月。现在全组都怀疑她,万月心里一定不舒服。团长,你一定要查出真凶,为万月洗清不白之冤。”
  说话的女兵好像叫田玉珍,来自二师二团三营,罗正雄一时恍惚,不敢断定她是不是叫这个名。“你叫什么名?”罗正雄问了一声。
  “报告团长,我叫田玉珍,二团三营女兵排排长,我还听过你的事迹报告哩。”
  果然是她,罗正雄接着问:“凭什么断定不是万月?”
  “这次迁营后,万月坚决不同意水集中放,她两次建议政委把水分给大家。政委怕大家扛不住,把水提前喝了,就……”
  “有这回事?”罗正雄的目光转向一营长江涛。
  江涛红着脸说:“有,但不能排除这是她放的烟幕弹。”
  “烟幕弹?”不知怎么,罗正雄忽然就对江涛生出反感,很强烈,但他压制着,没让脸上露出什么,“万月走了有多长时间?”
  “昨天一大早就不见了,我们不该坐在这里开分析会,应该抓紧时间找人。”田玉珍抢着说。
  “胡闹!”罗正雄丢下一句,愤愤地跃上马,朝沙漠深处奔去。
  沙漠越往里就越神秘,比之营地那边,野猪井四周就显得更加荒芜,更加苍凉。罗正雄走的方向,几乎是一个挨一个的沙梁子。凭直觉,他相信万月是去了里面,因为来时他一路留意过,没发现有人影;再者,万月如果真被怀疑,按她的性格,只能往里走。胡闹!罗正雄脑子里仍然响着这两个字,于海怎么能如此胡闹!没走多远,枣红马费起劲来,马蹄踩下去,很快被沙子吸住,再抬就显得相当吃力。马毕竟比不得骆驼,再说,这匹马也是三天没给水喝了,一路上嘴大张着,看见一星儿绿就要往前奔。罗正雄跳下马,正好看见后面田玉珍领着几个女兵紧跟过来。
  “把马牵回去,想法找点儿绿草给它。”罗正雄喊完这句,丢下马就往沙梁子走去。
  接连翻过三个沙梁子,罗正雄已累得喘不过气,可他不敢停。万月两天没回来,这一带又如此荒蛮,亏他们还能安坐在那里开会。他摸摸腰上的水壶,还有半壶水,可他实在舍不得喝。他摇了摇,听了听水响,感觉不那么渴了,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又往前走。这时候他想起平息和田叛乱的那次,也是这样一个挨一个的沙丘,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还有滚热的太阳。部队同样缺水,可战士们谁都不言一声累,宁可把水省下来给战马喝,也不把自己的舌头放水壶上舔一下。那时的队伍多有拼劲呀,一个个都像有三头六臂,在沙漠里行走三天三夜,居然没一个人掉队。再想想现在这支队伍,罗正雄就不得不叹气,虽说是临时组建,一多半没经过正规训练,可毕竟这支队伍更年轻,也该更有血气才是。
  看来“解放”两个字,的确让不少人松了劲,特别是新加入部队的,以为只要当兵,就意味着坐享革命果实。半年前师部一次政治会上,师政委童铁山提出这个问题,不少同志还持不同意见,说现在解放了,我们不该拿战争年代的那套要求队伍,应该把大家的思想往和平建设上引,这样才能显出我们是一支胜利的队伍,一支能通向光明的队伍。当时,罗正雄没发表意见,因为他知道自己就要转业,心里想的是到地方上怎么干。现在反过头一看,童政委的忧虑没错,一支队伍,不论到了啥时候,都得有信念,都得有跟艰难困苦作斗争的最坏准备。缺少了这个,这支队伍就是涣散的,没有前途的。罗正雄决定,这次回去,要集中时间开展一次政治教育,一定要把大家的信念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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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团 第一节(5)
信念是战胜一切困难最锐利的武器。
  酷热的沙漠中,信念就是水,就是鼓舞我们往前走的绿洲。
   。。

大兵团 第二节(1)
那真是一场闻所未闻的奇遇,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如果罗正雄稍稍晚上几分钟,或是在沙漠里迷上一会儿路,后果将不堪设想。
  事后想起来,罗正雄仍忍不住倒抽凉气。
  罗正雄是在傍晚时分到达那儿的,记不清他已翻了几座沙梁,越了几道沙壑,反正,站在九景儿梁上时,夕阳已残血似的泼下来。罗正雄一眼望见那抹绿,真的,按说站在那个地方是看不见那抹绿的,可罗正雄分明是望见了它。那绿盈盈的,闪着光,泛着波,令九景儿梁上的他顿然扫去疲惫。那不是幻觉,罗正雄后来再三想过那个傍晚沙漠里发生的一切,点点滴滴,都很真实。他当时确实是被那抹绿吸住了,灌了铅的双腿忽然间有了欲望——冲下去的欲望。他站在沙梁子上,似乎冲沙谷里吼了一声,似乎没,但他心里确实发出过一种声音。那是被荒漠灼痛了的双眼望见绿时情不自禁发出的唤,那是焦渴的心田闻见水的气息时自然升腾起的响,喜浪滚滚啊!罗正雄几乎以野马脱缰的速度朝九景儿梁下冲去。
  那是怎样一道梁啊,你在沙漠中,几乎望不见那样的梁,或者,那原本就不叫梁。沙漠是生不出那种梁的,那梁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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