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 玉娉婷-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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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挑起长眉:“要你管?不就练练射箭,吃顿便饭吗,何至于大惊小怪的?邢妃已经说了,以后再不跟姐有什么过节,你们不感谢我,还说我,真气死人!”
“好了,你先去梳洗。”穿针幽幽说道,“闻着一股酒味,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引线朝珠璎得意地抬了抬下颚,出了卧房。
“娘娘,奴婢总感觉这次邢妃安的不是什么好心,当心引线姑娘受骗上当。”珠璎等引线一走,细细地想了一遍,提醒道。
穿针的眼光一直落在琐窗外,听着珠璎说话转过头来,叹息:“线儿到底年轻事浅,不知道孰轻孰重,如此凶险的事,希望没有下一次了。我倒觉得难为她的心思,或者她真的为我考虑,以后不用见到邢妃怕成这样了。”
说罢,轻笑了一声。
第二日晚间,邢妃果然派了两名侍女来请。穿针自然称身子有恙不能去,可看见引线欢天喜地跟着侍女走了,又阻拦不得,心里升腾着一股又一股难言的惆怅。
她深深地感受到,引线离她愈来愈远了。
这晚的荟锦堂内,格外热闹,连肖彦也被邢妃请来了。
荟锦堂的戏台设在荷花池边,小而精巧。夏秋时节烟波碧水,清风送爽,而寒冷天四面罩起暖香帷幛,地坑加上四角的炭炉,更是温暖胜春。
肖彦就躺在一架紫檀翡翠的躺椅上,周围坐着陈徽妃、邢妃、雯妃,伶人舞动的影子倒映在碧纱屏风上,宽袖如蝶,有板有眼地唱着。
肖彦并不看戏,微眯着眼睛,手指漫不经心地放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
引线悄无声息地坐在邢妃的旁边,时不时用一双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雯妃朝着院门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声音轻轻的:“怎么没来?”
邢妃听着伶人咿呀的唱腔,掂了一只蜜饯放在口中:“说是什么身子不舒服,肯定是不想来。还是龚引线好,想过来就过来。这珉妃,摆什么架子,难不成还要再过去请?”
话语已十分尖刻,陈徽妃仿若不觉,冲着邢妃笑说:“明明是在意别人,嘴还这么刁。”
邢妃索性说开了:“王爷,臣妾可是听从陈徽妃娘娘的,想跟珉妃和好。她不领臣妾的情,就是不领陈徽妃娘娘的。不领陈徽妃娘娘的情,就是不领王爷您的……”
肖彦蹙紧了眉头,身子动了一下,又阖目睡去似的。
邢妃赶忙闭了口,看陈徽妃朝她示意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拿起一只水晶梨削起来。
陈徽妃笑道:“瞧你这削法,好端端的肉都削没了。引线姑娘,”她示意引线,“你来替阿秋削了,送去给王爷。”
引线听了暗自欢喜,耐着性子小心将梨削了,又切成了均匀有致的一块块,捧了托盘跪在肖彦面前。陈徽妃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用木樨撮了一块,送到肖彦的嘴边,半是紧张半是娇痴:“王爷……”
肖彦眉梢一动,蓦然睁眼,扫了一眼凑在眼前的那副娇容,手指掂了梨块:“本王自己来。”张嘴放入口中,合眼嚼着,挥了挥手。
引线看着肖彦满不在意的样子,心下一阵恍惚,怅怅然退了下去,有些负气地坐在邢妃的旁边。
陈徽妃似乎见惯了,柔声问道:“王爷可是有事?”
