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花1-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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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样一种方式公布了自己的身份并回到孙权身边,是我不曾想到过的,也不知道在陆口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一路忐忑到了陆口,让人惊讶的是孙权始终不曾召见我。即使有两次在路上相遇,他也是别过脸去不理我,仿佛眼里根本没我这人。
他只见过骆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此事:他拜陆议为抚边将军,领宜都太守,并封为华亭侯。尽管右都督是给回吕蒙了,然而这样的任命,也不算不近人情。
他又命令吕蒙回驻江陵,陆议前去宜都,却自派了朱然和潘璋配合徐晃去战关羽。
待到骆统回去时,孙权仍旧不曾见过我,仿佛他完全忘记了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然而当他进军临沮时,却又没忘记下了道命令叫我随军一同去。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只能安静地随军前行。
等到我们到了临沮时,关羽也已被擒获,送到临沮看押起来了。
听人说孙权始终很想让关羽降他,然而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关羽却始终不为所动。因此东吴的军士说起关羽来时,口中便不免多了些崇敬之情。这样英名远扬而又视死如归的人,理应得到敌人的尊敬。
孙权等了关羽七日,七日的时间给了这种尊敬之情的滋长很好的温床。到了后面几日,这些尊敬已以讹传讹渐渐走了样。听他们说囚禁关羽的营寨常有紫气溢出,又说有人看见神仙在天上悲伤地俯瞰着临沮。到后来,看守关羽的士兵因这些谣言发了财:成群的小兵给他们送钱,只为了偷偷进去看关羽一眼。
我本来对关羽毫无兴趣,然而到最后耐不住这些谣言,便也偷偷溜进去看关羽一眼。
孙权并没有下令给关羽特别的优待,然而关押他的囚室还是被小兵布置得舒适无比。我吩咐看守不要通报,一个人轻轻地走到囚室旁,我想看看这个圣人般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会靠什么打发时光。
我设想过许多种可能,然而当我真正看见关羽时,还是感觉到了惊诧。
他手执一面铜镜,正在昏黄的灯光下,细细地梳理着他的胡子。
也许是期望过高,也许是因为处境狼狈,他的样貌并没有我设想中威武,身姿也没有我设想中雄壮,然而那一绺长须却比任何书中描写的都要精致。尽管受尽了岁月的磨练,已变得有些花白,却依然浓密飘逸。
他梳理得很入神,完全不知我已站在了门口。仿佛是要见情人的女子整理自己的容妆般,他仔细地看着镜子,脸上竟有自怜的表情。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时他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放下镜子和梳子,转过头来冷冷看着我。
我淡淡地说:“关将军好。”
他“哼”了一声,并不理我。
我又说:“没想到关将军仍这么年轻。”
这是恭维话,然而看得出来他很受用。他看我一眼,仍没说话,但冷傲的表情却去了不少。
“关将军这样年轻,还应当有许多沙场杀敌的机会。关将军难道不想珍惜这些机会?”
他仍是不答话。
“关将军不怕死么?”我突然又问。
他突然笑起来。仿佛戏台上的人般,往前走了两步,抚了抚须,然后两眼看天,一字一句地说:
“吾乃汉寿亭侯,汉中王之弟。温酒斩华雄,杀颜良,诛文丑,不在话下。你们吴狗若识相,早早送吾归去!”
说完后他又斜睨着我,带着冷冷的笑,等待我的回答。
然而笑容瞬间在他脸上凝固,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我甚至没多看他一眼,便推门而出。
沿着长廊向外走时,我突然觉得了然无趣。
他怎会不怕死?一个如此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怎会不怕死?他之所以仍不害怕,只是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死。曹操都曾放过他,他怎会想到孙权敢杀他?
他不是圣人,他只是活在一个关于圣人的梦里。
这个梦,恐怕要到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一瞬,才会醒罢。
听观刑的小兵说,关羽死得十分戏剧化。当刽子手将他推出中军时,他仍然冷冷看天不发一眼,满脸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可当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他突然开始毫无节制地狂骂。
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诛吾之人,吾必以冤魂索命!”
