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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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长得很是端正,双眉眉峰英挺、鼻梁直括。眼睛虽说不大,但格外有神,瞳仁很大,眼白处泛出淡淡的蓝色。双唇唇形很是分明,脸圆圆的,皮肤白净,带着一副稚气未脱的纯真和稚气。
只见他左手拿着个铁壳暖瓶,右手紧紧攥着几张毛票和粮票。每天早上,他练功之后都会去巷口卖豆浆的王大爷那里,把全家的早饭买回来。一暖瓶豆浆、六根油条,便是一家人的早餐。粮票是紧缺物资,所以每次他拿着粮票的时候,都会格外小心。
他反手将院门轻轻掩上,跑下三级台阶,向着王大爷的摊子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
王大爷家的豆浆磨得又细又浓,一家人都很爱喝。每次他来打豆浆的时候,好心的大爷都会多给他盛一勺。这孩子伶俐懂事,唱戏又好听,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很喜欢他。有时几个人在外边碰到他,还会拉住他来上几句。他也不扭捏,可也不多唱,每次表演个十句八句,总能讨到不少叫好的彩头。所以每次他出来买东西,带回去的东西一向分量十足。
见他跑过来,正在摊子上忙碌的王大爷笑着招呼道:“辰非啊,又来打豆浆啊。来,暖瓶给大爷。”说完便伸手接过孩子手上的暖壶,将一个漏斗放在瓶口,操起白铁皮勺子就向大锅里舀豆浆,帮他灌进暖壶。
王大爷的儿媳妇正在一边炸油条,这会也笑着逗他说,“小辰非,今儿个给我们再来几句吧,阿姨给你炸根大点的油条,怎么样?”
吴辰非大方地笑笑,“行!”说完清了清嗓子,张嘴就来,“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人马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我也曾命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你带兵正往西行。”
唱到这,小辰非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今儿个就唱这几句吧。”
摊上几个正在吃早饭的人来了兴致,也跟着逗他说道:“哎哟,小辰非,你这唱青衣花旦的,怎么今儿改老生了?”
吴辰非做了个鬼脸,“每天吃米饭,总有腻的时候啊,换个包子、馒头什么的,才有胃口。天天唱青衣,你们听不腻,我唱也唱腻了呀。”
众人哄堂大笑,这孩子不愧是学戏的,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将来定能成器。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你等着,阿姨这就给你炸新鲜的油条。”说完,王大爷的儿媳妇便从摆好的面团中铺出厚厚一条,刀切的分量也比平时多了不少。不一会,几根分量明显比旁人粗重的油条就用纸包好、系上细绳、递到吴辰非的手上。
“谢谢卢阿姨!谢谢王大爷!”吴辰非将手上皱巴巴的纸币和粮票递了上去,接过暖瓶和油条,笑眯眯地道过谢,转身向自己小院走回去。
身后,王大爷和儿媳妇看着吴辰非的背影,还在议论。
“这孩子真是招人喜欢。”王大爷的儿媳妇叫卢卫红,小两口结婚两年没有孩子,所以每次看到吴辰非都特别喜欢“你和大毛抓点紧,自己个儿也生一个,不就结了?”王大爷一直揪心这事,可也不好直说。今天见她自个儿提到这坎儿上,正好借机把心里话说了。老爷子盼孙子,盼了可是好几年了。
卢卫红听公公说到这事,心里也怪闹心的。他们也看了不少医院,可这孩子不来,也没法强求。想到这,心里有点委屈,又有点不甘心,便小声嘟囔道:“就算生了,也没人家吴老师两口子教育得好啊。人家俩人儿都是京剧院的,辰非能会唱戏;咱家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只能卖豆浆、炸油条。”
王大爷听了这话,自然不悦。可又不好再继续说,再说就要拌嘴了。这大庭广众的,公公和儿媳妇拌嘴太不好看了。于是只好深深叹口气,不再说话。
吴辰非自然是没听到这些,只顾着高高兴兴往家走。等他来到自家院子门前,才发现门口台阶上站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看上去也就是十岁上下,长得很是漂亮。眉毛弯弯的像柳叶,一双丹凤眼大而明亮,双眼皮很深,睫毛也是长长的。鼻子生得俏皮,鼻梁挺直,一张小嘴真是可以用樱桃小口来形容。皮肤白皙透亮、吹弹可破。圆脸还带着点婴儿肥,头发分成两股,在耳边编成小辫,反卷着扎起来。
好一个俊俏伶俐的小姑娘!