肖彦睁眼坐直了,面色减缓:“是啊,这几日军务紧张,有点累。你们聊着,本王回去了。”
几个人忙着起身行礼,一片恭送声。
肖彦摆摆手,示意唱戏的继续,兀自离开了荟锦堂。
玉娉婷 何当共剪西窗烛(一)
月华如练的秋夜。
窗外偶有夜鸟声,晚风扫过树叶窸窣作响,阵阵吹拂在琐窗上。青纱已经撤了,换上厚重的锦缎窗帘,烛光倒映其中,一道道烟雾一样的影子。珠璎和浅画来去均无声无息,四处静谧得让人心中分外压抑。那样的静,静到可以听到心口里沉沉的抽咽声。
穿针斜靠枕头,看着半明半灭的烛灯,突然有了一种孤栖难眠的滋味。
引线走了,去了那个穿针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望月阁那惊险而心悸的一幕重新浮现在脑海。事隔几月,她曾经以为会忘却,让它慢慢淡成灰,不再记恨。引线的举动让她记忆的大门被迫洞开,不是让人紧锁眉,就是让人心痛,没有办法排遣,没有办法回避。
千头万绪以致不复忍耐,她起身就往外面走。
珠璎一惊,忙劝道:“娘娘,外面风凉,还是先歇息了吧。引线姑娘会回来的。”
穿针没有立刻回答,微微停止脚步,才说道:“我不会去那里的,只是难受。你们不必跟着,我就在院子外头闲步一会。”
她一向温婉轻柔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软绵绵的样子。
珠璎心下一阵难过,终是没有再阻拦。
转过垂花门,就是羊肠小径。小径边的红花绿草已经日见稀少,入夜后庭院紧闭周围更寂静,穿针彷徨着不知走向何处,见一边有石凳子,颓废地坐了上去。
此刻的荟锦堂一定很热闹,性情活泼的引线不像她多情人这般愁苦,或者自己不该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引线只是单纯的喜欢凑热闹罢了。可是,引线眼中的一抹憎恨还是不经意地落在自己的眼里。
在这溶溶月夜里,她恍然大悟,引线——依然恨着她。
她一心一意对待的线儿,竟然恨她。
抬眼凝眸天空,无论在白日,在黑夜,为何见到的都是重重远水,片片孤云?
望断秋水,她的心事无处诉,她的引线为何要这样?有谁能应答?没人。
她伤心得垂下了头,万斛凄戚之泪纷纷坠落,无声地坠落在草地上。
不知道哭了多久,风又起了,寒声碎乱,空气里隐隐透着一股熟悉的清香,龙涎香的味道。
她抬起泪眼,肖彦已经悄然站在自己的面前,伸出一块罗帕给她,望定穿针的一双眼眸如夜的幽静,满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穿针的心莫名的一跳,不知怎的接住了罗帕,垂眸轻轻地拭着泪。
肖彦起初并不说话,慢慢靠近穿针坐下了,手指滑过她瘦削的肩胛,稍用了点力,穿针的头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胸前。他的下颚轻柔地顶住了她的头发,身上温热的气息弥漫而上,让她的全身都有种想依赖的感觉。
穿针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只顾娓娓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小时候,没人理我,真的没人。我娘很苦,除了烧饭做菜,就是整日整日的呆在绣房里,她甚至……连看我一眼的工夫都没有。我当时想,要是娘笑着叫一声针儿,再过来拉拉我的手该有多好……我没别的奢望,就这些。可是……我很失望。”
她唏嘘了一下,继续道:“线儿还没学会走路,我一天到晚看着她。她很美很讨人喜欢,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守在她身边,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有一天,她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突然一笑,她叫了声‘姐’……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姐’……”
她不能自抑,哽咽着无法继续。肖彦执手帮她拭泪,用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肩,声音似是嗟叹:“知道了……”
“对不住,臣妾控制不住自己。”
“哭吧,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两个人就像聊家常,月光照着他们半偎半依的影子。
“你如果真的为你妹妹好,就不应该让她留在王府这么久。”他突然语气一凝,轻声道。
她蓦然仰起脸看他,眼里含着慌乱:“王爷要赶她走吗?她离家出走,教她何处安身?请王爷看在臣妾跟线儿的感情上,让她再留段日子吧。”她紧张得想跪地恳求。
他按住了她,默默地沉吟片刻,方回答道:“在本王看来,你妹妹没你想像的这么简单。照你说的,你妹妹从小受你家人的宠爱,她逃婚出来这么长日子,你家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穿针目光一颤,随即断然道:“我爹娘向来让她自在惯了,她胆子又大,出远门不会不放心。”
“或许是本王多疑了。”肖彦一笑,“要么先让她回去一趟,看家里的情况怎样,如若不好,再接她回来也不迟,你做姐姐的也好放心。”
穿针释然,不禁微笑:“王爷说的极是,臣妾这就陪她回去,线儿的事情做姐姐的当然要管。”
肖彦凝重的脸上舒缓开了,难得绽出露齿笑意来,低头望向穿针,搂了搂她:“这回你可以施行晋王妃子的权力,看他们敢不敢违抗?”那无法疏远的味道,让穿针蓦然不得呼吸。
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又上来,穿针抽身而起,敛手福礼道:“谢王爷,夜已深,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玉娉婷 何当共剪西窗烛(二)
抬眼的一瞬间,却望见肖彦脸上的笑意迅速的褪去,眉端微微蹙起,他的动作很迅捷,一改刚才的温和,近似凶狠地将她拽到自己的胸前。
穿针睁大着眼睛看他,却见肖彦黑亮的眼眸里染了怒意,他的声音沉沉的:“龚穿针,你好没良心。本王陪你哭够了,你就这样感谢本王!”
