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芭茅一样生长-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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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初三上了,我心里隐隐有些舍不得。这一家访,让我觉得我特别有了信心,觉得程老师特别关心我。可是我不得不留级,为了父亲为我憧憬中的前途。
现在是郑老师做初二(2)班的班主任,他是一个刚带完初三的语文老师。
留级的优势很快显示了出来。程老师争取到把学校的团支部改成了团总支,他当总支书记。然后他在各班设立团小组,相当于一个团支部。团的组织规模在我们学校一下子从全校一个支部壮大到了十几个实际的支部。他找郑老师说,让我当我们班的团小组长,等于让我从一介平民忽地跃进了班集体的核心。小组三个人,毛炳篓、女同学张小玉。张小玉也是留级生,原来是(3)班的。比起我们,张小玉算是有权有钱人家的女儿,穿得体面、洋气,她父亲是乡办一企业的头。不过,张小玉长相一般,脸颊一边一块红红的,像红苹果,也像冬天冻的,到了夏天还没有褪色。她的成绩也不是太好。
续任班长是盛米,一个很标致、清秀的男同学,大家喊他盛饭。盛饭会读书,他就凭着成绩一直赢得老师青睐。郑老师接班的时候,随便问了问情况,就说了班长不换人,可见得盛饭是一碗好饭,盛米是一把好米。
与班长相比,团小组似乎更不权威。一来盛饭已经有了一年的群众基础,二来呢,同学们不了解我,甚至不认识我。挑战便直接摆在了我面前,像一道墙堵在我前边的路上。那就是盛饭班长,我必须超越他,我必须把他搬开。我跟立忱说,我要做当年的“监背员”,要做曾平余、王佑强、陈宏伟、尤丁高、仙子、阿袁那样的人上人学生,甚至要比他们做得更出色,地位更高。立忱笑笑说,你有种,我可不敢想。我问他,有希望吗?立忱点点头。立忱是真诚的。于是,一种力量在我心底里悄然生长,日益蓬勃,而盛饭并不知道。
国庆节快到了,学校贴通知,布置了命题作文,在教学楼一楼的墙上钉了一个报箱,鼓励全校同学投稿。在评审后,好的文章将以墙报形式刊出。学校从来没有办过类似的活动,郑老师很重视,也到班上来作了要求。是机会来了,要是能被选上,那一定非常光荣和露脸,我偷偷地投了一篇。过了两天,已升上初三的尤丁高碰到我。尤丁高说,他在他表舅那儿帮着誊国庆的稿子。尤丁高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当年在双溪口小学的复式班,我们同一个教室,他四年级,我三年级,他常常替老师在黑板上抄作业。尤丁高的表舅就是教导主任张主任,我忘说了。我急忙问,怎么样有我吗?尤丁高摇摇头。我就不好意思再问了,心里凉了一大截。
墙报出出来了,盛饭的《犁》赫然其上。一短行一短行,工工整整的毛笔小楷,题目还用彩色作了修饰,太吸引眼球了。他是我们班的唯一。我混在嘈杂的人群中,看,只看《犁》。忌妒归忌妒,我承认盛饭是写得好,哪像我的,空洞无物,拖沓冗长。后来我才弄懂,盛饭写的是散文诗。
赞誉声更加淹没了盛饭,没有谁会关注到我的悲伤。
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盯着盛饭。自打留级已成事实,我的目标就是要做人上人的学生。我曾经暗地里下的决心,要出人头地的想法,变得非常真实和迫切。就是我和立忱说过的,立忱为我保着密。似乎这一切只是因为程老师的一次家访,只是因为我留级了,信心甚至是野心的翅膀突然长出。
盛饭,盛饭。
秋天的况味越来越足了,远山有了零零星星的黄叶、红叶。操场边墓地上的板栗,有的熟透了,张开了棘苞裹住的壳,风吹过,偶尔地掉下来一颗又一颗板栗。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游玩的季节。有多少诗人、作家写了多少诗作,歌之咏之。比如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我们耳熟能详。邻班、初三一个班的同学都在说,准备去秋游,爬三清山。那时候,三清山对我们紫湖学生依然可以免门票。闽南语便是进山的通行证,因为管门的说闽南语,我们也说闽南语。山上山下的,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是典型的熟人规则。
