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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像芭茅一样生长-第7部分

小说: 像芭茅一样生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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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他后来回忆,那天他走着走着。突然好像有个熟悉的人,跟他搭了句讪。好像那个人还是个女的,不过他没看真切。他就有些晕晕乎乎了,然后他就饿了,端起了热腾腾的面条吃,他吃得好饱,后来他就睡着了。面条其实就是黄泥。叉路鬼,叉路鬼啊!再吃,他可得没命了,听到传闻的老人们都这样说。

  在大白天,怕。晚昏,就更怕了。有一次,我和村子的范长利一道走。长利比我大五岁,读农中二年级,就快读完了。到了半山的破旧的亭子,我说坐会儿吧。这样的亭子,有两座,岭的两边一边一座。通透,斑驳,有时候还觉得它凄凉,像电影中需要的荒野的镜头。长利背着两个装菜的竹筒,手里提着一“防工袋”米。“防工袋”是自家缝制的大布兜,有暗红色的,有深灰色的,专门装米。长利站住,往身后看了看。他说,你看天,有点晚了。

  一群蝙蝠越过我们的头顶。山风徐徐。太阳躲进了另一座山的后面,在亭盖上隐约有些余辉。我说,长利,要是天暗了,太阳完全落山了,你敢走不。长利不说话,定定地看着路,走得更快了。我赶忙跟上去,生怕慢了,长利把我扔在这岭上。我说,长利,你让我走前面好不,天一暗走后面我怎么老觉得有人呢。

  突然,长利啊了一声。在我们正前,一条蛇猛地立了起来。是眼镜蛇,长利说。我以前没有见过眼镜蛇,只听说半夜去坑沟、深山涧摸石鸡,打着个火把,钻啊钻地,会遇到嚓地一下立起来的蛇。蛇向着火把,眼珠晶莹剔透。没想到眼镜蛇也会立起来。我的腿都软了,微微地发着抖。好在长利还有经验,他说,别动,别乱跑,我们不犯它,它不一定会咬我们。果然,一会儿功夫,眼镜蛇扭头自顾着游进了草丛,不理我们了。

  对于我们,翻安鹿坑塥便意味着邀伴,意味着赶趟,仿佛又退化到了人在前农耕时代的生活。

  我再不会跟家华说安鹿坑好了。一条蛇,它吓着我了。不是山后没有蛇,而是没有吓过我。我愿意相信家华说的,他们那个小小村庄的人,也许有一天作为一个村庄它终将消亡。像另一个坑,黄泥坑。我愿意到那时,家华家那里成为鹿的家园。虽然我从未在安鹿坑岭遇见过鹿。安鹿,安鹿。如果它真正能让鹿安居,可是山之幸,是紫湖之幸了。

  还是家华说得对。

  爬岭是有年头的,而生活的日子更长。

  我蹬着黑色的二八式永久,上路了。铃儿丁当响,沙尘在轮子下翻飞。小溪向着张岭,它的远方是七一水库。我沿着小溪疾驰,像风筝一样放飞。我想歌唱。我唱《小草》,唱《故乡的云》,唱《幸福在哪里》。没人的时候,我大声歌唱。穿过人群,我抑制不住激动,抑制不住炫耀的心思,我就吹口哨。我的口哨声有立体感,像流动的音箱。我能在吞气吐气时都吹出口哨的声音,在许多年后,乃至现在,它还常常令我有小小的成就感。

  一切因为有了自行车。

  一切因为告别了安鹿坑岭,永远地告别了。

9去坪溪内
班上决定去坪溪内。

  五月的坪溪内风光正好。雨多,山泉和瀑布多。山花烂漫,姹紫嫣红。特别是高山杜鹃、山茶花,大红的,大紫的,极尽了热情地绽放。而且连绵千亩,开在海拔千米的悬崖上,那可真是一泻而下,是何等壮观!

  坪溪内,是我们对三清山梯云岭、南清园景区的称呼。那时,这边属于刚刚开发,在修路,和北山的三清宫也还没连成一体。南山脚的香客去三清宫拜佛,要走金沙、吊桥上。那个方向的人要是想看神女峰、巨蟒出山这样的人间稀物、绝景,不得不绕路数十里,翻安鹿坑岭过来,驱车的话更远得不得了,要近二百里,先到玉山县城,再转南山。

  我是班上唯一去过坪溪内的同学。

  真正的近水楼台,我家离山脚最近,十多里路。自小学毕业那年开始,我已经去过多次。第一次去,在进山前,打了一架。带领我们去的,是我小学一二年级复式班时的老师,也是我的同族堂兄。我们去了*个人,比我大两岁的女孩子占了一半。进山口子砌了一座棚,有一个人守着,不让我们进去。他问干什么呢。我们说看风景。看风景,你们看风景,他觉得我们有些好笑、有些稀奇,他甚至有些鄙夷。那时候并不需要买门票,但他就是不给我们开门。于是,同族堂兄就和他打了起来,两个人都受了点伤。

