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 玉娉婷-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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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小子便出来了。”
庆洛听了笑得直嚷肚子疼,穿针与龚母开怀而笑,满屋子都是笑声。
这时,佣人从天井方向跑进来:“娘娘,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穿针吃惊,连忙扶了龚母出屋,天井里,一宫里的嬷嬷朝着她们行了礼:“启禀珉妃娘娘,蕊嫔突然见红,嚷嚷着要见你们。皇后允了,马车候在外头呢。”
龚母脸色大变,手脚发起抖来:“见红……怎么会呢?老天爷呀!”
穿针镇定下来,安慰龚母:“线儿不会有事的,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娘,我们一起去宫里。”
龚母已经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玉娉婷 世事茫茫难自料(二)
在里堂闭目养神的龚父也跑了出来,跺脚道:“哭有什么用,快去啊!”
因只允许女眷进入,穿针带了龚母直奔皇宫。进得宫里,步辇抬着她们快走,龚母一心记挂着引线,惶惶然地面对着连绵不断的殿庑楼阁,唠叨着:“针儿,怎么还没到呢?这皇宫,路又长,走都走不完,线儿有事,叫个御医费时辰……。”
引线的瑶华宫就在前面,穿针扶着龚母刚进院门,就听见殿内一阵阵凄惨的叫声。龚母听出是引线的声音,两眼发黑,顿时瘫倒在地。
“线儿啊——”龚母哀号出声。待在殿外的嬷嬷、宫女见是珉妃,慌忙将龚母扶去坐定,穿针直往里面闯,帘外的两名宫女急忙将她拦住了。
“娘娘,使不得,接生婆也在里面。皇后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穿针急得五内俱焚,直唤着线儿。里面的引线停止了凄叫,痛苦地呻吟着,用近似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愤恨地吼道:“他们要杀我的孩子,姐,他们要杀我的孩子……”那吼声钟鼓般敲击着穿针的神经,痛得她哭不出声。
一名嬷嬷提了木桶从里面出来,整桶水如胭脂粉掉进染缸里,那鲜红的颜色明晃晃地闪动,熏得穿针一阵晕眩。她的身子无力地靠在石柱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日,宏大沉重的钟声轰鸣不断,穿越大漆斑驳的红色宫墙,悠悠传向四面八方。京城的郊外,劳作的农人抬起头,又默默有条不紊地翻地收麦。甚至城头守卫的老卒,也只是对着皇宫方向漫不经心瞥上一眼,继续朝进出的人流吆喝。
引线静静地躺在瑶华宫里,惨白的脸上没了以前的光泽,双眼空洞,无望地定在锦绣幔帏上,整个人就像雨打霜冻后残败的花,连丝生气都没有。
眼泪已干涸,手指间遍布因扳床棂而磨出的血痕,然,一切都于事无补。她的孩子,在还没尝到降临人间的甘甜,就被生生夭折在娘的肚子里。就如活活在心头剜了一块肉,除了凄绝的痛,整个身心都随那小生命远逝了。
那个襄芍药花瓣的玉色夹纱枕已经不在,那是她最珍爱的东西,无数次她闻着花香一飘入梦,奉旨调查此事的宫人却在里面找到了毒花——胡兰。无香便是有香,那似兰似花的瓣叶由胡人传入中原,香气清淡得让人丧失警惕。闻者伤其内腹,毒气久俳难除,小小的胎儿怎经受得住?此花向来是宫中禁花,引线更是从未见过胡兰,纱枕却是她亲做亲绣。
宫里人都认定其责在她,冤枉不了别人。唯她明白,自己纵是百倍提防,一万个小心,绝不会怀疑到纱枕上。究竟是自己太年轻,还是阅历不深,她终究敌不过……于是,唇上渐渐浮起一丝凄楚的冷笑,一抹泪水再次从眼角滚滚而出。
龚母和穿针都回去了,是她劝她们走的。当一切皆被掏空,唯有亲情最宝贵——她现在才明白。可她不愿看见眼前哀伤的脸,更多的,她朝着穿针还能说什么?她要安静,她疲倦不堪,她要睡去。满殿的烛花犹如她零落的心,醒来时,惨烈的痛如潮如水,纷至沓来,她只有咬牙默默忍受。
一道颀长的身影烙在幔帐上,她转过头去,肖沐无声地站在面前,依然气度从容。
“皇上也来可怜臣妾了?”她沙哑着声音,转脸不去看他。
他沉痛地叹了口气,声音幽怨的:“可惜啊,是个成型的男婴……朕已下旨厚葬。”
引线的眼睫剧烈地抖动,她勉强咬牙,唇上浮上了一丝阴阴的冷笑:“现在臣妾什么都没了,定已成了全皇宫的笑柄。皇上也不用等孩子出世,再见到臣妾了。”她干涩地笑了笑。
肖沐缓了语气:“遭此打击,朕也难受。没什么安慰你的,明日起封你个蕊妃吧。”他又觉得不够,补充道,“刚进宫才几月,到了这个位置该满足了。”
引线淡淡的口吻,不见丝毫起伏:“臣妾求皇上追查此事,给寒界的皇儿有个交代。”
不久前她还在扳着指头盼晋升的日子,如今她已万念俱灰,对名利不在乎了。做了蕊妃又如何,能唤来死去的孩子吗?
