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第3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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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响,岳中巅把王天逸死死的摁在了墙壁上,眨眼间,一把雪亮的匕首顶在王天逸的下巴上。
“你这个狗杂种!是不是你凿船的?!”岳中巅已经愤怒到不知道该张开嘴大吼还是要咬下王天逸一块肉来,他满脸狰狞、咬牙切齿、喉头蠕动,所以这暴怒到着火般的声线只能从他咬紧的牙关缝里喷出来,宛如毒蛇的信子一般舔在王天逸脸上。
“不要胡说八道。”脖子被扼住,下巴还被顶了把匕首,锋利的刃尖早顶进了肉里,血顺着雪亮的匕身往下流,但王天逸脸上却连个波纹都没有,甚至嘴角还抽了抽,很像冷笑。
岳中巅可做不到王天逸这种冷静,他愤怒地要燃烧,左手一直挣扎,挣扎着不要一下捏碎这个杂种的喉咙,右手也在颤抖,害怕它自己会忍不住一下把匕首从下巴捅到天灵盖,所以岳中巅声调都在这挣扎中颤抖了:“武当的人我都杀光了!除了你!除了你!除了你,谁要凿船害我们?你这狗…你这千刀万剐的狗杂碎!你……你想让我们和武当去死拼对不对?你……你这个畜生!……我……我他妈的……我……我他妈的现在碎剐了你信不信?!”
静静地看着岳中巅那血红的眼睛,王天逸静了一会,他开口了,第一句话就是直直地承认:“没错,是我的人干的。”
“……你!”岳中巅愣了一下,但马上一声大吼,王天逸脖骨立刻响起了咯咯声。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王天逸慢慢地等着脖子上的压力减轻到可以说话的地步,继续说话。
只是声音有些奇怪,好像风从笛子小小的气眼里穿过,发出啾啾的杂音。
“你可以宰了我。”王天逸冷笑:“那你怎么办呢?船底破了,武当的船只是受伤,很快就会追上来,你们要完蛋;如果他们追不上来,你们很快就会沉进大江,你会游泳吗?会也没用!在这种大浪中,你往哪里游都无所谓。因为往左,你要游上十里才见岸;往右,一样是十里;也许你能抱着块木板往前飘,但希望你在随着大江流进大海前不要被泡死,或者,饿死!至于想坐小船跑,你会划船吗?你能划多远?最好希望在舢板被浪头打翻之前,还看不到后面着急来报仇的武当大船……哦……”
岳中巅手上青筋一暴,王天逸立刻闭嘴了,喘不上气来自然说不出话。
“我要死,我!也!要!宰!了!你!狗!杂!种!”
岳中巅靠近王天逸的脸,才怒吼起来,看起来他简直在咬着王天逸鼻子说话。
“宰了我?”等了好久,王天逸才有机会说话。不过语调还是让岳中巅暴跳如雷的冷静如初,连个起伏都没有:“没用。宰了我,你们就能活吗?”
“那你要我们去和后面的武当死战吗?!”岳中巅觉得自己脑门都要被怒火炸裂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淹死或者在水里被射死还是去死斗求生?”王天逸看起来竟然笑嘻嘻的:“你别无选择。”
岳中巅浑身都在颤抖,不是被王天逸说服,也不是对将要发生的可怕景象恐惧,而是对这个把刚逃离虎口的他们又送进地狱的杂种的无比愤怒和刻骨仇恨。
但他没有捏碎王天逸的脖子,也没有把匕首捅进到王天逸的天灵盖,至少没有马上。
再愤怒,他也要考虑自己的利益,能坐到现在这把交椅上的他并不全是运气和偶然。
“你知道后面有多少武当高手?那是送死!”
王天逸冷笑起来:“你们都不习水战,你们晕船狂吐,他们也一样,此刻大家都是一样的,也只有此刻此地,是宰了他们的唯一机会!不宰光他们,就没有船!死于刀剑之下还有个痛快,总比活活淹死喂王八强吧!”
“杂种!”岳中巅死死盯着王天逸,咬牙切齿地痛骂,但手上却没有加力。
敏感地感觉到了这点,王天逸得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只要我们能成功,不仅能活,而且我保证你们将在建康受到英雄般的待遇,此次战斗的所有奖赏和抚恤都由我们出,丰厚无比,做这一次,后半生不愁……”
“去你妈的!你这狗种还敢给我承诺?!鬼才信你!”岳中巅嘴角哆嗦着:“能活得了吗?必死无疑!”
“你不信也得信!因为除了信我,你没别的选择!不去死,就不得生!”王天逸用手指拨开了鲜血淋漓的匕首,接着狠狠一把推开了掐着脖子的手,恶狠狠地叫道:“这就是江湖!不用老子给你上课吧?”
