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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风起之时-第5部分

小说: 风起之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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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向北闷闷的说。

    “你生病了?感冒了吗?”张风起去摸他的头。

    向北道,“不是。你别管我。”

    张风起拿开他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四目相对,张风起清澈的眼睛里不见半点浑浊。

    向北别开脸,“我没怎么。”

    “那你干嘛不自在?”张风起问。

    “我没有不自在。”向北不敢看他的脸。

    “你有。”张风起扳过他的脸。

    看着他的脸,向北觉得浑身燥热难当,天明明冷得很。

    他转过头,“我要回去了。”语调几乎凑不齐整。

    转身就向前跑。

    跑了几步,停下回头道,“明天我要去姥姥家拜年,后天中午你要准时到,别忘了。”

    张风起点头,困惑不解的看着他奔跑的背影。

    张风起出生之前,就已实行计划生育,所以他是独生子。

    刚刚懵懂记事的时候,别的小孩子开始上幼儿园,他一个人在田里田外伸展还不稳当的小胳膊腿。

    他的玩伴是花草树木,田地庄稼,还有家养野生的小动物。

    他吓唬小猪小羊,捉弄鸡鸭鹅兔。

    在人家的场院上烤山芋,烧光过冬的稻草。

    觉得自己受了欺负,不管打不打得过,也要拼到底。

    张风起没读过书,没看过电视,只有十五岁。

    世间的男欢女爱,嗔情痴欲,他一无所觉。

    他不知道这个男孩子和他交换了初吻,如果那算是一个吻的话。

    他在禀性耿直淳朴的家庭生长,不是欺软怕硬的小地痞,没使过坏心眼,村里人对他的顽皮从来是又气又爱。

    他没上过学,不了解集体的概念,未曾沾染一丝一毫的寂寞和孤独。

    他是丘陵平原上一只无拘无束的小兽,独来独往,自由自在。

    然而高高在上,不切实际,好大喜功的官老爷们蛮横的剥夺了他的生活。

    并且恬不知耻的声称是为了真抓实干,带领所有人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从来就没有共同富裕的道路,资源只有那么多,有人享用的多,就有人得到的少。

    富国掠夺穷国,富人掠夺穷人,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

    这个国家没有真正发展过资本主义经济,没有经历工业革命和新技术革命,技术落后,国力不足,而人口却多得不可思议。

    所以目前占主导地位,大力提倡发展的只能是劳动力密集产业。先天的不足已经注定了后天的畸形发展。

    民族如此众多,地域诧异如此之大,让国家安定的唯一手段,只能是集权专制,只有安定了,才能发展经济,才能解决大多数人的温饱问题。

    然而绝对的专制,必将产生绝对的腐败。

    一个解不开的套。

    要想实现以法制国,而不是以权治国,制度管人,而不是人管制度,是看不见尽头的长路。

    许多人不愿意走这条长路。

    花了大笔税金培养起来的人才,成批的流失到欧美和日本去。

    一流的本科生,二流的研究生,三流的博士生,何其尴尬。

    去留学的没有带着先进的技术和知识回来。

    花着自己国家的钱,替美国人,西欧人和日本人做嫁衣裳,到最后却没有钱给无数读不起书的自己的孩子上学。

    一个解不开的套。

    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太长,让别人走吧,有条件的都要一步跨越这一百年的时间。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不做,还有别人,因为人很多很多,可是读书的人其实很少很少。

    年轻人“热爱”着祖国,思慕着国外。

    这是国家的无可奈何,也是民族的无可奈何。

    有了钱,就举家移民海外,把在国内赚的自己人的钱送给人家建设国家的,只怕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而那些东窗事发的巨贪,一个一个的都能逃往国外,带走了数以亿记的国有资金。

    是真的抓不到呢,还是不想抓呢?