  没办法,我们只好从棚边的岩石上一个拉一个地攀过去。守门人靠在棚门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朝我们说,说你们进去做事吧,又都太小,这么点子大的女孩子能做什么事,还看风景,神经得很哩。我当时就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看风景呢,风景规定了给谁看的吗。说我们神经,他才神经呢,大概一个人看门太寂寞了吧。

  进山后,是刚刚在修路,一段路挖得松松垮垮的,一段呢砍得树枝横七竖八的,爬都难爬过去。许多处只是搭了简易的木梯,我们就匍匐在梯上,像战争中的侦察员。在修路的人说,以后要铺起一级一级的麻石阶。我们发现路边的许多树上,用一块小板子写着红色的字:猴子牧牛、老道望月、观音听琵琶。同族堂兄跟我们解释,说是准备用来给近处风景命名的,然后指着教我们看。我们觉得有的像,有的不像。

  我一直觉得坪溪内将来会大变化,一是因为风景,二是后来多次再去,看见在南山脚,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谷,我们村庄偶尔有人去那里采摘粽叶,都觉着阴森、危险的地方,却一座一座洋楼拔地而起。那是旅游接待中心和许多城里单位的疗养院、招待所,也许在那个看门人眼里,风景就该是为他们这些人留着的吧。

  山后村庄的人也说,以后坪溪内要起大变化。

  从山后去坪溪内,穿过的是层层的田畈和山,要从流经我家门前的溪,淌过四次。这让我想了一部电影,《四渡赤水》。到另一个村庄,坪溪,会看见一条通路不久的公路,那就快到了。坪溪以内,再无村庄。所以,没有地名,都叫坪溪内。

  程老师是这样安排的。班上几十个同学,分别搭到双溪口、蛤蟆江、高坂、山后几个同学家里歇一夜,第二天起早上山,然后当天下山,赶回学校。程老师到过山后,他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瘌痢头,就住在我家菜地的坎上。程老师跟我说,你门前的溪水好清,站溪滩那儿往北一望,就望到了孔明尖。孔明尖是三清山的最高峰,后来我才知道它大名叫玉京峰,有一千八百余米的海拔。尖顶上有一巨大的棋盘,据说是神仙用的。厉害的人可以爬上尖顶,在阳光朗朗、万里无云的时候,看到远方的上饶。

  但程老师并没有去过坪溪内。他问我,这样安排行不。

  我说行。

  程老师说,下山来如果实在走不动的,我们就再歇一夜。能走的一定走,歇夜太麻烦人家。

  同学们异口同声,行!

  周五的傍晚我们出发,浩浩荡荡的一个自行车队。班上没这么多自行车,程老师从别的年级别的班,还从学校老师那借。基本的原则是,两人一辆车,女同学由男同学带。

  春天的傍晚,和煦的风迎面吹来。满眼的油菜花,黄灿灿的,一种淡淡的香在风中浮动。油菜花从不吝啬,它开在菜地旮旯,开在田畈,开在山麓,开在坡上,开在溪边的滩上。它不比高山杜鹃和山茶花,深藏于悬崖峭壁、人迹罕至之地。它随风而居,随遇而安。

  生活就是这般丰富,有高山杜鹃、山茶花,也有油菜花,有各种各样活生生的人。随风而居、随遇而安,也是生活的一种方式和品质。

  如果从高空往下看,翠绿的缎面上,点缀着金子一样的黄,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其实,那也是另一种壮观!

  小学时候我们背过唐朝诗人杨万里写的诗《宿新市徐公店》:“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唐朝的油菜花,仿佛还开在我们眼前。

  尤丁高的车上坐着刘荫荫。在我们班,尤丁高是最有读书人样子的人之一。他白净,鼻梁上架副眼镜。他家住高坂口,读小学时我很多次在他家过夜,因为看电影近。电影在村供销社的石灰墙上放,从他家下来,最多五百米。我们俩家牵着点亲戚的关系。尤丁高是家里的独生子,上边两个姐姐,全家一起宠着他。所以尤丁高穿得也挺洋气,显得家里条件很宽裕。尤丁高还能说,成绩也好。像他,当然也是班上的宠儿了。

  刘荫荫长得并不出众,可是她母亲在乡政府上班。听说原来做过播音员,属于懂些艺术的那类。乡干部的子女比我们无形中高贵许多,这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有数。刘荫荫大概身上有她母亲的遗传,喜欢唱歌。她喜欢大声唱歌,在人多的地方唱歌,因为她的确唱得蛮好听,还因为有我们没有的优越感。不像我,只一个人踩着自行车的时候会想到唱歌,会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

  起初程老师没有安排刘荫荫坐尤丁高的车,刘荫荫和尤丁高都有车。刘荫荫却不肯谁坐她的车。她说,我是轻便车,重了会坐坏。轻便车就是女式车,二六式的。程老师怎么说她都不肯。后来程老师有些生气了,他说刘荫荫你还是班干部呢。刘荫荫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刘荫荫似乎也觉得过分了些,人家一女老师的新轻便车还让程老师借来了呢。

