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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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扬起的眉毛和跋扈的神态,打开他的手,然后对他摊开手说:“拿钱来,先给我钱,你再决定这些事情。”
“既然你这么着急做我的奴隶,我就成全你。”他从兜里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了十张红色老人头递给我,“还是不给你了,我陪你去医院,需要多少我付多少,这样可以吗,奴隶小姐?”
我傻傻地点了头,脑子里却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原来他真的有那么多钱,难道他真的如传言所说,是个有钱的主吗?
我跟着他去了医院,是坐出租车去的。这是我第二次坐出租车,却没了之前的欣喜和兴奋,只感到了自卑和讽刺。
到了医院,我直奔三楼,张瑞泽紧跟在我后面,到了母亲的病房却并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我急匆匆地跑到医生那里去,可医生办公室也没有人,我顿时慌了手脚。张瑞泽在一旁安慰我:“不会有事的,你去问问护士。”
他这句话点醒了我,我去找那个说过要停药的护士小姐。她看到我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安心了,她说:“你母亲刚才突然生命体征微弱,正在急救,我还担心你不会回来了呢!”
“她现在怎么样?”我的声音分贝很大,护士小姐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指了指电梯说:“在十三楼手术室做手术呢!”
我急忙跑到电梯旁要乘电梯上楼去,可电梯门在我到达它面前的前一秒钟关上了门。我看着电梯上面红色的数字缓慢地跳动着,心急如焚,终于忍不住,跑到楼梯间想要爬上十三楼。
这时,张瑞泽一把拽住我,让我保持镇定。我甩开他,边哭边说:“你叫我怎么镇定?我的妈妈在手术室里,她的生命体征微弱,我没有了爸爸,只有她了,你叫我怎么镇定……”
张瑞泽在我又哭又叫的时候将我拽入怀中,拍着我的后脑勺说:“没事的,会没事的。”我在他怀中闻到了很浓烈的烟草味。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早就沾上了抽烟的恶习,但是此时此刻,这些浓烈的烟草味,却让我慢慢地镇定了下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夜雨 不真实的自我(17)
我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开始发呆,忘了哭,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心跳竟和他的心跳保持着同一个频率。我微微仰起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线条优美,皮肤光滑,比我的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就在这时,我想起了一句话:爱上一个人是一秒钟的事情。
我终于相信了这句矫情的话,只是当时的我却忘了后面的那句:忘记一个人却要一辈子。我想如果我当时也能想起这句话的话,会不会就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触碰虚无缥缈的爱情呢?
只可惜,这一切都成了后话,我为了这份遥不可及的爱恋付出了我所有的青春和热情,明知道它是让我粉身碎骨的劫,却心甘情愿地去粉身,去碎骨。
7
张瑞泽在我母亲住院的三天中很勤快,经常为了化验单跑上跑下。护士小姐以为我们的关系不一般,有一天竟然对我说:“你男朋友真不错!”
我听到她这话的时候正在喝稀饭,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她一脸嫌弃地闪到一边去,不满地说:“这里是医院,请你注意一下个人卫生。”
我红着脸端着稀饭灰溜溜地跑回了母亲的病房。张瑞泽坐在床边玩着手机,母亲若有所思地望着张瑞泽,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我走进病房后,母亲把视线转到我身上,她说:“今天出院吧!小雨,我知道咱们不可能有钱供我住院,你是借的钱吧?”
“不是,”我看张瑞泽想开口的样子,便立马抢在了他前面,“是我的奖学金,我没有借钱,你放心吧!”自从她住院以后,我对她的态度出奇的好,并不是因为我不恨她了,我只是希望她活着,哪怕每天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我也希望她活着。
因为只要她活着,我就还有希望有依靠,像是树和叶,只要树还活着,叶子就有重生的希望,就有最信赖的依靠。
“我要出院,”母亲固执地说,“我们没有钱能浪费在医院。我已经好了,回家吃点消炎药完全可以,根本不用每天打点滴,你马上去给我办出院手续。”
我想反驳,张瑞泽却制止了我,他很有礼貌地说:“阿姨,我这就陪夜雨去办手续,您躺好,别激动,病人不能激动的。”
张瑞泽说完,也不顾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就拉着我出了病房。一出病房,我就甩开他的手,小声说:“你干什么?这么急着让我妈出院是不是心疼你的钱了?我说过我会还给你。”
“还?”他冷笑,然后叹了口气,“那就现在还,可是你拿什么还啊?奖学金吗?”