    呼喊着建设资金不足,渴望着外国人来投资,却又将数不清的国内资金带到国外去。

    这是一个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了的矛盾,这个矛盾似乎也注定了富民强国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最后,才发现支撑着这个只解决了温饱的庞大贫穷的国家的,还是占总人口几近百分之八十的农民。

    然而这是城市人的时代,不是农民的时代,从来也不曾有过农民的时代。

    没有一个城里人不是从乡下人来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城市人已经习惯了欺压盘剥乡下人。

    高楼大厦是乡下人盖的,可是他们从来没有住过。

    粮食是乡下人种的,可是他们吃得远远没有不种地的人好。

    城市建在乡下人的背上,他们却不是城市的主人。

    每当他们感到吃了亏的时候,城里人总有一大堆的道理证明他们吃亏是应该的。

    张风起不懂国家与民族的大道理,他不知道城市人需要的那种自以为是的虚荣和势利,他只用自己简单直接的立场来看待是非对错,他知道他们“很坏”。

    他才十五岁,刚刚要开始感受像他这样的出身将承担的苦。

    然而他的肩膀还太稚嫩,他只有一双虽已满是伤痕,却还没长大的手。

    在他清澈透明的眼睛开始沾染和他父辈祖辈同样的愁苦和灰暗之前,谁来救救孩子?


    当我第一次发现

    已经来不及

    我只希望

    不会伤害你


    风起在乡下没见过汉堡,他把它当作馒头。
 


风起之时 正文 3

    正月初五,刘二就回来了,给张风起带了他妈妈做的衣服和鞋。

    刘二的儿子在县里中学读书,学费生活费对于乡下人都是不小的数目,他得多挣些钱。

    干了没几天,他从铰环松脱的铰架摔下,折了腰。

    那个不愿意多说一个字的医生冷冷的道,如果不动手术,他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

    手术费需要一万元,必须先交五千块钱的预付金。

    老福带着张风起去找包工队的大老板。

    大老板姓韩,人称“韩千万”。

    跪也跪了,求也求了。

    “韩千万”说刘二到工地不满一个星期,给了三千块的住院费算仁至义尽了,如果开这个口子,以后这个要一万,那个要一万,他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没有要到钱,去医院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无计可施的老福,在一家歇业的店铺门前台阶上蹲了下来。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大街小巷花灯簇簇,沉浸在新年气氛中的人们熙熙攘攘,一派欢腾。

    望着热闹的城市,老福叹了口气,“娃啊,干我们这个的贱命啊。”

    医院终究还是要去。

    歇了一刻,老福站了起来,“走吧。”

    张风起道,“我想去转转。”

    老福点头。

    没有钱,早去晚去都一样。张风起毕竟是小孩子,街上又很热闹。

    翻下墙,张风起绕过那辆漂亮的小轿车,轻轻的推开了门。

    “韩千万”正看报纸,没有察觉。

    等他听到动静,已经来不及了。

    张风起速度奇快,准确凶狠地一脚踢中他发福的肚子,将他连人带椅子踹倒在地。

    不容片刻喘息,落下的每一拳都如重锤。

    过了六十的“韩千万”,身体滞重,毫无抵挡余地。

    楼上急急忙忙跑下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从后面抓住张风起的衣领。

    张风起回过头。

    看到他的脸,青年很意外,打向张风起的拳头没有落下去。

    张风起可没迟疑,一拳击中他的脸。

    房子里又有几个人赶到。

    一个男人操起手边的椅子向张风起砸去,先来的那个青年大叫,“不要砸!”侧身护住张风起。

    差点砸到他的人惊得一撒手,椅子“啪”的掉在地上。

    “韩千万”艰难的被扶起来。

    “快把他给我抓到公安局去!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他喘着气叫道。

    那青年把张风起箍在怀里,回头道,“他还是个孩子!”

    “韩千万”道,“送到公安局!送到公安局去!”

    青年大声道,“爸爸!他是个孩子!”

    他这么一叫,屋里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带他出去。”青年说。

    十五岁的张风起,到底和成人的力气还有相当的差距,被青年半抱着出了门。

    到外面,他一松手,被张风起踢了一脚。

    弯着腰,他咳了两下,道,“你力气不小啊。我认输,停战吧。”

    见他不还手,张风起没有再打他。

    “我刚才听到你们和我爸谈话,你叫风起吧,我叫韩书山。”青年道,“我们到那边谈谈。”

    张风起站着不动。

    “就一会儿,你再打我也不迟。”韩书山说。

    路口的咖啡馆,离韩家只有几十米。

    韩书山要了热牛奶和咖啡。

    看张风起一直警惕的注视他,韩书山忍不住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你送到那种地方的。”

    拿起小勺子,他搅了搅热奶,递给张风起,“小心烫嘴,冷冷再喝。”

    张风起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韩书山道,“你先别急,等一下我就去医院替你舅舅办手续。”

