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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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他的优秀,也是她灌溉出来的。这样想着,越发把他看得紧了。
她不想失去陈启文。
悉尼的夏天到了,深夜的空气更加纯净,浓郁的花香弥漫着整座城市。陈启文从Mary家出来,开车经过母亲家,里面的灯火已经灭了,三角梅从院墙里爬了出来,艳丽的绽放着一簇簇花朵。
陈启文看着母亲的窗户,心里很苦闷,他想象别的孩子似的,躲在母亲的怀抱里,痛苦一场,可是从来没有过。从小到大,他和母亲之间,有着很深的隔膜。
母亲的眼里永远只有男人。
想到这里,他有些凶狠地发动了车子。穿过灯火明亮的城市,就看见悉尼大桥了。
陈启文喜欢悉尼大桥。白色的歌剧院,掩映在树丛里的灯火,就象一幅美丽的画,他在画里穿行着,心情似乎也轻松了。
他打开天窗,风吹了进来,拂动着他的头发,内心的焦虑好像都平静了。遥远的中国,三十年未曾亲近的地方,象倒映在水里的城市,随风荡漾着波澜。
他狂叫了一声,声音淹没在奔跑的车轮里。
回到家里,陈启文冲了一杯咖啡,走进书房,打开电脑。他习惯性地转到中文网站上,大概的浏览着,然后他看到了熟悉的地名,熟悉的人名。
足球运动员陈启明,倒在了足球场上。
陈启文惊讶地站了起来。刘爱英告诉过他,陈秋安后来和楚剧团的一个阿姨结婚了,又有了一个孩子。陈启明,他检索到陈启明的照片,那是一张和他酷似的脸,圆眼睛,高鼻梁,薄嘴唇,唯一不同的是眼神。陈启明的眼神是热烈的,他的眼神却是淡漠的。
陈启文怀着复杂的情绪,看完了新闻,他拿起电话,想要打给刘爱英,又放弃了,关掉电脑,走到阳台上,漫山灯火闪烁,看不见人烟,依然是温暖的。陈启文的心却冷到了极点。他一直告诉自己,陈秋安的一切已经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却仍然割不断这份痛苦。他知道,刚刚倒下的那个人,和他流着相同的血液。
第二天早上,陈启文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爱英,她没有说话,沉默地挂上了电话。
陈启文内心涌起了一阵难言的冲动,他打电话到旅行社,定了一张半个月后去中国的机票。 她伏在他的怀里痛哭了一场
陈启明就这样走了,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黄晓竹始终无法想明白,她沉浸在一种悲伤与不解的困惑当中。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第八天早上,她才爬了起来,穿戴整齐地走到餐桌前,安静地吃完了一碗鸡蛋面。
“妈,胡阿姨和陈伯伯他们都好吗?”
“还没有,特别是陈秋安,整个人已经垮了。”
“我想去看看他们。”
李玉华有些犹豫,忧心忡忡地看着黄建国。
“晓竹,我建议过一段时间,他们看到你,就会想起启明,还是会受不了的。”
黄晓竹温顺的点点头。吃过了饭,她又进了房间,在衣柜里翻着衣服,李玉华站在门边上,看着她脱下了身上的黑衣,换了一件紫色的外套,又对着镜子抹了一点口红。
李玉华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经历了这样的打击,她最希望的还是女儿的平安。
黄晓竹一直都无法想明白,活泼健康的陈启明,怎么就那样一眨眼的功夫,说走就永远的走了呢?
后来她也就不想了,无法想明白的事情,永远是想不明白的。
她知道自己还有人生之路需要走。
解除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现实。
黄晓竹来到团里,直接进了排练室,朱燕芬看见她,连忙迎了上来。陈启明死后,朱燕芬以为黄晓竹会放弃演出,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星期,她又开始跳舞了。
朱燕芬突然觉得,看似瘦弱的黄晓竹,内心其实蕴藏着无比坚强的力量。
“晓竹,你来了?”
