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雨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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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他低低地喘了一口气。放下他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咔嚓”一声开了门。我扶着他进屋,屋子里开着暖气。我让他先躺到了沙发上,他缓慢地爬起来,在沙发旁的抽屉里掏出一个蓝色瓶盖的药瓶,倒出了几粒白色的药片和水吞进了嘴里。我环视着他的公寓,不太大的面积,两室一厅,但有着很简单很清新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墙壁是暖融融的米色。每一个角落都干干净净,就像此刻微闭了眼的清俊。
我窝在离他不远的藤椅里面,看着他阴郁的脸,心里默默地颤抖。
“谢谢你,安生。”他虚弱的声音传来,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清俊,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去医院呢?”
“没有必要去的,我一直是这样,吃两片药就好了。”
“哦。”我向来不喜欢追根究底地问别人的不愿说明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安生。”他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
“天都那么晚了,今天晚上你就住在这里吧。反正,有两间卧室。”
“你一个人住吗?”
“嗯。因为不想住学校宿舍,所以在校外租了房子。这里很安静。”他的气色好像好些了,缓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巧,我也是不想住在学校宿舍,正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房子呢。”
他淡然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糯米牙。
“是吗?不介意的话,你就和我合租这间公寓吧。我一个人住很无聊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实在不敢相信好运来得那么及时。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安生 二
他说他上高二,和我一样。
而我竟发现我们在同一所高中就读。
他脱下身上的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他背上有一块被烫伤的疤痕,很小,却异常显眼。他的脊梁很突出,也很笔直。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他象牙白的锁骨,和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颗鱼骨样的东西。
他说是虎纹鲨的牙齿。这种鲨鱼生活在澳洲的海洋里,它会把它的背脊露出水面,让身体自由漂浮,引诱海鸟们停留,然后飞快地转头把傻傻的鸟儿们吞入腹中。它是种非常狡猾的鱼类,但它的牙齿十分珍贵。是远在澳洲的妈妈寄给他的礼物。
“喜欢吗?”他将项链褪下来,放到我手里。
我把玩着这个光洁的小玩艺儿,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送给你吧。就当作你今天救了我的谢礼。”
我猛然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
“这怎么可以呢?是你妈妈送给你的,我不能收。”我把项链递到他面前。
他轻轻挡住我的手,“你戴上它一定很好看。我把你当朋友了,这不算什么的。”
“朋友?”
“当然。你是个很率真的人,我喜欢你。”
虽然我明白,他说的喜欢是纯粹的好感,没有其他意思,但我还是非常高兴,任他把那颗牙齿戴上我的颈项,凉丝丝的。
“安生,你把包放进最里边的房间吧。然后出来洗澡。”他要是不提醒我,我还真的没注意到背后都汗湿了。
我到那间卧室里去放下了重重的大包,从包里拿了睡衣和毛巾,然后就去了浴室。我看见了正在脱裤子的清俊。然后惊呼一声转过了身。
他也转过身来,我听见他“扑哧”笑了一声。
“我不介意的。都是男生怕什么?”
我听见他这样说,才慢腾腾地转过身,脸上有些烫,我知道肯定红得很厉害。花洒喷薄着水雾,他略微白皙的皮肤上弥漫着朦胧的蒸汽。按常理,我应该很无所谓。但是我清楚自己,所以有种羞人的感觉。
“你不习惯吗?”他用手穿过湿漉漉的发梢,侧过脸看着我,鼻尖和面庞上布满水滴。“那这样吧,你先去沙发上坐一会儿吧,我洗完后叫你。”
“哦,好。”我抱着怀里的衣物,像夹着尾巴的狼一样灰溜溜地窝进了沙发里,一直不敢吭声。我还真他妈的矫情。
直到浴室里水声停止,我才缓过神来,看着清俊穿着雪白的浴袍从浴室走出,手里抓着一条白色的毛巾擦拭着湿发。
“安生,你可以去了。”
“哦。不好意思啊。”我心里其实很不平衡,总感觉身上有什么脏污让人给瞧见了。
“没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他淡然地说着,在茶几上拿了遥控板,随后打开电视翻着频道。
