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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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未料她居然会如此说,展昭笑着抬眼望她:“你如何会这么想?”
她理所当然道:“我听说耶律宗真在酒醉之时曾经戏言要将皇位传给耶律重光,只怕耶律重光是当了真。那么耶律重光最讨厌的人就应该是和他争皇位的耶律洪基,自然是不希望他与大宋结亲。”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展昭问道。
“在京城里的时候。”
莫研洋洋得意,她尚在京城之际,就在闲暇时偷偷打听着辽国事闻,希望来了之后能帮上展昭的忙。
从她话中可听出,在京城时她计划着随自己来辽国看来是有好一阵子了,难为她的性子,竟然瞒着自己瞒了那么久。展昭心中感动,倒了杯茶递给她。
莫研接着道:“耶律菩萨奴是耶律重光的属下,一路过来,光看他对咱们宋人的模样,也清楚得很。不过我看,耶律重光多半是想看着咱们和萧氏两败俱伤,耶律洪基两边都不讨好,他才欢喜。咱们倒不用太担心他。”
她的话虽然有理,可展昭却久久未语。包拯交待之事犹在耳畔,朝廷中有人将大宋军事布防图暗中给了耶律重光,此事事关重大,暂且还不能告诉莫研,但他自己又如何能不担心。海东青,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人,何时才会和自己联系。
“大哥,大哥……”莫研瞧他出神,轻声唤道。
“嗯。”
展昭回过神来,淡淡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知道他重任在身,莫研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他的话,干脆跳起来道:“大哥,你饿不饿,我去做饭。这里的小厨房东西齐全得很,你想吃什么?”
“你也饿了吧,简单下两碗面就行。”
她欢喜笑道:“好,那你等着,很快就好。”
看着她小跑着出门去,展昭心中暖意流动,不过瞬间,猛然听见一声极细小的利器破空之声……
“小七!”他心底凉透,电光火石之间,人朝门外揉身扑出。
然而却已晚了一步,待他赶到时,只能看见墙头一抹人影堪堪消逝,而莫研软软地倒在假山下,额角有血丝渗出。顾不上追赶刺客,他先俯身抱起莫研,后者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不复方才的笑意盈然。
手紧握成拳,展昭深深吸口气,稍定心神,方才缓缓松开手,轻轻探到她鼻端——她鼻息浅浅,显然还活着,他长松口气,这才细细查看她额头上的伤。查看之下才发觉,虽然出血,但并不像他所想的那般是被暗器击中,只不过是擦伤而已。
展昭这才轻拍她的脸颊,唤道:“小七,小七……”
片刻之后,莫研悠悠醒来,还未睁眼,便扶住额角痛呼,待睁眼看见展昭,急道:“大哥,有刺客。”
“我知道,已经跑了。”展昭扶她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关切道:“你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莫研低头瞧了瞧自己,摇摇头道:“好像没有。”
“那里你额头上的伤……”
“……这个,我方才躲得匆忙,没留神,脑袋正好撞在山石上。”
“……”
“意外意外。”
莫研扶着额角,嬉皮笑脸道。
拿她无法,展昭无奈苦笑,垂目时忽然瞥见一支羽箭斜斜擦在石缝杂草之中,箭柄上隐约还裹着什么东西。他蹲下身子,心中暗道惭愧,之前全副心思都在莫研身上,此物近在咫尺,他竟然都未看见。
第四十五章
他拔出箭来细看,箭上裹了一小段布条,待解下来,布条上空空如也,并无只字片语,也无任何特殊标记。
莫研好奇地探过头来,鼻子皱了皱,抬眼望向展昭:“有一股生油味,辽人喜欢浇到粥里的那种,他们好像常吃这东西,倒也不稀奇。”
仅仅是一小块无字布条,展昭深颦起眉……
会是海东青吗?
若是他,为何会送来无字布条?
忘了?不可能。
莫非是时间太紧,恐人发觉,无瑕写字?不对,若是那样,他根本就无需射出此箭。
屋内,展昭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布条反反复复地看,莫研在旁把玩着那把箭,也试图从其上能发现一些线索。
“大哥,这箭好像也普通得很。”半晌,她放下箭,耸耸肩道。
展昭点头:“是辽国寻常军士用的箭,与我那晚所用一样。”
“奇怪,怎么会只绑个布条,什么都不写。”莫研挠挠耳根,“就算不识字,也可以画个图嘛。”她从展昭手中拿过布条,凑到眼前,喃喃道:“是咱们宋朝的丝绸,没错啊。平常得很,也比不上宫里用的,我瞧萧观音穿的都比这好……有些饿,我还是先去下面条了。”她愁眉苦脸地放下布条,一溜烟出去了。
“……萧观音穿得比这好……”展昭复拿起布条,默默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随即便想到:大宋岁贡二十万匹锦缎丝绸,自然都是上好的。萧观音身为郡主,所用必定是岁贡之物。这布条既然是寻常,应该不会是岁贡之物。辽国不比大宋,无法自产丝绸,要查这布条的来历,恐怕就得到中京的绸缎庄去走走了。
只是眼下初到辽国,且皇太后尚未发丧,事情只怕不少,自己恐是走不开。展昭将布条揣入怀中,不知不觉间天色暗沉,他起身燃起灯来。
不多时,莫研便拎着黑漆食盒进来,方才的一副愁容已全然不见,脸上笑意盈然,显是很欢喜,刚进门就道:“大哥,想不出来就莫想了。先吃东西,等吃饱了,说不定就能想出来了。”
展昭迎上接过食盒,笑问道:“何事把你欢喜成这样?”