肖沐见引线淡漠的样子,刚才自己也是硬了头皮进来的,巴不得早点离开,便留给引线一个挥手的背影:“朕会查,改日再来看你。”明黄的背影隔着支离的烛影渐渐模糊,隐出了殿内。
过了几日,瑶华宫的宫女全换了,原先的一律交到宗人府法办,此案就这样揠旗息鼓,不了了之。引线知道肖沐是敷衍她,只能隐忍着保持缄默,心里对肖沐的恨愈深。
五月中旬,一道惊人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柬国皇帝亲率数十万大军,准备讨伐翼国!
老百姓奔走相告,议论纷纷,没过几日又恢复了平静。百年来,翼国安享天下贡赋,除了边境受小国***乱,时有摩擦外,国内从未有过覆巢之危。人们在久远的平静中变得麻木,加之当今晋王又是英雄盖世,一心庇护天下,而柬国又是战败国,早被肖彦杀得片甲不留,怎会冒出十万大军?谣言不攻自破,皇室的作坊依然叮叮当当,街面上绮罗飘香,伴着侬词丽曲,满城飞絮如雪,一派升平。
穿针也有所闻,心内难免担忧。肖彦在王府少有逗留,每次也是匆匆来,匆匆去,两人连碰面的机会也没有。这不由让穿针心内愈发忐忑,传了晋王寝宫守殿的内侍,关照如若王爷回来立即告诉她。
这日黄昏时分,内侍急急地跑来,恭维地禀道:“娘娘,王爷刚到,奴才就跑来告诉娘娘。王爷今夜在府里歇了,定会派人传唤娘娘,请娘娘稍候。”穿针心内欣喜,让珠璎赏了。
等了两个多时辰,眼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肖彦那里毫无音讯。穿针在景辛宫内徘徊,猜测着那内侍是不是搞错了,或者肖彦改变了主意,又回去了?她胡思乱想着,索性唤了步辇,独自去晋王寝殿瞧瞧。
芙蓉洲清水潺流,水上漂浮着碧澄的荫,每到初夏,乍起的暖风便将田田的莲叶吹成帘幕。穿针看见了晋王寝殿的檐角,隐约还有束甲侍卫五步一哨,幽情在心里漫漫荡漾,仿佛看到他俊逸的模样,眼神温柔,朝着她微笑,对她说“傻女人。”
从寝殿里姗姗走出一个绿色身影,一对八宝青鸾金步摇簌簌抖动,伴随环佩的铿锵,身姿依旧华贵绰约,雅度宜人。
她也看见了穿针,微微一愣,渐渐地有了一点似无微有的笑意。两个人对望着,她们虽在同一府里,却很久没见面了,一时谁都没开口。
玉娉婷 世事茫茫难自料(三)
还是陈徽妃打破了彼此的沉寂:“有段日子不见,珉妃妹妹可忙?”
穿针客套地应了。陈徽妃也不多套近乎,她的眼睛从始至终落在穿针的脸上:“王爷在里面呢,心情欠好。见了珉妃妹妹,定会拨开云雾见阳光的。”浅然一笑,从穿针面前走过,从容而去。
望着陈徽妃高扬的身姿越行越远,穿针疑惑片刻,又猜不出所以然,回身碎走几步,进了寝殿。
穿过屏风,入眼的就是肖彦挺拔如竹的身影,他侧身站在雕窗前,窗纱撩动,外面是清浅暗淡的夜。清光如纱,他凹凸分明的侧脸依旧端凝,透了一丝的阴冷。不知怎的,穿针竟有些怔忡,她迟疑着,微微咳嗽了一下。
听见动静,他突然侧过脸来。穿针惊诧地发现,他的眼神如两簇刀锋,隐隐含着骇人的光亮。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臣妾。”她抚住跳动不已的心口,笑了,很自然地向他走去。
“别过来!”蓦地,他大喊一声,把穿针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停滞了脚步,莫名其妙地看他。
肖彦沉默着,审视她的眼眸里激流暗涌,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王爷。”穿针柔和地唤他,他似乎惊醒过来,惘然地望了望室内的幔帐,仿佛累了,重重地坐在了榻椅上。他颓然地叹息一声,一道阴影投落在眼帘,晦暗沉重的。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干涩。
穿针并没在意,她想去抚慰他,便找了别的话题:“刚才碰见陈徽妃娘娘了。”
他窒了一下,缓缓应答:“我让她去办一些事。”声音又低,很迟疑,似乎费了很大的劲。
“王爷可是遇到什么困惑了?”她关切地问。
他锁了眉头,极不耐烦的:“有必要告诉你吗?”
