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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像芭茅一样生长-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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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顺藤摸瓜,把被供出的参与赌牌的学生全揪了出来。然后报校长批准,张贴布告称要全部开除,其中便有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只赌,绝没有参与他们的撬箱行动。

  那天,布告黑名单上所有的学生被列成队,站在操场中央的电线杆边,学校有示众的意识。电线杆上挂了一个大喇叭,播通知,放运动员曲做操,也放歌。那天在放《一无所有》,不知道谁唱的。沙哑的、粗犷的声音让人振聋发聩。一无所有。一无所有!歌声中我泪流满面,而他们都很不屑地看着我,为我的多情和没用。我低着头,不知所措。要是就此被开除,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父亲。我想着的是父亲的惩处,而不是我的前途。我似乎从没想过我的前途。

  所幸的是张校长发现了我。张校长来到我们身边,看到了我,一脸的惊讶。他指了指我,一句话也没说。也许在瞬间,校长认真地想起了我,一株他曾经大加赞赏、觉得很有希望的苗子,或者是念及到我父亲曾经是他的同事。或许校长还想到了那节数学课,我做出了一道盛饭没有做出来的题目。总之,校长转身过去,就有了我们的被网开一面。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的叛逆和蜕变。

  我成绩曾经那么好,不存在自暴自弃的心理。我们家里不比别人家穷,能保证正常的生活和学习开销。老师们大多也都很关爱我,寄予我深切的期望。没有任何的刺激和意外迫使我学坏,而事实上,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坏学生。

  父亲终于听说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父亲暴跳如雷,扬言要劈了我。我害怕极了,根本不敢回家去。于是就找种种借口,什么补课、考试啦,让后门的鬼子、村子里的礼花他们,为我捎菜捎米到学校来。初三嘛,忙是应该的。即使没有捎,有那么多亲戚在附近,有土城的保障,也饿不死我。

  我哪里知道,父亲会亲自到学校来,找教导主任、校长、班主任。而且,父亲连着三天到学校,连我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不是我有意躲他,确是我压根儿就不晓得父亲到学校的事。气愤中的父亲在回家前与尤老师作了一次深谈。尤老师虽然历数了我的种种不是,包括抽烟、逃课等等。但尤老师竟然说了和杨伯伯当初一样的观点,说我有潜力,将来上个大专没问题。尤老师最后跟我父亲说,不要过度增加他的压力,物极必反,特别是不要太暴力,关键要靠内因,靠他自己的认识和主观努力,他的底子在,不要着急,来得及。

  父亲听进了尤老师的话。

  父亲到学校来的本意也就是和他们一起,寻找挽救我的路子。父亲有这耐心,已经超出我的意料了。大概鉴于我曾经是年级最闪亮的星,父亲这一行有了结果。张校长、肖主任、尤老师,他们达成了一致的认识,就是万一临考前不行,就让我病休一年,一来以观后效,多一次机会,二来还可争取再长些个头,因为按我现在的身高报考师范还达不到男生最低的标准。做了多年赤脚医生的父亲,在卫生系统是有一些熟人的,开张病休证明估计不会太难。

  对这一切,我蒙在鼓里。

  尤老师告诉了我父亲来的事。尤老师说,回去一趟吧。我知道大难已经临头,躲也躲不过了。在一个周日,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已经久违的家。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挨父亲的揍,要劈就劈吧,劈死了痛快。我突然想到尤丁高说的,活得累,也没有什么意思。从小到大,我没少挨父亲的揍,欺负妹妹弟弟了,跟大人顶嘴了,偷着下河游泳了,嚷着要跟大人去别人家吃饭了,父亲都会揍我,而且毫不留情地下手。

  老天有眼,父亲不在,迎接我的是母亲。

  一向温和的母亲,那一回却铁青着脸,变了样子似地盯着我。母亲问,你那几天去哪儿了?我装糊涂说,哪几天。母亲说,你父亲上学校找你啊。我低下头说,没去哪儿,在学校上课。母亲突然大了声音,你没上课!我低声狡辩,上了。你说谎,我去查过了,你躲在堤坞一个同学家打牌。母亲竟然去查过了,我一时语塞。

  叭!母亲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狠狠的一记耳光。长这么大了,记忆中母亲从未打过我。我愣了,看见两行泪水流出了母亲的眼眶。我突然失声痛哭。

  母亲和我面对面地站着,也不理我,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母亲开口了,还有近两个月,你加把劲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想,那一个周日如果父亲在家,可能会改变我人生的走向。如果父亲往死里揍我,只能增添我更多的反叛,只能让我陷得更深。在那以前,父亲的惩罚已经太多了,多的已经不能奏效。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尤老师跟父亲说的话,尤老师没告诉我,就是告诉我了,父亲也未必真的照做。所谓刚与柔,所谓相生与相克,这是生活中的哲学,母亲那一记耳光太珍贵了。

