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芭茅一样生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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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贞树就是带竹筒的。穿一根细绳在盖子和筒子间,套在手臂上,哐当哐当。竹筒的颜色很深,是那种深黄,泛起了淡淡的光泽。一筒相当于两雪梨罐,甚至还要多些。汪贞树家就没有雪梨罐。他说,竹筒不怕摔,肚子还更大。
话是这么说,但我知道那是他要面子。
一个星期六的中午,我递给他两个空的雪梨罐。汪贞树有些纳闷,问我,什么意思?我说,给你用吧。汪贞树忽然有些激动,用力地抓了我肩膀一把。他又问我,你家里还有吧?我很大方地点了点头,没有,我还给你吗。
两个雪梨罐,灿烂了汪贞树的整个下午。
那个时候,可以肯定我们最大的愿望是,要是我们是教工子女该多幸福啊,再不行,要是认得个工友也行啊。认得个工友,总可以遇上一回,老师食堂菜盆里剩下的那么点菜汤,舀两勺子,浇到饭里,那就是佳肴了吧。看吴子青,鼻涕都揩不干净,似乎一年到头鼻孔外边都挂着露水。可是他姑姑是学校的厨子,掌勺的。吴子青吃饭故意晚晚的,大概他姑姑跟他说好了,晚些看看有没有点多余的菜。要是有,吴子青会照着姑姑的眼神和手势,飞快地奔进去,飞快地奔出来,然后躲得远远地吃。
我们是又羡慕,又恨。
因为有一天,吴小青端了班花高小鸾的饭盒进去浇汤,还从他姑姑的碗里扒到了几筷子红椒炒鸡蛋。就为这个,高小鸾俨然成了吴小青的那个。那个,不好说是哪个。反正有事没事,高小鸾就找吴小青说两句话。吴小青得意得很,瞧他那露水愈加晶莹了。
满哥说,吴小青是什么东西。
就是,吴小青是什么东西。
高小鸾跟班上的男同学说过话的,加起来都没超过五个。他吴小青凭什么。 。。
5盛大节日
老师食堂最吸引我们的,其实还不是菜,是电视,一台大约是二十五英寸的彩电。听说在当时,乡上一共只有两台彩电,另一台在乡政府。而在像我家山后这样的村子里,就是黑白电视机的到来,差不多已经是十年后的事了。
只要彩电开着,五颜六色的画面,精彩诱人的声音,会让我们一时忘记老师们碗里的菜香,忘记了津津欲出的口水。彩电像一个魔箱,打开来就有一种看不见的气弥漫出来,我们在这种气的薰染中往往不能自已,会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给拖到老师食堂的窗外门外。
可老师食堂的电视是不肯学生看的,与其说是怕影响学生的学习,不如说那是给老师的权利和待遇。老师是吃国家饭的,是国家的人。既然是权利和待遇,那是万万不能让我们给享受了。我们是谁,来学习和来受管的学生。
我们只能是偷看,趁着没有老师,或者没有骂人的老师在,挤在窗台和门口,没头没脑地,能看一眼算一眼。有时候,挤在后边的人还没来得及看到画面,里面某个老师很严厉地朝这边一望,他便只能随了人群哗啦一阵散去。有时候挤得太紧了,冷不防门吱呀一声开了,惊慌之下,常常有人把端着的饭给碰掉了,倒得满地都是。也有运气好的时候,能够看上很多分钟,自己手上的饭早凉了,竟然一点也没有发觉。
乞丐崽跟我说,以后读毕业了,要是能留在学校里看管彩电那该多好啊。
我说,那就是工友了,可以不用天天吃黑腌菜,可以吃老师食堂的菜,有时候早上还有馒头和包子。
乞丐崽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他说,最主要的是有彩电看。我觉得也有些是。
乞丐崽又说,你说有可能吗。
我发现这小子真还有些迂了,想当真了,白天做梦。
我拍了下他的手背说,你就做梦吧,也不看看你爸爸是谁。乞丐崽便不作声了。
其实有乞丐崽这样充满向往之心的同学不在少数。当然,不是说谁都有将来留下来看管彩电的想法。我是说有彩电看。
有一个晚上,下小雨,寝室几个同学去教室上晚自习了。我从寝室出来得晚,一眼就看见了坎下老师食堂外,站了好几个学生在看电视。我想都没有多想,三两步奔了下去。谢天谢地,他们留下的空隙,足以容我看清电视。
是在演《西游记》,哇,真是好看!孙悟空在大战妖怪,倏地飞上空中,变,变,变,打得难分胜负。那个时候,我们只是零星地看过几册子《西游记》中的章回连环画,也就是小人书。我也只从课本中知道,《西游记》是吴承恩写的名著小说,但我从没有看过。再说了,对于我们,书哪有电视好看。
我们看得如痴似醉。食堂里面仅有的几个老师也看得非常投入,非常安静,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窗外雨中我们身影的存在。也有可能是他们一时心生怜悯,故意装糊涂了,让我们难得一遇地过把小瘾。
美梦短暂,好景不长。一束手电光伴着一句话上自习了,像炸弹一样从坎上丢过来。我们抱头鼠窜。电视里的孙悟空还没有赢呢,可是来不及了。悟空啊,亲爱的悟空,我们知道你会赢的,只是我们不能为你助阵了。
