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五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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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青城夏氏的名号再一次响彻京城,然而这一次,并不是因为其臻于化境的高明医术,而是为其救死扶伤的家学渊源,世人皆以为善,亦多称其贤。
彼时,灾民中多有人染有恶疾,于是在夏开元之女也即裴邺之妻夏若谷的倡导下,医宗夏家出人,济洲裴家出钱,在两郡流民密集的州县搭建医馆共七座,皆济善堂为名,免费为这些患病的灾民诊治。
许沅听到此处,眼前顿时一亮,这岂不就是她朝思暮想的连锁店,而且人家这一开就是七家,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她自个琢磨着,这药材虽然成本是低些,可也架不住他们都是白给人用呀。于是一番思索之后,得出结论,也没啥可羡慕的,店面铺的是挺大,可惜这七家全都是赔钱货。
倒是那些个壮举,也真正令许沅心头一热,只是,慈善这个饼太大,而现在的许沅又太小。
慢慢来吧,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总有一天,俺要让以俺的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遍布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许沅暗中安慰着自己,并同时痛下决心,决定要奋发图强,为这一天的早日到来而努力。
于泽成亦是听的为之动容且频频点头,情到深处,更是感动的眼圈泛红。反观胡安泗,却是从始至终都是规规矩矩的侍立一旁,看上去全无半点反应,安静的就像是一个影子,令许沅不禁为之侧目。
待恒盛源的掌柜的袁本斋进到自家店中,便看到这样一幅奇怪的场景。
店**有四个人,却是一女三男,一人端坐三人侍立。自己的小伙计张升并一男一女两位客官,都是面有哀凄不忍之色。
见他进门,这三人也并未有任何反应,唯有余下那位身着蓝衫的青年男子,站在一侧微微含笑着冲自己颔首致意。
袁本斋见状不禁低叹一声,此情此景,实是诡异至极。
张升最先回过神来,忙一边引了自家掌柜的至柜上,一边又向那位女客官说道:“这位便是我们恒盛源的袁大掌柜,”
随后又低声向袁本斋说道:“这几位客人已在店中等候了一两个时辰,说是与掌柜的有要事相商。”
袁本斋早注意到居中端坐的那位年轻女子,此时听伙计所言,又仔细看了她两眼。但见她生得眉目精致,又有如书上所说之细腰削肩,顾盼间神彩飞扬。妆扮的也极是简单,头发只松松挽就,斜插了一支凤头钗。若不是梳了髻,倒是像极了哪位大户人家有身份的嫡小姐。
当下尚未言语,面上便先带了七分笑容,向三人微微拱了拱手,随后问道:“几位客官,不才袁本斋,正是小店掌柜,请问诸位有何指教?”
侍立在许沅身侧的胡安泗拱手回礼,代主子表明自家身份,“袁掌柜,小可胡安泗。鄙上姓钟名适字景庭,居于莲草胡同,这位是府上二夫人。”
西齐的胡同命名很是讲究,像莲草胡同这样的双字儿,多是官邸。都是事先由朝廷按官阶品位的不同,在京城之中划定好了区域范围,然后由工部承旨建造。
待到建成之后,这些房屋却是交归户部,随后由户部出文恭请加盖皇帝印玺,再依着品阶分发下去,做为在京官员的日常居所,美其名曰圣上钦赐。
是以袁本斋一听到莲草二字,便知这位钟适钟景庭乃是朝廷的命官,且官职介于七品至五品之间。
自古民不与官斗,于是袁本斋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小店的这些蠢物儿还入得钟夫人的法眼?若是,您只管打发下人来说一声,定给您立立整整儿的送到府上,哪好让您亲自屈尊驾临鄙店。”
凡是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商家,便是再如何的本分经营,若没有一个官家做自己的后台,等到有事来临,就只能任人宰割,全无自保之力。
而这样的生意人,无一不惧怕着同一件事儿,便是招惹上官家的那些姨太太们。
所谓的官家姨太太们,自然都是些侧室,且是无一例外的不安于室。若是再遇上那些能够自由出入、往来全不避人的,那就更要加倍小心地侍候。因为能做到这样的姨奶奶们,必是在府中受尽宠爱的。
因她们有宠爱傍身,是以一个服侍不周,转回府便是吹不尽的枕边风。对于店家而言,相伴而来的,则是没完没了的夹生气,如何受得。若是这些姨奶奶们,身边再有个一男半女的,待到孩子大了,里里外外也都要尊她一声夫人,虽说这个夫人两字前面,还要加上一个数字,却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商贾人家能够得罪的起的。
