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昭华(完结)-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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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昭华》
正文 楔子
元历三年,赫敏郡主大婚。
这是新皇继位以来,南祺第一件大喜事。
百姓安居乐业的同时,自然也是跟着皇家一同欢喜。
六月六日这天,京城整条街道被看热闹的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出动上千守卫军才控制住混乱的场面。
少傅府门外爆竹声声,锣鼓喧天。两头威严地石狮身上,也系着象征喜气的火红丝绸。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唢呐声,远远看见高头大马的迎亲队伍正一步步朝这边驶来。
“郡主来了!郡主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原本就热闹的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百姓们纷纷向前挤着,想借此机会亲眼看一看那号称祺乐城第一美女的赫敏郡主。
相较于府外的热闹,少傅府内的一座别院里,则冷清的有些诡异。
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从简陋的屋内传来。
门口闭目养神的俏丫鬟丹红,忽地睁开眼睛,漂亮的眸子里跳跃着愤怒的火花。
她解下腰间的钥匙,迅速打开广锁,一脚将破旧的房门踢开。
丹红站在门口,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指着床上咳嗽不停的女子破口大骂道:“咳咳咳!怎么不咳死你!别人都忙着迎接郡主,只有我命苦,守着你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我呸!”
随着丹红的叫骂声,面朝墙壁侧卧的女子缓缓地转过身。她难耐地咽着唾液,努力抑制着喉间的瘙痒。轻轻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女子颤抖嘶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今日······六月六了吧······”像是询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没错,就是六月六!郡主和少傅大人的大喜日子!你这扫把星就快点让阎王收了去吧,免得到时让别的男人碰了身子,连我都替你臊得慌!”丹红双手抱在胸前,斜倚着房门发出冷冷地嘲笑声。
女子扯开唇对着丹红笑了笑,晶莹的泪珠顺着灰蒙蒙的大眼流进耳蜗里。
她开始咳嗽,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力咳出声,咳着咳着一口血便从喉间喷了出来。
可她还是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声嘶力竭地咳着。
倚在门口的丹红这才慌了起来,老爷让她看着夫人,哦不,前夫人,可是并没有让自己气死她啊!这大喜的日子她倘若出了事情,那自己······
想到这里,丹红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屋内,她站在床前替那女子顺着背,嘴里还念念有词:“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她今日死啊!”话还未说完,手腕便被人死死握住。
她使劲挣脱,奈何眼前脆弱不堪的女子,在挣扎间咳得越发厉害起来。
丹红心里害怕,这才停下动作。她用另一只手顺着女子的背,轻声安抚道:“夫人您貌美如花,老爷虽然娶了郡主,可您不是马上也能进安阳王府了吗?消消气,您消消气······”
听了她的话,女子缓缓松开手,咳声似乎也止住了一点。
丹红松了口气,可是却不敢在言语什么。
她走到门口,轻声带上房门,生怕再有声响惊着里面脆弱不堪的人儿。
坐在门口,丹红忍不住小声骂起了屋内的女子。听见远处嬉闹的声音,又想起里面半死不活的人,她终是忍不住,朝前方跑了过去······
待她走后,院子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只有女子抓肝挠肺的咳声时不时地从里面传出来。
午后,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纸窗直射进房间,细微的粉尘轻舞在空气中。女子侧躺在床上,阳光照在她苍白地脸颊上,透明的让人心疼。她齿缝间渗着鲜红的血液,被浸的通红的双唇轻轻蠕动:“六月六······六月六,六年前······也是我的大喜日子啊······”女子纤细的指尖颤抖地摸到枕头下,扯出了一大块惨绿色布帛。
那一抹跳跃的颜色,狠狠地灼伤了她的眼。那每一笔一划,更如刀子般割碎了她的心。
无子、淫、妒、疾······无子、淫、妒、疾······无子、淫、妒、疾······
呵呵,呵呵。
几声微不可闻的轻笑过后,女子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着笑着便又泪如雨下。
她颤抖地咬破手指,勉强在那绿色的布帛背后写下几个字后,便无力地趴在床上,再没了声息······
直到傍晚丹红才哼着小曲回到了别院,沉醉在刚刚喜庆的气氛中,过了很久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从不间断的恼人咳声,似乎好一会没有响起了。
丹红有些慌了,她颤抖地打开门锁,发现女子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
缓缓向床边靠了过去,丹红将手指试探性地放在女子的鼻间。
“啊~~~”尖锐的女声划过清冷的别院,丹红猛地用手捂住发出惊呼的双唇,后退了两步,慌张地朝门外跑了出去。
门外,晚风轻抚,徐徐地吹进屋子里,吹起了地上那抹象征着休书的绿色布帛,只见猩红色的几个大字,断断续续地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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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梦醒
从睡梦中惊醒,云中秀尖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豆大的汗珠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过,一滴滴落在绣着“鸳鸯戏水”的被面上。
“秀娘?”