我握了握颈项上的虎纹鲨牙齿,转身去了浴室。水淋湿我全身,水珠滚进了我的眼睛,酸涩得睁不开。我在想,清俊他真好。但我依稀看出他的不平凡,在他身上一定有故事。可我无权向他询问,也没有资格知道那么多。几个小时之前,我是作为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面前的。
躺在还算宽的床上,我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虽然我和清俊之间有着一墙之隔,他均匀的呼吸声却好像出现在耳畔,我刻意去忽略但是潜意识的能量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好吧好吧,我就当作清俊在身边。快睡着吧快睡着吧。
……
朦胧中睁开眼睛,才发觉天亮了。床头放着一杯牛奶,我伸手去够,竟然还是温热的。杯底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很明快,是清俊。他说他去图书馆还书去了,看我还在睡就没有叫醒我,只是叮嘱我一定记得把牛奶喝了,他很快就回来。
我有些高兴,咕咚咕咚地就把牛奶喝了个精光。走出房间,竟发现清俊的房门没有带上,趋于好奇心,我推门进去了。他的房间采光非常好,素白的窗帘映射出窗外的白。我随意看了看,目光最终被他床头的相框吸引。
那是一个玻璃的小巧相框,框上刻有精致的海豚。相框里是他和一个女孩子的合照。那个女孩子脸上浮现着天使样的笑容,眉眼生花,而清俊搂着她的肩膀,看着远处。我发现右下角有几个小小的字:秋茜与清俊北海游。
原来那个女孩叫秋茜。看起来他们应该是恋人吧……
“不要碰那个相框!”清俊的低吼让我的手微微一抖,手中的相框应声掉落。
玻璃清脆的破碎声,让我不禁傻了眼。碎渣中倒映出清俊的怒容,我看见他握紧了拳头,紧闭的嘴唇突兀的轮廓。
“对不起……”
“出去。”
“清俊……我不是故意的,我赔给你……”
“我叫你出去!”
他的呵责让我怯弱。我低着头走出了房间,与他擦肩而过时我感觉到他冰冷的棱角。一个相框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看起来它很重要。而我竟然,亲手毁了他那样重要的东西……该死!
站在虚掩的房门前,我看着清俊跪下身,把破碎的玻璃一一拾起,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它再次掉落的样子。捡起来后,他将它们一块一块地重新拼凑,没有停顿,没有思考,手指被碎渣划开了口子,血液微微渗出,我真想冲进去先让他把自己的手包扎好。但我没有,因为我不能阻止他做任何事情。摆好后他用胶布细心地粘好,每缠一圈他皱着的眉头就淡淡松一下,直到全部粘好,但那些丑陋的痕迹已爬满相框,抹不去了。我看见他双手紧紧抓着相框,把头埋到上面,身体轻悄地颤抖着。
内疚感瞬间充斥满我的全身,从头到脚,蔓延至每一个细胞。对不起对不起……清俊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
我抓着头发,痛苦地靠着门瘫软下去。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走到了我跟前,慢慢地蹲了下来,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躲闪着。
“以后不要进我的房间好么?就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忘了它。”
“我会赔给你的。”
“没有必要的。你还是那个率真的安生,我依然喜欢你。走吧,我们一起去看一场电影。”他说着拉我起身,那样冰凉的手触到我的掌心,心里却涌出一股暖流。
走出公寓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雪。
我正准备回去拿伞,清俊抓住了我的手。雪花飘落到他和我的头发上,一朵一朵,纯净得让人流连。
“为什么,喜欢这样?”我偏着脑袋问他。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有一段难以割舍的记忆吧。以前有一个女孩就喜欢这样。”
“秋茜?”
他顿住了脚步,看着散落到地面的雪花,突然伸出手去接。
“她叫徐秋茜,曾经和我一起长大……后来,因为搬迁,她跟着父母去了别处。现在已经上高一了吧。”
我不再问。因为我不想知道那些。或者说,我害怕知道那些。
安生 三
明天就要去学校正式开始上课了。
他带我去看了一部张国荣的老片,《异度空间》。我从来不喜欢看恐怖,但还是乐意和清俊一起的。电影院里不仅昏暗而且很安静,也许是每一个人都悬着一颗心静静等待着下一刻出现的惊悚。
当榆破碎的半张脸出现在泳池里时,我惊得背后都渗出了冷汗。背景音乐仍然阴森森的环顾在四周,我总觉得那个死去的榆在什么暗处看着我。
“清俊,我怕。”
“别怕,这是假的,是假的。”他把手放到我的手背上,那样熟悉的温度覆盖着我的。就像被注射了一针安定,狂跳不已的心脏慢慢地平稳。
结局算是完美的,但那个绵长的吻却很诡异,当然仅仅是我看来而已。出电影院的时候,清俊拍着我的背,说我怎么还怕这些东西啊,像个小女人。
我脸红着反驳“你说谁呢你,我可是百分百的纯爷们。”
路过烤串摊子,我缠着清俊说想吃,要他一起。他皱着眉头,斜着眼睛扫视烤架上的肉串,然后抽出右手挥散周围的油烟。
“安生,我不想吃,一点也不想。”
“……”我没有说话,站在原地安静地看他。
“走吧,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他对我说,我们回家。
我怔住。
“安生……你真的……真的那么想吃吗?”