而她们之所以做了人家的姨太太,或是家中不济与人为小,或是由侍女通房一路苦熬,从前也大多是些受尽辛苦,没有身份、地位可讲的可怜人儿。但一朝爬上这个位子,成了半个主子,却是把往昔之种种通通忘到脑后,一个个多是变得跋扈飞扬、尖酸刻薄,个顶个的记恨不知恩,折磨起下人来更是胜了前人不知几许。
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袁本斋暗叫一声苦矣,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心中只盼着这位姨奶奶是个好相与的,要的物件不要太贵重。又咬紧了牙,心想事已至此,全当是破财挡灾。
许沅脸上挂着真诚友好的微笑,这是当年入职后便练就的,讲究的是端重职业,以不失女性的含蓄温婉,令人观之可亲。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袁掌柜,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身形瘦削,单从外表看,倒是挺像从前技术部那个脾气倔强的李老师。以许沅的千年的人生经历来看,这个人,绝没有大富大贵的可能。
她最初本是想着自己投资,即是为了存下一些私房钱,又是为了日后有机会能做大买卖时充作本钱。
许沅现在每天所想的皆是如何挣钱,她自认比别人更能看清历史发展的趋势,所以总觉得,自己是不出手则已,若一出手,必然可以敛财无数,随后富甲天下。
她自是在那里想得无限风光,波澜壮阔,可待到听完绿衣的一席话,只剩下心灰意冷,便是骨子里的血都凉透了。
这个许诗沅,出嫁前的十几年间所攒下的银子,也不过才区区的三十两。在钟家的这一年多,虽说倒也是有工资可拿的,但今日之钟家早已不复往日之盛,真正成了世代簪缨之家,翰墨书生之族。
名头响倒是真响,可却是些虚的,再没有了大手大脚花钱的根基,是以像许诗沅这样庶出的偏房,每月的月例银子也不过是白银六两,倒成了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数儿。所幸她只需逢年过节的赏给底下人几个钱,平时倒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这样算下来,才勉强能凑个七十两。
这二者加起来,便是她在这里的全部家当,白银一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说自是不少,可关键她不是普通人呀,想着用这点钱做生意是万万不够的,许沅只得退而求其次,与人合资,共同经营。
此时便想起少年时读红楼梦,那书中的一段话,却是僧道为劝慰石头莫入红尘所言。二人说道,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
她这时才深深体会,万境归空之后的悔不如当初,只是,她在这里,又何曾有过什么当初,唯有一条道走到底,而前路方向难辨,明暗未知。
但是许沅也懂得,无论身处在什么样的时空,也不管是哪一个朝代,经济基础都必然决定着上层建筑。所以,她才只有一个想法,赚钱,而且要赚很多的钱。
至于赚钱的过程如何,许沅则认为那并不是多重要的一件事儿,只要不是偷抢劫盗,能挣钱的买卖她都愿意做。
许沅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依然不失真诚地问道:“袁掌柜,要开像这样的一家店,大概需要多少,呃……多少银子?”
她从前便是这样,只要一提到钱,就是笑眯眯的样子,所以也有人叫她钱元儿。更何况现下还是有求于人,自然要笑的发自内心,无比真诚。
袁本斋心说这就来了,难道是在打他这家店的主意?如果是这样,那他可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手的。这间小店虽是不大,一家人却是靠它赖以为生,怎么能拱手让与他人。
“钟夫人出身官宦大家,衣食无虞,想是不清楚我们这样小本经营的苦处。抛去本钱不提,单说这上下打点,伙计的工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小店卖的这些南北物件,在运送途中又多有损耗,价钱却并不能比别家贵上许多,是以实在是利薄,一年下来,赚不了几个银子。”他打着哈哈,放大自己的难处,并不肯把这店里的老底儿露给她。
许沅极认真地听着,不时还点头附和,待到他把话说完,又万分诚恳地说道:“袁掌柜过于自谦了,你这儿的东西新奇,而且店铺的位置也好,还是能赚到钱的。”
她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所以清清楚楚地知道,“从南京到北京,买的不如卖的精”,他说的这些话可唬不住她。
见袁本斋只是憨笑两声,不再说话,许沅便知自己所猜的不错,“我知道袁掌柜的是心有顾忌,但我实是想着,这一家财力终是有限,若能你我二人联手,多投些银子,将生意做的再大些,岂不是更好?”