23重点班
中考前一个月,是毕业考。毕业考顾名思义就是考毕业证,几门主课都考及格了,就有毕业证发。我们的毕业考和农中的预考不一样,预考也在升学考试前一个月考,但它是筛选性的,只有进入前多少名才获得升学考试资格,余下的都淘汰了。

  我知道自己毕业考考得不好,可是没想到会考得这么不好。生物和化学合卷,我差不多是交了白卷,因为有把握的只有几题。那天到楼上去看分,我缩在一伙同学后面,像个胆小的贼。我惊讶自己那时连羞耻心也没有了,要知道我可是当年的年级冠军。从那个巅峰的宝座一落千丈,沦到了这等地步。在一张生化合卷面前,我和洪大、赵正果,如果赵正果还在班上的话,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孙和钱老师一眼看到我,大声嚷了起来,哎你怎么搞得,怎么考得,我们大跌眼镜了。我低下头,尴尬万分。如果有条地缝,我恨不得钻进去。孙老师这一嚷,大概唤醒了我的一点点羞耻之心。是啊,我竟然还敢来看分。他举起登分表说,十五分,十五分,两个鸡蛋都买不到啊。

  说完孙老师自觉得好笑,咯咯咯地先笑了起来。同学们也想笑,或许有我在,或许还没看到自己的分,心里没底都不敢笑出声来。

  孙老师并不教我生物,也不教我化学。教化学的熊老师不住学校,而生物老师和孙老师住一间,他们是师范一届分来的。孙老师喜欢打篮球,就教体育。生物老师没在。我怯怯地说,孙老师,我帮把登分表带给尤老师吧。孙老师早认识我,早在我大红的时候,参加学校“两语一数”竞赛,他是监考老师之一。他就记得了我,一棵苗子。这是他的原话,在一次向农中的一个老师介绍我时,他就这么说的,一棵苗子。

  苗子眼看着就枯了,甚至快枯死的样子。

  孙老师拍拍我的肩膀,拿去吧,回头我跟你们生物老师说。从三楼下来,清风徐徐,我却昏沉沉的,像没有睡够,又像心里堵住了,慌。满山红开在操场的坎上,红艳艳的,张扬着生命的灿烂。满山红,一种贱花。墓地上有,往岗上去还有,远处的坡上都有。贱是生命力顽强,无需多少呵护的意思,当然也有不值钱的意思。

  我突然觉得,我挺像其中的一朵满山红,贱。短暂的红火,然后蔫去,掉落成泥。没有人会再关注我,没有人会再呵护我,而谁都在抛弃我。

  问孙老师要登分表,是我顿生的一个歹念。生物老师没在,真是太好了,给了我无比好的机会。走到大礼堂门口,我左右环顾,没有人。我迅速地蹲到地上,掏出圆珠笔,在“1”字上添了一横,改成了“7”字。现在,就是七十五分了。我站起来,仔细地看了看,对自己的改动非常满意。上天有眼,要是考二十五、三十五分,我想改都改不了。

  初一那年,我改了一次成绩单。其实人还没到家,父亲就知道了我的数学分数。村子里那个顶职的林老师,论辈份算又是我的同姓堂兄,他后来调到了我们学校做实验室保管员。他有着我们那时没有又巴望着有的自行车,我还在安鹿坑岭流汗时,他就到了村子把分数告诉了我父亲。待我到家,递给父亲看时,父亲显然就很容易地发现了我的恶劣。一餐“板栗”,让我吃得饱饱。吃“板栗”,是一种受罚。父亲的手指头弓着,用力敲我的头。

  那次是“6”改成“8”,有些难度。我想把六十多分改成八十多分,结果是看上去的确有痕迹。不然,我还可以和父亲狡辩。这次好,十五分,多好的分。哦不,七十五分,及格了吧。

  快到尤老师门口,我犹豫了。尤老师不会知道吧?不可能。分数刚登好。那几个同学会说吧?求求他们,为我保密吧。再一想,不交给尤老师更不可能,明明孙老师交给了我。改回十五分呢,也绝无可能。死马都得当活马医了,哪怕要挨枪壳子,我还得交给尤老师。

  尤老师始终挂着一丝笑,我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真的笑。快一年了,我们都看不出来。除了上课和下班来辅导,除了带我们去爬了一次三清山,似乎我们都同他没有更深的交流。盛饭,这个一直保持佼佼成绩的班长,没见得到尤老师多少青睐。阿文不再狗一样了,因为他觉得尤老师不喜欢别人在背后打报告。女同学也议论,尤老师帅是帅,就是太严肃了。