吴辰非拿着早饭,抬头看着她。“你,找谁?”
小姑娘看到吴辰非,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话到嘴边却是:“我想到你家,跟你一起学戏……”
“你要到我家?”吴辰非有点没听懂,“那你爸爸、妈妈呢?”
女孩子脸上神色丝毫没变,坦然说道:“我没有爸爸、妈妈。”
“你说什么?你没有爸爸、妈妈?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你怎么会没有?”吴辰非一边满脸质疑地看着她,一边抬脚拾级而上,来到院门边,“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吗?”
小姑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吭声。
吴辰非见她不离开,也不说话,想了想便对她说道:“要不这样吧,你跟我回家问问我爸爸、妈妈,肯不肯收你。如果他们肯收,你就跟我一起学戏;可如果他们不肯收……”
“他们会收下我的!”小姑娘不等吴辰非说完,连忙打断了他。
正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辰非,是你回来了吗?怎么还不进来?”
吴辰非吐了吐舌头,背转身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小姑娘跟在他的背后,也怯生生地走进院子。
院子里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身运动服,正一手拿着一只花枪、另一手叉着腰练功。那枝花枪在她手上就像有了灵气,上下翻飞、挽成了一朵枪花。别看她已经年纪不小了,可保养得很不错,皮肤白皙没有一丝皱纹。又粗又长的两条大辫子用发卡盘在头顶,身形挺拔、风姿绰约。这就是吴辰非的妈妈刘晓琳,市京剧团著名的刀马花旦。
刘晓琳看见吴辰非走进来,并没在意。刚要继续练功,便看见儿子身后跟着个小姑娘,她禁不住把手上的把式停了下来。
“咦,谁家的小姑娘,这么水灵?”
吴辰非走到妈妈身边,清脆地说道:“妈,她站在咱们家门口,说要拜您为师来学戏。”
他的话音刚落,小姑娘便来到刘晓琳面前,双膝跪地向她磕了个头,“老师,您就收下我吧,我是来跟您学戏的。”
刘晓琳把手上的花枪丢在一边,连忙扶起小姑娘,“啊呀,这都什么年代了,拜师不兴磕头了。快起来,快起来,阿姨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你爸爸、妈妈同意你来学戏吗?”
小姑娘的一双灵动大眼睛看着刘晓琳眨了眨,“我叫小羽,我没有爸爸、妈妈,您就收下我吧。”
“这……”刘晓琳这下犯了难,这个叫小羽的孩子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她怎么能收呢?。但她那副小样子看起来实在灵气,是个学戏的好材料,好好培养,今后定会有出息。思来想去不好回答,站在院中半晌没说话。
此时,一旁的吴辰非朗声说道:“妈,你就留下她吧,我可以把我的饭分给她一半。”
第五十七章:田螺姑娘
刘晓琳打断儿子的话,“不是饭不饭的问题,她要学戏总要有个身份,可她连自己父母情况都说不清楚,我怎么留她呢?”说着这,转身看着叫小羽的姑娘,“快回家吧,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家里人会担心的。”
“阿姨,我爸妈身体不好,都去世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想人总要有一技之长,学个戏以后也能自食其力。如果阿姨觉得多养个小孩麻烦,可以不用管我的饭,我自己想办法找吃的。阿姨您就收下我吧!”
吴辰非听她这样一说,语气中也多了些恳求,“妈……”
刘晓琳听她说得真切,便蹲下身子看着小羽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学戏吗?”
小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吴辰非,“我在院墙外听到他唱戏的声音,真好听,所以我也想跟他一样。”
“那你能唱两句我听听吗?”
“能!”小羽应着,腰板也挺直了一下,随即一段惟妙惟肖的《贵妃醉酒》四平调便脱口而出,“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刘晓琳听着,脸上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段唱腔是梅派的经典段子,辰非也只是最近才开始练习。而这个小姑娘,《无》《错》小说 m。QulEDU。Com竟把这段子唱得七八分相像。除了个别转调之处尚不自然,其他各方面都非常漂亮,音色更是比辰非更加明亮清脆。
吴辰非一旁听着,忍不住叫出好来。院里一间房的房门也应声而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就说不像辰非唱的嘛,这孩子是哪来的?”