※ ※ ※ ※ ※
风雨中,所有的战士都在甲板上集合,微微弓着身子,艰难地在颠簸湿滑地立稳身体,风雨洗刷着他们因为茫然无知而惊恐的脸,所有人都盯着站在中间的岳中巅。
岳中巅浑身已经湿透,他慢慢地转头扫视着他们,他的眼神和他们充满了一样的惊恐和游疑。
但是很快,岳中巅一闭眼,等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已经全是狂热的愤怒,他大吼起来,暴风雨也不能盖过这烈火一般的声音。
“兄弟们!武当的狗杂种凿了我们船!现在马上就要沉没了!”
“都他妈的给我安静!操你妈!不许哭!”岳中巅狂吼。
“我们怎么办?”岳中巅握拳大呼,眼泪滚滚而下:“难道我们这些好男儿就要去喂王八吗?我他妈的堂堂七尺男儿不甘心啊!”
好像一杆标枪,岳中巅手指死死地指着,那方向正是船尾黑雾中急急冲出的巨大帆影,岳中巅大吼:“武当对我有灭门之仇!有杀师之恨!有夺家之辱!我和他们不共戴天!从我们七门派起事那个念头起,我就下定决心,死也要死在华山畜生的尸体上!现在只有杀光他们,夺了他们的船!我们才能报仇!才能活下去!”
说罢,猛地撕裂前襟衣服,露出赤裸的上身,唰的一声抽出了宝剑,大吼道:“孬种去喂狗日的王八吧!好汉子们,敢不敢跟哥哥我去喝仇人的鲜血?”
两船迅速接近,苍松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来船,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巨大的兴奋,那好比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回来。
在两蓬巨大的帆墙交错的刹那,苍松宝剑直指舷外,大吼:“杀!”
但马上,这巨大的兴奋被疑惑代替了。
对方没有逃走的意思,在武当高手飞出无数挠钩锁住敌船的同时,对方船上几乎在同时也漫天飞出了挠钩直挂己方船舷,一时间空中漫天都是黑影,两条船好像成了两条巨大的黑色蜈蚣,朝对方伸出了无数的腿,满耳都是铁挠钩钉进木头的咄咄声。
“杀!”武当高手用为同袍复仇和报复背叛的愤怒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奋不顾身地朝敌船跃去。
“杀!”而对方用绝望到狂热无畏的吼叫回应过来,脱得赤条条的高手像野兽一般疯狂地跃进武当的刀林剑海中。
黑色的大江沸腾起来。
※ ※ ※ ※ ※
死战不退的不止在大江之上。
宋家码头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连雨水落在地上都带了血色携了腥味。
昆仑损失惨重。
慕容世家损失一样惨重。
但双方全都死战不退,从屋顶到小巷,再到宽阔的码头空地,处处都是喊杀声、惨叫声、暗器箭矢破空声、兵刃砍入骨肉声。
昆仑死战,不停地投入兵力,最后连所有堂主等大人物的保镖护院都投进了这绞肉一般的战争,因为千里鸿在后面二层楼上亲自压阵,他没有想到会这么难打。
这是一场大战,可以说是一场近乎决战的大战,但仅仅是近乎而已,千里鸿没想到在这个决战,时机未到,他只想痛痛快快地狠揍一下慕容成。
擒贼擒王,当然是胜利了,但在这种帮派明战中,杀掉慕容成这样的大人物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他们都有最妥善的保护,就像人挨打时候会抱住脑袋一样,一旦不妙,他就会安全遁去。
但此刻,千里鸿惊奇地发现,也许这一夜自己就能一举拿下整个建康,也就是说砍掉慕容成的脑袋。然而这并非他想要的,起码现在不想。
不过不幸地是,战争已经惨烈到难以置信的地步,自己同样也许一夜就会丢掉整个建康,因为手里的战力被全部摧毁。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慕容成并没有像心脏一样躲在坚硬的铠甲后面,他却是像粗糙的手永远伸在外边,亲自给敌人重击。
慕容成自己亲自参战了。
不是指挥,是彻底脱了昂贵的丝绸长衫,操起了刀,冲进了战局,他保镖都作为预备队投了进去,除了他自己,他是最后一个高手了。
此刻再也没有江湖上人人称道风度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有的只是这个赤裸上身、浑身浴血、满脸狰狞如野兽一般挥刀砍杀在最前线的慕容战将。
他的出现当然激励了慕容武士的士气,他就像一股巨大的洪流,冲杀到哪里就冲碎哪里的昆仑高山。
但昆仑的人受得打击更厉害,除了面对对方猛然高涨的士气,还有头上的金箍咒,他们竟然在战前收到过不得伤害慕容成性命的命令。
那个时候,千里鸿不过是不想在追击敌寇的时候,让某个眼尖手快运气好的家伙扰乱了他的大计划,但谁能想到这个贵为七雄之一的世家大公子亲自冲进了杀场大砍大杀。
然而,人总是要顾眼前,如果以后死和现在死要选择的话,只要心智正常的人全部会挑前者。
在面对一柄染血无数的钢刀迎面直劈的时候,别说只是个世家公子,就算是皇帝,也要自保吧,高手对决快如闪电,眨眼间分生死,这时候怎么自保?唯有杀掉他。