第二天一早,我们班有的同学突然来了热情,也想跟去,盛饭拦到了,他说要班主任郑老师同意才能去。他们让盛饭去找郑老师,盛饭不愿意。他没多久前和炳篓刚去过三清山,自然不愿意了。有的同学就嚷嚷,班长不为班上做事那叫什么班长。特别是立忱,立忱说,我们以前班上的班长碰到事情都是很积极很认真的。受我影响,立忱也有些不尿盛饭。立忱甚至巴望着我快点成为班上的1号。他们便要我去找郑老师,其实我也不愿意。
正好看到了郑老师,他从新的老师宿舍门口的台阶下来,往老师食堂这边走,我们几个人上坡,站在老的老师宿舍前的大榕树下。是吃早饭的时间。我立刻喊着问,郑老师,他们想去三清山,行不。郑老师朝我一望,说谁让你们去了。我吐了吐舌头,兔子一样窜到了寝室。盛饭问我,郑老师同意了?估计我刚才的举动,尽收进了盛饭的眼底。
我没好气,心想你不问让我问,哪是我的事啊,不问又想讨功做好人,我就让你做回“好人”。我就十分肯定地告诉盛饭,是啊,郑老师说随便你们去。“谁让”让我篡改成了“随便”。盛饭不假思索地在寝室里作了传达,他中计了,栽在了我心眼小小的套里。我当时就是想让他难堪,看着他会狼狈得收不了场。
果然是。郑老师在早读时走进教室,看到空了一半,大发雷霆。这是他当我们班主任来第一次发火。他骂得很狠,脸乌青着,妈了个巴子,反了兔崽子!他问,谁同意他们去的?座下有人说,是班长带头的。郑老师说,个鸟,回来我扒他的皮,听得我心里一惊一颤。我有点后悔,觉得玩笑开大了,挺对不住毫不知情的盛饭。那会儿他正兴高采烈地被当着领队,快到西坑了吧。
我发现我的心脏还是柔软的。
郑老师太凶了,他们何以承受。傍晚的知了,音高声脆,只是不再像白日的激昂亢奋,渐渐地温和,渐渐地悠长。西边的晚霞映衬得天格外的高,格外的深遂和纯洁。我甚至有点在祈祷,天别暗,夜别来临。盛饭们,你们别回来。
还是回来了。
然而一切竟比我想像得要好,没有暴风骤雨,和风细雨也没有。听说原委是这样的:校长的“十拿九稳”千金也在这次秋游队伍中。校长起初不同意她去,她班主任也不同意。可她没当回事,还牵着几个小姐妹一块走了。是校长临时找了各班主任说,今天的秋游是学校统一的,去了的就去了。郑老师便也作罢,傻人还有傻福呢,校长女儿救了盛饭。盛饭没有因我的“套”,冤枉地背上大黑锅。堵在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咚地落了地。盛饭,我没有对不起你了。
倒是秋游后不久,有关郑老师的粗和野,种种的坏话,延着那个早读的边沿,爬得越来越高。说郑老师会打人,操着什么用什么打,特别是喜欢拎人家耳朵,是扯,把学生的耳朵扯得老长。这样啊,整个原来臭名昭著的。我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倒非洲”——脸呈三角形,正好像地理课上倒过来的非洲大陆。而他满脸的麻点,被我们称作缩小的撒哈拉沙漠。我们都觉得很形象,贴切。
而我的“初战告捷”,在班上有了小小的好口碑。一些同学说,还是团小组长为我们说话。还有一些想入团的同学,自然跟我更近乎了,比如立忱,比如喜红,因为入团要从我这儿往学校团总支报。即使是班主任定的,也一样要经过我报,程老师说过这是规定。
不过,盛饭依然是我的标杆,只有我明白,我还是在和他较劲,因为我要在班上树立我更大的权威,我要证明我的留级是多么的对。程老师说过,最硬的是成绩,你成绩不排在前面,这团小组长就没有权威。程老师还说,你看你父母亲那么辛苦供你读书,培养你,留一级就是拼成绩,没成绩对不起他们。
没错,父亲也曾跟我谈过。他说让我留级,是指望我成绩大进步,个头长得够高,指望我考上师范。我遗传了我母亲的身材,矮,那时尚不足一米四吧。权威,成绩。成绩,权威。无数次念叨着,无数次。就从冬天开始吧,哦不,从现在,从现在就开始,我要把一门心思一起集中到学习上。 txt小说上传分享
12年级最闪亮的星
有信心就有基础。
有决心就有行动。
有付出就有收获。
像一架蓄足了力量,正在跑道上滑行起飞的飞机,速度越来快。我是说我的状态。
同我一起“留级”下来,继续教我们政治的大老黄突然生病了,需要住一段时间院。学校安排德公上我们的政治课。德公是从初三“留级”下来的老师,“留级”后他本来是由政治改教地理了。大老黄的生病让德公回归政治课堂。德公是个没有幽默感的老老师,甚至比较古板。他和大老黄很像,上课提问时眼睛直直地盯住你,像你欠了他一大笔钞票不还似的。政治是副课,大家并不太在乎。可是德公很在乎,他提问不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他会一直阴着脸。