“反正我会还的。”我坚定地说。
“你当你妈是傻瓜啊!”他靠在病房门口,吊儿郎当的样子像个流氓,“她会不知道你的奖学金有多少吗?她心里有数。大人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怎么一点智商都没有?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哦,我忘了,你太穷,吃得少所以智商低,不能怪你。”
“你……”我无话可说,他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还顺带将我损得无法反击,我还能说什么呢?要怪就去怪我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吧!谁让她将我带到这个世界来受苦呢?
“我去办手续,你在这里等着,奴隶。”他对我温柔地一笑,我的心跳又乱了节拍。我无法把他的自以为是和温柔联系到一起,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么毒舌的人会有那样温暖的笑容。
可能这就是他们有钱人,舒适的生活让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出任何表情,温柔,撒娇,高傲,厌烦,不满……而我只有亘古不变的一个表情……面无表情。
夜雨 不真实的自我(18)
下午我在张瑞泽的帮助下把母亲领回了家,领他进我家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脸滚烫,不是害羞,而是丢脸。
这样狭小破烂的一个家,让同学来参观,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丢脸吧?
张瑞泽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帮我把母亲扶到床上后就开始参观起来。母亲看着他,对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猜她是想劝我不要早恋吧!真是多此一举!我这样卑微的一个女生哪有资格去说爱呢?我连自身的基本生活都无法保障,哪里能去谈场浪漫的恋爱呢?
张瑞泽在我的房间里转了好久都不走。我轻轻地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对他说:“我会还你钱的,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妈会多想的。”
“我一会儿就走。”他拿出烟来想要抽,被我阻止了,“我不喜欢烟味,你别在我屋里抽。”
“装纯!”他不顾我的反对,点上烟抽起来。他把烟灰从窗户上弹出去,倚着窗框看外面,好奇地问:“我从来不知道这种地方也可以住人,你真让我开了眼!”
“你该走了!”我避开他的视线,“我和你之间的交易我妈不知道,她会误会的,别的事情我们明天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张瑞泽避开了我的话题,扔掉烟蒂,指着床单上的血印询问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让我心里发毛。
“不小心摔伤了。”我随便编了个借口。我不能让他知道那是我用美术刀自残所留下的血迹,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自残的事情。
“是吗?”张瑞泽的口气里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是”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撸起了我的袖子,指着我手腕上的伤口说:“那这些是什么?摔的?”
“不关你的事!”我气急败坏地挣脱了他的手,把袖子放下来遮住那些如一条条毛毛虫般丑陋的伤疤,退后了好几步,冷冷地说:“请你离开,即使我是你的‘奴隶’,但我的私事请你不要管,你也不能管。”
“那我把你带到你妈面前,告诉她,她的女儿以自残为乐,你说怎么样?”他不知犯了什么病,突然和我犟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借机来羞辱我一番。
“你有病啊!”我真的生气了,也不管母亲还在家里,就大声冲他喊,“你给我滚,给我滚!”我害怕了,我怕他真的把我拽到母亲面前去,我害怕让这些小毛虫面对母亲,并且是没有原因的。
所以,我对他发了火,我不管欠钱不欠钱,奖学金不奖学金,我不想让母亲知道我自残,只要她不知道,现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行,”他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滚,我他妈就贱,我这就滚。”说完他拉开我的房门,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破烂的地方。
“天啊!”我拽着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我都在做什么!”
是啊!我在做什么呢?他帮我付医药费,没有嫌弃我的家,看到我手臂上的伤没有鄙视,这一切都应该是出自关心吧?我怎么能拒绝一份来之不易的关心呢?
我一头栽倒在床上,挽起袖子观察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每一道都带着毫不留恋的决绝,每一道都带着我对生活的厌恶和无助,可这些伤口真的是关心就能治愈的吗?
我们的晚饭是一个馒头,一小碟酸菜。我看着母亲吃,谎称自己在外面吃过了,没有动筷子,家里没有多少钱了,母亲是病人,我理应把吃的都留给她。
母亲一直在低着头吃东西,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眼里噙满泪水说:“小雨,妈妈真是连畜生都不如,居然狠心想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最好的txt下载网
夜雨 不真实的自我(19)
“你知道就好,”我语气生硬,“下次要是再发生这种情况,我是绝对不会救你的。”没来由地,我讨厌她遇到事情后不去积极地面对而只想解脱,更讨厌她在伤害了我之后又楚楚可怜地向我道歉。
如果她是真心感到愧疚,那她在寻死之前都想什么去了,难道没想过死不了之后该怎么面对我吗?