一部分人仍被这种诅咒所震慑。斩他的刽子手行过刑后,竟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然后有谣言在军中不胫而走。说害过关羽的人,都会得到报应。他会在月圆之夜回来,实现他的诅咒。
我淡淡一笑,推门而出,结束了小兵颤颤巍巍的汇报。
我慢慢踱到中军,行刑的地方。泥土间仍有暗红色的一抹血迹,几个小兵在旁边悄悄点着香烛,看见我来,便停了手,一脸惊惶地看着我。
我没有怪罪他们,只是淡淡吩咐他们去把那血泥扫了。
两世花 卷三 纵横 十 肃杀
章节字数:4025 更新时间:07…03…31 23:26
真正见到孙权,是回建业之后的事了。回到建业后他也没回家,只是将军队安排在城外的军营里,自己留在营中。
那一天气温骤降,空气中满是萧索肃杀的气息。他托人带信给我,说想见我。
我便只身前往。彼时荆州大捷的战报已家喻户晓,城中百姓的热情并不为寒流所降低。我只身穿过欢乐的人群,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我在军营中见到他,他身着便服,正在逗弄一只鹦鹉。见我进去,他只是淡淡扫我一眼,然后示意我坐。
我坐在那里很久,他并不理我,只是不停地逗那鹦鹉。那鹦鹉应该才购入不久,无论孙权怎样教它,它始终无法说出一个像样的字,只是不停地“嘎嘎”叫着。在清寒的空气中,那“嘎”的声音听起来竟像“杀”。
我打了个寒噤。
他这才转过身来,随手拿了件大麾扔在我旁边,淡淡地说:“这里比城里冷,你应该多穿件衣服来。”
我说:“冷一点也不怕的。”
“你是不怕,”他冷冷地看着我,“你怕过什么?”
我缓缓低下头,轻道:“愿接受处罚。”
“你以为孤会怎样罚你?”
“……我不知道。”
他突然走过来,用几只手指生硬地托起了我的下巴,让我目光正对了他的目光。看到他眼睛时我吓了一跳,我还从未在他眼中见过这样复杂的表情:像是悲伤,又很倔强;像是愤怒,又显得冷清。
“有句话,孤问过你一次的,但孤不死心,现在再问你一次,”他嘶哑着嗓子说,“愿不愿意留在家中,做孤的皇后?”
我轻轻摇头:
“即使您再问我一千次,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他松开了手,转身。转身时衣服用力地挂了一下鹦鹉的架子,那鸟儿便惊得在架上扑飞起来。他却不以为意,又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那一刻我以为他要跌倒了,可他扶住了案角,一手扣在宝剑上,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也安静地看着他。他要怎样呢?
他却突然舒口气,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平静下来。
“你走吧。”他突然这样说。
我看看他,然后勉强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在快出门时,他又叫住了我。
“月圆时孤打算在家中摆庆功席,到时你要参加。”他这样平静地说道。
我点点头。然后掀帐出门。寒意瞬间涌过来包围我,天地间一片肃杀。
因孙权的军营离城比我预想中要远,一路走回家时,已是夜里。孙府的大门紧闭着,我叩门,只是无人应我。却从门缝中见到一对冰冷的眸子,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叹气,出去这些时间,家中的仆童早成了其他几位夫人的心腹。这样子的刁难,也并非不可理喻。我知道若我在门口一直站下去,门还是迟早会开的。可我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便转个身去吕蒙家中。自上次夷陵一别以来便再没见过,也理应去见见他。
吕府的门人对我很尊敬,开了门就请我进去了。一路向里面走去,所见的人无不向我点头致意,仿佛是见了自家人归来般。我走到吕蒙房前,房内依稀有昏暗的灯火,正想叩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把并不陌生的声音——
“——吕将军要小的怎样做呢?”那声音在怯生生地问。
“既是在你家的宴席,你只趁人不注意把这毒放入那个人杯中便是了。”吕蒙的声音答道。
“不会被人发现吗?”
“谁会想到是下的毒?现在军中都流传关羽的冤魂索命,因此暴死也是可能的。”
“那吕将军给小的的承诺,一定会兑现吗?”
“我为何要骗你?”吕蒙不耐道。
“好……”那个声音停了停,又仿佛倾注了很大勇气般说道,“那我听吕将军的,给陆将军下毒……”
——给陆将军下毒!
