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6卷 殿前欢-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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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皇帝和皇后都喜欢他,如此细心体帖的奴才。真是少见。
洪竹苦笑了一下。心想这法子是小范大人教给自个儿的,小范大人如今应该在大东山。也不知道陛下祭天进行如何了。
庆国皇帝离京祭天。没有依照祖例由太子监国,而是请出了皇太后垂帘,其中中所蕴含的政治气息十分明显。皇宫里人们都小心翼翼等待着陛下归京那一天。人心慌慌,各种小道消息传了又传。太后垂帘,而东宫此时早已失势,整个后宫竟然没有一位贵人出来领头,宫墙之中的平静,无法自抑呈现出一种慌乱。
而洪竹在这一片慌乱之中是个另类,他原意还是想留在东宫侍候皇后与太子殿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将他调到了含光殿来。半年前东宫失火,整个皇宫的人都清楚,东宫与广信宫的太监宫女们全数离奇死亡,虽然众人不敢议论此事,但对于唯一活下来的洪竹,却是多了几分敬畏与疏离。
所有人都死了,小洪公公还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恐怖。
洪竹站起身来。心里有些黯然。是,他是一个奴才。但他是个有情有义奴才,所以此时在宫中,他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看着东宫的颓凉,他竟有些伤感。
他往含光殿里走去,微佝着身子,年纪轻轻,却开始有了洪老太监那种死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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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城门司官兵们在暑气中强打精神,细心查验进京人们关防文书。京都守备师的军队,在元台大营处提高了警戒,而守护皇宫的数千禁军更是站在高高宫墙上,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脚下所有一切。
整个京都防卫力量,便控制在这三部分军队的手中,在当前这样一个安静诡异时态,稍有不慎,只怕便会引出大乱。
三方都不敢有丝毫松懈,以大皇子为首,强力压慑着所有人异心与动。
京都的百姓,却没有官员和军队这般紧张,这般热的天气,富庶庆国子民们不愿意呆在家中硬抗闷热,而是习惯躲进遮阴的茶楼里,喝着并不贵的凉茶,享用着内库出产的拉绳大叶扇,讲一讲最近朝廷里发生的事情,说一说邻居的家长里短。
对于京都百姓来说,皇宫和自己的邻居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蝉儿在茶楼外的树中高声叫着,有几只甚至眼盲停在了茶楼青幡之上,把那个大大的茶字涂成了荼字。而这些嘶啦嘶啦的鸣叫,恰好掩住了茶楼里面好事者们的议论。
议论的当然是陛下此行祭天事宜,风声早已传了数月,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废储了。只是太子这两年来表现的仁厚安稳,和往年模样有了极大的区别。所以包括官员和百姓们心中都在犯嘀咕,为什么陛下要废储?
没有几个人敢当面问这些,但总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些什么,总体而言,京都百姓们对于那位
子投予了足够同情和安慰。或许是因为人们都有神需要,又或许是身为死老百姓。总是希望天下太平一些。不愿意因为废储而产生太多风波。
当然。此时的京都百姓,包括朝中文官。都没有想到,庆历七年夏秋之交这场风波,竟以一种谁也没有料想到方式。轰隆隆如天雷卷过。卷进了所有人,京都所有土。
……
……
忽的一声。大风毫无先兆从京都宽阔的街道。密集民宅间升起。穿过。掠过!风势来得太突然,将那些在街上摆着果摊、低头发困摊贩凉帽吹掉。露出那双浑浑噩噩的眼睛,吹满街果皮乱滚。吹茶楼外青幡上蝉只再也附着不住。啪嗒一声落到了上。
荼字又变成了茶字。
坐在茶楼栏边的茶客们好奇往外望去,心里呐闷。这已经闷了三月的天。难道终于要落下一场及时秋雨了?