“……”
“那好吧。就这一次。”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拉着我坐到摊子旁的小凳子上,向老板要了几串羊肉串,还有散炸的小黄瓜鱼。
在寒冷的街头,看着热气腾腾的小黄瓜鱼和烤串,口水往肚子里咽了几回。终于捧到手里,我便没有顾及形象,吃得满嘴流油。
“清俊,你怎么不吃?”
“我不想吃。”
“吃一口吧,来我喂你。”
他也微微愣住了。
“啊……张大嘴巴。”我用筷子夹了一个还“吱溜吱溜”冒着热气的小黄瓜鱼,送到了他嘴边。
他努了努嘴,最后还是勉强吃了进去。我一个劲儿地问他“好吃吧好吃吧”,但他不情愿的表情像是在反问“你说呢”。
“我觉得很好吃呢……”
后来,我好像看见他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再后来,我便怀疑是不是我眼花看错了。
“臭小子,我发觉你挺孩子气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陷入沉默。抬起头看见他的鼻翼微微地抽动。
“你感冒了?”我憋了半晌憋出这么酸溜溜几个字。连自己都觉得矫情。说实话其实就是想岔开那个话题而已。
“没啊,怎么了?”
“那你鼻子为什么一抽一抽的?”
“……”
“当我什么也没问。”
“这是正常现象。臭小子。”
“哦。”我低下头继续干掉剩下的小黄瓜鱼,突然想起我以前和子木、一浅开玩笑时说过特经典一句对白:无论做什么事儿首先得考虑不能亏待自己的胃。和她们一对儿小活宝在一块儿时我不用像现在这般压抑,有什么心事儿一定会告诉她们俩,然后看着她们哭得穷凶极恶比我这个当事人还猛。
现在很怀念,一直很怀念。
清俊蹲在马桶旁一直呕吐,眼睛闭得紧紧的,看得见眼皮上突出的青筋。污秽物让整间卫生间都弥漫着一种腐烂的臭味,我捂着鼻子轻轻抚摸他的背部。一种罪恶感升腾起来,让我的眼睛感到一阵潮湿。
他不能接触油炸的食物,因为它们胆固醇太高。那条香香的小黄瓜鱼让他的胃里痉挛,然后他吐得翻江倒海。
我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打开了花洒。清俊瘫坐在地上,眼睛依然紧闭,呼吸凝重。我把所有的污秽物冲走,顺带也将我自己从头到脚地冲了一遍。所有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我的皮肤上,水珠顺着发梢滴到清俊的脸上。他伸出右手拭了拭。
“安生……我觉得很虚脱,可能站不起来……刚才吐到你身上了……对不起……”
我蹲下身子抱住了他的头,眼泪和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起滑落。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吃下它……”
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很渴望……”
“你凭什么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你凭什么!我又算个什么!你凭什么犯得着这样对我!”我低低地吼着,卫生间里的雾气慢慢升起,润湿了清俊的睫毛和脸庞。
“因为你是朋友……好朋友……”
“我算什么朋友!我笨手笨脚打碎你心爱的相框!我死缠烂打让你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自私自利只会为着自己着想!我这样还算什么朋友啊!清俊我不配……我不配……”是的,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眼睛里也可以流出那么多泪水。
手指触到脖颈上的那颗鲨鱼齿,光洁又冰凉,像清俊的手掌。
“安生……你听我说……你知道吗……除了秋茜以外……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错乱的人……看你眼睛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强迫自己……脑子里很乱……乱到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潜意识……只觉得你很好……”
“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闭着眼睛微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笑是这般无力。
……
我帮清俊和自己换上了干燥温暖的毛线衫,也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