  七十五,哦。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尤老师关上了门。我转身就跑,冲下了荒废着的老蒸饭房的台阶,冲下了破旧的蓄水池,冲下了仙子家的猪圈,一直冲到坑底的田埂上。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泪水,哗哗哗地流了下来。快四年了,在这片半山的土地上,风风雨雨,此时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田里的稻谷抽穗了,淡淡地飘着一种稻花的香。过两个月,瘪瘪的谷粒就会丰满起来,一天一天变成金黄。芋头苗也会茁壮地长高,撑成伞一样的阔叶。种一季的秧田,绿得都有些许黯淡了。

  我一屁股坐到了田埂上。学校便在我身后的高处,仿佛很远,仿佛很高,我需要仰望才能看到那熟悉的陌生的树和房子。

  是的,我需要仰望了。

  尤老师找我了,又只说了一句,生化没七十五分吧。我惭愧地嗯了一声。露馅了,完完了,毕不了业了。

  我是谁,我是那个曾经被看作苗子,曾经可以冲刺中专的种子选手,连校长为此都曾经跟我打招呼,鼓励我用功学习。我是谁,是校长网开一面,从电线杆前拉回来的那个回头浪子。我是谁,我是父亲母亲期待中的出息。我是名人啊,糊弄得过去吗。换个一般的学生,也许没那么多事,也许孙老师压根就不认识,不认识也就不会跟尤老师说。

  我现在更是名人了,十五分!

  初三进行编班,说穿了,是把最有希望的学生集中到一个班上课,不是按部就班地复习,而是强化,开小灶式地强化。这个班叫重点班,最后一个月了,是关键之关键,学校历届都这样做。编班的依据就是毕业考成绩,过去的不算。

  没我的事。

  我总分四百多分,而新的年级冠军犹如一匹黑马冲了出来,那个(1)班的小个子吴,和我一样喜欢睡懒觉的东坑头学生,近六百五十分,整整高出我两百多分。

  重点班的教室就放在(1)班,这样,(1)班的落选生就腾出来,(2)(3)班的入选生就搬过去。重点班人少,(1)班的一些桌椅也得搬出来,叮叮咚咚地。搬过去的同学兴高采烈,好像中考中了榜似的。而搬出(1)班教室的同学,表情各异了,有垂头丧气的,有一脸茫然的,竟然也有兴高采烈的。一看就是几个差生,像翻身得了解放。几个(1)班的女同学,喑喑呜呜,眼泪答答地不肯走。

  教导主任肖主任,原(1)班班主任,就站在(1)班门口亲自指挥。他手指着教室大声叫,now,请你们出来。他教英语,开口闭口都now,那是他的口头禅。课间操时,轮到他值勤,他说now,排好队排整齐。晚自习,他敲敲门说,now,安静。那几个女同学飞奔出来,终于哭出声音。

  鲁思克说,瞧这些娘们,还哭。

  我们班一个高个的女同学,那时候已经发育得很好了,胸脯鼓鼓的,比好些女老师都更像女老师。平常成绩一般得很,我从来就没有看她上眼。虽然她就住我三姑附近,我去三姑家时常碰到她。不知怎么弄的,毕业考她蹦得考上重点班,竟然要和盛饭、炳篓他们一起进(1)班教室。立忱也进了重点班,这兄弟可以,一直为我守密,一直与我一条心,我却让他失望了。

  对了,盛饭,初二以来我的标杆,比起我他终于笑到了最后。不但成绩好,团也入了,学校还把上头分给的唯一的省优秀学生干部的指标给了他,听说那在中考时能加二十分。学校指望他冲刺中专,为学校争光。而我,惭愧啊。

  我和鲁思克一直趴在窗台上,他看热闹,我默默地承受着心里的辛酸。鲁思克从来没想过重点班,他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学生,成绩像他的人,也从来安分守己。鲁思克说,混个毕业证书吧,将来可能用得上。从我们认识开始,他这话已经说了无数次。看到那个高个女同学像开了花一样地走过窗前,鲁思克懵了,他说娘稀匹,她啊!抄的!娘稀匹是电影里蒋介石骂人的话。

  鲁思克这一骂,我心里竟生出几分释然。连她都能进的重点班,屁个重点。

  我们班搬进来五六张桌子,教室里一下子显得拥挤不堪。好几个同学在夸张地拥抱,像(1)(2)(3)班的英雄们在胜利会师。一个说,以后我们不上课了吧。很多个在附和,上什么鸟课,反正我们已经毕业了。是啊,反正已经毕业了。鲁思克问我,真可以不上课了?

  我不知道。

  我有些不耐烦地坐下来。那样的人都进重点班,什么鸟重点班,我跟鲁思克说。我是说那个高个女同学。鲁思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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