这样的结果却是袁本斋无论如何不曾想到的,是以一时之间,颇有些狐疑,拿不准这是她欲行强夺之前的客气,还是出于其本心的言真意切。
并非是他多心,就在几天前,下街那家新开月余的南缎庄,因着铺子里缎好、生意好,便被云台窦府的三姨太太半买半抢的夺了去。那南缎庄的掌柜走南闯北,辛苦半生挣下的这家店就这么平白没了,又申冤无处,告状无门,一时想不开,竟扔下一家老小,自己投了渭水。
尸体打捞上来的那天,袁本斋恰好在渭水接货,和一众掌柜陪着那寡妇孤子骂了几声老天无眼,还送出了几钱碎银子,便寻了借口脱身出来。老天骂得,窦家却是无人敢骂,谁不怕下一个投了渭水的便是自己。
那袁本斋还兀自恍恍惚惚,试图从许沅的话中分辨出真假来,反倒是先前一直站得稳如磐石的胡安泗,总算在这会儿有了一丝的松动。
乍闻府上这位姨奶奶要出门,胡安泗心里便犯起了嘀咕,待到见识了放沅的这些个做派,他更是觉得大大地不妥。俗话说官家贵妇,言行举止自是有一份尊贵气派,但自家的主子,端庄倒是有了几分,贵重却几乎看不见。
自出门之后,今日所做所言之种种,皆与其身份不符,偏偏跟随在许沅身边的,又只有自己一个府里人,倘若她做下什么不合乎规矩的事,那他便难逃九爷的责罚。
妇道人家总还是头发长见识短,是以胡安泗认为,无论如何,他都很有必要先拦住姨奶奶。于是便矜持的咳嗽两声,却发现并未能如愿引起大家的注意。
自家主子径自兴奋地两眼放光,对周遭事物全然无心顾及,胡安泗只得突然低喝一声:“姨奶奶!”
“啊?”
许沅对这三个字的称呼实在是厌恶到骨子里,也因为厌恶,所以敏感。于是迅速回归现实,结束那一番漫无边际的冥想。
胡安泗则是左思右想,把分寸拿捏了又拿捏,方说道:“姨奶奶,府上有规矩,并不得言商贾之事。”
士农工商的排行,由来已久,世人亦皆知商人重利轻义,而自北裴以来,轻商思想又不断出头,尤其是官宦人家,更是视商家如草芥。
按说,胡安泗的这个借口已是找得极佳,却不料许沅不走寻常路,反问一句道:“哪个府上的规矩?”
许沅恼他没有一点眼力价儿,此时便忍不住出声为难。
袁本斋却因胡安泗的话中透着对生意人的轻鄙,于是先前对他存着的那一点好感便又都破灭了,这会儿听到许沅的反问,便也看向胡安泗,脸上依然带着笑,却是在冷眼看他的笑话。
这话也确实把胡安泗问住了,他若说是贡寺公爷府的规矩,这位姨奶奶大可一句没住过、没听说就打发了他,若说是青台九爷府的,那更是要被她嘲笑。当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九爷立下的规矩,姨奶奶怎么会不知道?”
钟家御下一向是极严的,像胡安泗这样在外人面前公然与自家主子顶嘴,便是事出有因,事后也定是要受到重罚。
胡安泗想着左右都是逃不过,便也就不再害怕了。这当口还是得先把姨奶奶拦下,等回头禀了九爷,事情后续如何,就是他们夫妻二人自己理论的结果了。
许沅心说怎么我碰上的都是些拎不清的主儿啊,只她还没学会怎么去端做主子的架子,于是便冷冷地扫了胡安泗几眼,说道:“九爷的规矩,自然是立给你们的,与我何干?”
眼睛则是恶狠狠地盯着他,胡安泗啊胡安泗,你这是要挡我的财路呀。又在心里说:“幸好你得罪的是我,这若是个心狠手辣的,立马就得解决了你。”
话已至此,胡安泗自是不敢再多言其他,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袁本斋的身上。但愿,这个掌柜的是个机灵人儿,别跟着姨奶奶瞎疯……
许沅见胡安泗老实了,扫了一眼于泽成,还好这是个懂事的,没跟她对着来。仍继续先前的话题,一个人对着袁本斋循循善诱,“你看,我们把本钱加大,呃,可能我先期的本钱投入会少一点……但是,这做生意嘛,点子好不好也是很重要的。我有好点子,一定能发大财,怎么样,你可要好好考虑啊!”
袁本斋心里诧异,瞧她这说话口气、行事做派,哪里像个官家的姨奶奶?更何况他也并不认同她的话,一个妇道人家,一辈子连中州都未必出的,纵然再有本事,又能想出什么新奇的点子来。
他也只是在心中腹诽,面上却要如许沅所说那样,认真地考虑着。这也只是因为,他听出她最后的那句话,似是绵里藏针,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许的威胁。
“不知钟夫人欲投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