“爸!”看见父亲起来,吴辰非连忙将手上的早餐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跑到他的身边哀求道:“爸,她说要跟我妈学戏,你帮我跟妈说说,留下她吧。”
吴辰非的父亲吴磊,今年四十岁,是市京剧团的编剧。他和刘晓琳完全是由战斗的友谊演变为暧昧的感情的,十几年里两人相敬如宾,感情一直很好。刘晓琳对儿子非常严格,学戏过程中难免过于苛责,而吴磊便在中间合稀泥,因此在吴辰非眼中,父亲跟他一直是一伙儿的。今天这事,也只能求父亲出马才能说服妈妈。
吴辰非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好感。看着她,就好像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而当他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两人可能的交集时,却完全找不到任何记忆。正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吴辰非非常想留下小羽。
“怎么回事?”吴磊摸了摸儿子的头,探寻的目光看向刘晓琳。
刘晓琳一见丈夫询问,便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吴磊听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听完之后他低头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却抬手招呼着众人,“来,先吃早饭,吃完早饭再说。”见小羽还站在院里没动,便对她也挥了挥手,“来,小羽你也来!”
小羽这才欢天喜地地走了过去,跟着吴辰非一起在石桌前坐下。吴辰非见她过来,伸手抓了一根油条,从中间一劈两半,一半送进自己的嘴里,另一半递给了小羽。小羽看了看刘晓琳和吴磊,见他们点头,这才接了过来。
吃完饭,吴辰非背上书包、带上红领巾上学去了,临走前还拉着妈妈央求,不要赶走小羽,直到吴磊出声应允,吴辰非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刘晓琳和吴磊进屋商量了好半天,最后走出来时把小羽带进了吴辰非的房间。“小羽你今天先在家休息,晚上回来再说。”
小羽乖巧地点了点头,刘晓琳和吴磊这才双双骑着自行车出门上班。
剧团离他们的家不算远,骑车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便能到。两人踩着广播里《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进了剧团大门,看门大爷熟捻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这两口子是团里的骨干,为人也比较好,所以大家都很愿意和他们来往。
剧团办公是在一座小二楼上。说是二楼,可有三、四层楼的高度。一楼是排练厅和小剧场,二楼才是剧团人员办公的地方。刘晓琳在一楼的时间多,而吴磊通常都在二楼。
两人刚进办公室,就有人告诉他们今天一早就要开会,招呼他们到一楼小剧场集合。最近的会议特别多,但都很少和剧团的业务有关,谈的都是些政治上的事情。吴磊、刘晓琳对这种事情从不感兴趣,只是喜欢钻研自己的业务。
没过多久,团长便脚步匆匆地走进小剧场。看见下面的人到得差不多了,便走上舞台,清了清嗓子,“来,大家静一静,开始开会了。”
剧团里的人一向比较自由,虽然团长开始主持会议了,下面的人也不怎么把他当回事,该说的说、该笑的笑,办公室的几个中年女人手上的毛线活计一刻不停,全然不把团长的话往心里去。
团长也不恼,这剧团的会议,除了讨论新戏、分配角色的时候大家会比较关注以外,其余时间从来都是如此散漫。团长虽然心中多少也会不悦,可习惯成自然了。
“最近,团领导决定,新排一出现代革命样板戏,并在京津地区巡回演出,来迎接这场浩浩荡荡的文化大革命!”
团长话音刚落,下面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就嚷嚷起来,“那样板戏也算京剧?”
他身旁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立刻站了起来,“老迷糊你说什么呢?你说这句话要受到批判的。样板戏是最地道的京剧。”
两人的一番对话立刻在会场中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会场里乱成一片,有赞成的,有反对的,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吴磊轻轻拍了拍刘晓琳的手,失意她不要发表意见。这几个月以来剧团已经不像过去了,文艺团体和政治沾上了边,就总让人感到有些不伦不类。但这种不伦不类现下已经成了一种趋势和潮流,吴磊看不清,所以他也不能让刘晓琳走到风口Lang尖上。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团长一见场面混乱不堪,便提高了嗓门大声喊起来。“现在不是我们愿意不愿意排的问题,这是个政治任务,不排不行。”
“既然这样,那团长你说说咱排哪一出啊