蒸饭的地方门锁了,我们又不敢迎着手电光往上跑,只好一起往下跑。阴雨多日,路面泥泞,而且没有路灯,不滑倒才怪。我们好像都和泥巴亲密地接触了,有两个还绊了一跤,差点摔到学校猪圈门口去了。生怕追兵在后,我们根本不敢停滞,爬起来一溜烟儿继续没命地跑。绕过了蓄水池,临近学校菜地了,我们缓下来。黑暗中,我看不清别人。我的半边裤子全是泥巴,一只手上也沾满了泥巴,泥巴部位隐隐作痛。
我真想跟乞丐崽说,过把瘾就死。
乞丐崽是我这一组的组长,算是在班上我最早认识并且能谈得拢的同学之一。因为几乎是每一天,他都要问我们组的同学收作业本。不知道哪个给他取的名,说他要作业本,像要饭。我们就叫他乞丐崽了。
一个人的成长,他之所以不同于一棵树、一只猫或狗,是因为人他必定需要精神的需求,而且不受羁约、自由的精神需求更是不可或缺。
老师食堂外的这道独特风景,校长当然是知道的,学校也是重视的。说学校重视,当然不可能是为学生去买彩电,而是在一定程度上默许了学生的一些活动。比如,早些年要是去乡政府旁边或者建设村看乡电影队一个月放一次的露天电影,学校严令禁止。那时候学生们要看,也是得编个理由,事实上多是说谎,然后冒着被撞见和抓住的危险,偷偷摸摸地去看。所以住校生羡慕死了走读的学生,因为他们晚上没有人管。
听说是从现在的初三还是初一时开始,学校对看电影的事渐渐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得更松了。甚至有的老师还亲口同意他班上的学生去看电影。那样的老师,在他学生的眼中是多么的亲和,一定是学校里最可爱最可敬最伟大的人。
即使只这样,那已经是福音了。像藏在窑中的人,他突然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感觉到无比的清新、温暖和幸福。
更没想到的是,还有盛大的节日!
就是学校到土城电影院去包场,组织全体师生观看电影,或者请人到学校来放录像。这被老生们兴奋地认定为盛大的节日,没有什么比这更轰动校园,更振奋人心的了。
的确是如此,学校从来没有开过运动会,没有举行过文艺汇演,没有过任何形式的全校性大活动。当然,除了砍柴。
就在上半年的期中,是到土城电影院去看《少林寺》。
《少林寺》虽然我看过,当时还是在村里看的露天电影。少林武功,那真是了不得,拳打脚踢,龙腾虎跃,看得多少男孩子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看完后好一阵子,我们双溪口整个小学热闹至极,课间常有高年级男同学不时比划着手脚,做少林武僧的动作。当年的老九就活脱是一个武僧了,因为他把头发也给剃得非常的短。在一些同学的书簿空处,还用笔勾画着一个个武僧写意的形象。差不多处处少林、人人武僧了,崇仰之情一时充满校园。那一首《牧羊曲》,至今我还能唱出两句。
可上电影院,一个人坐一个位置,不愁风,不愁雨,不愁人抓,不愁看不见。那可是宽荧幕,比供销社石灰墙那点屁股大的大多了,说是有露天电影幕的三张那么大,那看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请人到学校来放录像,地点就在学校的礼堂。老师坐前排,然后按年级和班次分好座位区,各个班的班主任在现场值守。在礼堂里放两台彩电,一台就是老师食堂里的,另一台自然是学校问乡政府借来用的。彩电本来就不大,架高后就更显小了,远远没有看电影舒服,可是全校都没有一句怨言。
没听多少老生们在说吗,只要有看,不论是电视电影,不论是露天的,电影院里宽荧幕的,还是仰着头、脖子酸酸地、眼睛看得非常吃力的录像,都像是更小时候在家里的过年,都要幸福上好几天。
对于我们这些初一的新生,真是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望着节日的到来。
没想到这么快,好消息传出来了,初一包场。
不等颜老师到班上来说,七八个同学围在他房间的门口。是不是,是不是,初一包场。大家问得非常着急。颜老师一脸的笑,可是他说,我怎么没听说。颜老师的两鬓已经斑白,可是他的头发依然十分的有精神,每次老远地我就注意到了。他的脸也十分的光洁和年轻。笑起来,右边嘴角还会挂一个优美的酒窝,竟然像一张大孩子的脸,这是我的新发现。看大家快瘪气了似的,他把手一挥,走,问问去。
其实不用问了,票已经装在了颜老师的口袋里。
七八个同学顿时欢呼起来。然后,一个教室欢呼了起来。没多久,我们初一教学楼一起欢呼了起来。初二的教室里,许多惊诧的目光投向我们。也许他们心里都知道,初一要看电影了。
颜老师说,从学校到电影院,有五六里路,来回十多里,同学们一是要注意安全,二是要遵守秩序。
乞丐崽头一个高呼,有电影看,十多里算什么,二十多里我们都不在话下。老大走过去给了乞丐崽一个轻轻的板栗吃,说道,看你猴急的,颜老师话还没讲完呢。颜老师拿黑板擦敲了敲讲台桌,他说,真没礼貌,我还没有说完呢,再嚷嚷就取消了看电影。
我们又安静了下来,这个看看那个,那个看看这个,眨巴两下眼睛,吐吐舌头,生怕煮熟的鸭子真的飞了。我听到一个女同学说,别吵了,要是看不成电影,怪死你们这帮鬼叫的男同学。
颜老师说,这第三呢,我们这是去看立体电影。
立体电影?