朱燕芬冷静下来,走到黄晓竹身边,怯怯的问了一句。黄晓竹点点头,没有看她,眼圈已经红了,打开音乐,跳了起来。朱燕芬连忙安慰了她几句,失落地看着她跳舞。
戴洪远跟她说过,万一黄晓竹无法继续排练,就由她来接替女主角的位置。朱燕芬高兴了几天,看见黄晓竹,梦又破灭了。她心绪复杂地回到办公室,绝望地坐着,心里象堵了一块石头,想哭又哭不出来。
夜色浓了。初冬的夜晚,寒意袭人,黄晓竹在杨雅娟家吃了晚饭,杨雅娟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着她,两个人聊到了舞蹈,黄晓竹的心情平静下来,痛苦也就慢慢地消逝了。只有舞蹈,能够让她忘却尘世间所有的苦楚,享受到一种单纯无瑕的幸福。直到接到黄建国的电话,她才想起了时间,连忙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黎杨进来了。
黎杨在报纸上看到陈启明的事情,这一段时间他心里都担心黄晓竹,却无法去看她。现在站在她面前,他看着她,比以前更加瘦削,眼神里流落着悲哀,他心里的疼痛感又涌了上来。
“黎杨,你来得正好,送晓竹回去。”
黎杨没等黄晓竹拒绝,连忙点头,他打开门,走了出去。黄晓竹跟在他身后,慢慢地下着楼。
三楼走廊里的灯坏了,楼道里一片黑暗。黎杨在前面停住了脚步,他安静地等着,闻到黄晓竹身上熟悉的气息,他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黄晓竹的手。
黄晓竹慌乱地躲了一下,头却碰到了黎杨的胳膊肘,她往回退了一步,没有站稳,整个人倒在了黎杨的怀里。
突然之间,她似乎找到了某种依靠,平日里伪装的坚强,就象坍塌的雪山,铺天盖地地倒了下去。她全身冰冷,充满依恋的伸出胳膊搂住了黎杨,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黎杨纹丝不动地站着,象一截温暖的木头,给黄晓竹最强有力的依靠。她第一次发现黎杨的肩膀很宽厚,靠在上面,就象靠在舒适的枕头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听见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黄晓竹才止住了抽泣,从他怀里钻了出来。黎杨犹豫着,想用手摸摸黄晓竹的头,黑暗里举起了手,又放下了。另一只手仍然握着黄晓竹的手,小心翼翼地朝楼下走。
刚刚走出楼道大门,黄晓竹慌忙挣脱了黎杨的手,走到他的前面。黎杨没有说话,帮她打开车门,黄晓竹上车的时候,正好看见黎杨的黑夹克,胸前全都湿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冲黎杨笑了笑。
黎杨看见她的笑容,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也学着她的样子笑了一下,坐进车里,关好车门,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真想不明白,你的两只眼睛里,怎么有这么多眼泪?”
黄晓竹没有说话,长时间的紧张,突然放松下来,她疲惫不堪,身子慢慢滑了下去,斜躺在椅子上。
黎杨回头看她睡了,连忙打开暖气,又把外套脱下来,搭在黄晓竹的身上。
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发动了车子。
转弯的时候,黎杨看见天上有一颗星星,孤寂的亮着,他觉得黄晓竹有点像那颗星星,孤傲寂寞,却绽放着光芒,照进他的心里。
赞助商的电话
黄晓竹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拿出电话,看见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了电话。
“黄小姐,我姓杨。”
黄晓竹不知道他是谁,疑惑地问了一句。
“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不久我请你和戴团长吃过饭的,我姓杨。”
她又重复了一遍,黄晓竹才模糊地想起他来,她没说话。
“我刚刚从香港回来,想请你晚上吃顿饭,肯赏光吗?”
黄晓竹连忙笑着拒绝。
“对不起,我晚上有事情。”
“那明天呢?”
“明天也有事情。”
“那后天呢?”
对方似乎没有死心,有种一定要坚持下去的意图。黄晓竹放慢了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
“后天也有事情,每天都有事情。”
“噢,看样子你很忙,不肯赏这个脸了,黄小姐,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别人都说我是儒商……”
黄晓竹也没有解释,就把电话挂了。
“儒商,他倒真得很象儒商。”
黄晓竹笑着把电话放进包里,她不知道是什么人创造了这个词,好像最近很多男人都很习惯把自己标榜成儒商,黄晓竹笑着进了排练室。省艺术学校的一群小姑娘正在排练集体舞,看见她进来,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
黄晓竹看见她们,想到了自己读书的时候,开心的笑了,给她们详细讲解几个难度较大的动作。她喜欢舞蹈,却不愿意为了舞蹈去应酬,任何时候都不愿意放弃这种固执的坚持。戴洪远能够理解他,却无法向她学习。
他是团里的领导,整个团的生存和发展需要他笑脸面对那些有钱的爷,仅仅就是为了资金。他拿起电话,拨了杨总的号码,过了一会儿,传来一个女声。
他迟疑地问了一句。
“这是杨总的电话吗?”
“你好,我是杨总的秘书,请问你是哪里?”
戴洪远松了一口气。
“我是省歌舞团的戴洪远,我能和杨总说话吗?”