随着一声温柔的低唤,昏暗的室内渐渐燃起朦胧的烛光。
一个男人手托着烛台,缓缓靠近坐在床榻上瑟瑟发抖的女人。
云中秀抬起头,眼底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烛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将他深邃的轮廓映的更加清晰。棕色的双眸,直挺的鼻梁,还有那带着浅笑的薄唇。
他的脸庞垂着一绺青丝,他的身上穿着纯白色的内衫,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心,感叹道:“我的秀娘终于醒了。”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深情的凝望,那浅浅的笑容,看的她心都醉了。
可是画面一转,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他。不再深情,不再温柔。只有不屑,只有怜悯。
他说:云氏,念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此事我便不再追究。等我大婚过后,你就去四皇子那里侍候着吧。
在他娶了郡主之后,他将她,送了人。
被她盯的有些发窘,陆谦将烛台放回圆桌上。转身后,他在离云中秀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深深地给她作了个揖。语气真诚又带着几分讨好:“为夫给娘子赔不是了,秀娘可否赏小人一个笑脸。”
如此熟悉的一幕,让云中秀的眼神越发的迷茫。接下来她会娇声埋怨他,再接下来。。。。。。
不!!!
她用力甩头,想起连日昏沉之际所发的梦,那似痴迷又似迷茫的眼神终于清亮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年岁?”
沙哑又低沉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陆谦听不真切,随口反问道:“什么?”
盯着那张如此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云中秀一字一顿道:“现在是什么年岁?!”似乎怕他听不清,声音比先前提高了几分。
眼前一向温柔似水的人儿,此刻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阴狠,陆谦结结巴巴道:“永历。。。。。。永历三十六年啊。秀娘,你没事吧?”
他向前一步,坐在床榻边上,细细打量着她,眼神里透着满满地关切。
谁知那女子却轻启唇角,笑了出来:“我倒想问你,我这是怎么了?”
在那灼人的目光下,陆谦低下头,眼神有些闪躲,他含糊其辞的解释着:“你。。。。。。你淋了一夜的雨。。。。。。昏迷了几日,这才刚醒。是不是烧的有些糊涂了?”他伸出手掌,试探着贴在她的额头上。
糊涂?她云中秀从没有一刻是如此清醒的。
“我可是昏迷了三日?”
“恩。”
“今日可是七月初三?”
“正是,秀娘无端问起这些做什么?”
云中秀没有做声,只是对着他发出冷冷的笑声。
陆谦有些气闷,他苦笑道:“为夫已经认错了,秀娘还想让我怎样?”
午夜的空气有几分微凉,他说这话时,已经拉起被子准备躺进去。
谁知那一直冷笑的女子,却在这时开了口。她的声音冰冷如雪:“我不想看见你。”说着,还把他手里的被子拽了下来。
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陆谦尴尬的放下手臂,无奈地解释着:“秀娘,为夫知道你还在生气,那女子确实是我的表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多年不见,如今自然是亲密了些,你何苦为这无关紧要的事气坏了身子。。。。。。”
陆谦滔滔不绝地解释着,可是一对上那像听笑话般的表情,声音便慢慢地止住了。
他浓眉紧锁,暗自忖道:看来她是认真了,若是往常的秀娘,他这般软言细语解释完,早就偎在他怀里了。
屋里一阵静默,正当陆谦开口想再次说些什么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打断了他。
不等屋内的人开口,敲门的人似乎有些迫切,她高声询问道:“表少爷可在?”