所以慕容成面对的敌人,往往是一愣,然后就是一缩,但很快就会又恶狠狠地扑回来。
很快,慕容成身上就有了三道鲜血淋漓的伤疤,这还是他身边的护卫拼死力保的结果,如果是别人,也许他就要肠子流出来了。
但慕容成丝毫不顾这些,他红着眼睛只是愤怒的劈砍,就算肠子流出来了,他也会塞回去继续用刀锋劈碎这些兔崽子的骨头。
昆仑毫不示弱,作为单兵实力最强的门派,尽管他们刚丢失了原来的一个柱梁,人心不齐,但这并不会影响单人的武艺,而对方慕容成已经调派了一半的精锐支援扬州,人手不齐的他们也影响了自己阵战的水平,此刻这原本应该是集团对集团、指挥对指挥、配合对配合的大帮派死战,不得已地演变成了人对人的超级杀场。
因此昆仑还略占上风,上风到让对方主帅都提刀参战了。
不知道杀了好久,慕容成只觉自己提刀的右臂已经酸到麻木了。那里好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变成了一根木头接在肩膀上,他不得不换了左手掂着刀。他静止不动茫然四顾,雨水打在刀身上流了下来,在刀尖上挂了一个又一个红色水珠。
街道上、码头上的砍杀声已经弱很多,连站着的影影绰绰的人影都少了很多,多的是泥土一样俯在地上的身体,在雨水冲刷中,还隐隐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这时候,他看到西边胸前勒着染血绷带的桂凤带着一批包扎完毕的轻伤员又杀了回来,他们冲进了药房的二层楼里里面,屠光了里面最后一队慕容世家的箭手,杀了出来,而正前面,凤凰刀林羽也带着他的徒弟们杀了过来,他们作为昆仑级别最高的一队人,同时也是千里鸿手里最后一张王牌被打了出来,一直歇息的他们此刻面对死战一夜疲惫不堪的敌人,直如虎入狼群,刀光带起一片又一片的雨花,劈倒一批又一批的慕容死士,好像一块巨石轰轰地碾碎任何敢挡他们路的蝼蚁,直朝自己这边杀了过来。
“小心!”一声大喊,接着一声惨叫,慕容成还没扭过头来,就觉的右侧身体一沉,接着一口温热腥味的液体喷得自己脖子里到处都是。
他扭过头,看到了自己的一个手下,奋不顾身地跳过来,替自己挡住了敌人的一刀,而此刻那个昆仑高手正从他肋骨之间往外抽着染血的长刀,这瞬间他肆无忌惮地和慕容成对视着,看着慕容成的眼睛里全是得手后血红的得意和马上要展开的再次杀戮。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禁令,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人除了是人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只剩下野兽般杀戮的欲望。
双方杀到这个时刻,只要是人都要杀,只要是人都红了眼。
慕容成也一样,他连想都没想,连肩膀上靠着的尸体都没落地,左手一刀就对着这这张脸刺了过去。
这一刀是左手刀,慕容成并不是左撇子,这一刀能快到哪里去?要是平常,别说昆仑的这群一流高手,就是个三流高手都可以笑眯眯地避开。
但对方也一样,他刺死了对方,要是平常,他不会用身体的重量压着手肘挤着长刀去刺人,乃至刺得这么深,杀了对方就够了,但现在刀刃深入对方身体,他还得抽出来,要是平常,他抽出来的也不会这么慢,角度也不会这么高,缓慢费力地好像不是抽一柄刀而是一个无力柔弱的小孩在从井里往上提满满一桶水,以至于刀刃擦着肋骨往外拔的时候发出嚓嚓的声音。
但这不是平常。
这是死战的最后尾声,双方还在战斗的高手都到了灯枯油竭的地步。
所以慕容成这慢得吓人的一刺却正正的刺中对方,而对方甚至连避让的意思也没有。
刀刃入口,一直破脑而出,慕容成的手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因为剧烈砍杀而成了锯齿的刀刃锯着对方下颚骨朝前挺进的颤抖。
抽出滴着浓浓的血和脑浆混杂浊液的长刀,慕容成转了转头,叹了口气,但叹了一半就噶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吼:“全体!宋家!”
“别让他们跑了!”林羽大呼,但负责断后的死士蜂拥了上来,面对凤凰门这样的生力军,他们不是靠武艺或者兵刃,而几乎是靠血肉把他们隔在慕容成身后。
“咔嚓!咔嚓!咔嚓!”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连串的巨响,所有人扭头朝身后看去。
一艘黑色的大船冲进了码头,它满身都是伤痕:左舷塌陷了一半,朝天露出半天船舱;船头的尖角也不见了,只矗着赤裸裸的木梁茬子;黑色的风帆上全是破洞和撕裂,船身上还滚着烟火,宛如一条逃脱地狱的黑龙,丑陋而奄奄一息地冲进了这个港湾,连船桥也不靠,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冲击了过来,船体好像碎纸一样把长长的船桥碾得四散飞溅,一直冲到搁浅才死鱼一样倾斜在浅水里。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