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记事本第三卷-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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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非得这么做不可?」
为什么?问我为什么吗?
若换做爱丽丝,她大概会这样回答吧?因为我是侦探,而我受他人委托。
那么,身为侦探助手的我该如何回答呢?
我站在日光灯的照射范围外,安静地承受着彩夏的目光,接着开口:
「其实……我对园艺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春假的时候也一直偷懒没去照顾花圃;甚至对温室的构造也一窍不通、碰都没碰过,可是……」
我回想起当时和彩夏在顶楼的约定。目前那里已经被封锁了,我也只去过一次而已。
「我和彩夏约定过,我想妳大概不记得了。我们说好互相加入只剩我一人的电脑社和只剩彩夏一人的园艺社,好让彼此不会失去可以依靠的地方。」
彩夏咬着嘴唇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对不起。」
彩夏站在原地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原来是我先提起的吗?」
「嗯——啊,不过没关系,不记得就算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对我而言,去不去电脑社已经都没差了,但却一直持续着园艺社的活动。因为彩夏教我很多事情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
「咦……?」
「妳不是很喜欢照顾花朵吗?」
漫长的等待令人觉得天好像都快亮了。彩夏踌躇了许久后终于轻轻点头,我才放心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直到宏哥问起,我才终于发现。
「既然这样,我们就继续吧?我会想办法让社团存续下来的。」
「你为了……就只是为了这种事情而要和阿哲哥打架吗?」
没错。我就只是为了这种事而要和阿哲学长战斗。
「可是……那只是为了我的兴趣。只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
「那并不是小事。如果学校里没有花朵,一定会很寂寞的。」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只有两个社员而已,之后终究还是会——」
我把手伸进口袋,将拿出来的东西递给彩夏并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彩夏的表情一如某天所见般讶异,她拿起了那东西并将它给摊开。黑色的臂章,上头印着橘色的徽章,C里面是G,最里面是圈起来的M。
「这是……?」
彩夏当然不会记得,但也无所谓。毕竟现在把东西交给她的意义和先前不同。接着我从口袋陆续拿出几个相同的臂章。
「园艺社的臂章,那个是彩夏的。还有很多喔。社员以后再找就好了,但如果花圃和温室都没了,那就没办法招募新生了。」
彩夏紧盯着我手中握着的一束黑布,接着将自己的臂章贴在胸口。闭着眼睛的她似乎正强忍着泪水,也像是在找寻回应的话语。
「……为、为什么?」
彩夏低着头回答。
「为什么……藤岛同学要为我做这么多?因、因为,我根本就想不起藤岛同学的事……」
从她口中所吐出的言语在空气中凝结后纷纷掉落在阴暗的柏油路上。
「但是我试着要想起来,刚才也好像快想起什么……我想我大概认识那个叫做皆川的人。他是园艺社的……前社员吧?脸方方的、眼睛细细的……」
她果然认识皆川。但是——
「彩夏,算了啦。不用想起那种事了。」
「可是每当我试着回想,心里就好像开了一个大黑洞。想要看看里面,又怕被吸进去……好害怕、我好害怕。即使背对着它,还是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做出那种事,居然……跳楼……但是……」
「不要再说了!已经没关系了,我并不希望彩夏想起什么……」
「那么……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彩夏以被泪水濡湿的双眼看着我说:
「我、我一直都对藤岛同学说些残忍的话——」
「没事。彩夏并没有做任何坏事。」
妳不是已经恢复健康回来见我了吗?