然后他们看见本是一片碧蓝天,忽然间被从东南方向涌来和层层积雨云覆盖,整座京都上方。宛若加了一个极大的盖子,阴凉笼罩着城郭与其间子民。
云层不停绞动翻滚。像无数巨龙正在排列着阵形。时有云丝扯出。看上去十分恐怖。如此浓厚乌云,自然预兆着紧接而来暴雨。看这云头,这场大雨只怕会异常凶猛。
而那些茶客们不惊反喜。心想老天爷终于肯让这人间清明些了。
咔嚓一声雷响。雨水终于哗啦啦下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们纷纷走避,楼上茶客们眯着眼,极为快活欣赏着许久未见的雨水和宅落被打湿后沁出些许别样美丽。
雨下并不特别大,但却特别凉。不一时功夫,茶客们便开始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不免有些意外。心想往年秋雨只是淅淅下着。总要有个三场,才能尽袪暑意,今年怎么这雨水却如此之凉。
以这个时代人们的知识,自然不知道。在十几天前,东海海面上升腾起了今夏最大的一场飓风。这场风灾直冲大东山,在海畔五十余里的面上空降无数雨水,然后势头未减。继续挟着海上蒸腾水气与湿气,直入庆国腹。
这场飓风很有趣,沿路之上并没有造成太大灾害,却给酷热已久庆国疆土带来了立竿见影降温降雨。
茶客们搓着手,喝着热茶,暗骂这老天爷太怪,众人出门都未带着伞,更不可能带着单衣。只好在这楼中硬抗着丝丝凉意。
“出什么事了?”忽然有一个人望着城门方向好奇说道。
听着这话,好热闹人们都凑到了茶楼的栏边,往城门方向看去,隔着远远层层雨雾,看不清楚那方出了何事,只隐约感觉到了一阵噪动与那些军士们的慌乱。京都四方城门,都由十三城司兵马把守。向来军禁森严。极少出现眼下这种局面。所有茶客们都有些好奇。
自然不会是有军队来攻城,首先不论这种想像本身足够荒谬。即便真的有军队攻到京都城下,外围的守备师也会率先迎敌,而城门司设在角楼里了望卒,也会在第一时间内响起警讯。
得得马蹄声响,踏破长街雨水,声声急促。
茶客们定睛望去,只见城门处一匹骏马急速驶来,只有这一匹,众人明白肯定是哪方有急讯入城,纷纷放下心来。
但看着那匹骏马嘴边的白沫,马上骑士满脸尘土憔悴模样,众人心头再紧,纷纷暗想,难道是边关出了问题?
雨水一直在下,疲惫到了极点的骏马奋起最后的气力,迎着风雨,拼命奔驰着。马上衣衫破烂。神情严肃骑士毫不爱惜自己坐骑生死。狠狠挥动着手中马鞭。催促着身上骏马,保持着最快的速度,踏过茶楼下长街,溅起一路雨水。向着皇宫的方向冲刺!
幸亏是大雨先至。将路上行人与摊贩赶至了街旁檐下。不然这位骑士不要命狂奔,不知道要撞死多少人。
茶客们看着那一人一骑消失在雨水中。消失在长街尽头。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气来。消化掉先前安静无比紧张,面面相觑。不知道朝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系着白巾啊……”一位年纪有些大的茶客忽然颤抖着声音说道。
茶楼里更加安静起来,虽然晚出生京都百姓没有经历过当年庆国扩边时大战时节,但也曾经听说过。当年三次北伐里最惨那次。庆国军队一役死伤万人,当年千里飞骑报讯的骑士……也是系白巾!
“报讯的骑士是……”有人疑惑问道:“燕……大都督。不是才胜了吗?”
“是军中快马。”那位年纪大的茶客明显当年也是行伍中人。声音依然颤抖着。报讯者系上了白巾。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茶楼里议论声倏一下停止,所有人。甚至包括店小二和掌柜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众人安静站在栏边。看着大雨中的街道。暗中祷告自己国度不会出事。
……
……
“又来了!”
茶楼中,一位年轻人惶急而无助喊叫了起来。此时城门处早已没躁动不安。有只是一片肃杀与警惕。然而第二骑来比第一骑更快,就像是一道烟一样,快速从茶楼下飞驰而过。
这名骑士未着盔甲。只是一件深黑色衣裳,单手持缰。双脚急踢。脸上全是雨水淋下的黑色水迹。
他持疆左臂上也系着一块白巾。而右手却高举着一块令牌模样的事物,直接冲过了城门。踏过长街,同样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茶楼中诸人带着企盼目光。望着先前那位深知朝廷体例茶客。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些好消息。
那名老茶客满脸惨白,喃喃说道:“是……是监察院。”
……
……
又过了些许时刻,第三个千里传讯快骑,再一次强行闯过
城门司把守城门,踏上了茶楼下那条雨街。这名位一样。同样是狼狈不堪,看来千里迢迢,换马不换人,用最快的速度向京都报讯中,着实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然后马上骑士并不觉得辛苦,他只知道,如果不能将这个惊天的消息,最用快速度报入宫中。庆国只怕……会出大问题。
雨水冲涮着骑士被太阳晒的干裂开来的脸,击入他已经变得血红双眼,却阻不住他的速度,马匹驰过长街,往皇宫方向急奔。
他左臂上依然有一道白巾。
此时楼内茶客们已经被连番而来的震惊变得麻木了起来,纷纷张着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虽然不知道这第三骑代表着朝廷的哪一方。但他们知道。这三骑为京都带来的消息。肯定是同一个,得到了这三方的确认。那么……庆国一定有灾难发生。
茶楼里一片死一般的安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那名老年的茶客,满脸惨白,颤抖着坐了下来,却是眼前一黑,昏倒在。
众人赶紧上前施救,谁也没有注意到,楼外面雨势稍微小了一些。雨势虽小,凉意已至,那些先前片刻还在耀武扬威蝉儿们,终于开始感觉到了天命的不可逆违,开始感受到生命之无常,开始感觉秋日之悲凉,开始燃烧自己的生命,于京都的大街小巷中,不停吟唱着最后的辞句。
“嘶啦……嘶啦……死啦……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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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京都开始陷入一种未知的恐惧与茫然之中,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傍晚的时候,听见皇城角楼里的鸣钟,在雨后红暮色背景中,缓慢而震人心魄的敲打了起来。
咚!咚!咚!