母亲低下头继续慢慢地嚼着唯一的馒头,看着她这个样子,我觉得莫名地心酸,为她心酸也为我自己心酸。于是,我起身以去书店看书为名出了家门,又到公园的长椅上坐着,我猜测自己是在等张瑞泽。
这次张瑞泽没有来。我从暮色四合等到满天繁星,连他的半个影子都没有等到,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我不自觉地担心起他来,担心他会生我的气再也不理我了。
换作原来,我想我会为了这样的结果而高兴得蹦起来,可现在,我只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和落寞。我坐在长椅上想了好久也等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
我在回家的时候跑去小商店打公共电话。我已经发疯了,我居然想用我身上仅有的两元钱给他打电话,要知道,这两元钱是我仅有的,不,是仅剩的钱了,没了它,我和母亲的生活再也无所支撑,无法维持了。
小商店里面只有一位老奶奶,我站在门口的灯泡下打公话,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嘟嘟声,占线,占线,还是占线。
我放下电话对商店里的老奶奶客气地一笑,揣着我的两块钱回了家。母亲已经睡了,我把鞋子脱在门口,光着脚走进房间锁上门。家里很热,没有蚊帐,蚊子很多,我没开灯,摸着黑爬上床,裹在被子里面,酣然睡去。
午夜的时候,我被噩梦惊醒,我梦见自己看见了张瑞泽,当我向他跑过去的时候,被电话线绊倒,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我想爬起来去寻找他的时候,越来越多的电话线将我缠起来,耳边的忙音逐渐地变大,直到我被惊醒。
我手脚冰凉,浑身汗津津的,独自坐在没有月光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我起身去厕所,打开淋浴冲了个凉水澡,但耳边的忙音似乎还没有停止,依旧嘟嘟地响个不停。
水流过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寒意渗进骨肉里,手腕的伤口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看着它们冷笑,伤口愈合后会留下一道永恒丑陋的伤疤,就像我即将开始却已经燃烧殆尽的青春。
8
母亲的早饭是我早起去买的,油条和豆浆,昂贵的早餐。
早餐买回来后,我叫母亲起床,给她把油条撕成小块泡进豆浆里。我发现自己这几天好像突然体验了角色互换的游戏,我成了母亲,母亲成了孩子,我对她倾注了所有的爱。
但让我难过的是,我可以这样不嫌弃她,不抛弃她,为什么她却做不到?七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嫌弃了我,现在,她又抛弃了我。
弄好早饭,我回了我的房间,留下母亲一个人在客厅吃饭。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言语,因为每次和她面对面,我的心都会感到异常的酸涩,我讨厌心里酸涩的感觉,所以不想看见她。
我的窗前有一棵很大的法国梧桐,遮住了射进屋里来的大部分阳光。清晨的时候我喜欢坐在窗前摘一片它的叶子捏着玩,看叶子的汁液顺着手指的纹理流下,心情异常地好。
快到中午的时候,楼下的大妈来我家送了一锅鸡汤,说是给母亲补身子。她还掏出两百块钱塞到我手里说:“我知道你们家条件不好,这钱你拿着,给你妈买点好吃的。她身子虚,不能缺了营养。”
夜雨 不真实的自我(20)
我收下了鸡汤却没有收钱,我对她说:“我有奖学金,不用拿钱了。”我根本没有钱,只是虚荣心在作祟。我从小就讨厌别人的施舍,嗟来之食,我情愿饿死也不吃。
除了张瑞泽,我到现在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去恳求他的帮助,难道当时真的除了他再无他人可以帮我了吗?
答案既肯定又否定,因为当时,我只想到了他,脑子里只有他的身影。
“多好啊!”她叹口气,“要是我家那个浑小子能像你成绩这么好,就算让我去乞讨我都乐意。你妈真是有福,有你这么听话的女儿。”
“谢谢您!”我想抱着鸡汤回屋里,不想再和她说下去。
“嗯,好,”她是明眼人,明白我的意思,连忙对我摆摆手,“快进屋去吧!有时间去辅导辅导我们家那个小子。他和你一个年级,不同校。”
“大妈再见。”我礼貌地笑笑,关上了门。
我不会随便答应或许诺什么,对我而言,说出去的话、许下的承诺就必须兑现。所以,我从不会轻易地许诺,因为我没有兑现它们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