我大惊,扶门的手不由一紧。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却因为承受了力道发出“呀”的一声。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两个人,在我来得及找个地方藏起来之前,他们已破门而出,吕蒙拔剑指向我。
随即他认出了我,一惊,握剑的手却垂下了。他的脸上全是惊惶的表情,可站他身后那人的神色却更难看。那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死死地握着衣角缩起身子,仿佛想要把自己缩入黑暗中。这个人,正是阿荣。
“……你都听到了?”吕蒙皱起眉来问我。
我点点头。
“怎么办?吕将军怎么办?”阿荣求助似地望向他,“……是否要灭口?”
“啪”的一声,他脸上多了五道血红的手指印。吕蒙用剑指着他,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这话是你说的吗?”他怒道。
我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空气中的冰冷突然渗入我全身。
吕蒙看看我,又回过头看看不知所以的阿荣,然后对他说:“你先回去吧。姐姐是自己人,没关系的。你只记住我的话就好了。”
阿荣不安地点了点头。然后悄悄退下。
只剩我和他站在那里。我依旧不开口,只是看着他。他的神情中全是犹豫,脸色难看得怕人。
然后他还剑入鞘,轻声对我说:“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进去说罢。”
他话音刚落,我便开步走入屋内,并不曾看他一眼。他愣一愣,还是随我进去,又仔细锁好了门。
屋里只剩我们两人,他不停地打量我,我也一直冷冷地看着他。末了,我轻问道:
“刚才那一刻,是否真想过杀我灭口?”
“不可能!”他喊道,“我指天发誓,绝不可能在任何半刻有过半点要害姐姐的心!”
我给了他一个轻而惨淡的笑,我说:“倘若我要阻止你,你仍然不愿害我么?”
他怔了怔,然后说:“你为何要阻止我?”
这句话却问得我怔在那里。是啊,我为何要阻止他?
“姐姐,”他扶我坐下,又半跪在我面前看着我说,“现在军中全是流言蜚语。如果这些流言传入了主公耳中,我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你以为主公不知道你的所为么?”我冷冷说道。
“即使他知道,他也并没有表示出来。可是总有一天,那个娃娃将军会影响我的地位。倘若他死了,便再无第二个人能够影响到我。”
我只是默然。
“我用性命作赌注才换来今天的地位,我怎么可能让他抢去。我好不容易才推开这扇大门,却见他已站在门后。求姐姐支持我。”他依旧看着我哀切地说道。
而我摇了摇头,扶起了他。
“总有其他方法来解决这些问题的,子明,杀人是极端的作法。”我对他说。
而他只是说:“求姐姐支持我。”
“这样不好——”
我话说了半句却被他打断,他推开我,喘息着,定睛看了我许久,然后突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却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姐姐不要找理由了,姐姐真的以为我是傻瓜吗?弟弟的眼光虽然愚钝,但还是能看出来姐姐是爱那个娃娃将军的。”
我心中一惊,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姐姐能不承认吗?”他一边笑,一边看着我凄楚地流泪。
我定了定神,然后正色对他说:“子明,我是爱他的。但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与你们都无关。你不必因此记恨他。”
这样子说出来,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变得很轻松。是啊,我是爱他的。
吕蒙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死死看着我,泪水停了,额上青筋却暴起。然后听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能爱他,却为何不能爱我?我认识你在先。”
而我摇头:“不,我认识他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比认识你早了很多。”
他怔了怔,然后又说:“你爱他也可以,但你为什么不能爱我?”
“我既爱了他,又如何爱你?”
他突然冲过来把我按倒在椅子里,用了疯狂的目光看着我喊道:“一点点,只爱一点点也不行吗?”
我叹道:“对不起,子明,我们没有缘分。”
“我不要听这种鬼话!”他松开了我又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疯狂地说道,“如果没有缘分,为什么孙权又可以得到你?”
“……因我是个没有骨气的女人。”
我这样说着,凄楚地笑了,却流下泪来。
泪水让他平静下来。他惊讶地看了我许久,然后走上来用衣袖替我拭泪。我拨开他,任泪水疯了一样在脸上淌下。
他看了我很久,然后轻道:
“我不管,既然你不爱孙权,他却可以得到你,我也要用同样的方式得到你。我要夺去他手中的兵权,我要接管他的天下,如果权力可以让我得到你,我就要为了这权力杀人。所以无论如何,陆议都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