“你打开食盒就知道了。”她笑道。
他依言打开,食盒内中除了两碗热腾腾的乳白汤面,还有一小碟子“肉”。
“这是……”看见此物,展昭也不由微笑,“这是肴肉。”
莫研奇道:“你认得?”
“我家住常州武进,就在镇江旁边,小时候随哥哥去镇江走亲戚时曾吃过这道菜。”展昭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家时的事情,垂目低首,笑意浅浅。
莫研欢喜地拍手笑道:“当真是巧,咱们这大同馆的厨子就是镇江人,他说他会做许多江南菜,想来定合你的口味。得了空的时候,我就去跟着他学,以后咱们成了亲,我便一道一道烧给你吃。大哥,你说好不好?”
“自然好。”
展昭微笑着,忽又想起一事,柔声道:“只是眼下皇太后驾崩,公主不能举行大礼。咱们虽非皇族,但只怕婚事也得迟一些。”
闻言,莫研笑容黯淡下来,咬咬嘴唇,片刻后道:“会迟很久么?……大哥,我说实话你不许笑我,”她顿了顿,情真意切道,“我真的好生盼着能早些与你成亲。”
展昭听她如此说,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只觉得喉间热腾腾的,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拉她入怀中。
“我也是。”他低低沉沉道,“一直盼着。”
“当真?”
“当真。”
她心中欢喜无限,仰头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亲,然后快快活活道:“我们快吃面吧,糊了就不好吃了。这肴肉上我还滴了些醋,与大骨白汤面一起,最是好吃不过。”
展昭笑着点点头,松开她,将面碗自食盒中端出来,两人坐下来吃。
三日后,辽国萧太后出殡,葬于庆云山望仙殿。
为尽礼数,赵渝自然是得前去送殡,展昭带数名侍卫随之。赵渝本欲让莫研同行,可莫研一听说是出殡,双脚就已经开始发软,立时躲得远远的,抵死不去。赵渝无奈,虽然不明缘由,也只好放过她。
“公主,你又不能上街去,到时候就让我替您到街上转转,买些这里好玩的玩意带回来给你瞧瞧。”莫研讨好地朝赵渝道。
“你说,那个萧观音会不会去?”赵渝心中烦闷,虽然知道多此一问,可有个人能说说总是好的。
莫研耸肩:“太后是她们萧家的人,她定是要去的,加上她家里头爹、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姑姑、婶婶、叔叔、舅舅……公主,她们人多,咱们可比不过,您可别惹她们。”
“废话,我哪里还会主动去……”赵渝带着恼意,斜睨她一眼,烦躁道,“可她们若来惹我,可也难办得很。”
“这个……”莫研挠挠耳根,突然眼睛一亮,“有法子了,不是送殡么,您就哭!”
“哭?”
莫研笑眯眯地点点头:“对,哭!哭得越伤心越好。她们萧家的人死了,您这么伤心,她们想找碴也没话说。”她眼珠子又转了转,“不过老是哭也挺累的,您干脆这样,在众人面前哭一会,然后就哭昏过去,这才干脆利落。”
“哭昏过去?”
“嗯,昏过去才好,到时候往马车里一躺,睡睡觉也成,发发呆也成,由外面折腾去。虽然闷是闷了点,可总不会有人还跑到马车里来找麻烦吧。”
赵渝迟疑道:“这样行么?”
“这何不行,哭丧的时候哭昏过去几个,这在咱们大宋是常事。”莫研理所当然道。
“这倒也是。”赵渝点点头,却又有些犹豫,“只是,我和萧太后素未谋面,哭成这样是不是过了些?旁人看了只怕奇怪得很。”
“这有何难,就让几位侍女侍卫逢人就说,公主您对萧太后十分钦慕,神交已久,甚是盼望能够早日相见,不想却只差一步便已天人永隔……诸如此类的话,公主您肯定比我说的说。”
“说这些好听的话倒不难,可人家信么?”