对我而言那样就足够了。明明那样就足够了——为什么还会让她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呢?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感觉应该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嘈杂的排气声以及压过小石砾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强光传到我的背后。
公车从我们身旁开过。彩夏以含着泪水的目光追随它的身影,并转头往数十公尺前的公车站牌跑了过去。途中她回头看了我几次,但我和她却没有继续交谈。
﹡
隔天一到学校,我马上前往温室。爱丽丝在简讯中要我帮忙的事——原本是要调查温室的制造商及型号,却找不到资料写在哪里。想去教师办公室询问,又不知道该问谁是好,只能逗留在入口前伤脑筋。最后只好去学生会监委办公室找香坂学姊,请她帮忙调查。结果根本没有时间和彩夏见面。
放学后马上就赶到「花丸拉面店」所在的大楼。
正要打开事务所的大门时,从里面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就跟妳说这是打柏青哥送的奖品,怎么可能会缝得很牢固?」
「可是……没想到才跟它玩一次抱抱而已,眼睛居然就掉了下来!」
爱丽丝坐在床上抱着毛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前面则是身穿红色外套的第四代。放在少年黑道膝盖上的东西正是阿哲学长送的花猫布偶,而它眼睛上的扣子已经快掉了。
发现我走进房间的瞬间,第四代瞪大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针线缝上扣子,接着将布偶推给爱丽丝,马上将携带型裁缝盒收进口袋。
「要进来不会先按个电铃喔!」
「对、对不起,我没想到第四代在这。」
最近我好像越来越随意进出事务所了,但仔细想想,这里其实是女生的房间……算是吧。
「由于佩特罗尼乌斯险些就要失明了,所以请第四代过来。感谢你拯救了我的新朋友。感激不尽。」
爱丽丝抱着布偶猫露出柔柔的微笑。第四代哼了一声站起来,靠在寝室入口处的墙壁上。
「那东西只是顺便帮忙而已。别忘了妳自己跟我的本业是什么。」
「我知道。对于你的恩情,就以汇款到你的帐户当作报答。毕竟这线索若非第四代也是无法入手的。」
「查到什么事了吗?」我插了个嘴。
「查到一些皆川宪吾休学后的动向。」
是喔?那不就代表进展满多的?然而第四代这时却以严肃的眼神瞪着我。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接下来从爱丽丝口中听到的消息让我差点忘记呼吸。
「他从很早期就和『ANGEL。FIX』有所接触。平坂帮发现这东西的危险性并开始扫荡街头是去年九月的事,然而他却在更早之前就是上瘾者了。接着便和墓见坂史郎带头的制造、贩卖集团有所接触。他也是所谓『看得见天使』的人之一。」
第四代边瞪着我边点头。
「当时墓见坂等人为了扩大『ANGEL。FIX』的供给量,进而寻找可种植原料植物的地方。光靠墓见坂个人的温室已经赶不上市场需求,而皆川宪吾就在那时出现了。其实他当时只不过是老客户之一,也没有主动提供协助。只是皆川无意中透露了『M中有一座颇高级的温室』这个消息,而且有个连接学校围墙通往校外的出口——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因为……」
等一下……!我本来想打断爱丽丝的谈话,但却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第四代再怎么优秀,也不可能查到如此详细、宛如自己亲眼看过的消息吧?不论是皆川、墓见坂,他们都早已经——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皆川宪吾、「ANGEL。FIX」、M中——连接这些东西的关键线索,除了彩夏以外还有一个人。
爱丽丝继续说明:
「因为有阿俊在。」
「这些事都是从……阿俊哥那儿听来的吗?」
第四代不悦地回应:
「别问我是怎么问出来的……」
阿俊哥,筱崎俊夫,彩夏的哥哥。曾是「ANGEL。FIX」贩毒集团成员之一,唆使彩夏栽种原料罂粟花的男人。据说目前已从警察医院出院,目前正受到保护管束。
难不成第四代和阿俊哥有所接触?我心里突然一阵毛骨悚然。
居然还挖出这么多的情报——用他那野狼般地利爪。
「那个毒品组织到底如何得知通往温室入口的围墙缺口,这点倒是还未得到解答。那两兄妹平常没有太多交流,所以不太可能是彩夏告诉她哥哥的。不过这样解释就合理了……」
爱丽丝一脸沉痛,紧盯着张开在被单上的手指。
「消息来源就是『ANGEL。FIX』的初期上瘾者,皆川宪吾。阿俊当时应该还不算是组织成员,只是常客之一吧。但他却被墓见坂史郎给盯上了。为了获得一名可协助他在M中温室栽培原料的人,没有其他方法。」
「ANGEL。FIX」,墓见坂史郎。
明明早就化为灰烬了,居然还阴魂不散。为什么不赶快消失呢?最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据说皆川宪吾休学后还经常回到学校。阿俊也说应该和彩夏见过几次面,对吧?」
针对爱丽丝的提问,第四代沉默地点点头。
「回学校……为什么?」
「这点还不知道。」爱丽丝无力地回答。
不知道……知道真相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因服药过量死亡,另外一个则是从屋顶跳下。
没有人继续开口。该如何才能得知更多,房间里的三人全都心里有数。
也知道没有其他办法……
我和第四代一同走出侦探事务所。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无力,走到紧急逃生梯的转角平台时,我抓着扶手蹲了下去。
「园艺社的,你在干什么?」
「……没事,只是事情太多有点累。」
仔细想想,第四代对我的称呼方式也快要成为绝响了。如果他从现在开始用别的称呼叫我,我大概也会不知所措。
「我能调查的就到这里为止了。没想到她会拜托我这么乱来的事。」
「阿俊哥他现在情况如何呢?」他是否还能说话呢?