    张风起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过去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韩书山笑道,“办了手续,医生也要准备几天的,不急这一会儿,先把牛奶喝了。再说我也得知道需要多少钱呐。”

    三天后,刘二进手术室。

    老福放了张风起假。

    韩书山也来了,和张风起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等。

    张风起没来过正规的医院,他在家乡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赤脚医生给看的。

    四周一片素白,说话声音高点,就嗡嗡的响,大部分时候又安静的可怕。

    虽然护士小姐已经改穿浅粉色的工作服,墙上也刷了一些浅绿,但还是让人感到某种庄严与肃穆。

    浓烈刺鼻的药水味,尤其令张风起不自在。

    韩书山握住他的手,“紧张吗?”

    “没有。”张风起立刻回答。

    韩书山道,“医生说了,手术没什么危险。”

    张风起道,“他不是说,好了以后也干不了活吗?”

    “干活是有点困难,但日常生活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韩书山迟疑了一下说。

    张风起望了望手术室紧紧关闭的门,“阿明说这种事情很多。”

    “是很多。”

    窗外,一只小小的麻雀在土褐色的枝条上跳来跳去,似乎在观察可以觅食的地方。

    韩书山握了握他的手,“风起,不管生活多艰难,你要做一个堂堂正正,铮铮铁骨的男子汉,知道吗?”

    “不知道。”张风起答道。

    韩书山说,“你必须知道,杀人放火不对,抢劫偷窃不对,侮辱女性不对,仗着自己力气大随便打人也不对,所以不能做这些事情。”

    “拿人家的馒头呢?”张风起问。

    韩书山笑起来,“如果人家多得吃不完,拿一个,……也无妨。”

    
“还有,出卖原则不对,任意违背自己的承诺不对,和朋友交往首先考虑物质条件,身份地位不对,对比自己强的,唯唯诺诺,俯首帖耳,对比自己弱的,横眉冷眼,不屑一顾不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韩书山问。

    张风起道,“不能欺负别人,也不能被别人欺负?”

    
韩书山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有过错勇于道歉,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任,不因为对自己有利就肆意欺骗伤害别人,这种人才是高贵的人,值得尊敬的人。而识不识字,有没有钱,绝对不是衡量一个人好坏贵贱的标准。”

    张风起没做回应,沉思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他道,“城里人半边脸。”

    韩书山问,“为什么这样说?”

    张风起道,“我不打他们,他们还不是一样欺负人?”

    
停了一下,他说,“去年大湖涨水,我家房子被淹了,搬到帐篷里住,鸡鸭没处放,又没东西喂,只好卖给城里来收鸡的饭店。我妈养的八只下蛋母鸡,问城里人要九块钱,城里人说跌价了,只给六块钱。我到了这里,看见店里一只洋鸡腿就要十块钱,他们说什么时候都卖十块钱。

    洋鸡比草鸡便宜,一只鸡腿都要卖十块钱,我妈八只草鸡才得了六块钱。城里人老说穷,可是我看连小孩都吃得起那种鸡腿,我们那里就没有人吃得起。”

    细长英挺的眉微微蹙起,隐隐约约透露不满。

    稚气的脸已初见俊美,虽稍单薄,但有副好身段。如果是城市里的孩子,现在肯定是学校里小女生们的暗恋对象。

    他才刚刚开始认识世界和人生,却被无情的抛进了社会最底层。

    他的经历和将要经历的正一步步把他推入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行列。

    韩书山无能为力,他没有方法来拯救他。

    他的只言片语也许可以让他知道什么是生存手段的底线,但要坚守这个底线,需要的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韩书山思索片刻,道,“以前我们家被下放到农村,回到县城后,我爸妈替人家拉平板车,从县城的北边拉到南边,满满的一车砖头,要拉两个小时,挣一角五分钱。我们没有城镇户口,不能买平价粮油,所以要花几倍甚至十几倍的钱买粮食。那时,我也对这个社会充满了疑问,为什么越没有钱的人,越比人家多花钱。可是你看,现在任何人都可以用同样便宜的价格买到粮食了,对不对?”

    张风起没有回答,但他显然在听。

    
韩书山继续道,“贫富差距和城乡差别越拉越大,这是因为总体上的物质太少,使相对贫穷的人绝对拥有的更少,但是现在比以前在很多方面都有非常大的改善,以后也会比现在有非常大的改善,你慢慢的长大就会明白这一点。公平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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