莫研摇头晃脑:“说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人信的。说起来,这招还是公主您的皇叔宁王教我的。”她想起同宁晋和白盈玉在回京城时发生的事情。
“小皇叔?”赵渝一愣。
“嗯,现在想想,他倒是挺聪明的,要是他也来辽国定然好玩得很。”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正在清韵山庄喝茶的宁晋突然打了几个喷嚏,茶碗没端稳,晃出些许水珠在衣袍上。
他放下茶碗,不在意地掸了掸衣袖,伸手拈起一块糕元宝送入口中。身后的吴子楚看着桌上的粉嫩娇黄的糕元宝、牙白香糯的方头糕、细长绛红的条头枣糕、宽大粉白的条半糖糕,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自己三天两头便得跑到州桥年糕店去买年糕,这倒没什么,只是这般甜的东西,殿下究竟何时才会吃腻呢?
第四十六章
到了出殡之日,天还未破亮,耶律菩萨奴便已敲开了大同馆的门,他是奉命前来接赵渝。
侍女将他迎入大堂,奉上茶水。可他坐都不坐,茶碗碰也不碰一下,只冷冰冰道:“公主还未起身么?这种日子还睡着,未免对皇太后不敬吧。”
他话音刚落,便见赵渝自堂后款款转出,全身素白,装扮齐整,身畔展昭等众侍卫亦均身穿白袍。
“皇太后大殡,我岂敢有丝毫怠慢。”赵渝轻轻淡淡道,面无表情盯了他一眼,心中却暗自庆幸展昭想得周全,鸡鸣时分便唤众人起身准备,方才不至于在辽人面前失了礼数,落下话柄。
耶律菩萨奴丝毫没有任何歉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赵渝,发觉她穿戴甚是谨慎,素服不提,发上不带金钗,青丝履不镶珍珠,确是无可挑剔之处。看他眼神透着鄙夷,无礼之极,赵渝暗恼,展昭适时地上前一步,拱手微笑道:“有劳副使大人引路。”
“马车已在馆外候着了。”耶律菩萨奴这才道,话未说完,人已径直出门去。
银牙紧咬,赵渝狠狠地瞪向他的背影,却不得不暂且忍了这口恶气,侧头瞥了眼旁边的展昭。后者淡然一笑,他何尝不知赵渝之委屈,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比起日后的风浪,此人的恶言恶行实在算不得什么。
“公主,请。”展昭轻声道。
赵渝深吸口气,举步向前,心中暗自道:看这情形,出殡时是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事,倒还是昏过去还妥当一点,起码眼不见为净。只是难为展昭要辛苦些,忙前忙后,与人解释,难免要费些口舌。罢了罢了,谁让他是展护卫呢,自己暂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回去后再重重赏他便是。
上了马车,一行人在晨曦中离开,大同馆内顿时安静下来。内院的某间厢房内,有一人尚搂着被衾,甜甜而睡,好梦犹酣,丝毫不问外间之事。
此人不用说,正是莫研。
四处静悄悄,她一直安然睡至日上三竿,方才睁开眼,望着窗外的日光发呆……昨日自己躲开那箭之时,自然,当时那箭本来就不是朝她而来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墙头上一晃而过的人影,隐约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只是模模糊糊,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
干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也不得其解,她只好起身,腹中饥饿难耐,心想着等吃过早食,兴许能想出一点眉目也说不定。
到了厨房,随便找了些糕点填肚子,什么线索也没想起来,却又想起前日答应赵渝替她买些新鲜玩意回来,忙找厨子打听了中京繁华热闹之处,便施施然地上街而去。
因皇太后驾崩,辽国国丧,店铺都挂出白幡以示哀悼,且有不少店铺皆关门歇业。莫研看着满街在日光下飘来飘去的白布条子,浑身上下地不舒服起来,勉勉强强走到朱夏门附近,埋头就进了起首尚开着门的店铺,进去之前甚至连什么店铺名也没瞧清,更不用说卖什么的。
待进门之后,她才瞧见这是一家绸缎庄,各色绫罗绸缎琳琅满目,色彩繁多,煞是好看。只是上前一问价钱,却是比中原要贵上了许多,莫研连连咂舌道:“缎子这般贵,哪里有人肯买?”
老板也不恼,笑道:“客官是中原人吧,第一次到中京来?”
莫研点点头。
“那就难怪了,中原的布匹价钱自然是要便宜许多,可运到中京来,再买一样的价钱,那我这生意不作也罢了。不瞒姑娘说,我这家店的价钱已是这条街上最便宜的了,不信的话,姑娘您就是走完整条街,包您还得回来。”
“这料子……”莫研随手翻看,猛然想起昨日那裹在箭上的布条,飞快改口道,“这料子也不错,不过我喜欢玉色刻花的,你这里可有?”
“玉色刻花,”店老板沉吟片刻,“这玉色上染不易,独江南天青坊雪绣坊两家可染,可惜小店未有这两家货色。”
“那不知别家可有?”
将生意拱手往外送,店老板颇有些不情愿,劝道:“其实小店之中,也有甚多上好货色,姑娘不妨多挑挑。”
不买几尺布,看来这店老板始终是不情愿松口,与其自己一家一家去找,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