听到少女的声音,陆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从榻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前。
房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她手里提着灯笼,看见陆谦时面露喜色。
少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见床榻上半坐起身的女子向门口望过来。
她撇了撇嘴,附在陆谦的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便提着灯笼先行离开。临走时还交待着他,要快点。
那少女走后,陆谦将房门虚掩上,开始匆匆穿起外衫。
直到他穿戴完毕,云中秀始终都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陆谦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随后他歉然地说道:“秀娘好生休息,账房那里出了点事,为夫去去就来。”
是了,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和梦里的一模一样。这样敷衍的语气,这样匆忙的脚步,这般急切地去见那个女子。
云中秀将头倚在墙上,垂腰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曼如那里何时成了账房?”
这道清冷的女声阻止了陆谦前行的脚步。他回过头,微红的脸上露出一抹难色。
“如妹病了。”他说。
“我也病了。”她说。
陆谦僵在原地,迈出门外的脚,犹豫地又收了回来。
妻子自然是比表妹重要的多。他也知道,如妹这般唤他前去未必是病了,可是他想去,他要去。
想了一会,陆谦开口,方才那绵绵的柔情顿时消失,他的语气里还透着几分埋怨:“如妹刚失去双亲,此番来投奔我这个表哥,你做嫂子的不但不盛情招待,反倒生起那无端的嫌气!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在你眼里怎就成了那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的荡妇?”他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竟是口不择言,直到说出“荡妇”两个字才住了口。
对上云中秀那不言不语的笑脸,陆谦有些心虚了,他轻咳一声,强装镇定地继续说道:“你病的这几日,如妹每天守在你的床头,人都瘦了一大圈。她心里自责,认为你这病都是因她而起。如今你已经醒来,我这做夫君的却不能像你一样不懂事,我这就去知会她一声。”
说完,他便拉开门,大步地快速地走出了云裳苑。似乎这里面住的是洪水猛兽,而不是他的妻子。
晚风徐徐吹起,不知过了多久,云中秀才侧躺下身。
她像个木偶般不动也不言,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着敞开的房门向外望去,天色灰蒙蒙的,还没有大亮。她的眼神似乎穿过房屋,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其实,也不是很远。就在前方,就在穿过云裳苑,就在穿过花园的别院里。。。。。。
正文 第二章 悔
一夜无眠。
云中秀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呆呆地望着门外。
是梦吗?不是吧。
否则梦里之事怎会如此真实地发生?
不敢相信,本应死去的她,竟然活生生地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刚嫁于陆谦的那一年。。。。。。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起身。
父亲!
如果真回到了五年前,那父亲还没有死!她还可以见到父亲!
忆起父亲,云中秀不禁湿了眼眶。
若是她听了父亲的话该有多好,若是她听了父亲的话何至于会落的那般田地?
她本是太子太傅之女,她本应嫁给门当户对的贵夫。可一向胆小懦弱的她竟然第一次忤逆了父亲,只为了那个儒雅俊逸的男人。
她相信缘分。
满堂的男子,她独独看到了他,只看到了他。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眸若清泉,眼似繁星。
她当时就在想,那样的丰姿,只怕是仙人才会有的吧。
他是父亲的门生,是那种不得重用的门生。父亲说他城府深,会做戏,她不信。三番四次的考验下来也证实了她是对的。她更加沦陷,像是中了什么魔咒般,脑里心里只想着他,只想着非君不嫁。
非君不嫁。。。。。。
她多傻,那人从未对她做出什么保证,什么誓言。可她就是相信他,毫无条件的相信他。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懂了,正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才会让她如此着迷。
太傅之女,京城第一美人。光是这两个头衔就足以让无数男人趋之若鹜了。
与其说她胆小懦弱,倒不如说她是深受东祺汉家文化的影响。女人的地位如此低。尽管她的父亲是当朝太子太傅,尽管她已身在男女地位近乎平等的南祺,可她依然遵守礼教。
饱读诗书,有美貌有才情又如何,她把自己隐藏的如此深。世人只道她是尊美丽的瓷娃娃,美则美,但却毫无趣味可言。
谁又知道她骨子里的清高?那些男人,那些或炽热、或惊艳、或迷恋的目光,她通通不在乎,甚至鄙视。
现在想来,她当时看到陆谦的模样,又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