什么立体电影?
颜老师也没有看过。他说,拿着票到电影院门口领一副眼镜,进去找座后,赶快把眼镜戴起来,戴好后不能乱动,不能摘下来,听清了没有!看完电影后,散场时再把眼镜放回原处。
我们问为什么,颜老师却说不明白,弄得我们心里悬悬地,十分的好奇,又云里雾里的模糊。
一路叽叽喳喳,一群麻雀似的。
“土城电影院”五个大字,大红的,一排竖在对着大路的屋顶,非常非常的醒目。
走至院前,威武的大铁门,左右两扇,一开一关,能够让汽车在那里进出。铁门边有一盏高高挂在电线杆上的路灯,旁边的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也是铁窗子,那是卖票的窗口。
通往放映大厅的大门是朱红的,墙也是白的,而它的百叶窗却是绿色的。无疑,它是我们在当时看到过的最漂亮的房子。还不止是漂亮,它让我充满了无限的神往。
进场了。
我敢说,进场后没有哪个学生那么规矩,真的没有摘下过眼镜。反正我肯定是摘了,摘下眼镜后,根本看不清楚,也没有了那种立体的效果——凶兽张开血盆大口朝你扑下来,你猛地一惊,身子歪到了一侧;有人在开枪,枪口对着你的胸膛,一声枪响,你感觉自己的胸口流出了鲜红的血;一只足球砰地一下踢到了你的镜片上,你赶紧伸手摸摸;一根柱子倒下来了,眼看就要砸到了你的头,你想站起来挡一挡;一只漂亮的小鸭子就在你的座前游动,你用手都可能捧到它……
只是片名,我却没有记住。 。。
6兔子的来历
过完了盛大的节日,颜老师到班上来宣布,放农忙假了。
教室里哦的一片沸腾了。顾名思义,农忙假就是农忙时节学校放的假。秋季,农忙假在霜降前后。山上的油茶籽熟了,晚稻要收割了,地里的红薯也要挖了,学校让我们都回家去当帮手。农忙假短的三四天,长的会有一个星期,好像每年都不一样。我们在小学时都这样的,除去寒暑假,农忙假可是我们唯一的假啊,所以我们听到了都像是过小年。
颜老师抓起黑板刷敲敲讲台,打断了我们,哦什么啊,我话还没完。听着,在正式放假前,大家集中砍一天柴,时间就是明天。啊?砍柴?教室里疲软下去,像篮球的气门芯被拔了,泄了气。有的说,没有砍刀。有的说,到哪儿砍啊,附近的山我们不熟。颜老师早想好了,他把全班同学分成几组,有男有女,高矮搭配。他说,砍刀由走读的同学家里带。
砍柴是我们的义务。因为我们在学校蒸饭,没有交费用。学校规定,每个住校生每学期交二百斤柴,中餐搭膳生一百斤,不在学校吃饭的走读生不用交。生柴就可以,要是干柴二百斤,可不得了的多。比起我在双溪口小学的五十斤一学期,二百斤可多多了。听说,一般每学期各班自行组织两三次砍柴,多数男同学就可以完成任务。而女同学很难,有的靠家长想办法解决,有的靠男同学帮忙。
我们这一组去大湾方向,就是往三清山走。老大带队,七八个人。其实一路上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热热闹闹,像秋游的队伍。很快就走到了大湾口。大湾名副其实,公路在那里还真是拐了一个大大的弯。从路旁边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