我却成了德公最得意的学生,尽管我并不喜欢德公。几乎在每一次提问的最后关头,德公总是点我的将。他说,来,你来给大家回答一下。我站起身回答完了,德公略做些解释和补充。然后他挥挥手,示意我坐下。他说,你们别小看政治,判断、归纳能力不行,别的照样不会学得好。紧接着德公又说,同学们啊,要全面发展,一定要全面发展。德公要同学们向我学习,好好地向我学习,这差不多成了德公临下课前必须的叮咛。
立忱带头开我的玩笑。立忱说,德公看中我了,要选我做他的女婿。立忱在教室里公然喊我,德公女婿。我脸一热,回头一看,好在教室里没多少个人。我急忙操起黑板刷,照准立忱的脸哗啦地一刷,反问谁是德公女婿呢。立忱成了个大花脸,于是干脆放声起来,德公女婿,德公女婿。我一把扯住他说,你不想入团了啊。立忱见我严肃的样子,就不吱声了。德公有个小女儿,在底下的小学读书。我觉得这玩笑开不得。
很想入团的立忱,为我保密的立忱,便不会也不敢胡来了。
初一的班主任颜老师,现在改教我的历史。就冲着颜老师的面子,我没有理由不把历史学认真学好。说真的,一看到颜老师我就会想到两年前初进学校的那一个早晨,琅琅书声,他慈祥的脸和他极有特色的眉毛。不过他的眉毛,现在已经有了点点灰色感。学校考虑到颜老师马上要退休了,决定让他不教语文。
历史不是每天都要上的课。每一节课,或者在课前,或者在课后,颜老师都会很关切地看我几眼。偶尔他摸摸我的头说,学习一定要学懂,不懂一定要勤问。偶尔他问我,你父亲还好吧,最近没去土城了吧。颜老师说过,我父亲语文程度不错的,后来没做老师可惜了。对了,颜老师也是土城的人。
有一种力量产生于无形间。颜老师无形间给了我一种力量,巨大的推力。
我知道我的弱项在数学。初一以来,数学的基础一直不扎实。初一的数学大银老师,一个很有风度很有魅力的中年男老师。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大年龄才调紫湖来。听说紫湖在当时是有名的“监狱”,不但是玉山的“监狱”,是整个上饶地区三所有名的“监狱”之一。所谓“监狱”,是指离县城远,交通十分不便,没有关系的人分配进来,将来不知道得费多少周折才能调回家或调去县城,等于判了有期徒刑,甚至是无期徒刑。
大银老师有些络腮胡子,不过他总是刮得光溜溜的。看上去,隐隐的像暗花的米花石。他穿着讲究,笔挺,皮鞋锃亮。有时候穿一件休闲的大红外套,那款式起初我们都不认识,后来经颜老师说,我们才知道是叫唐装。
大银老师普通话标准,说话温和,说话时似乎连眼睛都在友好地笑。我转学到紫湖,上他的第一节课,我就瞌睡了。那是下午的课,刚上课枕头就给我寄信来了,我实在难以自抑。同桌的老大不时地捅捅我,我颤惊一下精神过来,不一会儿困意又起。我的眼皮太重,撑不住。
我就坐第一排,离讲台桌不足一米远。大银老师跟我说,实在困就睡,不要紧的,只要上课不闹不说话就行。许多同学哈哈大笑。在笑声中,我觉得挺难为情的。我甚至想,我为什么考不取紫湖,可能就因为我上课常常打瞌睡。想过了,我还是坚持不住。
朦朦胧胧地,大银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远,像收音机里调小了音量,传出来的微弱的声音。连他的木尺子放到讲台桌上都蜻蜓的羽翼一样,轻飘飘的,甚至无声无息。
下课铃响了,我突然清醒过来。我才发现,睡觉的不止是我,几乎有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组的谋华同学,睡得口水涟涟。大银老师说,下课。谋华一站起来,下巴像挂了一根细细的线。
整个初一,到后来的初二,我们班的数学平平。于我,也都只有勉勉强强的及格。
倒是我的乒乓球打得越来越好了,算是跟大银老师一场,额外的收获。大银老师住在学校乒乓球室边上,负责保管学校不多的几副球拍。而且,他自己就是高手。他换左手跟我们打,我们少有人能赢他的球。近水楼台,只要大银老师在,我们班喜欢打球的同学去了,总能得到机会切磋切磋。
新的初二不一样了,换了数学老师,马老师。大银老师下去教初一。其实听人议论,他课上得并不差,只是他不管学生。
关键是换了一个我。原来在班上的许多高不可攀、不可逾越和追赶的“高墙式”同学,如今已经升初三了。在这个初二(2)班,我觉得我有优势了,因为我已经学过了一遍。我是来温菜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