「听说他和老爸不合,又开始自闭起来。」
听说彩夏和阿俊哥的父母正在打离婚官司,目前处于分居状态。之前阿俊哥和彩夏都和母亲住在一起,但从警察医院出院后——为了怕影响彩夏,阿俊哥就被接到父亲家住。
「硬把他从房间里拖出来揍了一顿,看来他还有说话的力气。」
这个人真是乱来。
「不过那家伙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自己想办法?我已经到处奔走,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你不是打算揍扁阿哲问出东西?」
「啊——呃,是没错啦……」我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可是我不觉得打得赢他,即使真的打赢了他,也不保证就能问出什么重要的消息。」
况且发问的人不是我,是爱丽丝。就算学长可能真的隐瞒了什么,但也有可能真的不知道什么和事件有关的情形。
第四代将双手手肘靠在扶手上,以看着死掉的蝉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白痴吗?那你到底为了什么而战?」
「这个嘛……」
不论再怎么解释,大概都只会被唾弃或当成笨蛋吧?
「就算学长不知道事件的来龙去脉,但只要我打赢,他就会告诉我实话吧?如此一来,就能证明学长虐待羽矢野友彦并导致他死亡这件事是骗人的。只要这样就好……」
「你也帮帮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世界上哪有你这种白痴,用干架的方式证明对方的清白啊?」
「这个嘛——」确实是如此,没有必要让第四代重提一次。我现在正要做的事,其实是白痴到极点的。
「如果是第四代会怎么办?」
「我也会揍阿哲。」
那不就跟我一样!
「谁跟你一样!我是不爽他说谎所以才揍他,和爱丽丝想要调查的事件完全不相干。」
「话……是没有错啦……」
「而且如果你只是想证明阿哲是无辜的,那你早就赢了。」
「……嗄?」
我张大嘴巴看着第四代的侧脸。
「因为他接受你的挑战啦。假使他没有说谎,怎么还会接受这种挑战?不是一笑置之就是当场拒绝了吧?」
「啊……」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
「连这种事都想不通,还敢开出『打输了就不再插手』这种条件。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白痴。如果阿哲手上没有情报,那不就白打了?干嘛不硬从彩夏那边问出来就好?她不是说好像快想起皆川的名字了?」
「第四代你真的是理性派耶!应该比我更适合当侦探助手吧……?」
「我才不干。喂,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行动的?再这样下去,园艺社不就无缘无故要被废除了?而且你不也希望那家伙的记忆能恢复吗?只要她回想起来,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话是没有错,不过……」
我盯着两栋大楼间被夕阳染成红色的天空。
「如果彩夏是因为太痛苦而不愿回想起来,我想那就算了。反正重新再当一次朋友就好了,不是吗?」
在春假的事件中,玫欧曾告诉我:失去过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回来,但只要我们还活着,新生的嫩芽总有一天会赶过之前的悲伤。
第四代忽然打断我的话,静静地指了指扶手外〡—我和他的下方。
「你去跟她本人说吧。」
瞥见彩夏先在大楼之间探头探脑,走近看了看没人坐的大铁桶和啤酒箱,然后正要打开厨房后门。我吓了一大跳立刻蹲下来隐身。「明老板,请问藤岛同学在吗?」隐约听到对话的声音。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马上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不、不了,不用麻烦了!」
「你真是无药可救的白痴。话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就快去跟她说清楚,重新开始啊。」
「这个……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第四代转身准备走下楼梯,丢下一句放弃我的话:
「真是个没长进的家伙。」
第四代说得没错。听着他走下楼梯的喀喀声,我开始想着该如何不被彩夏发现而离开。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么。
当战斗结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