说着一手覆在她后面的头发,往前用了点力,他的舌尖就含住了她的唇片,探舌进去,越吻越深,灼热的气息漫漫荡漾。
他搂紧她的力气大得让穿针无法挣脱,只是惘然地望着他的眼。
“别动,抱紧我。”他似是发觉了,那声音如杨柳拂水,丝丝细细扎进穿针心尖处最纤弱的神经,让她全身柔绵得无法站立,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腰部。
耳边是夜虫的啾鸣声和轻踏草地沙沙声,穿针敏感地瞟眼看去,引线站在小径处直直地看着他们,而她的脸,因为隐在重重夜的阴翳下看不分明,而胸脯却在剧烈的起伏,她在小径处只是停留了不久,就如风一般飞进了垂花门。
穿针想挣扎,肖彦吻她的动作却始终没停止。
“你是故意的。”穿针的声音极为虚弱,刚说出口就被他紧接而来的深吻吞咽了。
良久,他才低笑起来,脸上有着一抹说不出的稚气,附在穿针耳边低语道:“就是要让你妹妹看看,晋王和她的姐姐是十分恩爱的。”
此时,夜风顺着他们重叠的身影吹进,纱袍间微微地相触着。夜凉如水,柳涛起伏,万叶千声俱是低婉的叹息。
他扶着她的肩走,垂花门内落叶无声,小院寂静,斜月远远地落下余晖。两人的步子皆落得极轻,可还是惊起草间栖息的小虫,发出细微的声响,翩翩地飞翅遁远了。
卧房里的烛灯燃着,从屏门看去,蒙了轻纱般,透着朦胧的光亮。
“你进去吧。”他微拍了她的肩胛。
穿针施了礼,慢慢地往房门走。快到了门口,她转过身去,肖彦离去的身影已经离开了屏门,步履却是缓慢的,走得很沉。
她心念一动,踩着细碎的脚步小心地跟了出去。
不远处守候的宫人出现了,提着柿漆宫灯往前引路。肖彦不知说了什么,他们不是惯常的直接往晋王寝殿走,而是拐过游廊,走上了通往景辛宫的青石道。穿针疑惑地拂柳看去,但见肖彦踏上了一座石拱桥,极目面朝景辛宫模糊的叠壁檐角,止步了。
他默默地凝望着,似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夜风侵栏,飘动他的衣袂,他修长的身影渐呈浅淡。此刻,他定是在时光倒流中浮沉,依稀看见冷霜儿如一袭梨花,朝着他殷殷盛放。
穿针想,对于肖彦的痴情,冷霜儿一定是明了的。
是否,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听肖彦说着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混杂在他冷凝而苍凉的表情里,想着他们彼此相顾的微笑,穿针的心里,有微微的疼。她仿佛看到冷霜儿似水的眼眸,如月的深,如月的清,如月的静。她和肖彦紧紧相偎在一起,那时,她并不知道,她等不来开花结果,得不到与他长相厮守。
她突然听到一记长叹声,桥上的肖彦转过身来。夜雾笼月,她看不清他此时的面容,只见他无声地下了石拱桥,桥下的宫人促步跟上,他走得很快,这回,他真的去晋王寝殿了。
她的心里忽凉忽酸的难受,幽幽地叹了口气,回去了。
经过引线的厢房,穿针瞧见里面黑沉一片,走到门旁,探耳细听里面的声音,用手指敲了敲房门:“线儿,线儿。”
里面没有答声,穿针无奈回身,苦笑着自言自语道:“睡得真沉……后天陪她回去吧。”
(对不起,其实昨天的一章还没完,下面的内容勉强接上,要坏了阅读感,先把这些上传,合成一章。)
玉娉婷 何当共剪西窗烛(三)
“姐,我犯了什么事,你干吗要赶我走?”引线跑进卧房,急急冲着穿针问道。
“线儿,姐不是赶你走,是先陪你跟家里说清楚,把你那婚约给退了。”穿针帮她收拾着。
“我不去!”引线听了,脸色一变,嘟着嘴道,“要去你替我去,我才不回韩岭村呢。”
穿针哄劝道:“你回去表明自己的态度,姐在身边帮你撑着,爹,还有刘家就没办法了。你一直伶牙俐齿的,不会吃什么亏,就算爹不肯,你也好堂而皇之回京城。”
引线索性躺到床榻上,斜着衾枕撒娇起来:“不去,你休想赶我走!”
珠璎斜眼看了看引线,端了收拾完的茶盘出来,外室的浅画朝着她吐舌头。
“赖着不走了,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浅画朝着里面努努嘴,轻笑道。
珠璎大为生气:“她还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