穿针顿时脸色苍白,心里一阵抽紧的疼痛。她万没想到在肖彦面前受了冷遇,一层潮意迅速地漫上了她的双眼。
“臣妾只想知道……”她试图解释。
“你想知道些什么?”他高声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的,“我刚回府,你就自各跑来了,这种投欢送抱真希罕,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心里很虚?”
那样的神情,让穿针感觉两人明明很近却又极远的,她的胸口一紧,一阵一阵的酸楚:“臣妾只想知道王爷好不好?有没有累着?会不会有事……”她的声音依然清柔,泪水却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你是希望我有事,对不对?”肖彦涨红了脸,情绪难以控制,冲口而出。
“如若王爷嫌臣妾烦,赶臣妾回去好了,何必拿这话损人?”穿针身子有些许的晃动,但她勉力咬牙说着。
一阵无底的缄默,肖彦闭着眼,僵硬地坐在阴暗处。仿佛有无形的针刺入,直直痛入骨血,穿针终于不能自抑,回转身,想这样夺门而去。
就在她即将离开屏风的一刹那,肖彦从后面冲了过来,在后面环住了她的腰,紧紧地抱着。
“针儿,针儿,“他痛苦地唤她,湿热的气息簌簌地撩拨着她的后颈,“刚才……我心里很乱,有点胡思乱想。你给我时间,先别问……会好的,我们会好的。”他语无伦次地呢喃着,让她面朝着他,用手背不断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他的手竟是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穿针心下一软,微摇了摇头:“臣妾没事……”双手围住了他,清冽的泪珠从眸中滚下,大滴大滴的,濡湿了他的胸襟。
那夜的他们早早的歇下了,就如寻常夫妻,一顿大吵后他们又和好如初。穿针依旧被他温柔地搂在怀里,一更夜雨催桃花,云雨承欢后她软玉温香,面向他的眸子里满泓秋水……那时的肖彦少了笑意,但眉眼处溢出的还是那切切的柔情。穿针沉沉睡去,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一场灾难即将降临到她的身上。
更漏声梆梆敲打三下,肖彦突然醒来,警惕地聆听殿外的动静,霍然起床,急速地穿着衣服。穿针也睁开了眼睛,问他:“王爷要回去?”
“回南营,我感觉不妙。”肖彦快速地回答一句,披上绣青龙的锦袍。他甚至顾不上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幔帐。
这时,殿外传来疾速的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匆匆禀告:“王爷,南营起火了,有人袭击兵器库!”肖彦狂喊:“备马,快!”嘈杂声四起,穿针已经起来,飞扑到雕窗前向外望去,晋王寝殿外灯火闪烁,人影绰动,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声。很快的,那嘈杂的声音潮水般的退了,寝殿外又恢复了平静。
这日半夜时分,柬国军队以雷霆万钧之势,对南营大帐发动猛袭。
早在几日前,翼国境内潜伏的柬军扎下了连绵大营,他们兵分四路,暮色时分各路大军开始了隐秘的移动,向京城的南营大帐弥漫而去。柬军的战法简单易行:偷袭营寨,四面渗入各处兵器库,同时举火,瞄准目标进发。如此一来,翼军同时受袭,相互不能为援,一时大为混乱。
正在酣梦之中,阮将军突闻杀声震天,一个激灵,冲出大帐。只见大片火把如龙舌晃动,四面山野一片战马嘶鸣。他惊出一声冷汗,却见旗下十多名军吏卫士被一名黑铁塔般的壮汉逼得团团乱转。
阮将军大喝一声:“摆脱缠斗,上马列阵,保护兵器库!”
那大汉哈哈大笑:“太子对地形了如指掌,你们已经晚了!”
阮将军急怒攻心,一路全力酣杀。危机时刻,肖彦赶到,狂奔上士丘高台,抓起一对大锤猛擂战鼓。金鼓号令一响,四面翼军一片呼啸,狂飙般从山腰卷来。
战争持续了一夜,各处兵器库几乎被席卷一空,柬军遭遇翼军三万步兵顽强抵抗,便迅速回卷,扔下几辆拖不走的青铜轺车,和十几名因伤难出山的弃将,扬长而去。
红日东出,漫山遍野布满尸体,“肖”字大旗迎风猎猎,肖彦面色青白,咬牙切齿地一劈令旗:“收兵,南营大帐!”
玉娉婷 世事茫茫难自料(四)
立夏时,京城里刮起了风沙,没多久又停了,这日的天气显得异乎寻常的闷热。
穿针晌午进了龚府大门,天井里传来的龚父悠闲的小调本属平常,然而今日在穿针耳里分外刺耳。太阳隐在阴云里,廊檐下的鹦鹉扑腾着翅膀,焦躁不安地乱叫几声。穿针本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