  刘荫荫顿了顿,下了决心似地说,那我和尤丁高坐。我们在边上都看到了,刘荫荫的脸上有一朵红云。刘荫荫就和尤丁高坐了。

  出了土城,刘荫荫搂着尤丁高的腰,很大方。红云早消散了,化作春风中的音符。她报一首歌,我们说好,她就唱。她唱《在希望的田野上》、《军港之夜》、《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牡丹之歌》、《长江之歌》,她还唱《一无所有》。多数的歌我们都还没听过,刘荫荫自豪地说,我家里有三用机。三用机,能收音、能录音、能播放磁带。

  欢快的歌声和笑语,欢快的春天。

  燕子在屋檐上飞旋。蜻蜓飞得低低的,我们扑面而过,惊着了它们一般。它们四下乱散,没入篱笆墙和沟畔的水柳丛。油菜田间,许多蝴蝶仍在舞动着美丽的翅膀。金沙溪的水,伴曲似的,伴着我们一路走着。

  刘荫荫感觉累了,她说,我们女同学集体要求男同学唱歌好不。女同学一片赞同,好哦!没有男同学响应。大家自顾着踩车。刘荫荫说,派代表也行啊,派代表吧。王佑强说,你是要尤丁高唱吧。刘荫荫说,也行啊。女同学又一阵好哦。尤丁高说,我不会。尤丁高真唱得不好。刘荫荫抽出手,鼓起掌来,她说,我们鼓掌欢迎吧。尤丁高突然把龙头一侧,脚一踩一刹车。刘荫荫一头撞在他的背上。尤丁高哈哈大笑。尤丁高念了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弄不清是谁写的。尤丁高说,生命最可贵,我们一定要安全第一,千万别让男同学唱歌。

  男同学高呼对啊对啊对啊。

  刘荫荫说,男同学差劲。

  尤丁高说,再说我甩你下车。刘荫荫说,你敢,男人就是差劲。尤丁高说,这世界上少了男人,女人绝对不行。刘荫荫说,哼,少了女人男人绝对不行呢。

  王佑强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梅晓英说,女人的一半是男人。对了,梅晓英坐在我车后面。她骑车技术不错,平坦地段她能带带我,我轻松多了。

  李德旺突然地冒了一句说,女人听说是男人身上取的一根肋骨做的。

  高小鸾说,没有女人哪来男人。

  曾平余说,上帝先造了男人,再造女人。

  刘荫荫说,别争了,男人是山,女人是水,山要靠水养着,水要傍着山。

  曾平余说,那是你傍着尤丁高。

  刘荫荫说,傍着就傍着,我不怕。说完,她一双手一起扶在了尤丁高的腰上,而不像别的女同学只是紧紧地拽住车后架,生怕别人说她什么。

  班长老大一直在前头领路,吭哧吭哧地。在他身后是班上第一胖女同学丁凤英。丁凤英不爱说话,读了一年多书,我没和她说过话,我好像都没在班上听见她和谁说话。平时她总是独来独往得多,去寝室,去教室,去蒸饭,她平视着前方,保持着一个姿势,向前进,向前进。

  丁凤英可把老大给累着了,你要像刘荫荫嘴巴甜起来甜,辣起来辣,那得生出多少力气,不乏不闷啊。或者像梅晓英和我也行,互相帮个忙。没办法,关键时刻班长顶。老大骡子一样。

  程老师问,找人换口气。

  老大摇摇头。

  丁凤英低下头,羞愧万分,她不会骑车,原本就不想来。

  程老师笑着安慰丁凤英,没事,让他锻炼,练练力,他以后想当兵。

  还真是,两年后老大去了部队。

  没觉得有多久,蛤蟆江到了,这是歇夜的第一站,出发时程老师说过,走快走慢的,在蛤蟆江汇一下合。他把车子支在一棵枣树下,吹了一记哨子。几只肥硕的白鹅,盯着我们庞大的队伍发呆,既不离开,也不敢欺生地伸了脖子张开翅膀扑上来。白鹅是欺生的,尤其对孩子。一旁的两只狗,也驻足竖着耳朵,一副警觉的神情。

  程老师说,今天大家走得很整齐,纪律特别好,团结、友爱、互助的精神体现得特别好,希望明天的一路我们继续发扬,坚持到最后,胜利完成我们的旅行。然后他把歇夜、第二天起早的要求再强调了一遍。

  队伍渐渐缩小,拐过枫树塥,炊烟袅袅,村庄露出了一角,黑瓦、黄泥墙、黯灰色的板壁、干杉皮罩着的茅顶,山后马上就到了。前方,狗热烈地吠了起来,仿佛在欢迎我们的到来。

  家里还不知道我这么多同学来呢。那时候,没有电话。隔得老远,捎信也来不赢。还不知道,家里有菜不。睡觉倒不要紧,是算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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