“对不起,杨总不在。”
电话突然断了,戴洪远心里有些不安。如果这笔资金不到位,演出就无法继续下去。已经有一百多人参加了排练,如果真的半途而废了,他无法向所有人交代。
戴洪远焦急地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走到办公桌前,他又拿起电话。
“你身体好些吗?”
杨雅娟每次听见他的声音,总是忍不住笑着。
“挺好的,你呢?”
戴洪远苦涩地摇摇头,温和地说了一句。
“我最近太忙了,过一段时间去看你。”
杨雅娟放下电话,站在阳台上,想着过去的往事。
那些如烟往事,发生在三十多年前。她下放到湘鄂边境一个名叫赵李桥的地方插队,在那个小山村里,杨雅娟第一天去报到,就看到戴洪远,还有戴洪远身边女孩子,村支书的女儿,也就是后来戴玉的妈妈。他们在那里度过了六年,回城的时候,村支书的女儿也跟着戴洪远进城了,不久后两个人结了婚,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半岁的时候因病夭折了。
杨雅娟和一个高中同学结了婚,相敬如宾的过着日子,有了儿子黎杨,她似乎满足了,然而内心深处的故事,却是不能忘记的。那些故事里,有戴洪远的影子。她也深信,戴洪远忘不了那些故事。
回忆起往事,杨雅娟心里有些内疚,她觉得对不起儿子黎杨。黎杨背负着她和戴洪远的希望,却不幸福。这种挫折感比当初杨雅娟自己遭遇的挫折更加让她痛苦。她无力去改变,也无法改变。
这或许又是命运的一个轮回。
陈秋安几乎被击倒了
黄建国听说陈秋安住进了医院,连忙赶到住院部,王为红刚好查房出来,两个人在走廊里相遇,黄建国微微点点头,王为红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也只是笑了笑。
二十多年前,王为红是黄建国的学生,这么多年,看着她逐渐成长为优秀的医生,黄建国心里非常欣慰。他看了她一眼,进了陈秋安的病房。胡汉琴看见他,连忙迎了上来。
陈秋安彻底的老了。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目光浑浊地看着黄建国,象一具干瘪的木蜡,毫无生命的气息。儿子的突然死亡,就象一阵狂风,将他本已衰朽的根须拔了出来,恶狠狠的抛向空中,再重重地落了下来。他终日安静的躺着,毫无言语。胡汉琴一辈子活在他的埋怨与唠叨中,耳边突然清静下来,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恐惧。儿子是突然走的,来不及担忧就直接变成了伤感,丈夫却让她成天忧心忡忡。她强忍着自己的悲痛劝慰着陈秋安,却毫无作用,他安静的躺着,偶尔看看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光芒。
“胡大姐,我看老陈最关键的问题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他自己不想活了。”
黄建国仔细察看了陈秋安的身体情况,走到门口,难过地看着胡汉琴。胡汉琴心事重重地站着,没有说话。晚上黄晓竹来医院看望陈秋安,胡汉琴有一个空闲,她匆忙跑回家,翻遍了客厅里所有的纸张,终于找到了刘爱英的电话。
刘爱英已经睡了,接到电话,刚开始没有听出声音,后来听到陈秋安的名字,马上想了起来,她已经知道陈启明的事情,突然接到胡汉琴的电话,心里马上有一种不安的猜测。
“陈秋安住院了,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小儿子已经走了,我想,大儿子……”
胡汉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地想着接下来的话。刘爱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接过话。
“启文已经定了回中国的票,可能也就是这两天。你也别太伤心,要保重。”
陈启文走出机场,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他觉得很陌生,记忆里武汉的天空,似乎是蔚蓝的,而现在,一层灰雾笼罩着,没有阳光,没有云朵,只有深深浅浅的灰色。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去酒店放下行李,直接又赶到了医院。他站在值班室门口询问陈秋安的病房号,黄晓竹刚好走进去,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是陈秋安的儿子,笑着说了一句。
“你跟我走吧。”
陈启文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多问,跟着她朝前走着。到了病房门口,黄晓竹示意他停下,把身子探了进去,朝胡汉琴做了一个手势。胡汉琴看了陈秋安一眼,走了出来。
她看见陈启文,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眼圈红了。
“陈伯伯睡了吗?”
黄晓竹知道胡汉琴的伤痛,连忙搂住她。
胡汉琴摇摇头,看着陈启文。
“我和你爸爸说了你今天到,他一直都没有睡,从中午开始就在问我时间。”
陈启文朝门边走了一步,从门缝里看着病床上的陈秋安。他已经不认识他了。离开武汉的时候,陈秋安还只有三十多岁,现在却已经彻底老了。陈启文犹豫着,脚往前踏了一步,又缩了回来。
“汉琴,汉琴……”
陈秋安不耐烦地喊了两声,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