层层深宫中。那座阔大太极殿里人很多。却是鸦雀无声。暂时主持国政庆国皇太后,此时已经从那层珠帘里走了出来,一身凤袍严常威严。
太后冷漠站在龙椅之前,右手被侯公公扶着,洪竹拿着笔墨侍候在旁,却看清了太后的手。在侯公公的手里不停颤抖。
殿下跪着三名精神已经透支到极点的报讯者,他们身上的雨水打湿了华贵的毛毯,然而他们依然低头跪着。不敢出声。生怕自己这个不吉利乌鸦,会最终毁坏了这座傲立天下三十载宫殿福泽。
太后冷冷看了这三人一眼。咬着牙。阴寒骂道:“哭什么哭?”
此言一出。殿里那些正在不停悲伤哭泣妃嫔们强行止住了眼泪。但却抹不去脸上惊怖与害怕。
太后在侯公公搀扶下坐到了龙椅旁边椅上。说道:“即时起闭宫,和亲王主持皇城守卫。违令者斩。”
“是。”
殿下一片应声,而眼中含着热泪大皇子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祖母一眼。感觉到了身上重担,只是他此时心情异常激荡,根本没有办法去分清太后旨意里所指。
太后继续说道:“宣胡苏二位大学士入宫。”
“是。”
“宣城门司统领张入宫。”
“是。”
“即时起,闭城门,非哀家旨意。不得擅开。”
“是。”
“定州军献俘拖后,令叶重两日内回程,边疆吃力。应以国事为重。”
“是。”
太后眉头忽然皱了皱。老人家此时虽然一直平静。但终究还是感觉到脑子里开始嗡嗡响了起来,她轻轻揉着太阳穴,思忖半晌后说道:“宣靖王,户部尚书范建。秦……恒,入宫。”
“是。”
太后最后冷漠说道:“让皇后和太子殿下搬到含光殿来……宁才人和宜贵嫔也过来,老三那孩子也带着。”
大皇子低着头。心头一紧,知道祖母依旧不放心自己。但在此时的悲怮情绪中。他根本不想计较这些事情。
天时已暮,外面钟声已息,太极殿里烛火飘摇,看着是那样的惨淡不安。此时庆国实际上控制者,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太后忽然咳了两声,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淡淡说道:“着内廷……请长公主殿下及晨郡主入宫暂住。范闲……那个怀着孩子的小妾也一并入宫。”
“是……”
皇太后久不视事。然而此时的每一道旨意,却是那样清楚直指人心,她试图在最快时间内,将整座京都与外界隔绝起来,将那些可能会引发动乱的人物,都控制在皇城之中。
忽然有一个无子息的嫔妃疯狂嘶喊道:“范闲刺驾!太后要抄他九族,怎么能让他家人入宫!”
此言一出,阖宫俱静。太后冷冷看着那个嫔妃,就像看着一个死人,缓缓说道:“拖下去,埋了。”
几名侍卫和太监上前,将那名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嫔妃拖了下去,不知道会把这个可怜人埋在宫中那株花树下泥土里。
太后冷冷扫视宫中众人,寒声说道:“管好自己嘴和脑子。不要忘了……这宫里的空还很多。”
殿内众人心生悲意。却不敢多说什么。她们心头的悲伤疑惑与这名嫔妃相同,只是她们没有疯。所以没有开口。
“陈萍萍呢?怎么没入宫?”皇太后寒着脸问道。
洪竹停下了手中的毛笔,迎着太后质询目光,颤声说道:“陈院长中毒之后,回陈园由御医治疗,只怕……还不知道……”
皇太后眼光一寒,咬牙大怒说道:“传旨给这老狗,说他再不进京,娘儿母子都要死光了!”
……
……
人去宫静。强抑着心头悲伤惊怖,在最短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